第三章

黑衣人抬起雙臂示意友好,王恢放下了按劍的手。“幾年不見,候爺的感覺還是很銳的”,黑衣人笑了笑。

“原來是黑暗王的黑暗使者。”王恢說,“前年漢商團在輪台的大劫案是你們幹的吧?全國都在通緝你們,你還敢在首都露麵?”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虱子多了就不怕咬了。”黑暗使者的口氣很囂張,他又道,“今兒來,是想和侯爺談談發財的事兒,怎麽樣,找個地兒談談?”

“我們也不是朋友,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

黑衣人說:“那好,開門見山,我聽說天子要去西域求馬?”

王恢:“你聽誰說的,謠傳你也信?”

“宮裏的文官們都傳遍了。東街絲綢坊雇傭了大量的熟工加工蠶絲,洞庭郡運來了數千盒茶葉,不是在備貨吧?還有,人人都說王大人你會再赴西域,派一個俘虜了樓蘭王的高手去威脅大宛王,這事兒隻有劉小豬才幹的出來。”

王恢臉一沉說:“放肆。”

王恢頓頓又說:“我們去不去大宛,關你們啥事兒。去咋地,不去又咋地,你們想幹啥?不妨直接說。”

黑暗使者慢慢地說:“去大宛,黑暗王要分一杯羹。”

王恢笑了,覺得不可思議的大笑:“哈哈哈,怎麽尋思的?黑暗王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形勢,兒單於的十萬鐵騎都被我們追著屁股打,你一個小小的黑暗王憑啥訛俺們?”

黑暗使者沉下臉:“經過河西四郡,往西域走的道兒就那麽幾條,想碰到的話一定就能碰到,難道候爺不想平平安安地通過嗎?”

王恢冷靜地說:“這算是威脅我嗎?”

黑暗使者強硬地說:“算是吧。”

王恢反問道:“那你們的條件是什麽?”

“我們要兩千斤黃金;或是兩千萬錢;或是一萬匹絲綢;三樣哪個都行,就算是西域過路費。”

“我得請示皇帝。”

“靜候佳音。對了侯爺,如果我是你,哪怕是自己墊,我怎麽也是會交錢的,畢竟,自己的命隻有一個,對吧?”黑衣人笑嘻嘻地說。

“哼哼。”伴隨著王恢的冷笑,黑暗使者隱身在夜色中。他是誰?黑暗王又是誰?他為什麽要威脅王恢?身為將軍的王恢為什麽對他們有所忌憚?這些問題就像那黑暗使者那樣神秘。王恢看著他遠遁的背影,眼睛裏忽然閃出銳利的光芒。

第二天,王恢密報了劉徹,皇帝報以一笑說:“劫道就滅了他。”當然,為了防止盜匪惡人,皇帝從軍隊裏召募了願意前往西域的一個“部”的人。漢的軍製是:一個“軍”四萬人;一個“校”二萬人;“部”四百人;“曲”二百人;“官”一百人;“隊”五十人;“什”十人;“伍”五人。這四百人每個人一匹好馬;一把長鐵戈;一把鐵劍;五百枝的連弩弓箭;另外,一百個人背了六百萬的五銖錢;五十個人背著二千盒茶葉,價值一百萬錢;一百個人背著密封於鐵筒裏的絲綢,共計五千匹絲綢。誰都知道,往西域走的客商不用帶其他的商品,隻需帶一樣商品——絲綢,去西方,就可以有很高的利潤。黃斤一斤,值一萬個五銖錢;而一匹薄薄的絲綢,在中原值一千錢;在玉門關值兩千錢;到了姑墨、疏勒,值三千錢;到了大宛則是五千錢;如果到了羅馬或是希臘,值一萬錢,價格等同於黃金。

還有二十個人背著一千斤金餅,每個金餅約重二百五十克。還有經過鑄造的金馬,可以組合起來。在欣賞時小夥伴們都驚呆了:大紅基調的宮殿裏,一匹金燦燦的金馬矗立在那裏,晃的人眯眼睛。金馬昂首抬蹄,英姿颯爽,這座馬用了千斤黃金,價值一千萬錢。金馬被分解後裝在特別的木箱裏,由專人押運。所有的士兵都會快馬揚鞭,直到四個月後遠赴萬裏之遙的大宛國。現在是暮春三月,正好出發。

