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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語回到家,馬超坐在沙發上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奧特曼》。這麽晚了,孩子還在看電視!湘語內心不安,趕緊安頓他洗澡睡覺。

夜深了,湘語失眠了。一會兒,浮上馬M做過的心寒的事,一會兒,賀桑的影子又閃了進來。

他身上的汗味,猶似還存留在她的鼻尖。她憶起他打球時大汗淋漓的模樣,不知道怎麽的,就和“性感”兩個字聯係起來了。她心猿意馬:他胸肌發達的胸部,牽著她的那隻手寬大而有力,甚至有一種安魂的作用。想著想著,黑暗裏,她的臉發燙。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睡去了,晚上,居然做了個難以啟齒的春夢。

早上醒來,陽光將房裏的一切照亮。睜開眼睛,昨晚的一切如夢境般縹緲遠逝。對鏡梳妝,臉上傷痕依舊,一絲她尚未覺察出來的新的活力在眼波裏流動。屋子裏每一處舊家具,都像是春天裏突然冒出的新綠,讓心變得溫柔起來。

洗衣機裏堆著馬M的幾件衣服,髒襪子一隻泡在木盆裏,一隻掉在地上,散發著難聞的酸臭味。馬超賴著床,桌子上的課本還沒整理放入書包。湘語恢複了往日的嫻靜,將兒子叫起床讀書,有條不紊地把家務整理完畢,吃完早餐去上班。

傍晚,她下班走入大院。看看三樓,她像有所期待,又像害怕似的,急匆匆往家走。“萬一碰上賀桑,豈不尷尬?”她每上一級台階,心跳就怦怦加速。

還好,她沒有遇到賀桑。倒是秦寡婦挽著一個大胖子招搖地正下樓來。看著他們親密的模樣,湘語猜測,這個“財大氣粗”的老板該是秦寡婦的又一個新男朋友。

到了家門口,她輕手輕腳關上門,做賊似的籲了口氣。但恍惚間又有點淡淡的失望,沒精打采地做晚飯。兒子幾次請她幫忙拚裝玩具,她都答非所問。馬超不耐煩地衝她喊:“媽,幫我裝一下機器人的頭,我都說好幾遍了。您是怎麽啦?!”

七點半,樓下廣場舞的音樂準時響起,湘語克製著不去看院子裏。可到底沒忍住。她窗外張望,目光很自然落到汪老師身上。那個矮瘦的女人,正在扭著腰肢,笨拙地舞動著瘦骨嶙峋的手腳。她每天都跳,但對動作的記憶沒有天分,一邊拿眼睛瞟著領舞人,一邊慢半拍照做,身子和手腳明顯不協調。

他呢?他陪她下樓了嗎?她真幸福,擁有他的全部溫柔!他會不會在院門口的茶館邊下棋?

湘語低頭,想找個最佳角度看清茶館門口。似乎沒有他。她心裏莫名奇妙地難過。

一會兒,她像是有些和誰惱了似的,自言自語地說:“我這是操的哪門子心哪。”她下定決心似的離開窗戶,走到兒子房間,陪著馬超做作業,在床頭講故事,直到兒子睡去。

第二天,第三天過去了……湘語沒再碰到賀桑。

“那天晚上,真是夢。”湘語掐了掐手臂,朝自己莫名奇妙地搖頭笑了笑,拿起畫筆,在素描紙上畫一張風景畫。好像隻有畫畫,才可以試著讓她將自己從那危險的思緒泥沼中拉出來。

日子像是春日的池塘,泛起一點小小的漣漪之後,恢複了死水一般的沉寂。

湘語的生活恢複了往日一塵不變的節奏,飯菜是標準的一葷一素一湯,廚房裏的案板被她擦洗得明如鏡子,地板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啞光。

飯桌上,馬超告訴湘語:“媽,今天在學校乒乓球比賽,我把我們班的班長打得很慘。他不服氣,說下周要約我和他表哥打,他表哥是學校五年級的學生。”

“不錯,我兒子很棒。”湘語眼睛閃亮,臉上露出笑意。

“賀伯伯厲害!我讓他周末再教我下旋球,那可威力無比,鐵定能贏了他們!”

