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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個多月,賀桑來到了化工大院。

這段日子裏,賀桑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那天,他答應下班後去琴島見湘語。其他人陸續下班了,他也正要出門。突然,四五個人在辦公室門口堵住了他,馬上將他的手機沒收,讓他隨他們去市紀委走一趟。

有人舉報他!賀桑被市紀委雙規了!

在賓館裏,賀桑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困在一間屋子裏,形同坐牢。組織對他的個人銀行賬戶、海外關係、單位財務科簽字等情況,全部徹查。組織派人找他談話,請他老實交待。

賀桑麵對組織,睜著大而無神的眼睛,問:“我隻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什麽問題?”一個老幹部說:“我們接到了舉報,說你挪用了扶貧專項資金。”

賀桑人瘦得不成形,胡子拉雜,頭發似枯草,亂作了一團。他很看重自己的聲譽,仰天苦笑:“那你們徹查吧。”

最終紀委在匯報材料中寫道:賀桑挪用的公款,都用於兒童福利院的建設,所有的資金都有賬目可查。

紀委一位資深的老同誌交代賀桑可以回家了。他看著賀桑的背影,和身邊一個年輕的同事感歎:“這些年,我辦過的案子不少,經舉報涉嫌經濟方麵的,沒有一個是幹淨的。能像賀桑這樣幹幹淨淨的,實在少有。”

另一個年輕的紀委幹部接口說:“賀桑的確是個例外。快六十歲的人了,受了一回罪,估計是舉報的人與他結梁子了吧?”

“不知道。聽說是廣東打過來的舉報電話。”年老的紀委幹部一路聊著走遠了。

賀桑不知道,他失蹤的三個多月裏,人間已千年。

他隻想著快點結束這地獄一般的日子,回到湘語的身邊。這幾個月的磨難,讓他明白了:人世間,能與相愛的人在一起相守,是最大的幸福。

“她怎樣了?還怨恨我嗎?還是找到新愛了。”他忐忑不安,回到化工大院。他特意挑了黃昏的時候過來的。當時拒絕她太絕情了,他擔心湘語恨他,唯有借著夜色的遮掩,給自己找回一些勇氣。

院子裏樹木依舊,他習慣性地抬頭看湘語家的屋子,裏麵一片漆黑。這段類似“坐牢”的日子裏,他想明白了,自己深愛著湘語,他決定要實話告訴湘語,如果她能接受他身體的某些功能障礙,他一定要馬上和她結婚,永遠在一起不分離。“如果她還依然愛我的話,那我要坦誠地告訴她,我將積極治療,或者用別的方式,讓她滿足……”賀桑羞怯地想。

“如果今後馬超反對,隻要湘語不嫌棄我,我就要和她一輩子廝守到老!”他自言自語。

天氣已進入初夏了,微風輕拂。院子裏卻格外冷清,隻有知了在不停地聒噪。賀桑疑惑,原來熱鬧的廣場舞,現在怎麽沒人跳了?抬頭看樓上,各家窗戶裏,燈光明或暗,湘語家裏卻仍然漆黑一片。

賀桑鼓起勇氣上樓,敲湘語家的門。裏麵毫無動靜。他等了好一會兒,又敲,還是沒有人回應。

他下樓,抬頭,希冀愛人能突然站在陽台上向他招手。可窗戶裏隻是黑黝黝的一片。一樓的張太太走到樓梯邊來倒水,看了好一會兒,認出了賀桑,把院子裏的變故,詳細說起來。

“湘語死了?”賀桑如五雷轟頂般站著動彈不得。張老太太喋喋不休地說:“馬超這孩子可憐。他受刺激太大了,不和任何人說話。學校開除他,讓鄉下的爺爺奶奶接走了。奇怪的是,秦寡婦竟瘋了。她說她家鬧鬼,有時候是前夫變厲鬼要索命,有時候又說她看見湘語的魂了……”

後麵的話,賀桑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他木然地上樓,進入到自己的舊房子,也不開燈,在沙發上坐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