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陳升和小革頭也不回得跑過了三個街道後才停下來,他們就那樣坐在馬路牙子上喘著大氣。

“什麽情況就跑啊?”小革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哈哈,我從楊林房間裏帶出來一些東西。”陳升喘了口氣後繼續道,“警察一來,我怕這些東西帶不走,又不好解釋。”

“不會是殺人凶器吧?”

陳升從袋子裏掏出麵具和照片拿給小革。

“這照片……”小革仔細地翻看著那十幾張照片。

“照片怎麽了?”

“這個人我認識。”

“不會吧,怎麽可能?”

“你肯定猜不到,薇薇安,陳國森老婆。”

“什麽?陳國森是誰?”

“就是出事那家ktv的老板,我就是通過薇薇安的介紹才接觸到陳國森的。”

“這麽說,楊林和這個薇薇安認識?”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根據我的感覺,薇薇安是一個非常驕傲也非常嬌氣的女孩子,我不太認為她會認識楊林。”

“那楊林怎麽會有她的照片?”

“這個照片,升,你仔細看過沒有?”

“還沒,怎麽了?”

小革把照片依次攤放在陳升麵前,“你發現什麽了嗎?”

“都是自拍?”他抬頭問小革。

“是的,都是自拍,而且有幾張我似乎在她的朋友圈裏看到過。”說著小革掏出手機,找到了薇薇安朋友圈裏與楊林收藏的一樣的幾張照片,不過動態發布的時間卻都在去年。

“這麽說,楊林有可能加了薇薇安的微信,然後把她微信裏麵的照片保存下載後洗印了出來?”

“不,這照片不會是朋友圈裏下載洗印的。”

陳升不解地看著小革,等著他的解釋。

“是這樣,你知道的,照片都有他的大小。一般專業單反相機拍攝的尺寸比較大的圖片可以在20M到50M之間,如果設置尺寸小一點的也有六七兆或者十幾兆左右。當然,這個楊林收藏的這些照片,顯然是用手機自拍的。現在手機像素都比較高,拍出來的照片大小一般在3到10M左右。這樣大小的照片其實已經可以洗印,隻是對洗印的尺寸有要求。一般像素夠高洗印成8寸的照片是沒有問題的,就像你找到的這些照片,就是8寸的。”小革停了停繼續道,“但是微信朋友圈裏直接下載的圖片都是被壓縮過的,一般大小也就幾十或者百來kb,這樣大小的圖片,是無法洗印成清晰度這麽高的8寸照片的。”

“那你的意思是,要洗出這麽高質量的照片,楊林必須有原圖?可是薇薇安用手機自拍的原圖,他又怎麽會有?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認識,薇薇安發給他了。”

“我真的覺得他們不太可能認識,你沒有接觸過薇薇安,她真的是屬於那種非常勢力,隻和有利益關係,或者非常有魅力的人接觸交往的人。”

“而楊林怎麽看都不是這種人。”

“是的。”

“看來在他們之間還有一層我們所不了解的關係。”陳升似乎想到了什麽,他拿出袋子裏的手機,“這也是我在楊林房間找到的,可能是沒電了。如果這隻手機是完好的,那麽或許可以幫我們揭示出他和薇薇安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那這樣,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後問前台借個充電器把手機先充上電,完了就等夏盛楠了。”

“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陳升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照片,緩緩地說道,“我們應該先去買瓶水,渴死哥哥了!”

“大攝影師,咱們可以去一個接地氣的餐館嗎?吃個蓋澆飯啊什麽的?”站在鎖魚西餐廳門口的時候陳升對小革說道。

“就咱倆,可以,完全可以。但是一會夏盛楠不是來嘛,有女孩子,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你又怎麽忍心用一盤油膩膩的紅燒肉招待她?”小革說著邁步進了餐廳。

“明白了,大攝影師的逼格要高,我全力配合您。”

十二點過十分左右夏盛楠抱著資料出現在了餐廳門口。小革殷勤地迎了過去,兩人仿佛情侶般地坐在了陳升麵前。

夏盛楠並沒有穿警服,而是一身淡雅的青色連衣裙,非常顯氣質。那樣子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在校大學生,誰又能想到這是警察。

