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利刃在後

一條幽深逼仄的小巷。

巷口無人。

四周長了不少爬牆綠草。

蒼穹明鏡一般映照下來,白與綠倒是相得益彰。

這裏本該是條無人會來的禁地。

午時還沒敲過三刻,一條深綠色寬披風從大街上穿過人流,拐了進去。

看他的腳步,原來的意向,沒人可以猜到他會拐進小巷。

但現在,在巷子外的人已經看不見這黑袍人的身影。

小巷裏似乎有人已等了很久。腳步邁得很輕,很淺,生怕讓人察覺到似的。

綠袍人很沉得住氣,過了一會,牆頂口外麵發出了一種輕微的響聲,接著有三聲鳥鳴。

綠袍人神色一振,輕輕用兩指的骨節扣了扣牆壁。立刻有一個黑影擋住了亮光,從外躥了進來,那明顯是個男人的身影。

待看見這黑影的出現,綠袍人立刻抓住了他身下的一把黃沙,朝對方撒去,黑影手中一道綠光劃過,仔細一看,竟是一枝柳條。

柳條這時候如同一個絕佳的漏勺,一下子就將這黃沙全都反撥了下去。綠袍人輕輕一避,向後躍出三步,他方才無意之中被柳條撥出的勁風掃到,受力不足,這才往後傾倒。

黑影也是心中一凜,他重新舉起那根柳條一看,上麵的枝葉早已經化成粉末,隻剩下半截斷枝。

方才他所用的是正宗的天鶴青龍訣,意在接力受力,以策敵力。

而綠袍人用的是聊雲城卓族的家傳內功,也練到了如火純青的地步。

兩人這一交鋒,可謂勢均力敵,不分上下。

若是喻紅林在這兒,一定可以認出來,這帶著半張麵具的綠袍人就是卓府的總教頭卓逍。

“卓總教頭,你好啊。”黑影發出一陣笑聲。

他的聲音就如一片肅落的花崗岩,從岩壁掉下來一般粗糲,令人心生不適。

“是狐大人派你來的?”卓逍不放心地道,“閣下往日向來準時,今日怎麽來得遲了?”

“狐師大人手下能人異士何止千百。”高大黑影哼了聲,“以前和你碰麵的是我哥哥,他……”

黑影顯然就此事不願多說,立即改口道:“這次的事情,狐大人非常不滿意。後果你應該知道。”

“這……此事原本已在我掌握之中,誰料卓青雲這小子事先早有準備,請出了伐秦。”卓逍一臉惶恐不及,委屈地道,“這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應該是滿盤皆輸才對吧!伐秦啊伐秦,好一個伐秦!不過一把鏽劍,你們卓族可真是敝帚自珍。狐師大人要的隻是結果!”高大黑影怒聲道,“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明白才對。”

“還請兄弟你在狐大人麵前多多美言。”卓逍太過緊張,連額頭汗水涔涔而出都未察覺。

“我來的時候,狐大人曾給了我一個錦囊,說裏麵有些吩咐。”

卓逍急問道:“什麽吩咐?可是跟小人有關?”

高大黑影淡淡地道:“你當真想知?。”

“這個自然不會做假。”

“我倒是勸你還是謹慎些,不知道為妙。”

卓逍驚得麵如土色,連忙跪倒在地,顫抖道:“還請狐大人給條活路。”

“活路……”高大黑影奸笑了聲,“你想知道?”

“還請柳兄弟指一條明路。”卓逍以前隻和這黑影的哥哥接線。那位姓柳,既然是同胞的兄弟,眼神都怪得一模一樣。卓逍也便如此稱呼了。

“你附耳過來,我說與你聽。”

“好。”卓逍方要把腦袋湊過去,疑心生起,收回步子道,“柳兄弟,不如就這樣說吧,這兒也安靜得很。站得再遠也聽得見。”

“怎麽,你信不過我?”

