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不揭青山老 隻怨金樓高

原來遲幻當晚所見的神秘道士正是這江湖郎中，他道號叫做靈霄子，與武當掌門怡樂道長同出一師。隻是他們師父更看重怡樂的為人，便讓他當了掌門人。為安撫靈霄子，便贈與了他“火雲臂”的練功秘籍。此書是他們師父在一次采藥途中的一個山洞中發現的，於外功修習大有益處。然而書的扉頁中說到：“道教武學，獨樹一幟。”想必是“火雲臂”的功夫唯有道家之人才能練習。可是靈霄子心性極壞，在加上沒有當上掌門人，怨氣一股腦地撒在此書上。他並未日夜修習書上武功，而是苦苦專研一套殘害武林的辦法。於是他將扉頁上的八字改為了“神功既成，筋骨無憂”，現下他師父已死，世上有誰知道“火雲臂”的名字？因此他第一個下手的便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少林派，他前些年本欲殘害嵩山少林寺，可怎想那些和尚一見到他，拔腿就跑。之後又想到莆田有個林泉院，出乎他意料的是遲幻非但沒跑，還將此書拾了起來。當晚他以劍刺臉，原是為讓遲幻心中記住這個舉動，以增添他的好奇心，其實劍是鈍劍，不足以傷人。但到後來聽說遲幻練功走火入魔，並未將林泉院鬧得雞犬不寧，天翻地覆，而是被驅出了林泉院，知道大事未成，還差一著，便想將遲幻殺害並取回秘籍。這幾日來淨給他服荼茹毒，可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忽略了“以毒攻毒”之理。這些天遲幻體內的五毒全給克盡，以至血脈順暢，神智清醒。

靈霄子見計謀被識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兩指駢進，迅速扣住遲幻左手脈門。遲幻雖意識有變，可武功猶在，上盤固若金湯，右肘搶上撞將而去，靈霄子身子一晃，虎縱步躍開。身後楊宗升大刀抄起，“單刀直入”變“鴻門赴宴”，這一手夾刀功夫實在不倫不類，刀前出掌，刀下起腿，直是防不勝防。靈霄子劍術深就，可目下那裏來的劍？這叫火燒眉毛，無可奈何。楊宗升快刀斬亂麻，淨往他要害處砍去。如此一間狹窄的廂房，四人四下遊走，從東北竄到西南，又從西南移至東南。靈霄子全力而為，自家“獨身八卦陣”踏出。坎位左腳一定 ，右足虛晃，將遲幻逼至艮位，邁向坤位，左腳橫掃而去。楊宗升立時搶到，設法相救，怎料中了敵人圈套。見他被困在八方之中，靈霄子隻是撤腳蹬來，楊宗升欺不近身。遲幻給靈霄子鎮在艮位，想走不能，欲攻不得。正在危機關頭，空聞挺身而出，他曾見識過武當派乾坤宮八卦陣的厲害，與這“獨身八卦陣”大同小異。這一手一箭雙雕的功夫喚作“兩不離”，對付之招甚易。隻見空聞騰至半空，雙腳踏來，欲要點靈霄子百會、風府二穴。靈霄子不得不離了坤位躍上離位，這樣一來，遲幻足以掙脫開來。空聞接連後空翻，雙掌微屈，正待時機。落至靈霄子身後時，雙掌猛力前推，靈霄子唯有踏位躲開，趁此機會，楊宗升滾出陣外。這一手連救二人的功夫叫做“兩招虛”。

靈霄子曉得這一踏、一推是虛，可空聞若是使實了，他的性命那裏還在？此刻，三人凜然欺近，靈霄子惡掌揮來，遲幻右手抓出，逮住他手腕向後一扭，這是大擒拿手中的“反鎖惡鬼”。靈霄子右手動彈不得，左手竭力對敵。空聞使出一拳，擊他左手尺澤穴，這是少林長拳中的“點”字訣。靈霄子雙手麻木不動，楊宗升雙指橫進，直插入他的眼珠之中，廢了他的一對招子。靈霄子忽地狂躁不安，或大笑或大哭，或大喜或大悲，終於是一路傻笑奔下了山。

三人不再理會一個瞎子，下山路上隻道他道家功夫十分老練，出招狠毒，不留破綻，適才真是為武林除了一大害。到得林泉院，遲幻見過往日的恩師，二人幾年未見，都道是無比地思念，終於遲幻還是重歸佛門。無淨覺得與空聞相處，實是生平大快，決定留在寺內。楊宗升道是自家兄弟還在苦苦尋人，不知人已找到，要盡快通氣才是。因此楊王二人告辭下山，隆冬時節天昏得早，二人趕緊投店。碰巧的是，他們在客店中逢見綠山青與胡 棄命二人，二人道尋了一個月也不見林青的蹤跡，無奈號召門人一同找尋，又打聽到到楊王二人上了南少林，故到此地，明日便要上山，恰巧今宵相逢。四人隻顧敘舊，也不論晝夜，楊王二人將林泉院的奇聞趣事與另外二人說了，胡綠二人也道陸天頂分下請柬，邀楊宗升明日去與他新婚大典。

