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歸宿
陰暗潮濕的地下水牢裏,牢頂雖是青磚混著石灰做的,但依舊在某個縫隙或牆角,嘀嗒嘀嗒個不停水珠的掉落在水牢裏,在平靜的水麵濺起一圈圈漣漪。
水大概是從沒換過,已經變成了黑色,雖沒什麽雜物浸在裏麵,但畢竟是死水,常年不與外界相通,水裏散發出令人隱隱作嘔的異味。
自杭州歸來,這裏才真正關押了一個人,陳芙奕。
殺手門總壇裏隻剩藥理堂堂主朱雀,也是巧了,溫槿受傷,便依賴她治療。
蕭寒每日會去看溫槿一次,不多呆,問問傷勢如何,然後就走了。
溫槿也沒和他說上話。
朱雀似乎知道什麽,卻也沒說話,隻是有時看著溫槿搖頭歎氣,便不再管,隻管煎藥製藥。她也是殺手門的老人裏,來這裏的年頭比溫槿年歲還要多。
蕭寒回來之後,直接命陳芙奕去水牢領罰,陳芙奕愣了一陣,什麽也沒問,就去了。
水牢裏早就沒有了看管的人,因為這裏一直也沒人哪個殺手犯事進來,尤其是蕭寒在任時。倒是第一代門主時期,有一個殺手在裏麵關了大概一個月,後來這個殺手便消失了,不知是跑了還是死了,殺手門上下也沒人過問。
某一日,天氣突然轉陰,淅瀝瀝下著小雨。蕭寒自朱雀處看過溫槿之後來到水牢。
陳芙奕安靜的靠在牆上,水淹沒了她的膝蓋。
聽到腳步聲,她沒抬頭。雖然她並不知整個殺手門總壇加她在內,隻剩四個人。
蕭寒看了她一會兒,輕聲道:“你後悔嗎?”
陳芙奕睜著眼睛看著烏黑的水麵愣著,沒做聲。
“若是後悔了便和我說一聲。”
陳芙奕依舊沒回應。
蕭寒也沒再說話,站了一會兒便出去了。
陳芙奕還是怔怔的看著水麵,眼睛許久才眨一下。
洛夕歸找到陳芙奕時,確定陳芙奕知道他來了,但陳芙奕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他想,陳芙奕大概是自己這半生中見過最沒感情的人了,最多的是服從蕭寒或秋風臨的命令。見到她時,陳芙奕坐在水裏,大概是水邊有個台階,水沒有漫過她,隻是剛剛過了腰部。身上的白衣早已染的不見本色了,隻剩領口還是一片白,一頭黑發散在水裏,水是死水,水珠濺起的漣漪也不能影響漂在水裏的頭發。
她的右手被鐵環鎖住,鐵環連著鏈子,鏈子的另一頭嵌在牆裏頭。
這若是沒有鑰匙,恐怕來個大力士也弄不開這鐵環。
洛夕歸靜靜的看著她,眼裏沒有昔日裏的輕佻之色。大概是有些心疼這樣的陳芙奕。
往常的陳芙奕都是麵無表情,說來和蕭寒有些像,但蕭寒更多的是一副高深莫測,一句話也不願多說的樣子。陳芙奕則是對所有事表現的漠不關心,但卻又無法真正的做到置身事外。
“你若是不打算做些什麽,我恐怕要請你出去了。”蕭寒的聲音在洛夕歸背後響起,聲音不大,卻在這水牢裏震的有些刺耳。
蕭寒慢慢走進來,與洛夕歸並排但隔的有些距離的站著。
“我要帶她離開。”洛夕歸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目光堅定的看著陳芙奕。
“你確定你能帶著她從這裏走出去?”蕭寒嘴角微微翹了翹,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雖然我並沒有與你交過手,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帶著她可能會有些麻煩。不過,據我所知,這裏已經沒有其他殺手在了,大概都被你遣散了。”洛夕歸說道。
蕭寒說道:“不如這樣。若你能抵擋我封雪掌三招,我便放你們離開,並命殺手門上下不得阻攔追殺,如何?”
