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王國回想

夜色漸深了，相襯之下，街道兩邊的微弱燈光不再顯得微不足道。直到計程車偶爾出現，強亮的前燈閃過，小片區域被照亮，路燈才會像在白天那樣被人視而不見。

城市閉上了他的睡眼，如果沒有烏雲的話應該能看到微微亮的北極星，但天空中能被望見的光亮也湊不齊七顆。不過這就是城市，根本沒人在乎抬起頭能不能看到些什麽，有如此閑情逸致的，應該隻有找靈感的小說家了。

就是在這樣的城市光景裏，穆夜做了一個夢。

那是……淺黃色的荒蕪大陸。山丘上沒有一棵草木，浩瀚的長空之中也沒有雲霧，一切都空曠得讓人感覺虛無。創世神用他的刀刃在這片荒土之上切割下了一道巨大的溝壑，將王國的最外圍與塵世分隔。然而，就是這道溝壑，成為了王國毀滅的印證者。

溝壑之中湧出了紅色的惡魔，尖嘯著向王國的深處進軍。大地之上是蒼亂的戰火，身著黑色鎧甲的騎士挺身而出，數萬黑騎士用身軀擋在了惡魔前，惡魔銳利的爪牙劃破了騎士的鎧甲，把他們的衣襟也染成了與惡魔一樣的顏色。

從王國的正中心向外，稀稀疏疏幾百裏，二十多道圍牆。哨塔之上守衛著王國最有經驗的弓弩手，強弓勁弩足矣射穿牆壁石板；圍牆之下密布著騎士團，再加上他們對王國的耿耿忠心，攻破防線根本不可能。傳說上神居住在天界，那裏的防禦工事估計也不過如此。

但是，偏偏就是這樣強大的防禦，在惡魔麵前根本不值一提。惡魔的爪子與利齒比黑曜石的尖端更為銳利，它們的力量更是不輸給騎士團的戰士，在惡魔麵前，再強大的防禦也隻能崩壞。

中古王國正趨向毀滅，黑色的大地正逐漸演變為絕望的紅色。白晝轉向了黃昏，亙古黑夜即將來臨，夕陽的似血色彩讓惡魔攻勢大增，無法阻攔。兩種色調混亂了，但主旋律還是紅色侵染著黑色。迅速消退的黑色之中，隻有兩個人行走的方向與騎士是相反的，他們更像是在逃亡。

夢中的穆夜，睜開了眼睛。

“我……是誰。”穆夜說，身邊的一切都是那麽模糊，無數的騎士與他擦肩而過，向著後方的漩渦衝去。廝殺聲打擊聲和惡魔怒吼聲混合起來，嘈雜得天昏地暗。

“我為什麽……要跑啊。”穆夜低下頭，看見自己的步履不停，一雙鑲金色的靴子踩踏在莽原之上，而他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在奔跑，就像是……他現在隻擁有這個身體的眼睛。

“夜……我們是不是要死了。”穆夜突然才看見自己還拉著一個女孩，她也在奔跑。也正是這回頭的一瞥，穆夜看見了身後的景象——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騎士還沒有衝出幾步就倒下了，正好能夠從身軀倒地所露出的空間望見惡魔的枯瘦骨架。

“夜王子，快！帶著公主回去！”話語聲來自下一秒鍾出現在穆夜眼中的人，那是一個大祭司，一身黑色的破碎長袍，不過穆夜沒能看清他的臉。他手握著一個雕刻龍紋的掛墜衝向惡魔之群，龍紋爆發出金色的光焰，花紋印刻在大祭司的法袍之上，金色的毀滅之光從中爆裂開來，將惡魔的潮水炸開一道道漣漪。

“凱……作為我王國最偉大的祭司，你父親在天之靈以你為榮耀。”穆夜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令穆夜詫異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凱”這個名字。

“夜，逃到塔樓上！”緊接著出現在穆夜視線中的是一個身騎黑馬的騎士，右肩上縫製著象征騎士團領導地位的聖印，揮動兩把斧刃殺往敵群。誒等等……騎士為什麽要拿雙斧？穆夜不自覺地察覺到不對之處，張飛才拿雙斧啊騎士應該拿聖劍長矛才對啊。

“聖騎士諾特維爾……你是騎士的最好代名。”這句話又是從穆夜嘴中含糊講出的，同樣的，穆夜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現在的他感覺就像是自己在觀看一場真實的第一人稱影片，除了控製不了身體以外和現實沒有任何差別。

視線改變了，穆夜隻能看見被踩在自己腳下的旋轉樓梯，木製的灰色花紋使台階看上去質地老舊，好象用力一跺就會整個碎掉。

“夜……告訴我，王國是不是要毀滅了……”被穆夜拉著的女孩帶著哭腔問。穆夜尋思我還沒搞清楚情況你怎麽就開始說喪氣話了啊多不吉利，再說你要是能告訴我我在幹啥也好啊。

“不會的，王國不會毀滅的。”又是一句穆夜在不知道的情況之下說出的話。

“如果君痕陷落了，長空塌下了，我們還擁有什麽呢？”女孩問。我哪裏知道還有啥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啥好麽……穆夜這麽想著，意料之中，又一句他也搞不清的話從口中舒展開：

“我們還有彼此。哪怕這個世界毀滅了，下一個世界我們還會在一起。”

穆夜徹底糊塗了，不過他的視野還是變成了塔樓的頂層，大片殘陽光芒眷顧這僅存的聖土，隻因為這塔樓頂還沒被染上紅色。

向外望去，大地之上是一抹抹鮮紅，鮮紅正在逼近，越來越近……

回過頭，第一次看清了被自己一直拉著的那個女孩的臉。倘若沒有那絲驚恐之情，任何用來形容美好華麗的辭藻都可以被用於形容她的容顏。

“夜，你相信宿命麽……”

“相信啊，你就是我的宿命。”

“我們在下一個世界一定會……會……”

整個場景都黑暗了下來，穆夜的麵前出現了一個人，他穿著鑲金色的鎧甲，淺白綢緞裝飾著的鎧甲接縫，鎧甲的紋路也有幾絲眼熟，細想之下，穆夜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剛才自己穿著的靴子。

沒錯，那個人走到了光線之下，他的麵容與自己一模一樣，他就是剛才的自己。

“穆夜，你相信麽，這就是你的宿命，無法逃脫掉的宿命。”夜王子對穆夜說。

四天後。

“我叫穆夜，四天前我還隻是個普通的作家，這四天改變了我的一切，也改變了……人類的一切。”在一個昏暗的房間中，穆夜獨自一人對著厚重的水泥牆喃喃自語。

“這四天中發生了很多事，包括我發現我可以預見未來。現在，我要去看看人類的命運。”穆夜說著，閉上了眼睛。

這四天中……默示錄的預言成為了現實，惡魔降世妄圖毀滅一切。直到四天後，穆夜也沒意識到，自己的遭遇隻不過是夢境的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