“怎麽會,柳兄弟你想多啦!哈哈。”

“你不想聽,我走便是。大爺我正想找個地方喝酒去呢!”

“柳兄弟留步!”卓逍見狀,也顧不得猶豫,連忙叫住正準備離開的黑影。

高大黑影輕蔑地一笑:“怎麽,你要和我同去?也好,多一個人,多一個人出銀子。”

卓逍就要回答,忽聽一個聲音——“客官,你的酒錢給多了。”

從樹下走出來一個穿著粗布衣的年輕人。

他麵色白皙,神情中夾雜著一份少見的落寞之情。

單是這一個眼神,就讓他看上去滄桑了十歲。

高大黑影大吃一驚,看了卓逍一眼,冷笑道:“卓隊長,未免也太大意了。”

卓逍還以為是黑影的人,但瞧他的神情,不似作偽,這年輕人難道真的是跟蹤他?

可他進小巷之前,明明已經確認過數次。

他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悄悄跟在他身後。

這人難不成是鬼,怎麽一點兒呼吸都沒有?

“客官,你的酒錢給多了。”年輕人重複道。

“什麽……什麽酒錢?”卓逍發現自己正處於年輕人的盯視下,他努力地想回擊。

“您方才在小店用酒,點的是三年釀的露華白,先是要了半斤,後來又嫌酒味太薄,就退了二兩。”年輕人旁若無人,自語般說,“付賬的時候您給了三錢碎銀子,掌櫃剛睡醒眼睛犯迷糊,沒認出這是鍍了銅的假玩意兒。”

年輕人攤開手心,上麵是幾顆土黃色石子一樣的東西。

卓逍其實早就想起來了,他方才在卓府用過午飯,溜出來見時候還早,大中午口幹就在這周圍隨便找了家酒棚解渴,誰知道碰上一家黑酒,賣的都是些摻水的黑心貨。

別家是一斤酒兌一兩水已算得上喪盡天良。

這家倒好,擺明了是店小欺客,一斤酒喝下肚去,裏頭怕是有半斤的水!

更可氣的是這家酒棚的生意還人滿為患。

卓逍等了半天才混上一張板凳,他喝慣了好酒,平時頤指氣使管了,哪裏受得了這等閑氣。

但畢竟時候特殊,他打算待日後有空再來砸個場子。

手邊正好有做完賭局裏贏來的些銅子,卓逍稍使手段用內力往上拍上一層銀粉,本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怎想到眼下這酒棚的小跑堂竟然找上門來!

“什麽銅,什麽銀,你是哪裏跑出來的混賬玩意,敢來蒙騙你卓大爺!”卓逍冷笑道,“你那破店我什麽時候去過,識相的趕緊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卓大爺稍安勿躁,‘混賬玩意’燕四的話還沒有說完。”年輕人口氣不改,“掌櫃的收到了假賬,登時像死了娘一樣,大哭小叫,任誰見了聽了怕是都會於心不忍。您難道就不可憐?”

“不就幾輛銀子,頂多罵上幾句,這小子怎麽說的跟真的似的。”卓逍心內一紅,他的臉上功夫經過多年鍛煉早就到了鎮定自若的地步。

燕四歎了口氣道:“若非我又從我的月錢裏取出大半來為這筆壞賬貼補,恐怕這一個下午掌櫃的都不會安生了。”