所以漢使團這次帶了至少三千多萬錢的錢幣、茶葉、絲綢和黃金,除了購買兩匹天馬之外,還會購買別的特產。特別提一句的是,士兵們都知道此次行軍路途遙遠,危險重重,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但很多人仍是踴躍報名,不僅僅是因為軍餉數倍發放,更是因為他們的血管裏奔流著冒險的血液。漢武帝三十年的對外戰爭,打匈奴,打朝鮮,打南粵,打樓蘭,造就了一大批猛人。男兒生當鼎食封候,死當載於竹帛,這是當時每一個士兵的理想。

幾天後的長安外城,趙府紅燭通明,華燈初上,廳堂上擺著四張幾席。有一個麵容冷峻、清廋精壯的中年人,他是趙府主人趙始成。對麵坐著大鴻臚王恢,右麵兩個席子坐的是趙弟和李哆。

趙始成在帝國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他少年時遊曆郡國,結交了不少人物,在江湖上闖出了名兒,後來又精通吏法,在洛陽、長安任職期間連破大案要案,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後來他升任首都的最高長官——太守兼司隸校尉。他最大的政績,就是把盤踞在中原的最大的黑社會集團——黑暗組織,連根拔起攆到了西域。他勢力強大,江湖上沒人敢動他。

趙弟的父親是他大哥,但早就過世了。趙弟為家族出力,趙始成還是要鋪路子的,王恢和他都是高級官員,王恢主抓外交和外國情報,趙始成主抓治安和國內情報,兩個人有交集的地方。何況幾天前,王恢給趙始成提供了關於黑暗使者的消息,所以趙始成安排個飯局兒,表示感謝。

酒過三巡,趙始成說出了重點:“王兄,這兩個孩子就交給你了,希望我能看到兩個活人回來。”

“趙校尉哪裏話,我們都是天子的臣下,都是給公家辦事。無論公私,你的子侄就像我的子侄一樣,何必這麽客氣呢?”

“那我就謝謝王兄了,趙弟是我大哥家獨子,我大哥過世早,他就跟我的孩子一樣。另外,李伯爵的兒子李哆,是我的徒弟,師傅如同父親。”

“校尉請放心吧,絕對照顧。”

“多謝。”趙始成鄭重地說,“另外,我還想推薦一個人隨團走。”

“是誰?”

“我的副手,中壘校尉蜀一刀。”

“哦。”王恢劍眉一揚,“校尉的意思是?”

“目的有兩個:一,保護使團。二,我們手中握有大量黑暗會的情報,要去證實。”

王恢說:“蜀一刀很神秘,據說和你經常是寸步不離。有趙校尉在的地方,就有蜀一刀;有蜀一刀在的地方,就有趙校尉,為啥哩?”

“因為我怕死呀!我要帶他做保鏢呀。”趙始成一本正經地說。

“哈哈。”王恢被他的冷幽默逗的大笑,李哆趙弟也大笑。

“今天……”王恢做了一個表示疑惑的手勢,“他在哪?我很久沒看到我們的英雄了。”

“哦,根據侯爺提供的線索,他最近一直在查案。我想,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的。”趙始成抬頭看著銀月優雅地說。

今夜風清雲淡,月色如水。從遠處走來一人,中等個、精壯、內斂,長發隨便地盤梳於頭後,用布一包,他左手拎著一把細長的刀,氣場強大,仿佛很能打的樣子。蜀一刀就喜歡這種黑夜,因為做什麽事情都很方便。

他正漫步於長安外城民居區的巷道中,城裏有都是夜店,這家還是比較豪華的。門臉大,樓層高,三樓還有雅間,雅間裏麵有三個男人在盤坐喝酒,地毯上還有幾個衣衫不整、微露半乳、彈琴跳舞的歌姬。三個人已經是醉眼朦朧的了。其中一個人麵容黑青,正是黑暗使者。他正端著一杯清酒,色眯眯的望著歌姬,一仰而盡後放下杯子,他的手忽然僵硬了,因為他看到了踱步進來的蜀一刀,另外的兩個黑衣人也看到了,他們下意識地摸著武器。

紅燭之下,歌姬驚慌地閃開,蜀一刀開口了:“前年在輪台國,漢客商和保鏢三十人被殺案是你們做的吧?”

