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斥方遒
這裏是十年級。
回到學校的第一天晚上，漸治平說要選班長。
有兩個同學首先上去競選，大家熱烈鼓掌，然後等著下一位競選者上台。
寧子虔是沒準備競選的，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外麵的世界太複雜了。何況以他的性格，既不喜歡被別人管，也不喜歡管別人。
大抵寧子虔是個開朗的人，可以和每一個人都玩的很好，可以一起喝酒、打球，也可以開玩笑。但他也應該是一個很內斂的人，喜歡一個人聽歌看書喝茶。他理性地審視著自己，自己是個感性的人，害怕失去，所以要選擇一個安全的距離與人相處。沒有對錯，這隻是他的性格。
但是，感性常戰勝理性，命中總有些注定的事情，無法回避。
寧子虔太優秀了，自己無心，別人有意。成績最好，軍訓時又是方陣的副隊長，再加上班裏有很多初中同學，自然在班裏人氣最高。
很多同學的目光向後掃過寧子虔，南伊一也在鼓勵他上去。
寧子虔還是不為所動，自己上了台，前兩個同學就下不了台了。
這時候李彥突然喊了一句“虔神”，大家馬上跟著叫了起來，但被漸治平給“肅靜”了。
李彥這幫成績差的學生都是靠交“擇校費”進來的，尤其痛恨整天“之乎者也”的好學生，但他們知道自己最大的敵人是漸治平，看到寧子虔和漸治平有矛盾，便想拉他入夥，作為代表跟漸治平對著幹，當然，說不定好學生也會變壞的。
另一邊，漸治平雖然和寧子虔冷冷相斥，但他明白這樣的好學生在他班裏是一筆財富，他倒不希望寧子虔做班長，以免耽誤他學習。
班裏的天地都安靜，唯一不安的是寧子虔的決定，事已至此，他無路可退，隻能舍身取義。
“承蒙大家抬舉。”寧子虔上台後的第一句話就引得全班大笑。
“既然上來競選，我就有勇氣和信心自己可以做好。最近在讀儒家經典，就引用一下《大學》的八目來聊聊。”聽到這個，大家張大了嘴巴，漸治平也心中暗歎這十六歲的小子果然有兩下子。
然後寧子虔就從“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八個方麵簡單闡述了他的競選意圖和治班主張，說的有條有理，有淺有深，表現出卓爾不群的態度和能力，深得民心，連之前參選的兩人也由衷佩服。
寧子虔最後說道：“‘花開滿樓，揮斥方遒’，我們班的男生要穩重靠譜有思想，女生要溫暖善良有追求，我們是一家人，我們一家都是好人！“誰與爭鋒，唯我龍頭”，做好了人，我們還要做好事，學習是高中的重點，如果我們在快樂成長的同時，順便搞好學習，那何樂而不為呢？總之，有緣相聚於此，我們要讓這個集體變得更好，然後這個集體也會讓我們變得更好。謝謝大家！”
大家鼓掌叫好，真心認同這位新班長，漸治平也朝他豎了大拇指。經過投票表決，寧子虔以絕對優勢當選了14班的班長。
之後由寧班長主持，大家又競選了班級的其他委員，南伊一和另一位叫做田小雨的姑娘一起做了語文課代表，念筱菀則做了文藝委員。
念筱菀長的甜美，聲音也甜美，做文藝委員最適合不過了。
每天上午和下午預備鈴響起以後，念筱菀就走上講台，給大家起歌來唱，同時負責指揮。念爸念媽很注重女兒的全麵發展，讓她從小就上了不少音樂培訓班，所以念筱菀站在台上不隻是做花瓶，而是有模有樣地指揮。
同學們都喜歡她指揮，看著美女唱歌，不僅養眼，而且提神，尤其是午休過後，在念筱菀的指揮下，大家聲情並茂地唱完了歌，不僅清醒過來，而且一下午都不會犯困。
為了增加同學們唱歌的樂趣，念筱菀也是想方設法，她不僅對經典合唱給大家分聲部，使大家更認真嚴肅地投入唱歌之中，而且注重豐富班級歌曲庫，甄選各種類型的歌曲，偶爾還聯合寧班長，偷偷背著漸治平在自習課上教大家學唱新歌。
南伊一之所以去做語文課代表，用他的話說就是“情懷”，畢竟他語文成績不怎麽樣。
但他還是有許多關於語文課的想法的，隻是不太切實際，比如應該重點學文言文，比如考試隻考作文。
但南伊一還是有那麽一點才氣的。語文第一課學的是毛澤東的《沁園春 長沙》，當時他正在讀《三國演義》，就也寫了一首《沁園春 青梅煮酒》。
倚園回首，劍刃犁溝，菜肥人瘦。青梅惹人嗅，與籬同羞，漢業誰繼，功名何求。幾何觥籌，唯吾曹劉，雷作魂飛匙箸丟。既匹夫，皇叔不勝酒，何堪不朽。
挾天子令諸侯，雖英雄叩首尚懷柔。孤許田打圍，送目搖手；老驥伏櫪，誌在九州。奈何豎子，龍袍蜀繡，三分苦酒飲吳鉤。惜阿瞞，飲盡了杜康，解不盡憂。
南伊一在語文課堂念了這首小作，大家沒聽懂，所以覺得很厲害，一個勁兒為南伊一鼓掌。之後的語文課堂有討論題時，大家總是起哄讓南伊一壓軸發言，因為他發言過後，就沒人敢再站起來了。以至於語文課堂差不多變成了南伊一的個人秀場，語文老師也不知是好是壞。有些東西很奇怪，語文課的重點是課，而不是語文。
而每次南伊一發言，寧子虔都偷偷對念筱菀說道：“庸脂俗粉，俗不可耐。”念筱菀也偷偷一笑，然後二人和大家一樣使勁兒為南伊一鼓掌叫好。
