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夢境——曆盡
一：既定毀滅
天亮了，雖然地下室沒有陽光，但穆夜能通過空氣中幹燥的痕跡判斷出外麵的天氣。
走出門，客房裏很空**，隻有梨槿一個人坐在板凳上，電視的屏幕正在播放著早間新聞，時間是炎四夜後的第五天早上。
“昨日，位於湖北省的石煙市發生了大規模暴亂行動，經過警方的鎮壓，當地大量恐怖分子已經被製服，下麵是詳細報道。”主持人說。
畫麵突然切到了別的地方，按理來說應該是當地的詳細報道，不過呈現在全國觀眾麵前的是另一幅景象，出現在屏幕正中央的是地球的模擬模型，畫外音響起：“打斷一下，我們原先不準備把這些消息公布的，不過……我們已經可以確信，世界末日要來了。”
穆夜幾乎是瞪圓了雙眼，緩步走向梨槿身邊坐了下來。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中科院副院長王戰，最近在對前四天發生的種種奇怪現象做研究。首先要提到的是石煙的暴亂，暴亂分子不是人類，他們是人類以外的智能生物，生活在古登堡界麵之下。”電視的畫麵運轉了起來，地球被切成了兩部分，一個箭頭標記了地球的內部。人類一直認為地球的內部不會有生命，不過箭頭的邊上注明了附加標題：【裏層世界】。
“是的，縱使我的研究小組成員都不敢相信，但是，根據昨天的中微子核振實驗，我們發現地幔內有幾條新出現的長距離隧道，起點是【裏層世界】，終點是我們生活的世界。裏層生物就是這樣來到這裏的。”王戰話音一落，畫麵切換成了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介紹字標漸漸出現：“中科院副院長：王戰”。他發鬢斑白，卻穿得非常正式，看樣子光是領帶就係了很長時間，對於一個科研人員來說，隻有兩種情況他們才會穿成這樣發表演說，一種是獲得了諾貝爾獎，還有一種是……對自己的後輩們做辭別留言。
“如果隻是有幾種新物種出現，那麽我也不必說之前的那些話。”王戰毅然決然的站了起來，深鞠一躬，“請允許我，王戰，做我人生之中的最後一次報告。”
大廳裏靜得出奇，穆夜的感覺整個旅館的人都在望著屏幕屏息等待，梨槿抓住穆夜的手，輕聲說：“我不怕，有你我什麽都不怕。”
“四天之前的【北島沉沒】事件大家應該還記憶猶新。昨天，我的助手對事件發生前的熱感應雷達圖像做了分析，得出了讓我吃驚的結論：北島的上空出現過一個巨大的能量體，能量體爆裂導致了整個北島沉沒。”王戰說著，穆夜回憶起了那時駭人的一幕。
“那麽這個能量體是什麽，又從何而來呢？三個小時之前我也不知道，直到我偶然看見，【裏層世界】延伸出的一條通路的出口竟然就在北島的旁邊，於是我設想，那些通路不止能運來裏層生物，還有這些能量體。”王戰接著說：“對，我剛才用的詞是這些，因為這能量體不止一個，四天中發生的所有巨大爆炸都是因為這些能量體，比如說前天發生在陝西槐紛的爆炸，這些能量體的力量超乎了我們的想象。”
穆夜又回想起了好幾幕，山東小城鎮的毀滅，當晚新聞報道的“多個國家類似事件”，現在這些未知的力量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顯而易見，這些解釋一點都不蒼白無力，正相反，它們足以毀滅所有人的心誌。
