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 章信

阿三猶豫了一周,才鼓起勇氣拆開劉小二寄來的信。信的第一排用鋼筆一本正經的寫著她的名字,整封信幹幹淨淨,沒有一點墨跡,字也寫的十分工整。

看著信裏的稱呼,阿三笑了。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這還是劉小二第一次稱她“陳爍”,以往都是“阿三,阿三”的叫著。

阿三讀著信,看著上麵工整的字跡和嚴謹的用詞,就能想象出劉小二低頭寫信時的認真,和他寫完信後一本正經的重新謄寫的樣子。以她對劉小二的了解,沒有謄寫過,這頁麵可不會這麽幹淨。

信的內容正如阿三所料,寫滿了他在大城市的所見所聞,以及他在父母身上得到關心和寵愛。她為他的幸福感到高興,但是劉小二的生活越是幸福越,就能襯托出自己的落魄,她不敢麵對這種差距。

阿三沒有回信。她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家裏發生的一切,她害怕自己的落魄會加大他們之間的距離,她怕這距離讓她失去這個唯一的朋友。

讀信的時候距離父親出事,已經有一個月了。這期間,除了收到劉小二從省城寄來的信,其餘就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了。每天都是重複著昨日的生活,循環往複。

日子就這樣悄悄溜走,轉眼便到了開學的時間。

開學第一天,阿三帶著這個假期裏做好的習題去找小楊老師,卻沒能如願見著她。據說,起初小楊老師家裏不讓她到這偏遠的地方教書,是她據理力爭,這才同意她來這裏教兩年。這時間一到,她就被催著回去了。

楊向麗辭職不久小楊老師就走了,另外還有兩個老教師退了休,這裏的老師一下就少了四個。然而,今年入學的人數,幾乎比往常多了一半,這師生比例一下就不協調了。這學期的新生一來,老師就不夠了。

新生報名的那天下午,校長來阿三家裏請楊向麗回去代課,並承諾有了名額便給她轉正。楊向麗正想找個事情做著,掙點錢養家,校長這麽一說,她自是歡歡喜喜的去學校上課了。

母女倆一個上班一個上學,一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周六早晨,吃過早飯,阿三拿了鐮刀和鋤頭與楊向麗一同到地裏鋤草種菜。阿三看玉米地裏的秸稈還成堆的碼在地裏,便回家拿了背簍一捆一捆的將它背回去。快到中午的時候,阿三已經將地裏的玉米秸稈全部背了回去。一人多高的玉米稈圍在門前的桂圓樹上,紮成一個圓筒的形狀,頂端搭了張破舊的油布,像極了打糍粑用的圓木棒。

阿三正幫著媽媽用穀草鏈將玉米稈綁在桂圓樹上,玉米稈圍的圈子太大,楊向麗拉住穀草鏈的一頭,阿三拿著另一頭,圍著玉米稈堆子繞一圈,再遞給楊向麗。一圈繞完,拿第二根穀草鏈再次繞圈,將穀草鏈遞過去,摸到的卻不是那雙比自己寬大的手,而是一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手。

阿三從玉米稈堆成的圓柱後麵探出頭,望向那隻小手的主人。等看清了那人的臉,她立馬驚訝的丟掉手裏的草鏈。她揉了揉眼,發現這並不是幻覺,這……

“劉小二,你不是在省城念書嗎?”她心中的疑惑太多,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問起,隻能撿最關心的問。

劉小二靜靜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阿三見他這樣,疑惑道:“難道……你沒考上?”

劉小二略帶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隨後又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在哪上學?”

說這話的時候,她嘴角忍不住的上揚。劉小二回來了,以後他們還能一起上學,真好。

劉小二終於開口說話,“縣城,育才中學。”隻是,這話卻十分簡煉。

“嗯”阿三的臉笑成了一朵太陽花,“我也打算考縣城的育才中學,等我考上,我們又可以一起上學了。”

劉小二:“嗯。”

阿三:“哎,對了,育才中學難考嗎?”

劉小二:“不知道,我錯過了考試,我爸托人送我進去的。”

阿三:“哦。”

是啊,劉小二家境好,即使錯過了考試時間,也能進去。而她,就算參加了考試,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她怎麽能和他相提並論呢。阿三有些沮喪。

不過,劉小二能回來已是萬幸,她怎敢奢求更多。

“跟我來。”不知何時,劉小二拉住了她的手,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跟他到了堂屋。

阿三看著擺得滿滿當當的飯桌,驚訝的看著劉小二:“這些都是你帶回來的?”

省城那麽遠,他居然給她帶回那麽多書。這厚厚的兩摞,多重啊!

劉小二點頭,“嗯。還有些東西,一次拿不過來那麽多就放我家裏了。要不。你和我過去拿?”

阿三更驚訝了,“還有?”

“是,還有些零食。”他對外邊的楊向麗交代道:“三叔婆,我帶阿三去我家拿點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楊向麗聽了並沒有反對,隻囑咐道:“早點回來,等會就吃飯了。”

得到楊向麗的許可,劉小二立馬歡歡喜喜的拉著阿三出去了。

其實這次回家,除了給阿三帶書幾乎沒帶別的東西。他是從省城回來便直接去育才中學報名,到了周末才回來的。東西都留在學校,帶她出來拿東西,不過是和她單獨出門的借口罷了。

見他們走的並不是去劉小二家的路,阿三有些疑惑:“才離開一兩個月,你就不記得路了?”她皺了皺眉,“不對,你剛剛來我家才走過這條路,怎麽會不記得。劉小二,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劉小二:“去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阿三跟著劉小二來到村後的榕樹下,三兩下爬了上去。涼爽的微風輕輕打在身上,舒服的讓人想睡覺。

劉小二和阿三一人騎了一個樹杈,悠閑的趴在寬闊的樹幹上敘話。

劉小二:“阿三,你為什麽不給我寫信?”

這個問題憋在他心裏許久,他終於能當麵問出來了。當初他答應去省城念書,就是想著即使離開他們也還能聯係上,沒想到剛過去他們就失去了聯係。幸好他回來了。

“我……”阿三扭了扭衣角,“我家裏出事了。”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家裏發生的事,但他既然回來了,必然也聽說了,便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劉小二聽了這話,也不再開口。是啊,她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哪裏又顧得上給他寫信?

見他不說話,她以為他生氣了,便解釋道:“我本來寫好了信,準備讓外公替我寄給你的,但正好我爸出事了,便沒能寄出去。”

劉小二:“信在哪?”

“啊?”阿三有些驚訝,這是要她把信給他看?

劉小二:“你不是給我寫了信嗎?我要看我的信。”

阿三連忙推脫,“我,我忘在外公家了。”她不想讓他看到她寫的幼稚的流水賬,“爸爸出事的時候走的急,沒顧得上拿。”

劉小二勉強接受了她的說辭,卻不肯就此放過她,“那你記得下次去外公家的時候,把它帶回來。”

阿三咬唇不語。

劉小二繼續說:“你也可以現在回去重寫,寫好了給我。”

阿三癟嘴,“才不要。都是些流水賬,你想知道,我講給你聽好了。”

一開始是阿三說,劉小二聽;漸漸地,劉小二也開始說起自己這一兩個月的生活。兩人交換著彼此近兩個月的生活信息,這才填補了彼此在對方生命裏的空缺,讓他們再次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