“你替你的掌櫃貼補了這筆錢?”卓逍瞪大了眼睛。

“你一個小夥計,看來也闊的很呐。”黑影的聲音冷冰冰的,燕四愈是這樣冷靜,他就越是驚張慌亂。

“你不用害怕,我隻是來送酒錢的。”燕四向黑影投以同情的目光。

黑影原本氣盛淩天的勢被這一眼頓時看破。

他驚得往後退了三步。

所謂勢,是近三十年來武林新冒出來的武學理論,出自雁山十劍宗。

強勢者,可以淩駕弱勢的一方,這是勢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守則。

卓逍並非江湖中人,雖也是應天子初境的修為,但對勢還處於一知半解的階段。

他不知緣由,還以為黑影自己腳步不穩,壓根沒聯想到眼前這平淡無奇的酒棚小跑堂身上。

“勢”的出現萌發,時間還很短,有人說他沒用,有人則奉為金科玉律,兩方褒貶不一,尚無定論。

這個年輕人竟然隻一眼就破了他的“氣盛淩天”,黑影心中的駭然之情可想而知。

“閣下雙眼腫脹,麵膛發青,大約是修習某種霸道武功,傷及了肝肺。”年輕人搖頭道,“先天無極功,剛猛有餘,包容不足,每到午夜還需相同功力的一人相互引力,將體內的殘餘真氣引渡出來。此等武功耗力耗神,得不償失,不練也罷。”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會知道……”黑影身子有了輕微的顫抖。

“‘混賬玩意’的話還沒講完,兩位客官還是再耐心些吧。”麵對再三的打斷,燕四無奈地道,“掌櫃的不哭了,等我去收拾客官您的酒桌,結果您兩位猜我發現了什麽?”

“一隻荷包!”

“荷包?”

“裝了一百兩黃金的荷包。就算是拿來付小店一天的酒錢,未免也太多了些。掌櫃的擔心客官丟了錢包,太過心急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這不,我趕忙就跑來了,總算將客官您找著了。”

“客官,您快看看,這是不是你的錢包?”燕四連聲說道。

卓逍心中訝異,他平日根本不用荷包,哪裏又會丟。這錢包不知是哪個倒黴鬼酒上了頭?

可這一百兩黃燦燦的金子……

“是我的,是我的!小兄弟,你瞧我這個記性,還好你給我送來了。”

卓逍目光貪婪,語氣也大大改變。

黑影把自己藏得更深,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燕四雙手一下。

“好了,物歸原主,皆大歡喜。小兄弟可以回去轉告你的掌櫃了,讓他不要再著急了。”黑影爽朗地一笑,“卓賢弟,一百兩黃金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啊,你做這個總教頭這麽多年又能賺多少!”

卓逍隨口道:“誰說不是。老子為卓凡飛做牛做馬,到頭來連點買田養老的錢都沒有……”

剛說到此處,他自知失言,立馬閉上了嘴。

“誰說不是呢,卓賢弟啊,我真是為你鳴不平。快去把錢包拿回來吧,隻有錢呐才是真主子!說穿了,雲護府的那幫人,也不都是為了錢嗎。”黑影順著卓逍的話,再三催促道,“不要讓小兄弟等久了。有這樣體貼的掌櫃,小兄弟回去遲了可要挨罵了。”

“小兄弟,你把錢袋扔過來吧!”

在金錢和利益的**下,卓逍忍不住道。

“不行,掌櫃的說一定要親手交到客官你您手裏才行!”

“那麽你過來吧。”

“我不敢過去。你旁邊的人怪裏怪氣的,不像個好人。”燕四表現得有點兒害怕。

“柳兄為人仗義,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怎麽會害你!小兄弟多慮啦。”

“你為什麽不過來?”燕四突然問道。

“這……”卓逍換了副表情,“小兄弟竟然能找到這兒來,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我實在放心不下啊!”

“我卻想不到。”

“這可並不容易。”

“可比起當年榆關三狗之一的萬國風歸,這又能算得了什麽?”燕四淡淡一哂。

“萬國風歸?你認得他!”黑影反應激烈地道。

“三年前,有一個大盜賊做案無數,一身輕工飛天遁地,被公認為武林中最張揚的毛賊。然而連他都沒能逃過萬國風歸的追捕。他將那大盜賊生擒,歸來之日,整個聊雲為之風動。我如何能不認識他?”

“我怎麽聽說,這位萬風歸大俠三年前在關中之地離奇失蹤了?”

