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零章 (執念)

“你是怎麽知道的?”三人更加驚訝了。

蕭莫望著星空,緩緩說道:“首先,進門的時候,你們沒有注意到,櫃台的正後方,掛著一縷頭發,因為年代太過久遠,已經枯燥得看不出原型了,我剛開始看見的時候,還以為是支造型奇特的毛筆。

其次,崔叔說話的口音有點奇怪,今天我們出去考察的時候才發現,他說話並不像本地人,想必他來自外地。一個異地人在他鄉拿著一縷女子的頭發。再根據外麵傳言的版本,可以推斷出,他是在這裏等一位女子,並且曾經告訴過很多人自己的故事,問他們有沒有見過那位女子。後來他從住客變成了客棧裏打工的人,原先的老板死後,他便成了老板。

因為他要等的女子一直沒有來,有人傳言說,那女子一定已經死了,而拿著死人的頭發又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於是傳言經過年代和距離的加工,演變成為了《聊齋誌異》一樣的故事。

他索性不再問別人,隻是把頭發掛在客棧最顯眼的位置,想讓自己曾經的情人回來時看見。他之所以會說你們兩個‘夫妻相’,也跟這個有關。季子宣披著頭發,頭發更長一些,或許很像他當年喜歡的那位長發女子。”

徐峭和季子宣心中頗有感慨,為了一位女子,苦苦等待了幾十年,這是怎樣的一種執著期待。

“他怎麽就能堅持那麽久?”季子宣喃喃說道。

“或許是因為信念吧……”蕭莫輕聲說。

“那,那位女子還會回來嗎?”季子宣問。

“或許會吧……”徐峭說,“或許那位女子現在已經子孫滿堂了,等到她安度晚年時,突然回想起自己年輕時的一件往事,特別想回來看看,於是就回來了。這時崔叔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等她回來的時候,隻會看見牆上掛著的一縷自己曾經親手減下的頭發,還有屋外,一座空白的墓碑。”

被徐峭這麽一說,他們陷入了沉思。

異旅他鄉,見發如麵。

季子楊也喃喃說道:“看來讓蕭莫寫考察報告果真是明智的選擇……”

破壞情調的話。

執著,信念,真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

信念可貴,執念可怕。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可惜,人能等到永遠,時光卻不等人。

季子楊的粗嗓門唱著旋律走調的歌,徹底破壞掉最後一絲淒美的意境。他們很想把他的嘴堵上,但夜風習習,格外愜意,誰都懶得動,隻能在黑暗中聽著那些鬼旋律。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各地都有一些奇葩的鬧鬼傳聞了。”季子宣說。

“為什麽啊?”季子楊停止唱歌,問她。

“……你說現在正在旅店裏休息的人,聽到被風吹進來的你的歌聲,會怎麽想?鬧鬼了唄。”她沒好氣地說。

“我的歌聲多麽美妙,他們會以為是美人魚浮出海麵了。”季子楊不要臉地說。

“……你別侮辱美人魚行嗎?”

……

在二人斷斷續續的歌唱聲和爭吵聲中,蕭莫忽然開口問徐峭:“你說,如果我們經曆過的事情,都是假的呢?”

徐峭有些奇怪,他怎麽會問這種問題。

“我是說……”蕭莫第一次猶豫不決地說,“如果我們都是被上帝設計出來的呢,經曆過的事情,發生的一切……就跟電腦程序一樣,有著嚴密的策劃體係,就像……被編程的機器人。”

時間靜默了。

“那又有什麽關係?”徐峭輕笑,“就算是這樣,周圍存在的人是真的,我們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

她慢慢說著,心想,他會不會聽出來自己的話中話。

“就算是機器人,也是有感情的吧,即便他們不能表達……”她默默說道。

“好啊,你有反人類傾向,支持機器人統治地球。”蕭莫說。

“喂,我可沒說啊。”

這個家夥,心情真是捉摸不定。

“你有沒有聊天賬號?”徐峭突然問。

“沒有,幹嘛?”蕭莫說。

“嘿嘿,沒事。”徐峭偷笑。

考察期結束,季子楊上交了報告。季父非常滿意,然後……表揚他交到了一位博聞強識的朋友。

新學年的標誌是——B102變成了C102,A113變成B113。又來了新的一屆的A班同學,很多新生為了一睹傳說中蕭莫的華姿芳容煞費心機。不知是誰開始傳言:想要蕭莫的聯係方式,就去找C102班的徐峭,五塊五塊隻要五塊。

接著,五塊錢買到的人四塊錢賣給了別人,四塊錢買到的人三塊錢賣給別人……

學校掀起了暗地裏的買賣狂潮。

終於,蕭莫陰著臉去教室找徐峭,把她拉出來:“我怎麽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有的聊天號碼?”

“我幫你申請的啊,”徐峭拿出一張便利貼,舉在他麵前,“諾,這是號碼,這是密碼,你趕緊回去加一下,人家小女生都等著你呢。”

“……”

見他不說話,徐峭笑嘻嘻地把便利貼貼在他校服的胸口上。

“別打攪我了啊,我要備戰第一次理綜考試呢。”說完她不去看蕭莫憤怒的表情,飛一般溜回了教室。

高三第一次理綜考試正式開始,上考場前,“差一分”——梁俊一要和徐峭打賭,比比看誰的分數高。

“切,我閉著眼睛做題都比你高。”徐峭不屑一顧地說。

“你牛皮吹得確實比我高。”梁俊一狠狠鄙視她,一個姑娘,怎麽會這麽自戀。

徐峭埋頭看書,心想,這種不要臉的自戀方式,和蕭莫謙虛的自戀法相比,的確是下下等。還是趕緊看書要緊,萬一到時候沒考過他被打臉,丟人都來不及了。

課桌分散開來,秒針“滴答”著倒計時。第一次把物理、化學、生物這幾門綜合在一起考,學生都有些不堪重負。

徐峭飛快算著題,字裏行間如行雲流水,她不喜歡檢查,隻喜歡挨著往下做。快答完題目的時候,她抬起頭舒展了一下頸椎,餘光卻看到窗外,蕭莫背著背包,正在離開學校。

還沒有到放假的時間,就算是放假,他和子宣、子楊也會在教室裏等她,然後一起回家。他為什麽現在就走,都沒有告訴自己一聲。

他是不是因為自己賣他的號碼生氣了?還是又想一走了之?像上一次搬家一樣,突然轉學,杳無音訊,幾年都不回來找她?

徐峭心頭空空落落,五髒六腑都不是滋味,仿佛有一隻枯骨般的手緊緊抓著她的心髒往下拽。

指尖冰涼,握在手裏的筆在卷子上劃下一道顫抖的線條。

“老師,我能交卷嗎?”她舉起手問。

監考老師愕然,誰會考理綜提前交卷?還是第一次理綜,寫都寫不完,哪會提前交卷子。再說,學校也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