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江步涯還在紅樓買醉,靠在欄杆旁朝下望去,滿眼金粉斑駁富貴鼎盛,看上去是萬家燈火點綴的天平盛世,似乎沒人會注意到,街頭巷尾那些食不果腹的流浪兒佝僂淒楚的身影。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也過著衣衫襤褸吃不飽飯的生活。直到十歲那年,母親為了生活,把她賣給一個有錢的老頭,那天雨下得很大,轟隆隆的打雷聲震耳欲聾,她被母親帶到一個富貴又氣派的宅子裏,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從後堂走出來,在她麵前蹲下身來,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她下意識的想躲,卻記著母親的囑托,站在那裏一動也沒動。

那天她一滴眼淚都沒掉,直到她的母親步履蹣跚著走出那個高牆大院,她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拳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太冷,穿的太過單薄,全身都在顫抖,隨後,老人粗糙的手掌握住她髒兮兮的小手,一股暖流瞬間通過手臂流到身體裏,但那感覺又不僅僅是溫暖,更像是一股氣流,帶著某種奇妙的力量流經全身,沒過一會兒,整個因寒冷而僵硬的身體慢慢舒展放鬆下來,長時間因為吃不飽飯而虛弱的精氣神也比以好了一點。

然後,她看到那個老頭和藹的笑了笑,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對她說:“小月,你的資質很好,想不想學武功?爺爺教你武功好不好?”

當時她根本沒有思考,似乎也沒有思考問題的能力,隻是對著他慈祥的眼神,僵硬的點了點頭。

自此,她在那個宅子裏學了五年的輕功,五年後被她的師傅席夜白帶走,真正邁入了從前想也不敢想的江湖,之後的日子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也曾怯懦的躲在師傅身後睜大眼睛渾身發抖,卻最終習慣了那些充滿了血腥味的日子,就算後來席夜白帶著她隱居避世,但那顆冷硬下去的心髒再也不會因為除師傅以外的任何人動一分一毫。

師傅說過,真正讓人忌憚的絕世高手,不僅需要絕世的身手,還需要一顆磐石一樣的心。

“磐石一樣的心……”江步涯斜倚在欄杆上,望著滿城煙火,獨自喃喃道。

“可惜,師傅,你隻告訴我,一個真正的強者需要什麽,卻沒告訴我,怎樣做才能獲得這種能力。”

仰頭又灌下一口酒,胸腔裏好像有一團火在灼燒,她眯起眼睛,隱隱約約看到街道上有一隊整齊的身著銀色鎧甲的士兵手執長槍穿街而過,周圍的百姓紛紛側目回避,讓出中間一條寬敞的大路,那一排士兵有上百人,每個都裝備精銳,懂武功的一看,就知道這不是身經百戰的沙場戰士,就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精兵。

而江步涯,一眼就看出那是傅西陵手下的精衛。

“終於要行動了嗎?”

她獨自喃喃著,正想轉身回**好好睡一覺,卻在街道對麵的綢緞莊大門旁,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消瘦的體型,披著黑色鬥篷,帶著兜帽,低頭站在人流的邊緣,看起來弱不禁風,脊背卻挺的筆直,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裏,悄悄觀察著剛剛走過的銀甲精衛。

“喬柯……”江步涯皺起眉頭,“他怎麽會來夕羽城?”

江步涯打起了一些精神,望著對麵街道站的人少年,近一月沒見,還是衣服寂寞寥落的樣子。

其實離開胡陰山的那天,她也不確定以後還會不會再相遇,沒想到這麽快就看到他,獨自一人來夕羽城,是為什麽呢?總不會是來尋她的吧?很多問題一起湧上心頭,於是當下就想跳下樓去跟他打個招呼,問問清楚。

卻不想,在把酒壺放下的一瞬間,就看到喬柯突然轉身往左走去,好像是故意跟著那隊侍衛的腳步,拐進了另一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