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試鬥

向大成和任崇義來到了老夏家。

老夏住水西門外一個小區的一樓。老伴已於幾年前患病去世。一個兒子早已成家。老夏一人住著兩室一廳的房子,瀟灑得很。平時養養鳥;時不時還帶個女人回來消遣消遣;到了秋季那就是一心一意的玩蟲了。盡管他現在替向大成養蟲,但這也是玩蟲。隻不過是不花錢還拿著工資玩蟲。

“老夏,今年崇義那邊的蟲是沒戲了,你的擔子重了,我全指望你了。”向大成坐在**看著地上一排排的蟋蟀盆說道。

“你放心好了,向總,我會盡力把蟲子養好的,不會讓蟲子出毛病的。”老夏說,脯子拍得啪啪響。

“我跟崇義來主要是把蟲子再看一看,把好蟲挑出來準備出鬥。”向大成說,“以後蟲子出鬥的事,由崇義來負責,你在家負責把蟲子養養好就行了。”向大成對他們兩人又做了分工。以前老夏除了養蟲也出去鬥蟲。現在任崇義基本上無蟲可養,(那些報廢蟲每天簡單地放點水食就行了)。向大成讓崇義專門負責鬥蟲,讓老夏一心一意在家養蟲。

向大成看著地上的蟋蟀盆繼續道,“這麽多蟲子,真正能鬥的蟲大概也就十幾條吧。加上這兩天我們在場子上收的幾條蟲,算起來可能也不過二十條。過幾天就是國慶了,鬥大花也開始了,有些準備出鬥的蟲在家得‘軟勾’一下,再拎出去鬥。”

“在家試嘴子?”老夏看著向大成,似乎不大願意,“玩了這麽多年的蟲,蟲子鬥架不鬥架應當是能看出來的。”他堅信自己的識蟲水平。

“我不敢說這個大話!”向大成立馬反駁道,“我們一定不能犯經驗主義的錯誤,在家一定要試嘴子。有些蟲看起來好,拎出去不鬥架,讓人家吃豆腐。蟲子是黑洞,是萬花筒,看不透,我們不能做第二個老卞!”

向大成堅持要讓好蟲在家試嘴子,並說不能做第二個老卞,這裏有一段插曲。

主人公,老卞,五十多歲,玩了三十年的蟲,在南京蟲圈內是個響當當的角兒。

早幾年他在寧津花了三千塊錢買回一條蟲。要說這條蟲的品相確實是無話可說:頭大項闊,肉細腿長,生著一副大黃板鉗。這條蟲身上的色氣是什麽樣子呢:它亦紫亦黃亦青亦白亦赤。和他在一道玩蟲的蟲迷都說,這條蟲從各方麵看都是個“都兒帥”,但就是這種色沒見過,不知這到底是條什麽蟲?老卞自信地說,這是條“五色紫”,是蟲王級別的。是罕見的。早年他在杭州就收過這樣一條蟲,從中秋一直打到深秋入冬門無敵手。他說他今年又算是摸到了個大獎。並說,這條蟲開鬥隨便對方鬥多少,就是鬥十萬,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陪對方鬥。他簡直把這條五色紫看成了戰無不勝的“鐵嘴鋼牙紀曉嵐”了。有人對他說,蟲子這玩意兒看不透,建議他還是在家“軟勾”(試鬥)一下,免得上場遭遇不測。但老卞哪能聽的進去,“這種絕頂的蟲還用在家試嘴子?我看你玩了這麽多年的蟲算是白玩了!你這種兔子膽,再好的蟲到你手上也不敢玩,幹脆回家撒尿和爛泥去玩吧!”把人家一衝衝個翻跟頭。老卞這人是個隻能聽好話不能聽逆言的人。他認為自己識蟲的本事遭到了質疑,心裏不高興。他固執己見,堅決不在家“軟勾”直接上鬥場。

