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學,你的**穿到外麵了。”

許小柏就是被這個正經的聲音嚇醒的,隨手扒拉一下腦門上的汗和被汗打濕的碎頭發,許小柏起床了。

生活三點一線,皇城根底下的孩子爽就爽在這兒,即使生活規律的無聊也依舊玩得起樂子,許小柏從胡同口買了一兜子豆汁,這已經是習慣了,之前一個小胖子從廣州轉學過來,牛氣哄哄,愣是搶了許小柏好哥們兒阿瓜的女朋友,這事說大不大可說小又不小,阿瓜本人完全不在意,可偏巧趕上一個暴脾氣的姑奶奶鎮著,許小柏怎麽可能忍得了,叫了一夥子人追著那個小胖子從城東跑到城西,最後喂了他一碗豆汁嗆得他要死,之後這就成了傳統,上學一碗豆汁“伺候”著。

今天是寒假開學第一天,隔了快兩個月沒見到小胖子,許小柏心裏還真有點想,哼著歌晃**著就往學校去了。

許小柏這個學校都是些個外地人,北京人心氣兒多高啊,許小柏就是仗著自己的京城身份當了學校的大姐大,最開始染的大紅色頭發嚇得家裏的奶奶差點暈過去,但許小柏就是倔著氣不染回來,其實她心裏知道,這個奶奶根本管不住自己。

“同學……”

靠,低咒一聲,這不是夢裏那個聲音?!咋滴,自己的**真的穿在外麵了!

許小柏扭過頭,“咋了?”

“恩,問個路,高二13班怎麽走?”聲音正經且娘氣。

“自己沒長眼啊!”許小柏心氣不順,搭理他才是有鬼,轉過頭就走。

“砰——”許小柏一向這麽開門,“小廣州呢?”

立刻有人把他推出來,“小柏姐,這兒呢。”

“給,今天的份兒,都給我吃完嘍。”明顯能感覺到許小柏今天脾氣大的多,小胖子低著頭把豆汁拿走,吸溜著鼻子挪回座位,這幾個月吃的豆汁越來越多,其實已經適應了,寒假自己還去買了,但這些話小胖子不敢跟許小柏說,萬一換了法子整自己咋整。

看著小胖子吃完,許小柏滿意的走了,走到教室的時候早就已經遲到了,許小柏從不管那個,該怎麽地怎麽地,踹門的瞬間瞥見門口站著的另一個人,就是早上問路那個,翻了個白眼把門踹開。

“同學,你已經遲到了,得跟我一起站在這兒。”

“……”許小柏很久沒有碰見人敢管自己的事了,愣是呆住了。

“進來啊,杵門口幹嘛。”京片子味足足的,叫許小柏的是她男朋友,身高拔長,渾 身上下紮著不少洞,原名叫什麽早就沒人記得了,因為著許小柏,把名字給改了,現在叫郭小豆,沒錯,是連帶著戶口本身份證改的。

“這人誰啊?”許小柏指著門口站著的這位。

“新轉來的,遲到了,管他幹嘛。”

“哪兒來的人,你沒跟他講規矩?”

“剛才老頭在呢。”

許小柏大搖大擺走過去,“哥們,瞎啊,這學校規矩我定的,知道不,以後見我繞道走,別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對方明顯嚇到了,本來就白乎乎的臉變得白兮兮。

根本不理會他的反應,許小柏摟著郭小豆的胳膊進了教室,衝著一眾小弟點點頭,許小柏頗為享受這種待遇,自己的父母早早離了婚,人家都北漂,就他們,向著南方就去了,許小柏迄小吃百家飯長大的,後來是因為許小柏越來越難管,沒人要了,養了這麽些年把一些人的僅剩的好心都養沒了,得虧了這個奶奶,然而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奶奶,許小柏內心是感謝她的,從小到大送出去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給這個奶奶的一雙圾拉板,所以,被圍繞的感覺讓許小柏感覺自己還他媽活著。

