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漢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長安城郊區上林苑。

上林苑是個好地方,方圓二千裏,橫跨五縣。其間高山湖泊、林泉飛瀑、沼澤綠地、峽穀密林,什麽都有,風景優美。其中還有離宮別館、溫泉苑池七十座,有人工湖泊數個,昆明池就是其中之一。昆明池在首都長安城的西側,是皇帝訓練水軍的地方,方圓上百公頃,煙波浩緲,特別到了深秋時節,湖上起霧,飄飄然宛如仙境。湖中還有一座小山,名叫鷹嘴峰。以峰頂有巨石形似鷹嘴而得名,山色青黛,景色讓人心怡。

方今是早春二月,湖冰已經融化,湖麵水平如鏡。湖中有一艘龐大之船,長寬數丈,龍首鐵甲,甲板以上有三層建築,這是水軍最大的指揮船隻——樓船。最頂層的樓板上,空間很大幾乎像一個空曠的小操場,上麵隻有廖寥的五個人,不要小看這幾個人,他們決定著國家的命運,那是漢武帝和他的將軍們。

不,不,當時的漢武帝並不被稱為漢武帝,“武”是後人的諡號,他應當被當時的人尊稱為‘天子’、‘陛下’或‘今上’。他是劉徹,五十一歲,雙目炯炯有神,長須飄飄,身材健美,麵容威儀,他是大漢帝國的皇帝——東方最有權勢的一個人,他決定著世界的曆史進程。劉徹旁邊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三角眼睛,嘴唇薄長,灰發高冠,滿臉灰色絡腮胡子,衣服寬大而又華美,表情嚴肅,他是大司馬大將軍公孫賀。漢景帝的時候,他就是朝廷中數一數二的騎士,曾經七批戰袍,喋血沙場戰匈奴。公孫賀右邊的那個四十多歲濃眉大眼、身材高大的將官,是驃騎將軍趙破奴,是僅次於大司馬的軍隊二號人物。第四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將官,是駐首都南軍的頭兒——衛尉上官桀。他英姿颯爽,肌肉勻稱,全身充滿了力量,頭發梳的一絲不亂,八子胡很帥,眼神犀利,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輩,是為大漢最出色的武官之一。第五位是一位十九歲的年青人,麵白無須,英俊儒雅,眉目清秀,神情瀟灑,就像一個小書生,不過神宇之間英姿勃發,顏值也是蠻高的。他叫李哆,出身名門世家,目前任昆明池副總管,負責水軍的訓練。這幾人正在船上議事,卻不知一場血腥的惡戰會突然而來。

今兒早,昆明池畔的兵營裏,悄悄摸進來一群鬼一樣的人。他們有三十人,四肢除了關節處,都帶著紅柳鎧甲,左手持小盾,右手持銅劍,行動詭異而迅速,為首者是於澤。身材高大,臉有長疤的於澤冷冷地抽出短劍,向前一指說:“滅了他們。”

其中有人悄悄地摸近崗哨,用銅劍割斷了崗哨的喉管。其後三十人悄悄進屋,站在床榻麵前舉起了屠刀。軍營裏的四十八個軍人正在睡夢之中,很快被屠殺殆盡,血流遍地。一個漢軍逃了出來,正要鳴打刁鬥報警,於澤擲出短劍,正中漢軍的頸喉,漢軍的頸動脈被紮斷了,撲通倒下。於澤抽出短劍,在身上擦幹血跡,深沉地望著湖邊的一艘戰船。初級任務——奪船,已經達到。再過幾個時辰,他將率領紅柳戰士登船,去執行刺殺任務。行刺者:於澤,匈奴人,父親死於漢匈戰爭的漠北之戰,他現在是匈奴帝國裏特種部隊的教官,官銜千騎長。

一百年前,匈奴民族統一了長城以北,憑借著快馬利刀達到了帝國的巔峰,與西漢共同崛起於華夏大地。史稱:‘北有引弓強國,南有冠帶之邦。’此時,漢高祖劉邦剛剛建國,百廢待興,沒有力量和財力攻打匈奴。匈奴屢犯邊境,漢高祖、呂後、文帝、景帝隻好采取妥協退讓的和親政策。三十年前,劉徹執政後,大漢帝國開始全麵拉開和匈奴的戰爭,李廣將軍、衛青大將軍、霍去病將軍在一係列的戰役中重創匈奴,將其趕到了漠北極寒之地,大概是今天俄羅斯的貝加爾湖附近,北至狼居胥山,又將河西地區牢牢控製在自己的手裏,漢軍威名之大戰力之強,自秦朝統一中國以來未曾有過。大漢最大的敵人就是匈奴,匈奴最大的敵人就是大漢。經過數場驚心動魄的戰爭,匈奴首領——兒單於覺得太吃虧,於是開始戰略後撤。但草原精英們決定不會讓大漢過的舒舒服服,匈奴王子之一,掌控西域神秘組織的黑暗王派出刺客,精心策劃了這次斬首行動,眾多死士的目標就是當今的漢家天子——劉徹。

