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那邊傅西陵和杜之延三人正在纏鬥中,劍花飛轉,卷起層層落葉。與此同時,三人在不停的變化招數應對時,都驚駭於傅西陵深藏不露的武功。江湖風流人物眾多,卻從未聽過夕羽城的傅西陵竟如此厲害,也從沒有人見他真正與誰比試過。

其實,這也是江步涯第一次看到傅西陵出手,她立在十米外的樹梢上,俯視著衣袂飄飛的男人,動作行雲流水一派恣意颯然之風,但卻招招致命,生生把另外三人逼的退了一步又一步。

天下第一,果然不是我江步涯。

傅西陵,藏得究竟有多深?

看了半天,她突然想起今日來找他的目的。隻是想來說聲再見罷了。卻不想看見滿城兵甲,看見十二“童妖”等人出現在城外桃林,便一路尋來了。

正想著,那幫落在後麵的人也已趕到。

江步涯看見那二十多個武林高手把傅西陵圍在中間,彼此交換了眼神後,一齊出手。

猶豫了片刻,江步涯飛身而下,衝過圍堵的眾人落在傅西陵身邊。

“你怎麽來了?”傅西陵看見那張清冷的帶著些許傲然笑意的臉,遮著眉頭問道。出手的淩厲雖絲毫不減,但還是因為分神中了一掌。

“來跟你道別!”江步涯邊拔劍揮出一道劍光,邊對傅西陵低聲說道。

“沒想到江步涯和傅西陵勾結在了一起!”“童妖”老七大聲喝道。

“你要走?”傅西陵在變換招數的空擋問江步涯。

“走之前,幫你殺了這最後一撥人!”轉身對“童妖”老七道:“衝剛剛勾結一詞,就讓你先給大家去探一探黃泉路吧!”說著劍鋒一掃,逼退擋在前麵的幾人,長劍從手中飛出,如蛟龍般轉了幾個劍花往老七的方向追去,沒等他驚叫出聲,便被一劍封喉。

“童妖”老大見此情狀,悲憤交加大喝一聲:“江步涯,我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如此殘忍!就讓我來為我弟弟報仇!”

於是接下來,更是慘烈血腥的場麵。一個又一個人倒下,江步涯許久沒有這樣痛快,不覺殺紅了眼,招招淩厲致命,就連傅西陵心中都忍不住駭然。

杜之延早知道江步涯是女兒身,出手時處處避讓,全部力氣都用在傅西陵身上,卻總被她擋的防不勝防。

就在對方的人快撐不住,即將落敗的時候,傅西陵感覺到江步涯呼吸有些急促不穩,身上殺氣也弱了許多。於是突然想起她身上的毒,就在握住她的手腕想帶她脫身的瞬間,江步涯突然噴出一口鮮血。

她的劍還插在“童妖”老三的胸膛,人已經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江步涯!小月!”傅西陵和杜之延同時出聲,傅西陵更快一步的,穩穩地接住了她。

鮮血染上了他黑色的錦袍,如暗夜裏妖冶盛放的曼陀羅。

杜之延叫出的那聲“小月”入了他的耳,他低頭看向懷裏一身男裝的女子,她像第一次毒發那樣整個人蜷縮起來,不停地顫抖著,傅西陵握住她的手,手心裏瞬間傳來一片冰涼。

杜之延站在旁邊,竟覺得不知所措。

剩下的人十有八九都已經斷命,十二“童妖”隻剩下兩個人,失去兄弟的悲痛讓他們提刀慢慢向傅西陵靠近,卻始終不敢真正出手。

“江步涯,我帶去你找穀祁,他會煉出解藥的。”

懷裏的人抬起頭看著他,一雙眸子黑如曜石,像籠了一層白月光,明亮又似迷蒙,像做了一場夢剛醒,又像在夢裏從來未醒。傅西陵不自覺想起初見她的那天,喝醉的眼神迷離遊**,看定一個人時,卻清亮無比。

她說:“不會有解藥了,喬柯說,穀祁,已經死了。”

傅西陵不敢相信的低吼道:“你說什麽?”

“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拿到滄月圖了。我還殺了你的父親,若你要找我報仇,現在就報吧……若不報仇,我們,就沒有瓜葛了。”

“不要說了!我帶你離開這裏。”

她的聲音輕如羽毛,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卻重如千斤。

他抱著江步涯站起來,在杜之延來不及阻止的時候,躍入茂密的桃林,眨眼間便失去蹤影。

杜之延在原地怔忪了半晌,最後,頹然跌坐在地上。

剩下的人伏在死去兄弟的屍體上,捶胸痛哭。

其實在腥風血雨的江湖中,那些在眾人仰望和懼怕的目光裏闖**的人,終有一天會輸給和自己手裏握著的,一樣冰冷的染血刀劍。

穀祁死了,傅西陵抱著江步涯走進密室後,看到的是滿地狼藉。

戴著黑色兜帽的少年緩緩走進來,背後披著落日霞光,他的臉一如既往的蒼白,但那挺拔的身影卻似比以往高了一些,肩膀也更加寬闊。

“五天前,我走進這件密室的時候,他剛剛服毒而死……之後我把他的屍體帶出去,埋了。”

“沒有解藥了,是嗎?”傅西陵感覺到江步涯顫抖的越發厲害,終於沉聲問出口。

喬柯沉默半晌,說:“沒有了。”

“好冷……”江步涯忍者痛苦,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

“冷嗎?對……這裏太陰涼了,我帶你出去。”

江步涯的頭發已經全部散開,黑亮如綢緞從傅西陵的臂彎中垂下來,迤邐拖在冰冷的青石地麵上。

“我帶你回家吧……”

她被痛疼侵襲著,腦袋裏一片混沌,卻還是在淩冽的寒風中,聽到他在耳邊呢喃著說出的話。然後不自覺的回應著:“我沒有家啊……”聲音依舊在不停的顫抖。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江步涯忍著疼笑起來:“我們的關係,什麽時候……這麽親近了?”

“從今日開始……不,其實,很早之前,就該是這樣了。”

“是嗎……”

十裏長街的兩旁,已經開始掛起照明的燈籠,行人很少,晚上快活的橋段還沒開始,傅西陵抱著江步涯慢慢走在青石鋪成的街道上,夕陽的光把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傅西陵看著眼前燈火交映的夜景,抱著軟成一團的人,突然想,如果能一直這樣走下去,一口氣走完這漫長的一生,好像,也是不錯的。

隻可惜,她和他,都不會有漫長的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