“這是陳升,我好基友。”小革引薦道。

她衝著陳升笑笑,“你好,我叫夏盛楠,我聽小革說你是個作家。”

“不敢不敢,無業遊民。”陳升隻要一接觸女孩子就有些靦腆,隻好不自然地接過她的話。

“當然是作家,都出過書了還能不是嘛。《月下燒烤店》就是他的大作,你有興趣的話讓他送你一本親筆簽名的怎麽樣?”小革不遺餘力地誇著陳升,聽起來都有點虛假。

“好呀好呀,寫的哪方麵的呀?”她似乎對這本書十分感興趣。

“就告訴你裏麵涉及的幾個元素吧,謀殺,懸疑,還帶有色情。怎麽樣,聽起來是不是很厲害。”小革侃侃而談。

“這麽重口味啊,那你一定是一個悶騷男。”她對陳升使了一個壞笑。

小革早已非常配合地笑了起來,“對對對,你太了解他了,絕對地悶騷,超乎你想象!”

“嗬嗬……”陳升隻好尷尬地笑笑,“你吃什麽啊,趕緊點菜先。”

“對對對,吃什麽,這兒的小牛肉非常不錯,不然來一份?”

“不不不,我減肥呢。給我來一份鎖魚沙拉好啦。”夏盛楠看著菜單說道。

小革舉手示意服務員點餐,“喝的呢?咖啡還是果汁?”

“木瓜牛奶好了,你們呢?”

“我們都吃過了剛才,沒事,你吃你的,我們分析案情。”

“對了,資料全部都在這裏了。”她拍了拍手邊的檔案袋。

“夏警花是怎麽弄到這些材料的?”陳升自從莉莉那事情發生後,就對女性失去了信任,所以他對夏盛楠幫忙的目的非常好奇。

“秘密哦。還不是為了小革啦,他開口讓我幫忙,我怎麽能拒絕呀。他說你要將這次離奇的案件寫成小說呢,我非常感興趣呀。至於怎麽弄到資料的,我當然有我的辦法呀。”說完她微笑地望向小革。

小革作鞠躬狀,誇張地說道,“夏女俠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請受老衲一拜。”說完大模大樣地彎下了腰。

“嗯,老和尚,免禮了。”夏盛楠努力嚴肅地想要說完這句話,可是才說到一半,自己憋不住,咯咯咯地笑開了。

笑靨生花。這是當時產生於陳升心裏的一個詞,不得不說,這個女生非常地可愛。

“您的沙拉,果汁,請慢用。”

在夏盛楠用餐,小革從旁逗笑的時候陳升打開了檔案袋。這是他第一次接觸純粹ktv案件的第一手資料,心裏按奈不住地興奮。他一邊翻閱資料,一邊準備在餐廳的便簽紙上記錄下重要的內容。

警方的監控查看記錄:

8月13日11:50分 最後一對情侶離開ktv。

8月14日00:37分 ktv所有員工下班離去。

8月14日00:39分 楊林出現在監控中,他徘徊了一會兒,進入ktv。

8月14日00:42分 楊林倉皇跑出ktv。

8月14日01:05分 陳國森走出ktv,鎖門離去。

8月14日01:05~16:56分 無異常。

8月14日16:56分 段達出現在監控中,開門。

8月14日17:07~17:19分 當天上班的ktv員工陸續到達。

8月14日17:32分 接到報警後第一批警員到達現場。

根據材料分析,警方初步推斷王俊和是被人擊打致暈後關入冰箱窒息而死的。由於冰箱的特殊環境,加上中途停電導致冰水融化也對屍體現象產生了極大影響,確切的死亡時間需要解剖後才能得出。

在現場提取到的證據包括王俊和的血漬,一些無意義的煙蒂,煙灰,沒有提取到有價值的指紋。另,將王俊和擊打致暈的煙灰缸沒有找到。

陳升一邊調出了小革發給他的記者宋慈對楊林的采訪筆記,對比警方材料裏提及的楊林對罪行的供認不諱,可以得出的結論是楊林很可能因為麵試被王俊和詐騙,之後討錢未果,還遭到了暴打羞辱,終於蒙生殺意。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直接證據。沒有證據,看起來再像,也未必是真的。

