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江步涯尾隨著喬柯來到拐進僻靜的小巷,她看見帶著黑色兜帽的少年,在不容易被人注意的陰影處,一個縱身,輕巧的落在旁邊的屋頂上。

原來他有武功底子。

就在她默默觀察周圍的環境和狀況時,那一排士兵已經整齊在立在一個高強深院外,全部手執銀槍,以極快的速度把整個院落團團圍住。

凝重而壓抑的氣氛蔓延開來。喬柯靜靜的蹲在屋頂上,好像在等待著什麽。而江步涯則在更暗處,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隻是心裏隱隱預感到,今晚一定有事情發生。同時對自己之前的推測也產生了懷疑。這個上百個精兵,很可能不是傅西陵派出來的。

眼前這個被圍住的院落,到處是剝落的牆皮,就算在黑夜,也能看出來年久失修,裏麵住著的,不會是有權有勢之人,既然這樣,不管他是誰,應該都不會對傅西陵構成什麽威脅。而且,這些士兵的行動十分詭異,他們安靜的守在這裏不采取任何行動,不像是在等誰的指示,這個樣子,更像在保護某個人。

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什麽頭緒來,江步涯發現自己真的不適合搞那些陰謀詭計。然後,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喬柯身上,看見他此時竟躺在了屋頂上,微微斜著身體,一隻手撐著腦袋,好像這麽遠跑來,就是為了睡覺一樣。

江步涯凝眉看著這怪異的景象,半晌,突然勾起嘴角,笑了。

“有意思,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其實,院內之人是誰關她何事,喬柯暗夜跟蹤關她何事,傅西陵有什麽計劃關她何事,這夕羽城換不換主人,這天下是不是大亂,都跟她沒有關係。

這一生唯一所求,此番折騰,唯一要得到的,不過是那張滄月圖而已。

於是在黑夜的最深處,她的笑意染上自嘲的味道,從屋簷上翻身而下,如一陣風般瞬間消失在街道深處。

過了暮春,便是夏季。

滿城桃花已落盡,草木瘋長,大街小巷褪去了曖昧風情,到更顯得生氣盎然起來。

傅西陵就在這個時候,約江步涯到後院涼亭裏,喝酒。

“桃花都謝了,還喝什麽桃花酒?”她嘴上這樣說著,卻拿著酒壺不停的往喉嚨裏灌。

“就是桃花謝時,才更要喝,這個時候的酒最香醇。”

傅西陵則是不緊不慢一口一口淺嚐著。

“黑狐狸,都這個時候了,有什麽事不妨直說了罷,不用每次找我,都搞這些個排場。”

傅西陵不說話,隻靜靜的看著她。

她剛剛又叫了他黑狐狸。

“其實,今天叫你來,沒什麽目的。就像你看到的,夕羽城已經在我腳下,坐上那個位置,不過早晚的事。”他說話很慢,用著循循善誘般的語氣,“今天,你隻當是我的……朋友,可好?”

江步涯冷笑一聲:“我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湖禍害,怎麽敢跟你做朋友。”

不知為什麽,她今天說話總帶著刺,好像往常喝醉的時候胡言亂語,可她自己知道,現在,還清醒的很。

傅西陵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半晌,他換了話題:“我派人去胡陰山,找到了穀祁,現在,他就在傅家的舊宅裏。”

江步涯霍然轉頭:“你把他,帶回來了?”

“嗯。”

“那你知道,還有個叫喬柯的孩子……”

還沒說完,就被傅西陵打斷:“他沒有跟我的人一起來,但我知道,他現在就在夕羽城的某個地方。”

江步涯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他半晌,慢慢說道:“如果我說,我已經見過他了呢?”

“你見過他?”傅西陵詫異:“何時?何地?”

江步涯放下酒壺,定定的看著他,說:“在傅家老宅。我想,穀祁也被你藏在了那裏吧,我還知道,喬柯昨晚跟蹤的那一百個士兵,就是你手下的人。”

聽到這裏,傅西陵立刻明白了她所謂的“見過”。

隻聽江步涯繼續說道:“你昨晚安排那麽多人團團圍住傅家舊宅,應該不是為了保護或囚禁穀祁,而是為了掩人耳目吧……不,準確的說應該是故意大張旗鼓讓人知道,對不對?”

傅西陵靜靜的聽著,眉梢彎了幾分,深潭般的眸子裏含著若隱若現又鋒芒畢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