“記得初中課本裏就寫過，地球的最中央是大量的岩漿，那麽，教科書可以改版了，因為那層岩漿隻是外表麵，四天之中，由於多個通路的打開，這一層外表麵發生了破裂，我們收到了向地心發射的微觀粒子，終於搞懂了地心周圍究竟是什麽。結果是——那裏是另一個世界，【裏層世界】，那裏有類似太陽的物體，在正地心的位置。不過我之所以說世界末日就要來臨，是因為，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那個‘太陽’發生了不穩定運動，製造了打通兩個世界的通路，裏層生物來了，巨大能量體也來了，而且，我們可以確信，那個‘太陽’就是最大的不穩定能量體，它正在走向滅亡，滅亡的方式就是爆裂，足夠毀滅地球的爆裂。我們仔細的核對了數據……時間就是今天”王戰終於發表完了末日演講，畫麵切回了主持人，主持人什麽都沒說，沉默了一分鍾後，她終於接受了現實，“所以，各位觀眾朋友，很榮幸能做這期新聞，人類曆史上的最後一次早間新聞。陪陪自己愛的人吧。”電視畫麵黑掉了，隻有一行白色的字幕：“陪陪自己愛的人吧。”
此時此刻，中國是早上，美國是傍晚，跨越了十二個時區，距離蔓延了整個世界，全世界都在此刻接受了現實。
“走吧，梨槿。”穆夜握緊了她的手。
二：夜槿
陽光很溫和，照耀著這個剛從災變中醒來的小城市，天空是湛藍的，暴雨過後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所至之處，大片璀璨金黃。
穆夜帶著梨槿來到了天台，天台的地麵是鏤空的水泥板，摻雜著反光的金屬碎亮片反射出星空樣的光。往下麵望去，許許多多的人走到了陽光之下，互相依偎著、仰起頭看著天空中有光來的方向。這裏，有在一起的戀人，有新婚的夫婦，有一家三口，有互相攙扶著的、剛度過銀婚金婚的老者。這場景根本不像是毀滅的前夕，而更像是——創世神降臨了，發出了金光萬丈，惡魔雖然出現了但是神要帶著所有的人去另一個美好的世界。
穆夜微微低頭，摩挲著兜裏的精巧木盒，之後，他拿出了它，轉過身正對著梨槿半跪下，那個盒子被打開了，裏麵是一個銀質的指環，鑲嵌著一顆隱約閃著淡綠色光芒的鑽石。在耀眼的光芒之下，戒指看上去更為光彩，幾乎將整個世界都折射成了美好的淺綠色。
“這，難道……【大地之心】？”梨槿捂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覺得無形之中有兩道軌跡交織在了一起，像兩根絲線纏成了結。她的眼淚呼之欲出，之後梨花帶雨般栩栩而下。
“嫁給我，我就不問你願不願意了，你早就答應過了，十年了。”穆夜說，回憶的花間在兩人麵前舒展開，那是十年前共同屬於兩人的記憶。
那一天的天空也是晴的，兩個人穿著所在高中的校服，白色的襯底，雙臂上有著兩條粗粗的紅條紋。他們在街上散步，某個時刻，走到了穆夜家門口的小道正對麵，一家新開門的珠寶店吸引著兩個人走了進去。
“哇！夜夜夜夜快看，綠色的鑽石誒！好好看最喜歡綠色了！”梨槿看到了大廳最中間櫃台的展示品，激動地又蹦又跳，之後目不轉睛看著那顆玲瓏剔透的彩鑽。
“美女有眼光哦，這是本店的鎮店之寶【大地之心】，僅供參觀，因為估計貼上標價的話可能就沒人來這裏了。”售貨員微笑著對梨槿說。
就在梨槿繼續看那顆鑽石的時候，穆夜走到一邊，買下了一個沒有鑲上鑽的指環，他精挑細選才找到了那個雕刻了槿花花紋的指環。因為沒有鑲上鑽，所以上麵有一個孔槽，離完美就剩一點點距離。
之後，梨槿跟著穆夜去了他家裏，兩個人好像都累了，懶散的躺在沙發上，過了一會的沉默，穆夜終於開口了：
“梨槿，我昨天做了個夢。”
梨槿微微一笑：“肯定又夢到我了對不對？啊你沒對我做什麽吧你這個大壞蛋！”
穆夜無奈地聳聳肩：“你展開得未免太快了……我是夢到我向你求婚了。”
梨槿一下子變得驚喜，從沙發的一邊一彈一彈地湊到了穆夜身邊，笑著蹦呀蹦：“然後呢然後呢？”她滿懷期待，穆夜卻說：“然後……鬧鈴響了，你知道的今天我掃衛生區所以要起早……”
