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死裏逃生真情義
當初搞突襲行動的是我們四個人，而今匆匆離開的還是我們四個人。張皇和任銀就這麽永久地留在了那片土地，他們死在了自己守護的洞口旁。我們一路躲躲藏藏，擺脫敵軍的追擊後還時不時地遇到守護貓耳洞的越南鼠。本來心裏已經疲乏至極，如今於泥濘水地裏跋涉更讓人精疲力竭。天已經緩緩下起了小雨，整個樹林裏一片朦朧，看起來雲飛霧繞，猶如進去了仙地縣圃一樣。可是，恁誰也不知道就是在這樣的人間仙境中鮮血曾染紅土地，鳥幽怨，人哀鳴。優美的風景後往往隱藏難以言表的苦楚，越是美麗，越是殘缺。
連長在指揮部裏已經急壞了眼，“二排長，趕緊傳達我的命令，讓就近的部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過去8號洞對王山他們施以救援，另一部分趕去2號洞支援，務必要保證王山活著回來，老子還要好好地‘教訓’他！”連長在洞裏晃來晃去，王山是他帶出來的兵，更是他最看重的兵，而且如今升為排長，更是成了自己的一大得力助手，他絕對不允許他有任何意外。他心中歎了一口氣，“哎！剛剛把他的功勞報了上去，沒想到一天沒到他就丟棄了8號洞，不過，無論怎麽說隻要他是安全的就好！”連長在心中暗下決心，這一次一定要好好幫他！
“連長，你放心！我一定通知到位！”二排長心中也很著急，王山曾經是他排的人，在強化訓練期間還幫他帶了三個月的訓練，他一直把他當做親兄弟看待，別說連長下了命令，就算連長沒做任何指示，他也要想盡一切辦法去救他。如果王山沒了，對他來說他損失了一個好兄弟，對部隊來說，則損失了一名幹將。
再看這邊，我和他們三已經躲躲閃閃繞了差不多有大半天了，到處都有敵人，有溝的地方就有洞，有洞的地方就有敵人。我們現在是真的成了四鼠了，不過不是像三俠五義中的五鼠那麽英雄，我們現在算起來該是逃兵吧？畢竟我們沒有站著死，而是狼狽地逃著。
“山哥，我們現在到哪兒了？”周信問我，他的樣子看起來活像個乞丐，隻不過衣服顯得比乞丐服要高貴許多！
我打開地圖指了指，我們現在在這個位置，距離2號洞差不多還有兩公裏，隻是由於2號洞靠近敵方，這中間有多少貓耳洞屬於敵人我也不清楚。我看了看他們，“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能活著趕過去，如果運氣不佳的話……”後麵的話我沒有繼續說下去，我想他們都能明白我的意思。
“沒關係山哥，咱們一定能安全地過去的！”李全的眼神格外的堅定，我也配合著點了點頭。我是他們的中心骨，如果連我都放棄了的話，那我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算是白費了。如果一開始就是為了失敗而戰的話，那——不如不戰！我承認張皇和任銀的逝去讓我難以釋懷，但是為了這剩下的三個兄弟，我不得不繼續走下去。我們可以不為自己活，但一定要為別人活，你的毅然決然帶給別人的可能是無盡的痛苦與失望！
我伸出手掌，他們都心有靈犀地將手遞了過來，我們狠狠地握在了一起，這是信任，也是約定！“走，繼續前進！”我們挺住身體的疲勞，扛起鋼槍，將做這最後一搏！
我們跑得飛快，這多虧了強化訓練時那不要命的訓練啊！那時候每天要背著七十斤重的東西跑二十公裏，現在卸完了東西再跑真可以說是如履平地！別說敵人沒有發現我們的經過，就算是發現了估計也沒有時間來給我們一槍吧？一路走來我們是幸運的，幸運的是沒有遇上突襲的敵人，但是在最後關頭我們又是不幸的，不幸的是因為在距離2號洞不到一公裏的地方，我們還是遭到了敵人的伏擊。
“山哥，看來他們是早有計劃啊！”我們趴在草叢裏，李全臉上寫滿擔憂。
“不錯，估計是之前行進時就有人發現了我們的蹤跡，然後通知了其他洞的敵人來注意我們的行蹤。”確實，我也覺得這一路走來太過安靜了，竟然沒有遇到任何阻擊，看來他們是想把我們包圍起來啊。我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事態確實比較嚴肅！