外麵站的那個進來了,第一堂課開始上了,許小柏從來不聽。

語文一上來就收作業,許小柏大大方方的坦白自己根本沒有寫,除了她,零七散八的站起來其他人,語文老師是個帶著眼鏡的,教了這個班整一年,對這種現象見怪不怪,嘟囔了兩句也就過去了。

數學課不好混,班主任那個老頭教,平時最好拿著個小木棍,不敲人專敲桌子,一節課就得換一根,有幾次許小柏看不過去了,學校有多少棵樹讓他造啊,於是寫了一封匿名信直接寄到區教育局,人家沒理這茬把信又寄回來,好死不死寄到老頭辦公室,許小柏字如其人,張狂,老頭一眼認出來,結果許小柏被罰在學校後院種了幾棵樹。

老頭剛進來就笑的不行,許小柏難得見著老頭露出這種笑容。

“來,介紹一下自己吧。”

早上那個轉學生走到講台上,這幾步走的許小柏惡心壞了,許小柏就喜歡郭小豆這種走道大大咧咧晃晃悠悠的,覺得這是種男人味,這個轉學生走的一碼的直線。“娘氣兮兮!”

“大家好,我叫陸光漾,是上海來的,希望以後可以和大家好好相處。”

“切,上海那麽好,來這兒幹嘛!”許小柏就是看他不順眼。

“許小柏,注意一下!”老頭護犢子,“陸光漾同學學習成績非常好,隻是在咱們班待幾個月,馬上就要去A班了,你們不要帶壞他啊!”老頭說這話的時候掃了許小柏和郭小豆一眼。

許小柏不怕老頭,就是總覺得不太好和他頂起來,具體原因自己也不清楚,但是聽著這個上海人不久就走還是挺開心的。

“陸光漾同學,咱班一直沒個數學課代表,你在這兒的幾天先代著,成不?”聽得出來老頭是真的喜歡他。

“恩。”陸光漾也是真的很乖巧,乖巧的讓許小柏又往上泛著惡心。

“那先收一下數學作業吧。”

許小柏一激靈,作業是一定沒寫的,之前拖延時間等課間讓其他人幫著抄糊弄過去,這次有了課代表,情況不太一樣,許小柏瞥了一眼這個上海人,默默看著他從前麵收到最後一排,要不說這人就是欺軟怕硬的主,連郭小豆的數學作業都寫了。

“同學,你的作業。”

許小柏掃了一眼講台,看著老頭正背著身往黑板上刷刷的寫著,“我沒寫,你就先說我交了,下午補上。”許小柏這一句話說的硬氣,頗含著威脅的意味,郭小豆就坐在旁邊,遞了一個警告的眼神給陸光漾。

陸光漾沉默了半晌,轉頭走了。

“還挺好說話的。”許小柏暗暗點頭,不錯,還不是死心眼的貨。

“許小柏,出來!”老頭聲音乍起,許小柏當下就知道怎麽了,保準是那個上海人告狀去了。

磨磨蹭蹭從座位上站起來,經過陸光漾桌子的時候,把一書包的東西提溜上,順著窗戶就扔到外麵的萬年青裏,動作流暢的嚇了監控一跳,攝像頭對麵的人八成沒想到看見這檔子事,把監控的頭搖走了,換了個方向。

出了教室,看見老頭和上海人站在那兒,表情嚴肅認真,許小柏瞧見愣是被逗笑了。

“老……師,你找我。”差點把“老頭”禿嚕出來。

“你作業為什麽不交,原先你鬧就鬧吧,作業最起碼還能抄一下湊個數,怎麽的,過個 年連作業也懶得抄了?!”