梨槿重重拍了下穆夜的肩：“啊呀這算什麽啊！大壞蛋大壞蛋！”
穆夜想必猜到了梨槿會這樣，於是笑了笑，半跪下來，打開一個紅木色的首飾盒：“梨槿，你願意嫁給我麽。”突然的求婚讓梨槿也有點不知所措，不過梨槿還是擺出了一副傲嬌的表情：
“你成年了麽就求婚，大壞蛋。”
“那好吧……十年後你願意嫁給我麽？”穆夜說。
梨槿心裏很開心，不過嘴上說的話還是傲嬌滿滿：“嘖嘖嘖年少輕狂。”
“你可以說我現在向你求婚是年少輕狂，不過……如果你答應十年後嫁給我，我就敢夙守這份年少輕狂，十年，一百年，我都會夙守。”穆夜認真地說道，梨槿捂著嘴偷偷的笑了笑，放下手，接過了盒子：“那……你真麽認真，我隻好勉為其難地答應啦！”
“啊咧，這是求婚的戒指麽？這個空槽是什麽情況。”梨槿看了看戒指，看到槿花的花紋確實有點小感動，那是她最喜歡的花。不過那個空槽就像是滿月上的一點黑斑，顯得格外瑕疵。
“十年後，你把這個盒子再給我，我就給他鑲嵌上你最喜歡的鑽石。”穆夜說，依舊半跪在地上。
“你確定？我最喜歡的鑽石可是【大地之心】喲。”梨槿說。
“沒問題，就【大地之心】了。”穆夜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個小小的請求。
“我擦？你要逆天啊，那鑽石貴得店家不敢貼標價啊。”梨槿歪著腦袋看著穆夜的眼睛。
“逆天怎麽了？和愛一個人相比天算個毛線！”穆夜說，等同於豎立下了山盟海誓。
梨槿拉著穆夜站起來，兩個人又坐回了沙發，梨槿靠在穆夜肩上，高度差很合適，合適得有些舒服。
“那這個東西該叫什麽啊，沒鑲嵌上鑽石，卻有那個孔槽，又不是戒指又不是指環。”梨槿問。
“這是……我們之間一切羈絆的象征，我叫它【夜槿】。”穆夜說。外麵的世界依舊是光芒耀眼，就像是兩個人以前度過的每一個完美的午後，就像是十年後兩人在曆盡四天的考驗後再次守望的那一個午後。
“你會陪我多久？像你說的那樣，十年，還是一百年。”
“陪你到……世界末日。那一天，天空塌下了，大地碎裂了，整個世界都會是一片荒蕪，不過我還會陪著你。”
“我說過的，逆天根本不算什麽，因為我有愛的人。事實上，昨天我在去131工廠的途中下車時，去的就是那家珠寶店，確實挺貴的，不過我前幾天的稿費足夠了。”穆夜說，取出戒指為梨槿戴上。事已至此，梨槿流著激動的淚，也顧不上問穆夜都得到了什麽，榮耀、名聲、財富......都不重要了，現在隻有兩個人，和象征著他們之間諾言的鑽石。
穆夜站了起來，挺直胸脯，那個動作的背景音樂很響亮，是遠處的一聲巨大的爆炸聲，裏層的巨大能量體開始爆裂了。穆夜沒去管這些，他擁抱著梨槿，梨槿也摟住了他，距離如此的近，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溫暖的，使這個雨後天晴卻微涼的早晨不再那麽微涼。
所謂愛情，就是用相擁時感受到的彼此的體溫，去抵禦這個世界的冷風與寒涼。
兩個人就這麽擁抱著，即使莫名的淚水打濕了肩膀表情也還是幸福美滿。兩個人就這樣擁抱著，縱使這一幕的背景是炎色的天空和碎裂的大地，熾烈的炎柱突破了地表立起火光千丈，爆炸的聲響掀起音浪掠動兩人的衣角，揚起天台的灰塵。時間仿佛變慢了，短暫的一刻被播放了很久，慢到能清楚地看見漫上樓頂的火焰的棱角，慢到可以數清楚裏層的巨大炎流在地麵上銘刻下了多少道燃成死灰的燒痕。
他們就這樣擁抱著，像是某一刻，像是那一刻，像是十年前的每一刻。
“我說過的啊，陪你到世界末日。”
【荒誕夢境一：執子之手，任世界亙古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