聽到蕭寒的這一番話,陳芙奕終於有了反應,抬起頭看向蕭寒。
洛夕歸心裏盤算著。封雪掌是蕭寒自創的武功招式,和萬物封霜有些像,但封雪掌隻適用於單打獨鬥時使用。
使出時分三招十二式。一招威力高於一招。剛使出時隻是用於冰化周圍的空氣,使人如入冰天雪地。直到第二三招全部使出,對方才會真正感受到周圍的冰冷空氣如人掌般接二連三的打在身上,若反應不及時或功力不深,不出片刻便會被殺死。
洛夕歸曾經見陳芙奕使過。陳芙奕屬寒性內力,這一類的武功由她使用,殺傷力會很大。蕭寒內力屬溫性,這種適用於寒性內力的武功招式並不適合他,但他卻勝在內力深不可測,說不定使出來殺傷力更大。
蕭寒離洛夕歸不算近,而封雪掌也是遠攻的招式。當蕭寒緩緩開始運功時,洛夕歸已經明顯感覺到水牢裏的空氣開始迅速降溫。雖然水牢本來就很冷,但現在這種冷已經是感覺是像是侵入到骨子裏。
其實洛夕歸也是輕功了得,擅長易容術,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真正厲害之處是太極春風。
之前他與陳芙奕在荊州一戰,便使用了太極春風,但並沒有表現的明顯,所以陳芙奕也沒看出來。
太極春風是類似於金鍾罩鐵布衫樣護體的武功,但不一樣的是太極春風也可以做攻擊是使用,而且殺傷力也很強大。
洛夕歸內心盤算著,第一二招有太極春風護體,基本不會受傷,擔心的是第三招。
當掌風襲來時,洛夕歸感覺到冷冽的寒風迎麵襲來。他的臉上被刮了幾道口子,不深,但是還是滲出了血絲。
陳芙奕一直看著蕭寒,此時才看向洛夕歸,她眼角微微**了一下。
蕭寒收回掌力。“還真是小看你了。”
洛夕歸動了動嘴唇,但沒有說話。他明顯感覺到蕭寒和陳芙奕兩人使封雪掌裏的差異。蕭寒更勝一籌,恐怕他還沒使出全力。
現在隻能賭一把。他往蕭寒的方向走了兩步。
蕭寒看著他的舉動,笑了笑。
還有最後一招,洛夕歸回頭看了一眼陳芙奕,陳芙奕也在看他。
兩人恐怕還是第一次這麽對視,仿佛看到了光。
蕭寒似乎心情特別好,臉上一直帶著溫和的笑。
他手中緩緩變換著手勢。
洛夕歸做好了心裏準備承受這最後一掌,眼睛一直盯著蕭寒。
看著蕭寒將最後一招使出,然而他幾乎感受到掌風來臨時所承受的壓抑又冰冷的寒風,卻是擦著他的臉龐呼嘯而過。他與陳芙奕並非對站著,如此一來,蕭寒打向人不是洛夕歸而是陳芙奕。
他的動作比他內心反應的還要快,毫不猶豫的轉身往水池邊緣一借力,猛地撲向陳芙奕,索性掌風不如他快,在他整個掩住陳芙奕時,掌風才打到他身上。
他雙手撐在牆上。最後一招是亂掌襲來,他盡量克製著不讓掌風對自己有太大的影響,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碰到了陳芙奕。
這一刻,太煎熬了。蕭寒沒手下留情,每一掌都如冬天河裏結的大塊大塊的冰砸向毫無還手之力的人。
陳芙奕開始隻是震驚。當她看見洛夕歸嘴角慢慢溢出的烏血時,臉上才開始動容。
洛夕歸對她笑了笑,像是說了一句“沒事”,但是一開口鮮血便大口大口的往外湧出,染到了陳芙奕本還雪白的領子。
掌風終於停止了。
洛夕歸鬆了一口氣,鬆開撐著牆壁的手。“真怕碰著你,對我又是一番打罵。”
陳芙奕聽到洛夕歸的話,頓時眼中一片迷離,輕輕一眨眼,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兩人都是驚了。陳芙奕從未在人前哭過,恐怕人後也不曾哭過,而今卻因為洛夕歸一句話便落了淚。
她低著頭,洛夕歸隻能看到她微微抖動的肩膀,卻幾乎聽不到哭泣聲。
洛夕歸剛想伸手碰她的肩膀,她卻突然抬起頭,臉上還是掛著淚珠。
“師父,我後悔了。勾結他人誅殺同門,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與他人無關,我願以死謝罪,求師父成全。”
陳芙奕慢慢停止了哭泣,洛夕歸也是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她隻能一直側著身子靠在牆壁上看著她。
蕭寒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轉身往門口走去。
“殺手門蕭寒弟子陳芙奕,勾結他人誅殺殺手門同門,今斷絕師徒關係,逐出殺手門,永生不得相見。”
話音未落,人卻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