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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湘語的日子在相思的焦灼與甜蜜中轉換。

他總會找機會打電話。湘語漸漸對電話形成了依賴。沒有他消息的時候,她心裏無緣無故發慌,無邊的寂寞似那湧起的潮水把她淹沒在無人的孤島上。一旦接到了他的電話,瞬間就雲開日出,滿心歡喜得如同唱歌的雲雀。

一天早上,她正打算做菜,發現電飯鍋的指示燈壞了。折騰一番,還是不亮。樓上樓下一看,原來是自家沒電了。

她得去交電費。馬M如今是指望不上了,自己的工資剛夠過日子。錢包裏,隻剩二三十元。拉開衣櫃的抽屜,賀桑的錢整齊地夾在日記本裏。在她眼裏,這疊人民幣與其它錢不同,飽含著賀桑的愛,她舍不得花掉。她又拿出馬M之前交的一個五位數的存折,看了看,終究認為過日子不要吃老本為好,又依舊放回原處。

掐指算算,除了電費、還得開支兒子中午在校的托管費、家裏的電話費……舍不得花也得花了。她想了想,從日記本裏抽出了幾張老人頭。

她交完電費、電話費,錢包裏隻剩百來元了。韶潭縣縣政府附近新開了一家超市,門口熱火朝天地宣傳促銷。湘語直奔生活區,買了一提牛奶,割了半斤肉,稱了四個雞翅,要了兩包鹽。她提著籃子,又被日化用品五彩斑斕的打折廣告吸引。她拿了好幾種洗發水,仔細比較價格。

她滿頭直發,從不花錢燙染,但對洗發水的要求卻比較高,因為她的頭皮易過敏瘙癢,隻有海柔才合適,且洗過後柔順黑緞。隻是海柔很少打折,比其它洗發水貴十多元。湘語又想給賀桑準備一盒香皂--他身上特有的帶艾葉香味的那種。她合計一番,發現買了海柔就沒錢買香皂了,買了香皂就不夠買海柔了。

猶豫一陣,她最終拿了一盒艾葉香皂,一瓶其他便宜一些的洗發水放進了購物籃裏。

周日晚上,賀桑照例喊馬超去打球。出門之前,湘語緊張地叮囑兒子:“你看到汪老師,可不能亂說話,千萬不要提賀伯伯到我們家裏來了。知道嗎?”馬超看著母親嚴肅鄭重的樣子,似懂非懂地點頭。

晚上九點來鍾,湘語洗過澡去接孩子。賀桑和幾個老球友正聚在稅務局門口聊著什麽。原來他們打球結束了,兒子正在傳達室裏看電視。

湘語走近,隻聽高老頭大聲說:“賀科長到德國就沒人陪你打球了。不如在家裏自在,這麽多朋友陪你。”彭大夫調侃說:“嗨,我們這些球友算得了什麽?德國可是有性感美女,老賀恐怕會樂不思蜀!”賀桑接過話說:“喲,看來我得好好看看外國妞才行。”

大家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湘語的心裏很不自在。恰好彭醫生轉身發現了湘語,他老頑童似的打趣道:“哈哈,這裏就有個美女呀。老賀,你還是好好看看眼前的美女過過癮比較好。”高老頭湊熱鬧地說:“湘語老師哪點不比外國妞強?”大家齊刷刷地朝湘語行注目禮。夜色裏的湘語楚楚動人,剛洗過的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肩上,胸前的衣服被打濕了一大片,更顯得性感撩人。

賀桑頗為得意,她是屬於他的!他自認為這是屬於他和她才知道的秘密。實則不然:別看高老頭是個守門人,來稅務局辦事的人,他都能從穿著語氣判斷身份;醫院裏的彭主任是“洞庭湖的老麻雀”,醫院是最複雜的染缸,他接待病人無數,自然也閱人無數,早在賀桑請他出麵給湘語母親看病的時候,他就覺出了異樣。不過,像這種私事,大家都是朋友,況且賀桑隨和慷慨,樂意替人家幫忙辦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覺得沒必要挑破罷了。

湘語被大家瞧得不好意思了,尷尬地說:“你們在聊什麽呢!這麽開心。”賀桑打個哈哈,避開話題說:“今天我打贏了彭主任,他不服氣和我辯呢。不早了,都打算這就回家呢。”說完,他到傳達室裏叫上馬超一起往回走。

“你把鑰匙給馬超,我先騎車送他回家吧。”賀桑提議。湘語同意,賀桑用單車載著馬超走遠了。湘語低頭,滿腹心事:賀桑馬上要出國了!

她走到自家院子時,賀桑在樓下的樹影裏朝她招手。她順從地跟了過去,一起繞到賀桑家車庫邊。車庫門前的空地上,賀桑開墾的兩塊小小的菜地很是繁茂。南瓜架上掛著金黃的南瓜,空心菜、辣椒樹、豆藤都綠油油的。

賀桑掏鑰匙開車庫門了。湘語還記得第一次在這裏趴在他的懷裏。她心裏又期盼又害怕。正猶豫,賀桑一把將她拉進門裏抱住了她。

她往後退。

“你怎麽啦?”賀桑問。

“你過兩天就要走了,你都不告訴我。”湘語嘟著嘴。

“我正要告訴你的呀!”他拉著她的手,“女兒那邊要出差,我們推遲到十二月底才去。”湘語聽了,喜極而泣,仿佛他們再不會別離了一樣。

他們就在這個空間裏,親熱繾綣了一番。

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中,分別的日子臨近了。

這天,兩人在紫娟山琴島西餐廳點了牛排,共度了一個甜蜜的晚上。十點多鍾,倆人站在昏黃的路燈下依依不舍。臨別的時候,賀桑鼓起勇氣告訴湘語過兩天就走的消息。

湘語聽了,半晌低頭不語。

“我怕你知道了,心裏難過。”賀桑用一隻手抬起湘語的下巴,命令她:“你看我的眼睛,我的小傻瓜。”

“我舍不得你走。”湘語將頭一低,埋在賀桑的懷裏默默哭泣。

“我很快會回來的,乖。”賀桑用手摩挲著湘語的頭發。

湘語突然抬起頭,醋意大發:“你才不會呢。你要帶著你的女人去看世界了。”

“在我的心裏,你就是我唯一的女人。”賀桑將湘語的一隻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表白說,“你摸摸,我的心是為你而跳動的。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

“那你願意離婚,和我在一起嗎?”湘語想起了海霞的囑咐--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愛是耍流氓。她突然鼓起勇氣,盯著賀桑的眼睛。

“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賀桑鄭重地說,“離地三尺有神靈,我賀桑絕不是那種玩弄女人的人。你好好地等著我回來。”

良久,湘語點了點頭。賀桑摟著她,她踮起腳尖,用火熱的唇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