黑暗使者的聲音有點顫抖:“不是,你弄錯了。”

“說謊話重要麽?”蜀一刀悠然地說,“你有兩條路:一,死於刀下。二,乖乖地跟我回去說出黑暗王在哪裏,或許可饒你不死。”

黑暗使者不說話,瞄向旁邊的人。旁邊一個年輕人說:“大人,這位兄弟是誰呀?很牛的樣子。”滿臉有青胡茬的另一人也接茬說,“大人,他好像也沒有三頭六臂吧?”

青胡茬對蜀一刀狠狠地說:“信不信我會削死你,用刀一片片地削死你?”

蜀一刀笑了:“你們是不是高昌國的第一殺手彎月刀兄弟?”

“咋地你有啥想法?”

“我特麽一點也不信你說的話!”

二人立刻抽出彎刀,快速邁步奔向蜀一刀,這個年代大家都已經放下銅刀,開始用鐵刀,因為鐵刀更輕更快更鋒銳。四川的鐵刀是天下最好的,更是形成了一個品牌——蜀刀。蜀一刀的刀,是全煆鐵,刀刃部分還用了天然的隕鐵,極其難得。直長八十二厘米,刀身細長,刀柄後部為環形。刃薄背厚,比較簡單,沒有一點兒修飾。但在黑暗使者眼中,蜀一刀是天下最可怕的人,他的刀是天下最可怕的刀。

高昌人劈刀的速度可謂是很快了,眨眼之間,彎刀閃著寒光已劈向蜀一刀的麵頰。隨後的劍客從下方反手撩刀,兩人幾乎同時出手,劍氣凜冽,一上一下,教蜀一刀不好抵擋。

蜀一刀後退一大步,房間並不大,他退到了牆角。二人一擊不中後又改為揮刀橫斬,刀揮向一左一右,蜀一刀已無退路,如何躲閃?隻見蜀一刀左手扶牆,身體貼牆橫起,恰恰從雙刀的縫隙中閃過,同時他的刀斜揮掠過,又駐在地上站立起來,他毫無表情地看著彎月刀兄弟。

兄弟二人不再有動作了,隻是用手捂著咽喉,鮮血忽然從喉管裏手縫中噴湧而出。好快的刀,迅如閃電,二人還帶著疑惑不信的表情,仿佛看到了鬼魅。鼎鼎大名,殺人無數的高昌國第一殺手,居然被人瞬秒雙殺,說出去誰也不會信的。抓住最佳的機遇一刀斃命,這就是‘隕鐵蜀環刀’。

兩人先後倒下,身後是濺血的白牆。黑暗使者跳了起來,破窗而出,跳到了民居的屋頂上,一路狂奔,蜀一刀如鬼魅般緊隨身後。大如臉盆的銀月下,兩個身影追風穿雲,跳躍湧動,煞是好看。奔跑了好長時間,黑暗使者累壞了,他急喘著回頭看看不見追趕,長籲了一口氣。不料他忽然又頓住了腳步,原來前方站有一黑影,那不正是蜀一刀嗎?

黑暗使者罵道:“該死。”咬牙拔劍衝過去,劍如毒蛇般咬向蜀一刀,蜀一刀沉著化解,兩劍相撞之聲叮咚作響,黑暗使者身手不賴,但蜀一刀更是技高一籌,幾個回合下來,蜀一刀抽冷一拳擊打在黑暗使者的下頜上,黑暗使者向後仰去。蜀一刀又一刀背,狠狠砸到他的太陽穴上,黑暗使者悶哼一聲,昏了過去。蜀一刀拽著他的腰帶,跳下了屋頂,沒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