日已高照,在湖中找到了樓船,遠望去小如紅豆,情報非常準確,今天劉徹和武官們開會。於澤滿臉殺氣,邊踱步邊作著鼓動。

“誰趕走了咱們的人?”

“劉徹!”餘人一起邊用劍敲著盾牌一邊呐喊。

“誰占了咱們的地?”

“劉徹!”餘人呐喊。

“誰殺了咱們的親人?”

“劉徹!”餘人都瞪圓了眼睛。

“咱們怎麽辦?”

“殺!捐軀!吼!”餘人殺氣騰騰。

“記住,戰死沙場是一個軍人最大的光榮!你們,就是國家的驕傲!”於澤最後揚劍吼道。

劉徹的心情不錯,君臣正環坐於甲板一幾,品著洞庭郡的花茶,談笑風生。“十三年了”,劉徹環視著眾人說:“昆明池已經建成十三年了,幫我們平了南粵,那麽誰能嘮嘮,它以後還能幹啥?”

“陛下,昆明池已經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可以考慮裁撤水軍了。”公孫賀說。

趙破奴說:“目前我們最大的敵人是北方草原上的匈奴,今後主要建設的就是騎兵,水軍太耗經費了,沒必要留。”

“你倆談談。”劉徹示意上官桀和李哆。

上官桀摸著八字胡,微笑說:“皇帝還記得平南粵時的蛙人戰士嗎?”

劉徹緊鎖眉頭,因為他知道,就是這一批南越士兵,破船沉舟、襲擾放火、狙殺偷襲,來無影,去無蹤,對漢軍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上官桀說:“如果不有針對性地組建水軍,根本平不了南粵。對付特種兵,隻能用特種兵。我認為必須得保留幾艘船訓練,組成像大越蛙人戰士或是匈奴紅柳戰士那樣的特種兵,會非常具有殺傷力。”

李哆說:“我非常讚同上官衛尉的觀點,我個人認為,今後的軍事發展有兩個趨勢:一是已被證明有效的大騎兵奔襲戰術。第二個就是應該馬上組建特種兵團。”

這時,樓船長陳信跑來匯報說:“報告,前方出現一艘船隻,似我戰艦。”

李哆皺眉說:“今天開會,湖內的戰艦都在戒嚴,誰敢擅自行動?打棋禁行;士兵備戰。”

打信號旗後對麵戰船依然不停,駛近後發動了襲擊。匈奴人全部站到甲板上,引弓射箭,鐵箭從天而降。匈奴人是天生的騎射專家,他們的弓被稱為‘反背弓’,弓長一米,箭長略過半米,有效射程超過二百米,三棱箭頭,極具穿透力。大家紛紛避進擋箭牆的後邊。鐵箭紮進木板裏,‘咚咚’直響。

兩艦已經靠近,於澤手持長戈,勾住船舷,一躍而上,其餘人紛紛跟上。這邊以李哆為首的漢軍,也已打開艙門衝出來。於澤用長矛戳翻一漢軍,騰出手來,抽出背後短劍,擋住李哆揮來的劍,左臂帶盾向他砸來,李哆閃過盾牌的利刃後轉身一個後高鞭腿,踢在於澤的頭上,於澤被踢個踉蹌。李哆乘勢一個虎躍如泰山壓頂般持劍劈來,於澤似早已料到,一個正麵飛腳還以顏色,李哆身在空中沒有重心,被於澤的大長腿踹在胸口上,翻掉到湖水裏。

此時漢軍已衝出四五十人,持劍與之對殺,但明顯匈奴人技術超群,劍鋒所到,漢軍鮮血飛濺,殘肢鋪滿了甲板。忽聽箭聲嗖嗖,上官桀已經站在艦樓之上,他抽出柘木弓,一箭過去,紅柳戰士就掛一個。本來紅柳戰士是非常強大的,但是他們碰到了高手。宮廷裏一等一的高手,基本上都在這樓船上,他們都是從死人堆兒裏爬出來的戰神,騰騰的殺氣誰也擋不住。

