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步涯依舊睡在之前穀祁安排的房間裏。

之後的一整天,喬柯都把自己關在在密室裏,翻遍了所有瓶瓶罐罐,每一種藥不管毒藥還是普通的藥他都聞了一遍,終於在天亮之前,找到一種外表呈淺紅色的丹藥,這便是之前穀祁每日給他吃的那種。

三年前,喬柯自亂屍堆裏被穀祁救起,第一次睜開眼睛,那個看起來溫潤儒雅的男人就用冷冰冰的聲音告訴他:“你已被我下了毒,需要吃五年的解藥才可徹底解毒,這五年,你就在這裏,做我的試藥人吧……”停頓了一下,又說:“不管你以前是什麽身份,有什麽仇家,都自此了斷,你沒有選擇。”

他的意識尚未清醒,那幾句冰冷的話語好像是從夢中飄來,可眼前那個挺拔的男人卻真實的存在著,他把自己扶起來喂粥,幫自己洗澡,送自己幹淨柔軟的衣服,就好像,是很親密的兄弟,又像是……

當時他不敢往下想,可之後殘酷的現實慢慢讓他知道,這就是命,在穀祁的藥物控製下,真的逃不得死不得,隻能認命。

幸好,幸好他熬到了今天。

江步涯的出現,如同一個巨大的機會狠狠砸在他眼前,於是那個晚上,他偷偷摸摸的潛到她的屋簷下,告訴自己,不管怎麽樣,一定要引起她的注意,一定要得到她的幫助,一定要……走出這個暗無天日的牢籠。

他用手指捏著一粒紅色藥丸,在黑暗中,放到嘴裏。

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少少握著藥瓶的手微微發顫,眼中,似有光閃過。他還記得,來這裏的第一年,他用盡無數辦法試圖找到這種解藥,擺脫穀祁的控製,可每每被他發現,用鞭子狠狠的抽一頓,然後他便噬著得意的笑,走回來,蹲在他身邊,有兩根手指,輕輕捏著一粒小小的藥丸,放在自己眼前,同一種冷靜到讓人脊背發涼的聲音說“別掙紮了,你找不到的……”

而現在,像是長久在黑暗裏被驅使爬行瀕臨絕望時,終於從天而降一道刺眼的陽光。即將重獲自由的喜悅讓那張蒼白的臉泛起一點紅暈,三年沒有笑容,至此終於輕輕彎了彎那原本清秀的眉眼。

身披黑色鬥篷的少年從滿地狼藉中緩緩站起來,打開密室的大門,走進了晨曦奪目的陽光裏。

“江公子,很抱歉,我沒有找到你要的斷魂草。”

對麵江步涯抱著長劍倚門而立,平靜無波的眸子好像並沒有把目光放到少年身上。

半晌,搖了搖頭道:“想來也是,穀祁那個卑鄙狡猾的人怎麽會把那麽珍貴的藥放在密室裏,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在一起。”

喬柯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說什麽。

那都是天下最厲害的煉藥師,煉製的最厲害的毒藥,可在江步涯口中,竟變成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狂放和蔑視,突然讓喬柯平添敬意。

“小子,這次雖然沒拿到藥,我也得回去了。”說道這裏她勾起嘴角嘲諷的一笑,“不過,接下來,會有另一個人來找你尋藥,他是我的……同夥,找到藥後,記得交給他。”

“是誰?”

“沒名字,我走了他自然就來了。”

江步涯看了一眼不遠處樹椏上停著的一隻白鴿,對喬柯說道。

喬柯知道,這關乎某些他不能知道的秘密,就閉口沒有再問。

“不過……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麵的,至於那個穀祁……如果你不準備弄死他的話,下次我再來找他的麻煩。”她低頭看了看已經蔓延至整個手掌內側的赤紅色,輕描淡寫的說。

語罷,江步涯在心底輕輕笑了一聲。往日的她,都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但凡看不順眼的,誤了她事的,都一劍封喉。可這次,明明是這個少年為了能讓自己從三年囹圄中脫身,而把她拉下水,最終也沒拿到藥,還中了劇毒,她本該生氣的,本該血洗這胡陰山,但看著這個少年清冽幹淨的眼神,手中拿著劍,竟不願提起來。

她抱劍看著喬柯,眸色深深。

“可這毒……”喬柯不知道她的心裏活動,帶著愧疚說道。

“沒事,不是你說的,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做,就此別過了。”

好像清風吹散了天地間最後一絲陰霾,原本深中劇毒無藥可解的難堪局麵,就被她輕輕鬆鬆的幾句化去了陰鬱和煩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穀祁都沒死,我怎麽會輕易的死掉,哈哈哈。”

於是拂袖,於山頂竹屋前大笑而去。

掠起的風刮下落花一地,留喬柯獨自一人立在門前,眼神意味深長。

原本為俘為奴的少年,在此時好像也終於挺直腰杆,真正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