“怎麽辦，山哥？”誌輝看向我。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辦，這是一條不歸路，現在想退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必須得衝出去。我沉默了幾秒鍾，“沒辦法了，隻能衝出去了！”
周信看了看我，“聽你的，山哥！”
“你先別急，我的話還沒說完！”我看了他一眼，“衝也要有個衝法，不能盲目地衝！”
“你的意思是？”李全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去吸引敵人注意，你們三個拚盡全力衝出重圍快速趕到2號洞！”我仔細地看了看他們三，我怕這一別以後就不能再見麵了。
“不行，那怎麽能行呢？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我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冒風險？”我話剛說完李全就立即反對起來。
“對，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周信在旁邊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可是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否則我們一個人都活不了了！”我有點生氣，“都別再說了，聽我的！”可是仍然沒有一個人動彈，“怎麽？現在我的話不好使了？”
“山哥，不是你的話不好使，你平常說啥我們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完成，但是今天不一樣，我們今天一定要陪著你走下去。如果我們拋棄你自己離開，你讓我們怎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誌輝也開口了，他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山哥，就讓我們留下吧！讓我們一起戰鬥吧！”
“山哥，讓我們一起戰鬥吧！”
我的心突然軟了下來，一片柔情似水流過心胸，有這樣的兄弟，有這樣的感情，我就是死也無憾了！我的眼睛從李全掃到誌輝，這都是與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啊，倘若是我，我也不能拋棄他們獨自離開吧？我深吸一口氣，“好！好！好兄弟，那就讓我們戰鬥到底吧！”
“願意——同生共死！”誌輝說完看向周信。
“願意——同生共死！”周信跟著說道。
“願意——同生共死！”李全看著我們三沉聲說道。
“好！能夠交你們這群弟兄，我真的是三生有幸，今天就讓我們殺個痛快吧！”我眼睛發紅，是啊，都是兄弟，大不了一死，又有什麽可懼怕的呢？“等會咱們就打遊擊戰，兩個人一組分別從兩翼進行攻擊，看到前方那棵大樹沒有？半個小時後在那兒集合！周信跟我一組，你們兩一組。”我看向李全和誌輝。
“好！”他倆點了點頭。
“出擊！”說完我就端起槍和周信往右側奔去。
這是一段艱難的路程，我和周信這兒放完一槍就跑到那兒，我打前他防後，每次開槍的地方幾秒鍾後都會迎來子彈雨，我們隻有不停地躲閃，如果稍慢一刻的話都會被打成篩子。翻滾、匍匐、跳躍、奔跑各種戰術動作在我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我有點感謝領導了，如果沒有那三個月的強化訓練，估計我早就被埋在土裏了吧。
二十分鍾後，我和周信總算如願避過了敵人來到了大樹旁，這時我們已經疲憊不堪，從8號洞逃跑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們已經跑了整整一天了。
“山哥，他們還沒有過來！”周信說得是誌輝和李全。我們逃走了，可是所有的敵軍都會跑過去圍堵他們，我聽著此起彼伏的槍聲，我心中繃緊了一根弦。
“不行，敵人火力太猛，我們必須去支援他們，走！”周信跟著我往他們那裏跑去，我們不可能丟下他們自己離開的！
“砰！”我擊殺了一名越南鬼子，周信也跟著開了一槍，果然，敵軍聽到我們這兒有聲響後，立即分出了一部分兵力來追擊我們。
“誌輝，山哥他們來支援我們了！”李全邊跑邊對身邊的誌輝說道。