上官桀隨意撫手,紅柳戰士便被一箭封喉。後麵的漢軍手持弩機衝出,匈奴人紛紛中箭倒下,於澤大喊:“扔燃油!”漢軍大驚,雖然這船包著銅甲,但畢竟材料是木頭,若是倒上油一燒,怕是會有很大的危險。幾個紅柳戰士持甕投向樓船,被上官桀準確射中瓦甕,燃油流了一地,於澤持火一扔,小船很快燃燒爆炸,數千火苗蹦濺到樓船上,樓船頓時如同火海般,大家都用盾牌遮擋著從天而降的火焰。

這時從樓上跳下來一人,手持寬背大刀從天而降,瞬間劈死一名紅柳戰士,衝向於澤。公孫賀和趙破奴對視一眼,表情非常糾結。趙破奴撓頭——我擦你有病啊?是當皇帝當膩歪了吧?非得親自下去砍人?公孫賀皺眉——我暈你真是得瑟,不被人砍不舒服吧?把我這老頭也拉下水,你太混蛋了!原來這縱身而下的不是別人,正是劉徹,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動刀動劍的了,怎麽能放過今天的好機會?皇帝都跳下去了,怎麽辦?不得已,兩個人把心一橫,拿著武器也跳下來。

公孫賀把長矛輪得如出洞毒蛇,抽空便洞穿敵人的喉嚨。趙破奴揮舞著銅劍也是豁出去了。要麽快點結束戰鬥,要麽被燒死。眾漢軍看到皇帝親自上陣,人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以必死之心來搏殺,匈奴人紛紛倒下。

於澤殺紅了眼,陳信用劍砍來,於澤迅速插進,短劍插入陳信的小腹又迅速拔出。陳信倒地,此時劉徹已衝到眼前,迎麵刀劈,於澤仰頭大吼,並不躲閃,銅劍也平砍向劉徹,這是要同歸於盡啊,劉徹一驚之下後退,頭冠被砍掉,狼狽不堪,好在公孫賀和趙破奴及時趕到,護在劉徹左右。

上官桀正在艦樓上狙尋著目標,忽然臉色被嚇得煞白。因為他看到紅柳戰士中躍出一人,手持弓箭瞄向劉徹,連珠箭近在咫尺,已射了出去。中劍的陳信一躍,護在皇帝身前。三枝沁有劇毒的箭全射在了陳信身上。忽然漢兵中躍出一個大漢,手擲短矛,紮倒放箭者奔向於澤,於澤橫腰一砍,大漢靈巧閃過,用雙手抓住於澤右臂用全力下壓,這是空手奪白刃的一招,兩個人在地上扭成一團,大漢死死抓住於澤持劍之手。上官桀瞅準空子,一箭射死放箭者,又一箭射穿於澤右胸,鮮血頓時噴出,於澤忍痛帶箭站起。

此時救援艦隻已趕來,匈奴人已經是沒幾個人了。漢軍人多,紅柳戰士已無勝算,然而他們決定戰到最後,一個個都拚殺陣亡,最後隻剩下了於澤。他血染護甲,仰天長嘯,似乎怨恨行動沒有成功,樓船被燒得確黑兒確黑兒地。

劉徹冷冷地說:“別舞舞玄玄(東北方言,掙紮之意)的了!投降,你可不死。”

於澤憤慨地說:“真正的戰士不會投降!大不了一死。”

公孫賀厲聲詰問:“你們是誰?為什麽要刺殺皇帝?”然而,這問題得不到答案了,於澤已經麵向北方,割喉自刎了,鮮血噴在甲板上,宛如桃花,銅劍掉在甲板上,鏘然有聲。

劉徹麵對著惡戰後的慘烈,沉吟半晌,對公孫賀說:“明天你得好好查查這件事兒。”

“是。”

“將陳信追封爵位為“壯勇侯”,以諸侯之禮下葬,厚饋家屬萬金,子孫繼承爵位。”

“是。”

那個來刺殺我們的大個兒也是個英雄,檢驗完葬了他。”

“是。”

劉徹又轉向撲倒於澤的大漢:“你叫什麽名字?壯士。”

“車令。”那壯漢答。

“職務?”

“水兵。”

劉徹環顧左右說:“這樣的勇士還在當兵?”他抹去濺在臉上的血跡,對車令笑著說,“你很能打!將來你會出名的!”。

李哆渾身是水的站在了劉徹的麵前,連聲說:“小的失職,該死該死。”劉徹不吱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