當夜醜牌時分，四人並轡而行，胡亂狂奔洛陽。五更天時，天氣越加寒冷，馬匹也不禁打顫。冷風 “呼呼”作起，天寒地凍，大雪將至。雪夜裏四個人影起起落落，一齊揭開酒葫蘆，酣暢飲酒，心中似乎燃起了熊熊大火，暖和至極。楊宗升道：“馬兒也冷得夠嗆，給他們喝一口罷。”喝醉的馬匹興奮不止，一口氣連奔二百裏。到了有酒的地方，胡棄命嗅覺甚靈，循著酒香偷了幾罐子酒，人馬並飲。終於在破曉以前趕到了洛陽，途中一匹紅鬃馬落入了江中，一匹白馬跳進了田野裏，胡亂往前衝，二者都是酒醉而不省人事。若不是已到長江邊，缺失兩匹良駒，著實不會這麽及時到得洛陽。渡口處堆滿了雪，一個船夫舟子也不見，王宗德與綠山青二人試著駕船，一陣冷風襲卷而來，船舶險些翻到，楊宗升運動真氣，往舟底一壓，船才變得穩穩當當。此次渡江，著實叫人提心吊膽，就連胡棄命這個連命也不要的人都覺得害怕。胡棄命是關東人，常年住在長白山山腳，一日狩獵回歸，見到自己妻子讓清兵**得慘不忍睹。抓起兩把菜刀，將十數個清兵的頭顱取了下來。到後來他便遊走於皇宮內院，盜取了許多奇珍異寶，還叫一些妃嬪難堪。珍寶中當屬酒最多，他天生嗅覺靈敏，對酒猶是一聞便覺。一次從皇宮盜得一幅字畫，回家路上，讓殷夢撞了個正著，真是不打不相識。當時殷夢是隨林威風一道保鏢去關外，在此之前他險些遭受清兵毒手，好在崔人醉出手相救。崔人醉欲招她入夥，殷夢也是知恩圖報，爽快答應了。殷胡二人意氣相投，殷夢便把胡棄命引薦給了崔人醉。

四人施展輕身功夫，在雪地中奔走，鞋都磨得破爛不堪。綠山青好有自知之明，說道：“你們先走罷，我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隻見他喘氣不絕，熱氣“騰騰”直冒。綠山青是揚州本地人氏，小時候親眼見到爹媽讓清兵殘忍殺害，從那時起他就十分痛恨清兵。於是向高人學了麵裏藏刀的功夫，在街上以變臉為由，暗地裏發射飛刀，直取參觀官兵的性命。喉中刺崔人醉廣攬英雄豪傑，偶遇綠山青表演絕技，一舉相中了他，二人在酒館裏你一言，我一語，之後便結拜成了兄弟。到得鐵膽幫時，綠山青還落後一大截。隻見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絲毫不遜於春節的熱鬧。許多江湖人士前來道賀，楊宗升一幹人大步邁進，門外家丁伸手說道：“請拿出請柬來。”楊宗升從包袱裏翻出請柬給他過目，那個家丁高聲呼叫道：“邪皇十三郎楊宗升到。”剛走進一人，家丁仍是伸手阻攔，顯是要將王胡二人攔在外頭。胡棄命欲待發作，王宗德急忙拉住他。此時綠山青剛至，不知情勢如何，急吼吼衝進鐵膽幫。家丁忽地打來一掌，“咚”的一聲，家丁摔出了兩丈開外。王胡二人不願滋事，硬生生將綠山青給拖到了左近的客棧中。

巳牌時分，隻聞鞭炮聲，嗩呐聲，呐喊聲混雜在一起。鐵膽幫外抬來一張轎子，都道是新娘子，卻怎知是新郎？轎子在婚堂前落下，好多人前來圍觀，楊宗升也夾在其中。隻見一個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俊生從轎子裏走出，步入婚堂。一個道士過來做法，新郎新娘拜了三拜。府上大擺筵席，楊宗升與陸天頂及他妻子、泰山、嶽母同坐一桌，陸天頂起身為眾人斟酒。眾人碰杯而飲，一口喝幹。楊宗升道：“陸兄，有一樣物事我要歸還於你。”他說的“歸還”是還給失主，周成心卻以為這“歸還”之意是說金笛為他所偷，立時拍案而起，怒罵道：“小賊，虧我女婿把你當做兄弟，你卻盜他人所愛來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