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秋風掛起一層一層落葉,滿城寂然。

這金粉斑駁繁華喧囂的城,在夕陽映襯下,少有的帶上了一層蕭瑟之感。

但每年到這個時候, 城門進進出出的行人總是絡繹不絕,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外來的人喬裝一下混進城裏,也是很容易的事。

晌午過後,人流最多,管道上緩緩駛來幾輛馬車,車裏車外的人皆是一身商人裝扮。

“什麽人?”

守門侍衛舉起長槍交叉著擋在門口。

最前麵的車夫馬幾琔銀子,笑眯眯的放進侍衛手裏:“咱們是外來的商販,來這裏做點生意,還請官爺多多關照。”

那侍衛掂了掂手裏的銀子,讓開道路,一隊人馬順利進了城。

離城門幾十米遠的時候,車裏有衣著整肅的人探出頭來詢問道:“離杜公子約定的酒樓還有多遠?”聲音沙啞低沉,中氣十足。

“公子,咱都進程了,我看不過半個時辰,就能見到杜公子了。”

“嗯……”

車裏的人,正是那江左“黑麵玉郎”邱炎冥,後麵幾輛馬車坐著的,都是前來與杜之延相會的武林人士。

他們衝著傳說中的滄月圖而來,卻不會想到,傅家那唯一的半張圖已經被江步涯拿走,傅西陵外傳幾日始終未歸,傅泊天突然去世,於是那些人集結酒樓後,隻能一等再等,倒是享盡了這裏的熱鬧繁華。

“這座城的富庶安樂,堪比皇城了吧……”

“怎麽,你去或皇城?”

“去過,江湖之人,有時也想嚐嚐那人間煙火。”

“哈哈,說的自己好像平時不食人間煙火一樣。”

“哎……不會說話,詞用的不當……莫要笑話,話說,這傅西陵,會去哪裏呢?”

杜之延聽著他們的議論聲,喝完了杯中的茶,站起身,負手而立,麵對著窗外偌大的城,沉默不語。

數日後,傅西陵自千裏外的安瀾穀歸來。

他計算著日子,江步涯身上的毒又到了發作的時候,每一次發作都會比上一次更嚴重,回來的路上他腦子裏不停地閃過那晚江步涯縮在自己懷裏不停顫抖的樣子,像從前養過的,一到冬天就團在牆角的貓。於是回城的腳步不自覺加快了許多。

可風塵仆仆歸來,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卻是傅泊天的死。門庭的血跡已經被雨水衝刷幹淨,斷了一隻手臂的奴仆見他回來,“撲通”一聲跪倒在腳下,大喊道:“是江步涯殺了老爺,是他殺了老爺,公子要為老爺報仇啊!”

江步涯殺了自己的父親?

於是疾步走到後院,卻發現江步涯住的那間屋子空空****,唯一的一件換洗的白袍也被下人扔掉,他們說,從老爺死後,再沒見過她。

傅西陵坐在江步涯睡過的床榻上,低下頭,看著手裏好不容易求來的另一半滄月圖,久久沒有言語。

殺父之仇……對於這個與自己從小沒有感情的父親,他不知道自己心裏有沒有悲傷,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以殺父之名,恨她。

其實,是恨不起來的。

這一趟安瀾穀之行,筋疲力盡,落得一身的傷,卻因為想著回來就能見到她,竟在顛簸的馬車上渾然不覺疼痛。十幾年風流肆意,如今坐擁偌大的夕羽城,傅西陵這輩子,好像從未如此狼狽過。

他不想回憶這幾日在安瀾穀的經曆,身上的傷口總有一天會痊愈,但那個人走了,以她的性子,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

隱隱猜到了自己離開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他起身欲找喬柯問個清楚,卻發現他早站在門口,一雙漆黑的眸子沉寂如無底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