燕四方才所說都被兩人不約而同地當成了屁話,他們更關心這酒鋪的小夥計還知道些什麽。

“哦,原來如此,那麽那大盜賊的名頭,小兄弟也是聽過的?”

燕四點頭道:“是也聽過一點,那大盜賊姓周,平川笑傲江南,本是書香門第。後來放下筆做了賊,離家遠行,曾經於彥山和人約架,三天後他一個人光著屁股下了山。然而和他約架的太膻九匪卻是則徹底消失,連屍骨都沒有被發現。”

卓逍道:“一周平川三年前回到江南山莊,閉門讀書,不理雜事,儼然已經退出了江湖。”

黑影驚而後異,聲音拖長:“你方才提到榆關三狗,這名號知道的人甚少,難道你就是……”

卓逍再次被忽視,插嘴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燕四道:“高個子朋友,你說的很對,那麽榆關三狗三者已有二,除了前頭說過的這兩位,可還有什麽人?”

黑影遙遙一拜,不無欽佩地道:“榆關三狗豪氣幹雲,大快人心,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三狗還有一位乃是姓楚,名荊,他是劍諦的高徒,隨師傅下山曆練,初出茅廬便立下此等大功。公孫盟主大廈初建,邀請他擔任副盟主一職,誰知這位楚少俠淡泊名利,喜歡閑雲野鶴的日子,不辭而別,從此再無音訊。”

燕四又問道:“萬國風歸,一周平川兩者都是劍號,那麽這位楚荊少俠的劍號又是什麽呢?”

卓逍搖頭道:“這個……到不曾聽說過,這劍號千中求一,也許他機緣不夠,未得到品劍堂的青睞吧。咦,怪哉,有劍諦在前一言九鼎,他的關門弟子何等的天才,是萬裏求一,又怎會……”

“這位楚少俠自然也是有劍號的,他的劍號更是非同小可,乃是百載未曾出過的新跡—雙子劍號!小兄弟,你說我說的對嗎?”黑影的口氣已經徹底變了。

得到黑影肯定的回答,卓逍反是大吃一驚:“這怎麽可能!兩百年前,苑城主千裏迢迢到**雁派,與劍尊定下下一個百年的大策,兩人在觀星台研討新書,就已經下過預言,後三百年天外無隕鐵,雙子劍號也不可能再重現人間!”

燕四苦笑道:“可惜老天爺最愛開玩笑,這世上多的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今天之前,我覺得我能撿到一百兩銀子都是不可能的事,更別說是黃金了。”

然而卓逍更關心的是,這罕有的雙子劍號到底是?

“鞘歸。這二字,你可會寫?”

“哪一把鞘,哪一個歸?”

若讓燕四來回答,按照掌櫃的那一套跑堂規範,他的答案一定會是:

——劍鞘的鞘,歸人的歸。

卓逍和黑影都帶著劍,隱藏在寬大的鬥篷裏。

頭頂的這片天涯還在,那他們三人便都是歸人。

黑影隻回答:“鞘歸人的鞘歸!”

什麽!卓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句簡簡單單的話,所產生的衝擊對他實在太大。

他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胸口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他的慘叫聲立刻隨著一道更尖銳的刺入聲響。卓逍驚愕不已地回過頭去,一根木刺已經貫入了他的胸膛。

黑影放下了披風,將雙手遮蓋住,愛莫能助,更用一種近乎憐憫和瘋狂混雜的眼神施舍著卓逍。

“你為什麽!你瘋了!”

卓逍大叫一聲,奮起左足就往黑影胸口踢去。

黑影冷笑一聲,趁他重心不穩,一把抓住他的袍邊,手上稍一用力便將他掀到在地。

卓逍不愧是多年在卓門武館滾爬,對於近身格鬥上的經驗無疑比黑影更加雄厚。他順水推舟,正好繞道黑影背後,果斷地掏出小腿背上的匕首,猛地刺入黑影的後背。

哪知削金斷玉的匕首一碰到黑影的身體,就如碰見了花崗岩石,一絲一毫不能深入。

“先天無極功!你練到第七層了!”