“咱們得加快速度了，千萬不能連累了他們，走！”說著兩個人邊跑邊跳著向前離去。
我和周信不斷地迂回，既不能讓敵人知道我們的目的地，又不能使自己深陷重圍。可是，情況哪有那麽簡單呢？時間一長敵軍明白了我們的企圖，他們也不跟著我們轉了，他們形成包圍圈往裏收縮，這樣一來我們真的無法可脫了。又過了十幾分鍾，我倆終於和誌輝他們碰頭了，此刻的我們看起來都是如此的狼狽，哪有一點兒當初作為標兵的模樣？
“山哥，現在真的沒有辦法了，難道就這樣等死嗎？”李全問我。
“等死？他娘的就算是死，在這之前也要拉幾個越南鬼子下水！”周信吐了口口水接話道。
“你們檢查一下裝備，看看自己還有多少彈藥？”我打開自己的彈夾看了看，掏出最後幾顆子彈放在手中。“我還有八發子彈，一枚手榴彈！”我看著他們說道，我在等他們的答案。
“我還有五發子彈，沒手榴彈了！”周信報道。
“我還有六發子彈，也沒手榴彈了！”誌輝跟著說道。
“我也還有六發子彈，一枚手榴彈！”李全拿出了自己的彈藥。
“你們把子彈交過來！”我接過他們的子彈，先遞給他們一人一發，“沒有手榴彈，這就是光榮彈！”他們拿過子彈放在了口袋，“剩下的還有二十發子彈我們均分，一人五發！”我把子彈遞給他們，“接下來就讓咱們比比，看誰打得最多！哈哈！”
“好！山哥，你不是比武拿了第一名嗎？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打得有多準！哈哈！”每個人都開心地笑著，隻是這些笑容看起來是如此的悲壯。
“嘿！沒點兒能耐我能帶你們嗎？李全，咱先比比投彈，看誰得更遠更準！”我調侃道。
“好！山哥，咱今兒個就過來比比！”李全爽快地答應著。
敵人正在包圍收攏，此時人也比較密集，李全使勁全身力氣把手榴彈扔向了敵群，然後我們便聽到一聲響亮的“砰！”頓時有幾個鬼子被炸飛了。
“好！我也來！”我也學著他把手榴彈往前扔去，我們的戰鬥真正打響了。
……
林子裏突然安靜了許多，安靜得隻聽到蟲叫，我們趴在一塊草叢裏，靜靜地等待著黑暗的來臨。
“你們還有多少子彈？”我看向他們。
“沒有了！”周信看著我搖搖頭。
“我也沒了！”誌輝和李全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皺了皺眉頭，停頓了一會兒，“兄弟們，怕不怕死？”
“嘿，山哥，你說得哪裏話？大老爺們怕死就不穿這身衣服了！”周信“嘿嘿”直笑，隻不過這笑聲聽起來多少有點苦澀。
“軍人生來不怕死，怕死不能打勝戰！今天我們雖然落到這步田地，不過也是值了！老子一共殺了22個人，一條命還比不過22人嗎？”誌輝也禁不住哈哈大笑。是啊，一條命還比不過22條命嗎？可是我覺得比不上，我寧願隻要隻要這一個兄弟，我隻要我的兄弟活得好好的，不過看如今的狀況，我也毫無辦法了。罷了，同訓練，同吃苦，同戰鬥，同犧牲，死了還有一群兄弟相陪又有什麽不願意的呢？隻是，翠英，還有我那剛出生的衛英，我就再也不能陪伴你們共度快樂時光了！
我看了看他們，他們也看了看我，我從口袋裏掏出那最後一發子彈慢慢裝進了槍內，他們也跟著我把子彈裝了進去。
“同生共死，在所不惜！”我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同生共死，在所不惜！”他們也把槍口對準了太陽穴，我們慘然一笑，這一笑是包含了多少的苦楚？這一笑又是包含了多少的幸福？“兄弟們，再見了，但願來生再做一次兄弟！”我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砰！”“砰！”“砰！”就在這時我聽見樹林裏傳來槍聲，剛開始還是稀疏的，後來就變得密集起來。
“兄弟們，情況有變，有人過來援助咱們了！”他們此刻也都睜開了眼睛，趕緊向四周尋找起來，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們的人過來了。
“山哥，看來這一次是天不絕我們啊，哈哈！”李全忍不住大笑起來，我們也都跟著笑了笑，能夠有一線生機總該值得慶幸吧？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好好活著，日後多殺幾個鬼子！”我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敵人的陣勢已經被破壞了，“走！咱們趕過去和他們會合！”