有一天下午課間，寧子虔問南伊一放學後要不要去打籃球。他本以為南伊一這種文藝男肯定不會打球，沒想到南伊一聽說要去打球激動不已，滿口答應。然後寧子虔又懷疑南伊一球技很爛，跟他去球場肯定丟人現眼，這次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寧子虔和南伊一商量著放學要去打球，南伊一問那怎麽吃飯。寧子虔向坐在中間的念筱菀使了個眼色，說“很明顯”，南伊一心領神會，也奸笑地看著她。念筱菀則給了他們兩個白眼，笑著撇了撇嘴。
放學後，他倆和本班的幾個男生直奔球場。
南伊一已經很久沒碰籃球了，興奮不已。雖然隻打了兩三年籃球，但他參加過籃球訓練營，勤學苦練了一夏天，基本功非常紮實，還掌握了一些籃球理論。球場上幹起來，他大顯身手，組織到位，過人敏捷，投籃精準，和大高個寧子虔相比不落下風，令大家刮目相看。
於是一發不可收拾，此後寧子虔和南伊一經常在中午和下午放學後的吃飯時間去打球，並有了一幫球友，球場上的揮汗如雨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
他倆都偏瘦。那時候韓寒剛出了一本新書《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南伊一買來看，發現了不少經典語錄，他就改編了一段分享給寧子虔：
“我發現我生命裏所崇拜的都是那些肉多的人們，雖然我不是一個吃少的人，但我的吃是不長肉的，我總是喜歡看見那些肉多的人們，我希望我成為他們中的一個。我總是發現，當我餓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吃飯了，當我在吃飯的時候，他們已經吃完了，當我吃完的時候，他們又餓了。這時候他們吃的飯已經長成肉了，然後他們又開始喊著減肥了。減肥的他們就成為我生命裏至高的仰望。我天生佩服他們，希望他們身上的熱量能夠溫熱我的身體。”
念筱菀也看了以後代表所有女生罵了他倆。
因為籃球，他們還有了一個共同話題，就是NBA。
寧子虔最喜歡的球員是德維恩 韋德，他被2006年NBA總決賽韋德的瘋狂表現徹底征服，2008年還專門在北京五棵鬆體育館看了一場美國隊的比賽，那是韋德的巔峰年代。
而南伊一的偶像則是阿倫 艾弗森，2005年夏天艾弗森中國行，愛好籃球的南爸帶著才十歲出頭的南伊一親眼見到了艾弗森，由此在南伊一心中種下了忠艾一生的種子。
所以他們都有一件3號球衣。
2010年的韋德依然處於巔峰，又和詹姆斯、波什組成了熱火三巨頭，寧子虔自然也更加歡喜；艾弗森則是英雄暮年，經曆了幾年的顛沛流離最終還是淡出了NBA，南伊一一直盼望著艾弗森能重返賽場。
10—11賽季常規賽開始後，他倆就在課堂上偷偷看文字直播，有時候還討論的不亦樂乎。但是這就苦了念筱菀了，總是聽他倆聊NBA，她都已經能背出一串NBA球隊的全名了，後來逐漸也喜歡上了籃球，索性就一起聊了起來，她還挑了個偶像——姚明。
每次他倆去打球，念筱菀就要給他倆帶飯，雖然她每次都撅嘴抗議，但還是會在他倆課桌上放上吃的和喝的。偶爾她也會拉著閨蜜室友周冉去看他倆打球，成為籃球場邊少有的女生。
除了打球，寧子虔和南伊一在網遊上也有共同愛好，就是同為資深的跑跑卡丁車玩家，周末的時候他們常相約玩上一天。
這樣，同桌同寢，又常一起打球和打遊戲，慢慢地他倆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在學校時一起吃飯。
而不打球的時候，他倆也會找念筱菀們一起吃飯，後來周冉覺得自己像電燈泡，就識趣地成全了他們的三人行。
這一行，就是一年。南伊一一個南方人，逐漸習慣了北方花州的飲食習慣。
但是也出現了很多問題。學校是不允許學生帶手機的，在課堂上玩更是絕對禁止，否則會被沒收。
剛開始大家不以為然，上課用手機看小說的，看球賽的，聊天的，玩遊戲的，五花八門。後來被漸治平從後門突擊抓了好幾回，他還做了個統計，光看火熱連載的網絡小說《鬥破蒼穹》的就有六七個。
手機就是生命，被沒收後大家也隻得厚著臉皮找漸治平討要，但要了兩回，漸治平說什麽也不給了，非要等到期中考試過後。
寧子虔和南伊一坐在最後一排，當然也沒能逃過劫難。
可NBA還是要看的，他倆是資深球迷，不了解比賽動態不隻是難受，還難過。
自己沒有手機，別人有啊，他倆就打起了念筱菀的主意。本來念筱菀怕耽誤學習，手機一般都放在宿舍，但看到他倆的“饑渴難耐”，便把自己的手機貢獻了出來。
三個人吸取了以前的教訓，特別注意反偵察。從此一個負責盯梢，一個負責報道，念筱菀則負責聽課，以防他們仨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時一無所知。三人同心，其利斷金，念筱菀的手機從沒被漸治平抓到過。
除了上課玩手機，寧子虔和南伊一打球回來還總是遲到，被漸治平堵在班級門口，接受他殺人目光的酷刑，但下次他倆還是遲到。後來漸治平幹脆沒收了他倆的籃球，但有球場的地方，就有籃球，他倆是照樣打球，照樣遲到。
而進班以後，大家都在自習或者背書，他倆又偷偷吃東西。
老漸忍無可忍，要把寧子虔的班長給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