卓逍驚呼出聲,他明明記得上次和黑影的兄長接頭時,他也才第六層的境界。

這套先天無極功須要功力相近的兩人心意相通,共同修煉。

而這套先天無極功乃是從迷寺流出,每一層之間都如同隔了一道天然鴻溝。斷無一人隻身突破的道理。

“可惜你知道的太遲了!”

黑影怒喝一聲,運氣十足功力。

卓逍慌忙避讓開,他這時候更是陣腳大亂。十幾招後,氣力使盡,再無餘力去抵擋這一招,當即被這雄烈的掌風打倒在地。

其實算來兩人的功夫,卓逍本就比黑影稍遜一籌,他勝的隻是經驗。

而黑影突然出手,占得先機的那一刻,這一場決鬥的勝負也已經定下。

“我為你們做了那麽多的事……”

卓逍話未說完,頭一歪便再沒了聲音。他到死都沒能忘了,燕四的那一袋黃金。

是黑影用上乘力道扭斷了他的脖子。

燕四微微一歎:“原來那三個枉死的獵衛是客官你所殺。我幾乎冤枉錯了人。”

“你還知道什麽?”黑影一想到這年輕人的身份,立馬也釋然。

若是他連著一層關係都沒有看透,狐師也太高看他了。

現在更令黑影趕到好奇,甚至是興奮般懷疑的是,為什麽燕四沒有出手阻撓?

反而真的如他所說,他當真隻是來送酒錢?

這樣事情進展得未免也太順利了。

“你想讓我知道和不想讓我知道的。客官,這個答案,你可還滿意?”

簡直無懈可擊的答案。

黑影解釋道:“就算我現在不殺他,卓青雲也不會讓他活得太久。加入夜奏九歌的那一天起,任務失敗的結果注定是死。”

“我知道。”

“所以你沒有救他?”

“我知道,他遲早都會死。”

“在你眼中,這種人沒有救的價值?”黑影搖頭道,“可這也是一條生命啊!你就沒有半點可憐?”

“螻蟻也是生命。可是你照樣還是踩死它們,沒有絲毫的憐憫。”

“你突然笑什麽?”黑影的神情嚴肅起來。

“可惜。”

“可惜什麽?”

“在我眼中,你也是螻蟻。”

柳洛隻來得及聽到這一句話,這也是他人生中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他還來得及報出自己的名信,他忘了鞘歸人最愛殺無名之輩。

這一句話淹沒了他的耳蝸,淹沒了他的腦中所有空白,最後將他整個人也淹沒了。

沒有疼痛,沒有傷口,隻有鮮血做的一條墓誌銘,壓住了他的墳頭。

漫天的塵埃,如同晚風中的紙錢紛紛揚揚的。

柳洛的雙眼以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他整個人也像失去了支撐的骨架,散開了花。

柳洛的枝條敗盡了,就跟他腳底下的那半截斷柳枝一樣。

他有點想起了他的哥哥,都什麽都隨著生命散去了……

時空岑寂,歲默無聲。

燕四打開了那個荷包,將裏麵的黃金盡數倒掉,然後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轉身大步離開。

錢包是燕四點錢包,裏麵的錢卻不是。

不是的東西要盡快扔掉。

是的東西要好好地保管好。

保管的是幸福,扔掉的是麻煩。

幸福稍縱即逝,麻煩去了又來。

要跨過一條小渠,燕四眼角驀地一亮,即將要放下去的左腳又收了回來,踩在了右腳腳背上。

那裏正酣睡著一隻迷路的小黑螞蟻。

燕四呆呆地看著這隻螞蟻好久,發出一聲嗟歎。

“差點兒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