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抬頭看了看懸掛在眼前的海報,這是那天陳升請我吃飯的時候送給我的。鮮紅的底襯,白色的文字——keep calm and carry on。這海報誕生於歐洲最黯淡的一年,是當時英國設計出來鼓舞人心的。陳升說他很喜歡,那天就買了送給我。這麽多年,我一直珍藏著。每一次搬家都會忘記很多東西,但是這張海報不會被忘記。我還特意買了一個畫框,把它裝裱了起來,就掛在我的書房。包括我寫這本書,也是為了紀念他的死亡。

“親愛的,快寫完了嗎?”月月喊我了。

“快了快了,馬上就結尾了。”

“好的,快點寫完出來準備吃飯啦,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好的,馬上。”

陳升那天臨出門前,在整理自己的手機。因為這次案件,裏麵有很多相關的照片和資料。他翻著翻著,翻到了當時拍的薇薇安手臂和脖子上白斑的照片。

“小革,這個,你看看……”

小革接過手機,“這是什麽?”

“薇薇安,他的手臂和脖子上的白斑。”

“噢這個啊,我知道,當時給她拍照片的時候我也注意到了。那時候我就盡量讓她用動作姿勢或者衣服遮住,後來有些沒遮住的我就後期幫她修掉了。是白癜風,她說好像就是一個普通的皮膚病,不痛不癢,就是有點影響美觀,女孩子嘛。她這個已經治療得很好了,其實再堅持一段時間……”說到這裏小革停下了,“人都走了。”他輕聲歎了口氣。

“是邁克傑克遜得的那個嗎?”

“對,一樣的,不過他的是非常嚴重了。薇薇安病情很輕的。”

“是這樣……”陳升沉默了一會,“小革,你給夏盛楠打個電話,兩件事情,你幫我問問她。第一,段達,他戴頭套的原因,是什麽病?第二,你讓他查一下,14號那天,就是淩晨00:42到01:05這段時間更衣室內的監控內容。”

“怎麽了?”

“就是感覺不太對勁。你先打電話,我也查查本市的白癜風醫院。”

“好。”

“段達也得的是白癜風。”小革打完電話後說。

“本市隻有一家專治白癜風的專科醫院。”陳升坐在小革的電腦椅上,轉了過來。旁邊是他已經收拾好的行李,今天他就要回到門節市了。

“那又怎麽了?”小革奇怪地問他。

“是段達在更衣室撞見王俊和和薇薇安**的,但是他當時聲稱自己不認識那個女人。”

“對啊……”小革不明白陳升在想什麽。

“可是如果我沒有記錯,他當時的證詞似乎用了‘**’這個詞,如果他完全都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他為什麽會用這個詞匯呢?撞見普通情侶的歡愉,哪怕偷偷摸摸,我們怎麽也不會說他們是‘**’吧?”

“可是,也可能隻是用詞不嚴謹啊,偷歡,**,很容易混淆不是嗎?”

“好,那我們冷靜分析一下,段達得了白癜風,薇薇安也得了白癜風,而本市又隻有一家醫院是專業治療這個的。根據剛才查到的資料,這種病雖然不是那麽可怕,但是卻需要長期堅持治療的。”

“你是說?”

“在同一家醫院,都是需要接受長期治療的兩名患者……他們難道不會遇見彼此嗎?在醫院的段達偶然碰到陳總陪著的薇薇安,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啊?”

“這……不會吧……也太偶然了……”

“似乎是不太可能,但是並不是絕對不可能不是嗎?監控呢,查了嗎?”

“查了,她說那段時間更衣室監控視頻沒有任何異常,也就是說沒有人到過裏麵。”

“那就不是陳國森把煙灰缸放到段達衣櫃的!是我錯了!”

“陳國森的行凶時間大概是在零點四十二分到一點零五分之間,之後他就鎖門離開了ktv,等到他再次回到店裏,已經是在警方到達現場之後。而警方到的時候已經找不到煙灰缸了。”小革分析著,“也就是說,假設他要把煙灰缸放到段達的衣櫃裏,隻能是在00:42到1點左右的這段時間,但是監控卻顯示這段時間並沒有人進入其中。”

“是的,也就是說煙灰缸是在屍體被發現後,警察到來之前,被轉移了。段達,鄭祺,陳龍,他們三個最為可疑。或者說,隻能是段達做的。”

“為什麽?”

“衣櫃是你砸開的,那上麵都是鎖著的,陳國森如果要把煙灰缸放到段達衣櫃裏,他作為ktv持有者,也是總經理,身上有備用鑰匙不奇怪,就像他把段達反鎖在衛生間裏一樣,但是,如果不是他,能打開段達衣櫃的當然隻能是段達本人。很可能他趁陳龍報警期間,悄悄拿了放進自己的衣櫃。”

“可是,他這不是給自己招嫌疑嗎?他的目的是什麽啊?”

“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向陳國森!”

“什麽?怎麽可能因為一個煙灰缸?”

“我們是如何懷疑當時還有另一個凶手的?不就是因為煙灰缸嗎?我們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假設段達知道當時和王俊和**的就是陳國森的妻子薇薇安,而且,他也發現了陳國森安裝在更衣室內的監控,那麽他有沒有可能故意製造了一個殺人計劃?這個計劃就是為了讓陳國森放心地去殺人?”

“……”

“你試想一下,他們為什麽要在一個隨時可能有人進來的更衣室內反複討論殺人計劃?你還記得他們討論的內容嗎?”

“計劃的所有細節都有,甚至包括他們的殺人動機,段達的女友也曾被王俊和強奸過。”

“對,他們為什麽要討論殺人動機?這是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的不是嗎?而且冒著可能被人發現的風險,反複在更衣室內討論如何殺人?隻有一種可能,他們根本就是為了把這些話說給陳國森聽的!之前我一直以為想借刀殺人的是陳國森,這麽說來,事實卻是完全相反的。他們人呢?”

“現在都被拘留了。段達因為殺人未遂,可能至少要被判三年,鄭祺和周青青應該也要被判刑,估計一年以內。”

“雖然他們也被判刑了,罪名卻不是殺人,可是,他們應該才是真正的幕後凶手!”

“可我還是無法完全認同你的看法,既然他們都知道更衣室裏麵有監控,那麽他們偷偷把煙灰缸放進去也肯定會被拍到的不是嗎?”

“你忘了嗎?14上午停電了兩小時,我們查看更衣室內微型攝像頭拍攝畫麵的時候也都發現當天上午10點以後就沒有新的內容了,而他們進入ktv已經是14日下午的時間了。而且那個停電是區域建設的規劃性停電,陳國森知道,那他們呢,他們作為員工,當然也都是接到過停電通知的。”

“所以他們早就知道那時候不管在更衣室做什麽監控都拍不到?”

“是的。不過可惜,我們沒有任何證據。這一切推論都是建立在段達知道陳國森有殺死王俊和的動機的前提上,但是我們的這個前提就是假設的。”陳升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而且我覺得你這個還是想象的成分太足了。寫成小說還可以,對了,你到底有沒有打算把這個寫出來?”

“我也不知道……幾點了,我得趕車了。”陳升看了下時間,已經10:41,他是11:30的火車。

“該出發了,最後送你一程。你不會回去後找莉莉麻煩吧?”

“你覺得呢?”陳升笑著。

小革也隻是笑了笑,他沒有想到,陳升此行,竟然是死亡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