根據監控記錄,如果最終王俊和的死亡時間確定在陳國森離店之前案情倒還簡單。但如果死亡時間,是在他離店之後,也就是01:05到16:56這段時間,那麽情況就非常複雜了。陳升開始查看證詞。

“是我發現屍體的。我是大概快五點多一點的時候到達ktv的,在我之前鄭祺和段達已經到了。我到的時候他們正在外麵抽煙,我就和他們一起抽過一支煙後才進入店裏,之後我們就分工開始打掃包廂。888是第一個,沒想到就看到王經理死在了裏麵。”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陳龍部分證詞。

“我是四點多塊五點就到了店裏。打過卡之後我原本是要去推上包廂區的電閘,可是奇怪的是電閘昨晚根本就沒有拉下,於是我就打開了包廂走廊的燈。之後就是整理垃圾,推出去倒了。然後就看到了鄭祺來了。我們就在外麵一起抽了一隻煙,中間的時候陳龍也來了,抽完煙我們就一起進店裏了。”

“是你開的門?”

“對。”

“你為什麽有鑰匙?”

“這沒什麽為什麽啊……我們都是多年的老員工了,這還防著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們鑰匙怎麽安排的?”

“Ktv內部的鑰匙隻有一串,通常都放在前台吧台那裏。大門鑰匙我和另一個班的趙樂都有。我們兩個分別在兩個班,這樣可以保證每天正常開門。王經理和陳總當然也都有,陳總肯定不可能來給我們開門,王經理有時候也來的晚,所以就給我們兩個班都配了鑰匙。”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段達部分證詞。

“聽到龍哥的喊聲的時候我正在洗抹布,我以為出了什麽事,就趕緊跑過去,沒想到……”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鄭褀部分證詞。

“當時我非常奇怪的是為什麽包廂裏的燈被關了,因為通常包廂和包廂走廊的燈雖然都有開關,但是我們從來都不用的,一般都是用包廂區總閘直接控製。通常是下午來的時候,推上包廂區電閘,就等於打開了包廂區所有的燈。下班也是直接拉閘,就關掉了包廂區所有的燈。隻有辦公區的燈才直接用開關控製。那天我到的時候,包廂區走廊的燈已經打開了,可是包廂內的燈卻被關了,當時就感覺不對勁。

打開燈我就看到倉庫的冰櫃居然跑到包廂裏來了。剛才說了,因為我們每天關門的時候包廂區域都會拉閘斷電,所以我最擔心的是存放在冰櫃裏的一些雪糕冰棒什麽的都化了。匆忙打開後卻看到了王經理死在了裏麵,那畫麵太恐怖了,冰箱裏凍著一個死人,我到現在還能看到他的臉,太可怕了。我被嚇得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叫人。”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陳龍。

“大家都走的時候你還在辦公室?”

“是的,當時正在電腦上看一個搞笑視頻,想著看完再走。”

“當時王俊和在哪裏?”

“他去巡查包廂了,那時候我就跟他說看完沒問題就直接下班,門我來鎖。”

“一共有幾把鑰匙?”

“大門的鑰匙嗎?我自己有,王俊和有一把,員工具體誰有鑰匙我就不清楚了。”

“一共幾個員工?”

“包廂區服務員一共五個人,每天在崗的三個人,另外兩人輪休;前台服務員是三個人,每天在崗兩個,另一個輪休;還有一個負責安保。具體排班你得問下謝月月,這個應該是她在負責。唉,這些事情小王應該是最清楚的。”

“當時你在辦公室聽到什麽動靜了嗎?”