“老師你今年不按套路出牌,往常好歹給我個課間讓我找補一下。”許小柏強詞奪理。

“我現在也給你時間,你就在外麵補吧,啥前補好了啥前進去。”老頭這次莫名的堅持,“我覺得陸光漾同學說得對,我應該好好管管你了。”

許小柏強壓著怒氣,這人還真是碎嘴子,閑的腚疼管這種事,剛才就應該直接把丫書包扔下水道裏。

用仇恨的眼光目視著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教室,許小柏無奈了,光禿禿就出來了,啥都沒有補啥作業,就待著吧。一屁股坐在樓梯上,心裏琢磨上了怎麽教訓一下這個上海人。

許小柏是誰啊,一肚子壞水,不到幾分鍾就想著不老少主意,可又覺得折騰的不夠,不足以消去自己心中的怒火,暗罵一聲,剛開學就諸事不順,可見這個學期多災多難,得小心些,想著想著就睡過去了。

許小柏是被郭小豆搖醒的,“怎麽還睡過去了。”

“困,昨個晚上做噩夢了。”許小柏伸個懶腰,“那孫子呢?”

“找書包呢,找了一節課了,你放心,沒人給你供出來。”

“倒是敢呢。”許小柏哼了一聲,“不過八成也猜得到我身上,你信不信,那位一會肯定找我。”

正說著呢,陸光漾就來了,“我的書包呢?”問得倒是直接。

“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許小柏撇撇嘴。

“你不給我我生氣了啊!”陸光漾說得一點也不嚇人。

“呦嗬,脾氣還挺大,怎麽的,給你臉了是嗎,我說沒說我下午就把作業交上去!”許小柏火氣也是上來了,聲音越拔越高,整個樓層就聽見許小柏發飆的音兒了。

“你不交作業本來就是你的不對,這對老師也是一種不尊重,我隻是實話跟老師說了而已。”有些時候許小柏最忌諱這種人,一句話就能讓你的火氣冷下來,可偏巧人家根本沒服軟,隻是一本正經的教訓你。

郭小豆也憋屈得慌,這貨怎麽就跟正常人不一樣呢,給人一種另一個世界的感覺,“你小子說話過下腦子!”

陸光漾掃了二人一眼,轉頭就走。

“小柏姐,作業都弄好了。”一個瘦高的男生迎著陸光漾走過來,刻意撞了一下他,但許是體重實在差了許多,自己打了個踉蹌。

“獼猴桃,你的效率變慢了,讓小柏在外麵等了這麽久。”郭小豆抱怨。

“沒事,弄好了就成,我現在就給老頭交過去。”許小柏擺擺手。

老頭的辦公室在一樓,許小柏下樓的時候最喜歡從扶手上滑下去,這次照舊,剛坐上去就瞧見陸光漾從身邊跑過去朝樓下衝去,許小柏想著也許是找見書包了。

“老師,我作業寫好了。”許小柏直接推門進去,沒有踹開已經是對老頭的格外照顧了。

老頭抬頭看了許小柏一眼,“放這兒吧。”倒是沒再揪著她不放。

“那我走了。”

“你等一下,”老頭叫住許小柏,“別找陸光漾麻煩,沒必要打擾他,你們不會相處太久。”老頭語氣平淡,但是卻含著些許的警告。

撇撇嘴,許小柏頭也不回地走了。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許小柏心裏的叛逆一麵展現的淋漓盡致——不讓我找他麻煩?嗬嗬,我一定好好的找!

上課鈴響了一會,陸光漾才從外麵回來,手裏提溜著自己已經髒兮兮的書包。

許小柏瞧了一會,發現陸光漾從頭到腳居然都是水洗的貨,就連手表都是表帶隱約可以支撐住的,“這很可以。”許小柏悄默聲的捅了捅郭小豆,“豆,把他值錢的東西都收羅起來。”

兩人默契不是一天兩天,郭小豆當然明白許小柏的意思。

下課之後,阿瓜從外麵把陸光漾叫走,獼猴桃迅速上前翻起陸光漾的桌屜和書包,錢包、卡包,連帶著筆袋都沒放過,但結果也著實讓許小柏咂舌,許小柏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把窮這個字發揮的這麽透徹,錢包上密密麻麻的針線腳和筆袋裏沒有筆帽的中性筆都彰顯著陸光漾到底有多窮。