我們快速向援軍靠攏，遇到人多的隊伍就趕緊繞過，遇到掉隊的就擊殺了然後奪過槍支。當我見到二排長那熟悉的麵龐時，我終於舒了一口氣，我們算是得救了。
“山子，快趴下！”二排長突然大吼一聲，我心中一驚，怎麽？難道在最後的時刻我卻不能堅持下去嗎？難道剛剛和兄弟相聚我卻要拋下他們自己離開嗎？還有那美麗的翠英，可愛的衛英，我真的不能堅持到回去嗎？我答應的張皇要照顧他的父母，以後也做不到了嗎？然而在這一瞬間我根本想不到這些事情，隻是一串串畫麵在我麵前飛快地閃過。我想挪動腳步，卻發現身體不聽使喚，我閉上了雙眼，看來隻有死路一條了！
“砰！”一聲槍響響徹樹林，我的心狠狠地一揪，我感覺心中一陣劇痛。我是要死了嗎？我這樣想到，可是等過了兩秒鍾我卻發現自己還站在原地，怎麽？出了什麽事了？我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二排長他們向我奔來。
“山子，你沒事就太好了！”二排長邊跑邊喊。
“山哥，幸虧你沒事，不然我都沒法繼續活下去了，咱們辛辛苦苦走來，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刻……哎，剛剛真他娘的嚇死我了！”誌輝看著我說。
“什麽？怎麽回事？剛剛偉博不是讓我趴下嗎？我怎麽沒死？”誌輝被我問的一頭霧水，不過轉過神來他就笑了笑，用手指向我背後。“什麽意思？”我跟著轉過頭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就在我轉頭的那一刹那我徹底地呆住了，我的身體停止了活動，隻見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左手正提著一把槍向我慢慢走來。我的眼裏突然被淚水灌滿，我開始哽咽，這是多久沒見麵了啊？我甚至連走得時候都沒過去看他一眼，如今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這兒，我真的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我把槍丟給誌輝向他走去，到了後來幹脆小跑起來，直到跑到離他差不多五米遠的地方我才停了下來，我伸開手臂等著他的到來。他緩緩走到我麵前，然後用那健壯的左手狠狠地和我抱在了一起。
“山哥，我回來了！”他也哽咽著。
“好，好！”我低聲吼道，我用手拍著他的背部，隻是拍到右邊時，他右手部位那一塊空缺讓我久久難以平靜。我的親愛的兄弟啊，因為救我你失去了一隻手，我本以為你再不能和我並肩作戰，沒想到如今你又重回戰場，甚至比以前更加神采飛揚！“好兄弟，你又救了我一命！”
“山哥，你不要這麽說，沒有你也沒有今天的我！”李雲想起上次他離開戰場時班長對他說的一句話，“我們的比試還沒結束。”他突然笑了笑對著我說，“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比試還沒結束！”
“哈哈！”我大笑起來，“好！我們的比試還沒結束！”再多的話已經不用多說了，真正的感情往往在沉默中培養，你懂我說，我懂你想，這是一種默契，而這種默契來自於相知！
“行了，你們兩也別再說什麽比試了，都留著一會兒殺敵吧！”二排長此時也趕到了我們身邊，“今天難得相聚，我們好好幹一場！”
“好！老子也要報他們的追殺之仇！”我心中也憋著一團火，小鬼子不僅殺我兄弟，還把我們四個人從8號洞一直追殺到2號洞旁，今天一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走！迎戰！”李雲舉起槍大喊道。
我們跟著隊伍對敵人進行了裏外夾擊，本來已經疲乏的身體此刻和兄弟們待在一起我感覺渾身是力。不錯，人的精神確實是能改變身體的，戰場上最後取勝的往往是勇往直前的，不畏生死的部隊！這也是中國軍人的靈魂實質！那一戰我們打得天昏地暗，敵人跑的跑，亡的亡，本來是來剿滅我們的他們，最後卻被我軍打得一敗塗地。可我知道，戰爭還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