“沒有,看視頻呢,戴著耳機,音量本來開的也大。另外辦公區和包廂區本身就有一定距離,因為是ktv嘛,隔音當時是我們重點抓的,所以包廂那塊的聲音這邊基本聽不到的。”

——純粹ktv總經理陳國森。

“王俊和手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這個,他沒有告訴我受傷原因。我也問過,但他隻說沒什麽。”

——純粹ktv前台服務員謝月月。

雖然這些證詞非常淩亂,但是每一個字都讓陳升感到非常地興奮。他今天才發現原來這個案件居然如此有趣。不過他也一直在努力抑製自己的情緒,案件雖然有趣,而且也對他極具吸引力,可他的心裏還是想先弄明白和楊林相關的一切。在他的心裏有兩個聲音,一個是直覺,楊林應該是本性懦弱的,他是這個社會上受欺淩的弱勢群體,他不可能犯下這樣的罪行。可是似乎這麽多間接的證據都在指向他,楊林麵對宋慈的采訪言論則塑造出了另外一個楊林的形象,這個形象是如此地陰暗恐怖,足以讓每一個人都膽寒。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先把關於楊林的這些模糊的重影打破,然後才能專注於案件本身,而他最懼怕的卻是這些重影被打破的時刻也許就觸及到了案件的真相。他當然渴望揭開真相,卻又害怕真相的殘酷。

他繼續翻找出和宋慈報道中提到的楊林被打的相關證詞。

1、“那個人啊,我也不了解他和王經理之間有什麽恩怨啊。我沒見過他,隻是聽同事說過,說有個人來找王經理,結果被他打了。不過哪怕是打過架,也不應該就因為那個殺人吧?那也太可怕了吧。”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段達部分證詞。

2、“那個人已經不止一次地糾纏王經理了,像個瘟疫一樣。那天我剛到ktv就看到他在打王經理,我就趕緊過去幫忙。”

——純粹ktv安保王勇。

3、“他開始是來找王經理要什麽錢,王經理不知道怎麽就被他惹怒了。開始隻是王經理打他,後麵王勇也加入其中,他好慘的,我和月月都嚇得不知所措。不過月月好勇敢,她居然有勇氣跑上去攔住他們,我就不敢,嚇都嚇死了。”

——純粹ktv前台服務員李貞真。

4、“他們之間具體有什麽恩怨我也不清楚。隻是王經理好像被那個人惹怒了,所以他和王勇就打了他,我剛開始很害怕,後來看他們打得越來越凶,我就趕緊跑過去拉架了。

——純粹ktv前台服務員謝月月。

5、“王經理,王經理,麻煩把錢還給我,我現在真的很缺錢。”他大喊。

王經理那個時候正在和前台那兩個漂亮的女人咬耳朵,聽到他那刺耳的喊叫極不情願地回頭。

“你誰啊。”

“王經理,您可能忘了,我是那天來麵試的,我叫楊林。您收了我三百元服裝費,現在我不打算在您這邊上班了,您能不能把錢還我?”

王經理突然爆出了一陣大笑,聽起來很像過年時燃放的炮仗,劈劈啪啪的。他至今也無法明白,為什麽一個人的笑聲竟然可以那麽響亮。當然,現在那個人再也笑不出來了。

“王經理,我知道我被你騙了。可是我真的沒錢了,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求求你還給我一點吧。”

他沒想到這一句話竟然會給自己招來一頓暴打。最先動手的是王經理,後來還有另外一個壯漢也加入其中,他們輪番往他身上招呼拳腳,這個瘦弱的少年根本毫無招架之力,直到前台的其中一個女孩過去拉住他們。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出事了。”

這是他來到這個城市後聽到的最動聽的一句話,那一瞬間,他覺得似乎自己也沒那麽疼了。

“在一片慌亂中,我好像扯下王經理的什麽東西,我也不管什麽就緊緊地抓在了手中。他們一被那個女孩拉開我就趕緊跑了。”

——宋慈的新聞報道。

對比分析後陳升發現關於楊林被王俊和暴打一事,除了王勇的證詞具有明顯的偏護王俊和的傾向外,其他各方的證詞基本都相互吻合。至於王勇,陳升看了留證的大頭照,原來就是那晚追打楊林的那個人。而且那天晚上向警方舉報楊林的也是他,這麽想來,可能當時他並沒有跑遠,而是一直在暗中跟著他們。另一份資料中,王勇也說明自己是王俊和的好朋友也是老鄉,所以期望早一點抓到凶手。如此說來,他對王經理的偏袒以及對楊林的仇視都是可以理解的。隻是陳升還發現了另外一個疑點:

“他們之間具體有什麽恩怨我也不清楚。隻是王經理好像被那個人惹怒了,所以他和王勇就打了他,我剛開始很害怕,後來看他們打得越來越凶,我就趕緊跑過去拉架了。”

“你前麵不是說差點打起來,那意思就是沒有打起來不是嗎?為什麽現在又說的是他們打起來了?”

