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分流)

她答應了?趙大勇欣喜地抬起頭一看,隻見咫尺之間是一張無限清晰的綴著胡渣的臉,他“咦”一聲怪叫,險些跌落在地上。自己跪錯人了?

麵前這個胡渣包圍住的嘴巴,發出欠扁的頑劣聲音:“不好意思,我舅媽不讓我表姐談戀愛,不然我叔叔會打斷她的腿。”

表姐?這人是徐峭的表弟?他有些懵了……

男生把花插回他懷裏:“還給你嘍。”隨後轉過身,大大咧咧走了。

好戲泡湯,眾人敗興而歸,紛紛離去。

一分鍾前——

徐峭正在苦惱之際,有一個人走出來站在她旁邊,是季子楊。

季子楊衝她使了個眼色,她連忙低下頭,紮進人群中去,目光四下裏搜尋,並沒有看見蕭莫的影子。

遠遠聽見他“舅媽”和“叔叔”的措辭……

人群之外,荒郊破敗的寺廟之中,兩束光線直直照向那些蔫兒了的花朵,辨別清楚花束之上的那張臉,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長相與身體特征,通過光束汲取傳達倒刻在膠片上,再記錄到腦子裏。

趙大勇麵色難堪,他本就是個粗線條的人,被室友慫恿著出來表白,以為隻要氣勢夠足,對方就會答應,誰知道居然莫名其妙被一個男生打斷。

手機一響,一條短消息顯示:你再試一次……

算了,不管那麽多了,要幹就要幹到底,向前向前向前。(他意念中的詞語是——破釜沉舟,勇往直前。)

翌日,徐峭被趙大勇邀請出去吃飯。考慮一下,她還是去了。

地點是一家清靜的小餐館,對方已經到了,正在一頁一頁翻看著菜譜,她走過去,在對麵坐下。

趙大勇把菜譜擺在她麵前:“我,我聽說你最喜歡吃糖醋排骨,這,這是一家專門做糖醋的飯店,有糖醋排骨,糖醋裏脊,還有糖醋魚……”

徐峭打斷他的介紹:“謝謝你這麽用心,那天……”她輕咬下唇,思忖著一個最佳的拒絕方式。

趙大勇聽見她的“用心”,顯然非常高興:“嗨,說那多幹嘛,過去的就別提了,今天就是想請你吃個飯……”

糖醋排骨……她最喜歡的食物,總也變不了。她一陣恍惚,心頭湧上淡淡的煩躁,脫口而出道:

“我喜歡吃糖醋排骨,不是因為喜歡吃糖醋,是因為喜歡吃排骨。”她說。

趙大勇一愣,沒明白她什麽意思,膽顫心驚地問:“你,是不喜歡這個餐廳嗎?”

“抱歉,”徐峭說,“不是這個餐廳,我不喜歡你。”

話說得有些太過冷硬了,她抬起眼睛,緩和下來語氣:“我有喜歡的人了……”

……

趙大勇還算是個男子漢,被明確拒絕後沒有像小約翰一樣哭哭啼啼的,隻是很尷尬地把她送了出去。她道別之後獨自回到學校,走回寢室裏。

賈雯和雅婷圍過來問:“成了沒成了沒?”

“成什麽啊?”徐峭把手裏拎的包扔在桌子上,“你們誰告訴他我喜歡吃糖醋排骨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喜歡吃糖醋排骨,我們隻是覺得你們兩個人比較配。”賈雯說。

“嗬嗬……”

“我可沒這麽覺得。”杜立菲說。

出了飯店,趙大勇隻覺得自己身為大老爺們,十九年來第一次體會到淒涼之感。他孤獨地在外遊**了兩圈,順帶買了些東西——兩塊肥皂、一堆泡麵,接著去電腦維修店把修好的電腦拿上,準備回自己的小避風港從此不問世事。

秋末幹燥的風刮過,水泥地麵都冰冷生硬,像剛剛女生說出的話一樣。他踩著冷漠的地表,回到寢室裏,打一壺水,泡一桶麵,隨後打開電腦。

光驅裏像是卡了什麽東西,“嗡嗡”轉個不停。

電腦顯示有外來插件,接著彈出提示框,詢問他使用什麽程序打開文件,他隨便點擊了一個視頻播放器。

……

泡麵氤氳出的霧氣又重新凝結成水滴。滴答,滴答,落進漂浮起油漬的紙桶裏。

音樂透過耳機孔,絲絲滲入進耳朵裏。

說不出來的感覺,靈魂瞬間被這曲調攥住了,隻覺得輕飄飄,渾身舒暢,卻唯獨要留下最後一縷被沉重的肉體羈絆住,讓人入不了天堂。

這沉重的軀體……

他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前浮現出屏幕上的蜜藍色。走吧、走吧。這裏沒有天堂……

……

一聲巨響、一陣尖叫。男生寢室裏傳出亂七八糟的躁動。

從六樓跳下去的人已經血肉模糊、骨脈俱碎,血液濺得到處都是,眼珠被震了出來,滾落不遠處,空洞的黑色眼眶望向指尖的方向……

屏幕上詭異的圖案繼續蒸騰,第一個推門而入的人見到這熟悉的景象,立即合上了電腦。

新聞說今晚有獵戶座流星雨。當她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距離預計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鍾。她一手舉著手電,另一隻手牽著大狗,獨自往山坡上稀稀拉拉的小叢林走去。

走著路,她嘟囔著:“什麽破哥哥,真不講義氣,這麽黑都不陪我出來,隻叫大黃和我一起,就不怕我遇到壞人鬼什麽的嗎,還不如大黃……”

話未說盡,大黃突然脫離她的控製,向別的方向走去。

“幹什麽你?”她趕緊抓住繩子,誰知這狗力氣忒大,拖著她往那邊走。

被拖了一段距離後,這狗終於停下來不走了,舌頭耷拉在狗嘴邊,喘著粗氣,爪子扒拉著土,異常興奮。

這片土地上竟開著幾朵玫瑰花,花期早都已經過了,這幾朵花妖豔得異常,似是得到了什麽得天獨厚的養分滋潤,夜晚也婀娜多姿、鮮豔欲滴。可這花傳出的氣味,卻極度腐朽,叫人難以忍受。

轉瞬間狗爪子已經弄倒了一支花。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拽著狗鏈使勁往回拖,狗被牽製住脖子,爪子刨得越加用力了。終於,刨出來兩根手指頭,灰青色的指甲上還殘留著紅色的指甲油,女人的手指頭。

她“啊”一聲尖叫,嚇得跌落在地上,往後退去。

……

深夜警車呼嘯而來,光亮終於布滿了這經久不見人跡的小叢林,失蹤多時的母子,終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