馬超憧憬著,仿佛已經戰勝了對手。

“這……咱還是不去找賀伯伯練球了。”猶豫片刻,湘語找了個借口阻止道,“賀伯伯挺忙的,媽媽馬上去給你找個好教練。”

“不!我就要找賀伯伯。他球打得最好,其他叔叔伯伯都打不贏他。”馬超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任性地堅持著。

“哎……”湘語轉念一想:這有什麽呢!鄰居而已,何況兒子球技提高快。我何必多想?她點頭答應說:“那好吧。隻是今後媽媽事多,不一定都能陪著你去練球,行嗎?”

“耶,好!”馬超高興地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將飯吃完了。

周五晚上,馬超果真和賀桑去打球了。九點多鍾,馬超還沒回來。湘語急了,忙敲汪老師家的門。汪老師說賀桑也沒回呢!

湘語慌了。

汪老安慰說:“別急,有老賀呢!我給他掛個電話。”

電話無人接聽。湘語忐忑不安地等了十來分鍾,電話仍然如此。湘語等不及了,趕緊朝稅務局走去。馬超不會出什麽事吧?她越想越緊張,一路上連走帶跑,氣喘籲籲趕到稅務局。

守門的高老頭告訴湘語,賀桑晚上沒來這裏打球。

“啊?他們去哪裏打球了?”湘語臉頓時煞白,“我兒子和賀科長打球,現在還沒有回家。”抬頭看看傳達室的掛鍾,快九點半了。

“我給你打個電話,你等等。”守傳達的老頭走進傳達室,拿鑰匙打開了傳達室桌上的放座機的鐵匣子,邊撥號碼邊說:“我有老賀的電話,1-3-……”

真是分秒難熬!“沒人接!”高老頭攤開雙手。湘語正欲離開,傳達室的電話響起來了。正是賀桑回過來的電話,湘語撲到電話機跟前。

原來賀桑被韶潭縣教育局的幾個朋友請到韶潭縣一中體育館打球去了,手機沒電,剛到家充上電呢。

“沒事就好!”湘語對著電話機嗚咽著。放下話筒,她摸著胸口,心還跳得厲害呢!

一路小跑著回家。馬超聽到樓梯間的腳步聲,飛快地打開賀桑家的鐵門,腦袋朝外張望。湘語像是失而複得一般,將兒子緊緊地摟著。賀桑站在門口解釋:“臨時改地方了,回來晚了點,咱們在路上錯過了。這是我的名片,你記下我的手機號碼備用。”

“虛驚一場!也辛苦你了。”湘語牽著兒子回家去。

湘語將洗淨的衣服晾曬在陽台上。院子裏,梧桐樹的葉子漸漸有些發黃了,玉蘭依然翠綠,路燈發出耀眼的單調的晃眼的白光,日子就是這樣單調平淡才好。她回到裏屋,深情地凝視著熟睡的兒子。

“生活別奢求太多,兒子沒事就好!”

經過這次驚嚇,生活中種種不如意帶來的灰暗心情,以及因賀桑而突然的悸動,此時在她心裏都煙消雲散了。她把畫架上已經畫好的一張畫取下來,喃喃自語:

“無欲無求,平安就好。”

這些日子,她精神緊張,真累了。熄燈上床,她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立秋之後,天氣轉涼了。

湘語和兒子都睡得比往常早。這天,晚上十點多,湘語家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了。

這個電話機,還是早些年裝的。當年馬M單位裝電話,他堅持花兩千多裝了這個座機。

事實上,家裏電話很少響鈴。她娘家是沒有電話機的。馬M平時和她在一起都沒多少話說,更況分居?剛到廣東那會兒,他一周打兩、三個電話回來,問問吃飯沒有,兒子幹什麽。這個例行公事真是沒意思,漸漸他打得越來越少了,湘語也習慣了。她也不覺得有什麽事需要找他。

“這麽晚,誰打來電話?”她嘀嘀咕咕從**爬起來接電話。

“喂,您好,哪位?”湘語迷迷糊糊問。

“喂,喂,是湘語吧?”喂了好幾遍之後,湘語終於聽清楚了,是父親的電話。

父親借村長家裏的電話撥來的。

“怎麽啦?家裏發生什麽事了?”她頓時睡意全無。

“你媽不聽我的,今天非要去山上砍柴。腳底下滑了一跤,腿受傷了。她下午到現在疼得沒吃飯。我催她來縣城看病,她說腿痛不要緊。誰知道現在越來越疼了。

你看怎麽辦哪?”老父親語無倫次地在那頭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