“啊!他們…他被他們打了…(哭泣)”

——純粹ktv前台服務員謝月月部分證詞。

為什麽謝月月的證詞前後矛盾了?陳升再翻到了她前部的證詞:

“你和王俊和是什麽關係?”

“我們…我們現在同居。”

“公司知道嗎?”

“都瞞著,除了我們自己,沒人知道這事情。他擔心和員工戀愛會影響陳總對他的重用。”

“那你覺得他有仇人嗎?”

“我覺得很可能是那天來找他的那個人……那次他們就差點打起來。不過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個人也是一個可憐人。”

這個謝月月似乎在對男朋友王俊和的死亡感到難過的同時又有些可憐楊林?陳升估計,就是這兩種矛盾的心情導致了她前後矛盾的證詞。前部稱王俊和的仇人可能是楊林,“他們差點打起來”隱隱具有袒護王俊和的意思,而後部的證詞似乎又是更多地同情楊林,比如“ 啊!他們……他被他們打了……(哭泣)”,“那個人也是一個可憐人”,還有“……我剛開始很害怕,後來看他們打得越來越凶,我就趕緊跑過去拉架了”,從這些證詞中陳升隱約感覺到這個謝月月似乎在隱藏著什麽東西,不過這些推論還是主觀性太強。

“這個人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小革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陳升背後,他正盯著謝月月證詞記錄右上角貼的證件照。

“眼熟?你認識啊?”

“啊,我想起來了,”他狠狠地拍著陳升的肩膀喊道,“咖啡廳,就是咖啡廳。”

“什麽咖啡廳?”夏盛楠和陳升異口同聲。

“就是那天,我們爭吵那天啊!盛放咖啡廳!”他看著陳升繼續說道,“那天你甩門走後,有一個女生被人從包廂裏趕了出來,還差點摔倒,我正好扶了她一把,就是照片上這個!”

“被人從包廂裏趕了出來?怎麽回事啊?”夏盛楠好奇地望著小革。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包廂裏麵那個女人特別凶,還拿包砸了她,不過聽聲音那個女人應該也很年輕。”

“兩個年輕的女人會因為什麽吵得這麽凶啊?”這次是陳升好奇地望著夏盛楠。

“額……這個……可能是為了男人吧……”夏盛楠窘迫地回答。

“您好,餐具需要我幫你們撤了嗎?”一個長相清麗的女服務員甜甜的問道。

“嗯嗯,撤了吧,謝謝啊,對了,剛剛那個手機你們充好電了嗎?”小革想起來剛才寄放在前台充電的楊林手機。

“您是寄放在前台充的是嗎?”

“是的。有一會兒了,應該差不多了。”

“好的,我讓他們給您送過來。”說完服務員端著盤子離開了。

小革按下開機鍵,他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屏幕。

亮了。

“Yes.”陳升興奮地拍了一下手掌,他有太多的問題都期待著這隻手機能夠給他解答。小革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薇薇安和楊林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隻有夏盛楠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這手機?”