許小柏看著衝但實際上根本狠不下什麽心,瞅見陸光漾這種生活狀態許小柏動搖了一下:其實人家根本沒怎麽著自己,就讓自己在外麵待了一節課,本來數學課自己也不是很喜歡上。既然都這麽想了,許小柏就讓郭小豆和獼猴桃把東西又原封不動的還回去了。

陸光漾回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許小柏看自己的眼光不一樣了,帶著……同情。

沒有多想,陸光漾坐下來等著上課,手下意識的朝自己錢包上摸過去,沒有感受到本應該出現的東西,陸光漾慌了,“噌”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圍著桌子繞了一圈,什麽都沒有,陸光漾也沒撐著,想著也知道事情的大概,立刻朝許小柏走過去,“東西給我!”

許小柏驚著了,從陸光漾站起來的一瞬間就知道他一定是丟了什麽東西,“我啥都沒拿。”所以許小柏立刻表明自己的清白。

可奈何陸光漾不聽啊。

“我本來覺得你也就是脾氣大了點不懂事了點,可沒想到你的人品都有問題!”陸光漾字字誅心,完全沒留情麵,當下的教室裏,就聽見陸光漾一個人嗬責的聲音。

獼猴桃縮在角落的椅子上,而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怕陸光漾,郭小豆屬於看不得自己女人受委屈的,揪住陸光漾的領子從教室後麵拖到樓梯口,“你他媽是瘋了麽,你的東西沒人稀罕,滾!”說著就鬆了手,陸光漾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許小柏還待在教室裏,聽著外麵的吵鬧聲,看著自己桌子上的一個海鷗型的哨子,意識到了什麽,抓起哨子衝到外麵正好瞧見陸光漾滾下去,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陸光漾身邊,大致看了一下陸光漾的傷,“這是你的?”把哨子給他看,“我真的不知道它在我的桌子上。”許小柏再次向陸光漾解釋。

“給我!”陸光漾拿袖子蹭了蹭臉上的土,站起來,一瘸一拐的往上走。

“阿瓜,過來幫忙!”許小柏招呼著,伸手扶住陸光漾的胳膊。

“滾!”人家完全不領情。

“你他媽真是活的不耐煩了!”郭小豆怒了,抬腳就往陸光漾身上踹過去。

“你別發瘋了!”許小柏推了郭小豆一個趔趄。

靜靜看著陸光漾別扭著身子進了教室,許小柏詫異於自己的好脾氣,可又覺得釋然,許小柏從小明白一個道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辛苦,區別隻是程度的深淺,許小柏不明白一個哨子為什麽會使陸光漾突然發了火,但是剛剛她看見了,哨子上麵刻的字——海裏有天堂。

許小柏想這一定是個很美好的故事。

“突然想和他做朋友了呢!”許小柏呢喃。

郭小豆快要瘋了,“你是怎麽了?你看上他了是嗎!”

“神經,起開!”

這大概是許小柏和郭小豆第一次嗆起來。

許小柏坐到座位上,一抬眼就看見陸光漾正低頭鼓搗著什麽,許小柏在班裏除了有時候心情好的不得了才聽老頭幾句話之外,基本所有老師見她都繞道走,許小柏搬起自己的椅子放到陸光漾桌子旁邊,“嘿,你是生氣了麽,別氣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許小柏說完就暗罵自己,真是沒出息到家了,刨去小時候抓著爸媽的褲腿之外許小柏就沒對人這麽低聲下氣過。

“別煩我,走開!”

“對不起,對不起成了吧,我都給你道歉了,你一個男生能不能心胸寬廣一點。”

“我寬廣不起來!”口氣還是很差。

許小柏極想知道那個哨子的故事,可又礙著班裏人多,終是忍住了。

“你加入我們吧!”許小柏誠心發出邀請。

“老師沒說讓你離我遠點?!”

“管他呢!”

“我們不是一路人。”陸光漾火氣降下去了,聲音重回陰柔,激的許小柏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你們上海人說話都這麽個樣麽?”這是發自肺腑的疑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