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難得的幸運

每一天，在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會有不同的故事發生。

這些故事，在無關者看來，或是無聊或是精彩，但對於身處期間的人來說，這卻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是自己的生活。

在這個日漸衰落的村子裏每天總有無數的故事發生，不管是青青的還是玉玲的抑或是我的。

在我年幼時，我和村裏的大部分孩子一樣，身邊沒有父母陪著我成長，有的隻是我年邁的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就像青青六歲之前是跟著她的外祖母長大的。

沒有父母的約束，我們擁有更多的自由，我們習慣了動作緩慢的年老的祖父母，我們漸漸忘記了父母的存在，感覺他們隻是逢年過節時回來的過客。雖然他們的歸來會讓我們覺得興奮和快樂，但是這興奮和快樂也開始慢慢變淡，開始變得無所謂，甚至覺得他們的歸來打擾了自己原本自由而平靜的生活。

我不知道青青和玉玲是怎麽想的，我隻知道她們所需要麵對的比我多太多了。

青青是在六歲那年從她外婆家被接回來的，因為她外婆在某一個下午午睡的時候在睡眠中去了另一個世界。青青的外婆去世的時候，整個屋子隻有青青一個人，摸著她外婆冰涼的屍體，她隻是以為她外婆睡著了。

最後是鄰居發現了青青外婆的異狀，因為餓急了的青青見叫不醒外婆跑到鄰居家蹭飯，得知緣由的鄰居隨她回到外婆家，然後就發現青青外婆的屍體早就僵硬了，而那時候正好是夏日，屍體已然有著開始發臭腐爛的征兆了。

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對青青有著怎樣的影響，因為在青青向我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她一臉平靜，好像那並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而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她隻是一個講述者的角色。

也或者青青時悲傷的，隻是我看不出來，畢竟那時候的我才隻有十幾歲，才隻是一個五年級的小學生。

那時候的我在做什麽呢？

五年級，即將升上六年級，下午開始上三節課了。那時候，覺得下午要上三節課還真是可怕，竟然要那麽晚才放學。

五年級，也是一個改變我命運的階段，因為在五年級的時候我們這所幾乎沒有人願意來這裏教書的鄉村小學來了一個女大學生出身的女老師，她來我們小學教英語，不過幾年後她就調走了。

在她沒來教我們英語之前，我們也有英語老師，但教完二十六個字母之後，就不怎麽教了。好像也教了，但是我們總搞不清楚他到底講了什麽，隻覺得課堂上侃侃而談的老師真牛逼，竟然會講英語，而我們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將二十六個字母記住。在那個女老師來之前，對於我們班的所有人來說，英語就是後來網絡上經常說到的火星文。

有一件事我至今記憶深刻。因為我們學校在我讀小學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沒有英語老師的，雖然有，但是也隻是一種擺設的感覺，很多時候英語老師是由原本的語文老師或者是數學老師兼任的。幾乎不上英語課連帶結果就是基本上我們平時考試隻考語文和數學，英語一般是不會考的。

但是，奇怪的是，在我們上四年級的時候突然學校說收到上級的指示，我們要開設英語課，而英語成績會作為小升初的參考，於是我們迎來了我們人生中的第一次英語考試。

至今我仍記得我們班四十幾人，最高分的隻有46分，而這個結果還是在大家在老師發完考卷中途離開的時候，我們翻書並互相討論得出的最高分數。

可以說這個英語老師的到來，改變了班裏大部分人的英語成績。同時，她的到來也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在我們班裏，有一個男同學的名字叫做阿雄，是我們班裏甚至在全校是出了名的調皮搗蛋不愛學習，總喜歡欺負弱小的同學。

然而，在家裏，他卻完全與在學校的表現相反。在家裏，他是出了名的好孩子，是孝順奶奶的好孩子。

他父母比我父母還離譜，自他出生後，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回來過，如果不是每月定時寄回來的錢，甚至已經有人猜測他父母早就客死他鄉了，否則怎麽這麽多年來都不見回來看一下。

阿雄住的村子和我們的那條村子中間還隔著好幾條村子，具體情況是怎樣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聽那些與他同一個村子的同學說，阿雄是和他那個八十多歲，耳聾眼花的奶奶生活在一起的。

每天晚上，阿雄回到家都會將一切家務打點好，做好飯，然後到村頭接他那個整天整天待在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榕樹下的奶奶回家吃晚飯。阿雄的父親是他奶奶的老年子，也是他奶奶現在唯一的兒子，因為他的伯伯姑姑們早就在他父親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夭折了，所以他奶奶對他父親看的愈發的重要。可是十多年前，父親留下阿雄外出打拚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過。有人說阿雄的父親到了國外，在等綠卡才能回來，也有人說阿雄的父親去了東北，回來一次不容易，也有人說阿雄的父親習慣了城市的燈紅酒綠，霓虹閃爍，不想再回到這裏……對阿雄父母親去向的猜測有很多，但究竟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隻有阿雄的父親知道，阿雄也不可能知道，就如我從來不知道我得父母在另一個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地方在做著什麽，甚至還想過我們之間除了錢這條紐帶我們之間還剩下什麽？

在這個英語老師來之前，從來沒有人會耐心地教我們怎樣讀英語，那些兼任的英語老師將課本上的內容照搬上黑板講了一遍後就不了了之了。同樣，在這個老師來之前，從來不會有哪個老師願意花太多時間在阿雄身上。

上英語課的時候，這個漂亮的女老師會將很多課本上沒有的知識點，她教會了我們學習的方法。一個學期下來，我原本嶄新的英語書不再如過去一樣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樣子，而是被我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課堂上老師講到的知識點和重點。

也是從這個老師身上，我第一次看到了什麽是因材施教，什麽是尊重和耐心。她對我們每個人都很友善，不管成績好壞。她細心輔助阿雄學習，讓可以左右手寫字的阿雄可以嚐試交替換手寫字……她還做了很多很多，但無疑她的到來改變了我們的英語成績也改變了我們的人生。

而在這一年，我也認識了一個新的朋友，一個比我大兩歲和我同村的朋友。但她是在我五年級這一年才回到村子裏的，在這之前，她是在她外婆家度過了整個童年。而她現在之所以會回來，是因為她上了初中，周末回家的時候回到這裏會比回她外婆家更方便一些。還有，我私下裏認為，也許她媽讓她回來是因為她年齡足夠大可以分攤甚至可以完全包辦她的家務活。也或許，是因為大女兒的離家讓她想要二女兒回來作伴。但是我覺得這並沒有太大的可能，畢竟她還有她的小兒子作陪，而且她超級寶貝自己的小兒子，這在我們村子是公認的。

我的這個新朋友的名字是一個現在聽起來有點老套的名字，她的名字叫做蘭香。她和我同姓，也姓趙，全名是趙蘭香。

我們的結識源於我們共同的活動，每個周六周日我們都會拎著一個桶和一個大的塑料盆去村子中間的那口水井旁的井台旁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