“這可是楊林的手機,用你們警察的話說,這可是第一犯罪嫌疑人的手機。”小革得意地說。

“啊,那怎麽會到你們手裏。”她一下站了起來。小革趕緊扶著她的肩膀,示意她別著急,一會兒給她解釋。

陳升伸指觸屏,屏幕上出現了九個透明的圓圈。他的心一下涼了半截,嘟囔了一聲,“靠。”他已經完全不顧女士在場了。

“我來試試。”小革接過手機,開始隨機嚐試手勢解碼。他用的都是一些非常常規的手勢密碼,第一個是7,第二個是Z,第三個是L。可是就是第三個手勢,手機竟然解鎖成功了。

“哇!”夏盛楠首先為小革鼓掌。

“有兩下子。”連陳升都忍不住誇讚了。

“謝謝,謝謝。還好他的密碼簡單,不然得連接pc端才能更好地破解。”小革作出舞台謝幕的動作,接受了他們的誇獎。

“先登錄微信。”陳升說道。

小革點擊微信圖標後卻發現無法連接到網絡,數據流量關了,他點擊流量小標,卻發現速度慢得跟蝸牛似的,這時才想起來連接餐廳的wifi。

登錄成功,三個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隻手機。

他們首先看到的是一些推送的訂閱消息和新聞。接著,陳升點擊開了被楊林置頂的一個會話。這是一個備注為楊琳的微信號,“楊琳?怎麽一樣的名字?”陳升腦中閃過一個畫麵,卻沒有抓住。小革看到這個微信號的頭像雖然確實是薇薇安的照片,但是和自己加的卻不是同一個號。因為薇薇安的頭像用的是自己前天剛修好給她的寫真照片,而這個頭像用的是她的自拍照。

“這是薇薇安的號嗎?”陳升問小革。

“至少不是我所加的那個。”小革掏出手機給陳升看,確實不是同一個微信號。但是現在他也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就是薇薇安的小號,或者自己加的才是小號。

這時陳升隨機點擊開了會話裏這個叫楊琳的人在上個月,也就是7月11日發的一段語音,“是不是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小革一聽聲音就知道不是薇薇安,可是讓他疑惑的是,這個聲音也非常熟悉,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是薇薇安嗎?”

“不是,”小革遲疑地說,“但是,聽著,特別熟悉……”

“你不會又認識吧?”陳升笑問他。夏盛楠則滿腹狐疑地盯著他。

“明明在哪裏聽過,怎麽都想不起來呢?”小革心裏焦急起來,“哪裏聽過呢。”

“聲音倒是蠻好聽的還。”陳升隨意翻閱著這個會話的聊天記錄。

“啊,好聽,對,對,就是好聽的聲音,那個女人。”小革就差點就跳起來了,他滿臉通紅地看著陳升,“謝月月,就是那個謝月月,她的聲音。”

“你確定?”陳升質疑地問道。

剛剛特別興奮的小革逐漸冷靜下來,“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隻是第一反應這是聽過的聲音,和那天那個女人,就是這個,”他邊說邊指著謝月月證詞記錄上麵的照片,“就是她跟我說的謝謝,像,不過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

“兩位,”一直沉默著的夏盛楠終於說話了,“雖然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這個證詞記錄上麵有她留的聯係電話,要確認聲音是否她的,打個電話不就完了?”

“對,對,對對。”小革一拍腦袋,“還是旁觀者清。”說著他向夏盛楠豎起了大拇指。

“嗯,是可以打,但我覺得,我們還是先看過這段聊天記錄再做決定。”陳升心裏有不同的想法,他想先搞清楚這個叫楊琳的女人,究竟是怎麽回事,薇薇安的照片,謝月月的聲音?她和楊林之間又是什麽關係?這一切都奇怪得讓人無法理解。

“對,對,對對,我也覺得應該先看看。”說著他一把拉過夏盛楠的手,開始給她解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陳升開始往上拉記錄,發現這段記錄長得驚人,最起始的時間居然是在去年。而更讓陳升驚異的是楊林居然保存著一整年的聊天記錄不刪。除了十幾通語音通話的內容已經不能窺見,其餘的文字,圖片,語音,都保存完好。陳升分析,要麽,楊林就是從沒有刪記錄的習慣,要麽就是這個人對他而言至關重要。從聊天置頂和他保存並且洗印出的照片來看,無疑屬於後者。於是,三個人帶著某種偷窺的快感,開始閱讀起楊林和楊琳的聊天。