國慶開打那天,老卞提著這條自認為“橫掃千軍如卷席”的五色紫上場了。對方“喊花”,不管多少他照接不誤。他兒子開公司,錢,他還是有幾個的。對方喊三千,他說三千有;對方喊五千,他說五千有;對方喊一萬,他說一萬有;對方喊兩萬,他說兩萬有;對方喊兩萬五,他說兩萬五有;對方喊三萬,他說三萬有。對方幾個人麵麵相覷,不知老卞盆子裏究竟捂的是條什麽蟲?他們再也不敢喊“花”了。要知道,出鬥第一班帶有“勾毛口”性質能鬥三萬塊已經相當高了。然而老卞這時卻感到還沒“吃飽”,還在不斷地向對方喊:再寬點,再寬點。意思是再加點,再加點。對方說,三萬封頂,你要再加我們就撤蟲了。老卞隻能作罷。對方的三萬塊是五六人共鬥;而老卞這邊,三萬塊是他一人吃獨食。不少人都想吃五色紫的花,老卞硬是一個子兒不放:蟲子是我花錢買的,何必把穩穩當當到手的錢送給你們?結果呢,蟲下鬥缽,一碰頭,對方一個“留夾”,死死咬住五色紫不放;接著又一個“宰豬”(捉夾),死摁著五色紫足足有十幾秒鍾。五色紫六爪朝天不要命地亂蹬,就這麽活活地被對方蟲給“宰”死了!從帶芡到雙方碰頭交口結束戰鬥,前後不過一分鍾的時間,老卞的三萬塊錢就到了人家的口袋。老卞大汗淋漓,低頭不語。敗了蟲,輸了錢,丟了人,一臉狼狽相。

“送德寶,五色紫,一口咬。”這句順口溜在南京蟋蟀圈內就這麽傳開了。之後有蟲迷專門替老卞起了個“五色紫”的外號。見老卞就說:五色紫,你好;五色紫,你來啦。弄得老卞臉紅一陣白一陣,好不難看,真想挖個地洞往裏鑽。可憐玩蟲幾十年的英名,就這麽被這條“五色紫”毀於一旦!第二年,南京鬥場上再也沒見過老卞的身影。去年又聽說老卞死了。患的是胃癌。有人說,就是那句“送德寶,五色紫,一口咬”要了老卞的命。還有人說,都怪他自己,太自信,不聽人勸,如“五色紫”在家裏軟勾一下,試個嘴子,也不會唱出那台丟盡臉麵的戲!

唉,人啊,要的就是一張臉!……

向大成讓老夏拿出七條好蟲,又拿出七條差點的蟲,配對,然後相互鬥打。

結果,七條看中的好蟲,五條勝了;兩條卻敗給了並不看好的蟲。

“你看,效果出來了吧,”向大成說,“這幸虧是在家裏自己鬥的,要是在場子上不就難看了?輸了錢還丟人!”

“是的是的,看來確實不能犯經驗主義,不能犯經驗主義!”老夏不好意思道。

“你把早兩天收到的那條蜜蠟紫端出來給崇義看看!”向大成對老夏說。

早幾天老夏也在鬥場上買到一條頂級蟲,一條蜜蠟紫。花了六萬。當時這條蜜蠟紫在場子上鬥了三萬,贏了。老夏與蟲主談價格,蟲主尤小二要五萬,談不攏,老夏也不敢做主,把向大成喊了過去。向大成過去了,這價格不但沒壓下來,尤小二反而要六萬。氣得向大成“啊噗啊噗”直喘粗氣。南京蟲迷都知道向大成現在急於收購好蟲,他又是裝潢公司老板,身上肉多,此時不宰他,又待何時?你要就要,不要拉倒!頂級蟲少之又少,碰到一條不容易。向大成沒辦法,隻得硬著頭皮買下。

任崇義仔細地看了這條蟲後說:“這條蜜蠟紫確實很不錯,”又問老夏,“下掉對方的是一條什麽蟲?這條蟲的咬口怎樣?嘴子辣不辣?”任崇義要問清楚。因為買下這樣的蟲是準備跟尹家釗鬥幾十萬大花的!

“尤小二這樣的人能鬥三萬塊,這是條什麽蟲子?當時啪,啪,啪’三大口就把對方黃三色咬掉了。花這樣大的價錢買蟲,我能不看蟲子的咬口?”老夏對崇義的問話感到反感——我玩蟲這麽多年了,場上收蟲的這點常識難道不知道?

任崇義不吱聲了。他感到,自蟲子蒸了桑拿之後,老夏對自己很冷淡,有時候在一道談事情還挖苦幾句,弄得他很尷尬。

“那就這樣吧,”向大成對兩人說道,“國慶節,一號,也就是後天計老K檔子裏鬥大花,帶三條蟲過去:這條蜜蠟紫;崇義你那邊那條頭陀;還有我們剛看過的那條淺色黃,”向大成指了指寫字台上那些試過嘴子的蟲,淺色黃是其中姣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