整個聊天記錄閱讀完之後,陳升的心情很複雜,不過他也釋然了許多。楊林的形象開始在他的腦中逐漸地清晰明朗起來。楊林,楊琳,這時他才明白那天在麵館看到楊林手臂上的紋身的意義。LY,這兩個字母,不僅僅是楊林自己名字的首字母,也是“楊琳”的首字母。也應該正是因為這樣的巧合,讓楊林覺得他和這個女人的緣分格外珍貴吧。隻是可惜,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個騙局的基礎上。

在聊天記錄中,了解到楊林是通過漂流瓶認識的楊琳。她的美貌,她的聲音,都打動了當時還在金車市做電影放映員的他。那是一個高考失敗後失意的年輕人,他從她身上得到了安慰,溫暖,甚至愛情。可是這個楊琳所做的這一切,隻是為了一個目的,詐騙。根據對話記錄,楊林在三個月內先後向她打了六千的錢,這很可能是他工作後的全部積蓄,試想一個普通放映員一個月工資才多少錢。而沉浸在愛情幻想中的楊林,對此渾然不覺。差不多兩個月前,楊林突然告訴她自己的母親剛剛離開了人世。楊琳對他也是百般安慰和鼓勵。陳升算了一下時間,楊林到達這個城市的時間差不多是在他母親去世之後一個月左右。可是,在他們的會話中,他卻從沒有提到他已經來到她所在的城市。陳升猜測,楊林來到這個城市,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她。隻是憑借著她透露的微少的訊息,楊林隻知道她可能是在ktv工作,其他的就一無所知了。於是他到這個城市首選的工作地點應該就是ktv,所以,他到王俊和所在的純粹ktv去麵試了,而他當時並不知道他的“楊琳”就是在這裏工作的(陳升此時已經默認謝月月就是“楊琳”)。可惜的是,他在這裏,再一次受到了詐騙,這一次騙他的是王俊和。根據宋慈的報道,王俊和無疑常年打著純粹ktv招人的幌子對這些,尤其是外來務工的年輕人進行詐騙。由於金額較小,所以一直都非常順利。隻是這一次,他在楊林這裏出了問題。如果楊林當時身上還有兩萬的積蓄,那麽這幾百塊錢他可能也就認栽了,可是偏偏當時他一無所有,而王俊和卻讓他走投無路了。於是,楊林抱著僥幸心理想嚐試能不能討回被騙的錢,終於惹怒了他,遭到了暴打。可是有一個非常大的疑問,從給楊琳打過六千元之後,到他來到本市,楊林應該還工作了差不多十個月,這麽長時間的工作,他到這裏後卻僅僅懷揣著數百元?而在這之前,才工作四個月的他就可以積攢六千元,怎麽會十個多月後卻如此窘迫?難道這期間還發生了什麽是他在聊天中沒有提到的?

根據宋慈的采訪,楊林是在7月5日到達本市的。對比他和楊琳的聊天記錄,可以發現,到達這裏之後,他們之間的通話開始減少。她時常發來一些問候的消息,但是楊林卻偶爾回複。陳升猜測,楊林應該是想等一切都安定好了再告訴她自己已經在她的城市了,而在這期間他又不願意欺騙她,所以減少了對話的次數。陳升仔細對比前後的對話,發現楊琳可能其實對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感情。因為自這六千元之後她和他保持了一年左右的聯係,卻再也沒有提到錢。這種做法似乎並非一個純粹的騙子的邏輯所能解釋的。

目前陳升最大的問題是需要判定微信裏的這個“楊琳”是否就是謝月月?而薇薇安顯然是被盜用了照片,因為微信對話中有大量的語音,這個語音的發送者,才更可能是此號的所有者。你能盜用一個人的照片,卻幾乎不可能盜用她的聲音。另一個問題是,和謝月月同居的王俊和對楊林的這場微信騙局扮演的又是什麽身份?他們兩個難道是邦妮和布萊德的關係?

“看來這個楊林是遇到了女騙子,而這個女騙子盜用了薇薇安的照片。”小革看完聊天記錄後做出了判斷。

“我覺得可能也未必就是騙子吧,雖然楊林前後向她打了六千,可是這之後,她還是和他保持聯係啊,而且關係持續一年左右呢。”夏盛楠也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這也是陳升所認同的。

“可能她是為了騙更多錢,放長線,釣大魚。而且根據宋慈的報道,王俊和就是個騙子,這個謝月月又是他女朋友,果然是騙子之家啊!”小革有些氣憤地說道。

“拋開王俊和不談,她知道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電影放映員,她又能從他手裏再騙去多少錢?況且,這之後的時間裏她絲毫沒有再提到錢。”夏盛楠一直在替謝月月說話。

“那麽,根據你女人的直覺,可否從她說話的語氣和用詞對她的心理嚐試做一個猜測?”陳升客氣地問她。

“實話實說,在他們認識的開始,我覺得楊琳說的話都很假,確實像是在騙錢。但是之後她的話給我的感覺是越來越真誠,隱隱地似乎對楊林也有些依賴,會和他分享和自己相關的更多的訊息。”

“非常感謝,我感覺謝月月似乎就是楊琳,你的推論讓我對此更加確信了一些。”陳升想到了謝月月在證詞中隱隱露出的對楊林的袒護,他繼續說道,“或者說,是我希望謝月月就是她,這樣我們打一個電話,微信語音和電話的聲音應該會更加接近,隻要一聽她的聲音,我想基本就可以判定她是否就是這個楊琳。”

“對,那誰來打?”小革詢問。

“你來吧,”陳升把謝月月的證詞記錄檔案拿給夏盛楠,“你是警察,你就編個理由跟她隨便多說幾句。”

“嗯,可以。”她開始撥號。

“等等,如果,如果我們都確認了就是她,你能不能把她約出來?還是以你警察的身份,我還有很多問題需要問她?”陳升殷切地望著夏盛楠。

“約出來……”夏盛楠遲疑了,“你可以告訴我,這個和案件本身是否會有很大的關聯?”

“有,非常大的關聯。”陳升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好,我開免提,我們一起聽她的聲音,判斷是不是,如果是,我就約她出來。”夏盛楠似乎也下了很大的決心。

“喂您好,請問是月月嗎?”

“我是,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警察,我叫夏盛楠,我的警員編號是SR5893427,您可以直接撥打我們的熱線查詢。”

陳升和小革都凝神屏息聽著。

“夏~盛楠,啊,我記得你,你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我這裏有關於您證詞的幾個問題,想再向你求證一下。”夏盛楠說完捂著手機輕聲對陳升和小革說道,“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同一個人。”陳升和小革也點頭表示同意。

“再多說兩句。”陳升也小聲提示。

“是這樣,那你問吧。”

“案發當天王俊和是否有什麽不對勁的?”夏盛楠隨口編了一個問題,還朝小革吐了吐舌頭。

“案發當天他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啊,就是最近生意不是特別好,他可能還有點煩惱吧……其他的……”

“就是她,把她約出來。”陳升低聲對著夏盛楠耳朵說道。

“那這樣,月月,你現在是否有時間,我呢正好和幾個同事在分析案情,需要你過來一趟,我們當麵談可能方便一些。”

“這個,嗯,行,那我是去警局嗎?”

“不不不,不是,你到這個,這個,鎖魚咖啡廳,我們幾個同事正好在這邊吃飯,遇到幾個比較重要的問題,需要你來證實一下。”

“好吧,那我這會過去吧。”

“嗯好的,非常感謝你的配合。那我們等你。”

“好,那先掛了,一會見。”

“嗯,一會見。”

電話剛掛陳升就說話了:“她為什麽會說記得你?你們在警局見過麵?”

“沒有啊,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記得我,早知道她認識我我就不報警號了,還好她沒查,不然我回去肯定要被批評了。”夏盛楠抱怨著。

“辛苦啦大美女,來來來,喝水。”小革殷勤地送上了木瓜汁。

“一會她來了就讓我來單獨問話,ok嗎?”陳升問夏盛楠。

“可以啊,不過你問的內容要跟我們分享啊,現在我對這個案件越來越有興趣了呢。”夏盛楠說著放下飲料,“我們是不是應該再點點東西,待了這麽久,服務員都看我們不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