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夫妻沒有隔夜仇。老婆覺得為了錢和吳能大吵大鬧，還把過世的爹給扯了出來，心裏難免有些過意不去。還是想個法子緩和一下夫妻感情吧！老婆從廚房裏探出腦袋嬌滴滴地說，老公去市場買個燒**！吳能一聽，眼神一亮，心裏立刻舒坦了許多。本來還在為死去的老爹鳴不平，這下子瞬間又把老爹扔到了一邊，騎著自行車飛快地奔向了市場。

眼下這個點，正是人多的時候。吳能將從二手黑市淘來的自行車停在一旁，上了鎖。來到劉記燒雞排起了長隊。以前每次來市場，吳能都是直接奔向蔬菜攤子，專買那些被人挑剩下的菜渣。這些菜渣不論斤賣而是論堆，一堆多少錢。雖然菜渣質量不好，但還能咽得下口。買完大堆菜，往回走，必經過劉記燒雞。劉記燒雞百年老店，遠近聞名，外焦裏嫩，香氣撲鼻。但沒到月底開葷的日子，看也白看，隻能聞聞香味，解解饞；這次不同，老婆親自下令讓他來買，一切就顯得光明正大起來。喪氣的是，等到吳能排上號，燒雞也就賣完了。燒雞師傅老劉，頭發翻著羊毛卷，擠著一對雞眼，在圍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油花，點上一支煙不痛不癢地說，兄弟，明天再來吧，記住明天一定要早來啊！燒雞老劉讓人看著有些倒胃口，但這會兒吳能倒沒惡心他，反而將責任和怨氣化作利箭齊刷刷射向了老白。這個老白，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節骨眼兒來，這下好了，燒雞沒得吃了，你滿意了吧？罵完了老白，吳能推上自行車又罵起了那些買上燒雞的人。

“媽了個蛋蛋，不知道最近流行H7N9，還爭著搶著買燒雞，都不想活了！”

燒雞沒買上，吳能割了半斤豬耳朵打牙祭。

回家路上，吳能碰到一個熟人。一輛寶馬車堵在市場道路中央，不耐煩地按起了喇叭。路被堵了，吳能倒成了仗義俠客，替那些被堵在路上，急著回家做飯的市民打抱不平起來，開寶馬車就牛逼了，你以為這裏是高速公路，想怎麽開就怎麽開？別看這麽一說，好像車主有心靈感應似的，竟打開車門朝吳能這邊走來。越走越近，越來越近，四周的人好像一瞬間都化作氣泡飄走了。吳能感覺這個人似曾相識，對方明顯已經認出了他。時光隧道已然打開，打扮時尚的男子摘下墨鏡，展開雙臂作擁抱狀，吳能習慣性地伸手問好，見對方如此熱情，隻好在空中變化了手勢，尷尬地抱了上去。

眼前的這個人正是吳能的大學同學秦留敢。還不止，他還是吳能的室友。還不止，他還是吳能的情敵。大學時期，吳能現在的老婆喜歡吳能，秦留敢喜歡吳能的老婆。反正就是你愛她，她不愛他，剪不清，理還亂的狗血三角戀。那時候，吳能是文學係的才子，秦留敢則是文學係的風流才子。相比現在，人人談“禽流感”色變，那時的秦留敢可是萬人迷，小姑娘像嗅到花香的蜜蜂，掙破頭地往上貼。兩大才子的出現，自然招來了不少女生的愛慕。吳能老婆便是其中一員。

吳能的老婆叫慧芳。起初，慧芳是對吳能不感興趣的，而是對秦留敢十分著迷。秦留敢人長得帥氣，陽光，家裏又有錢，是許多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用現在時髦的話說，整個一高富帥。可秦留敢這人不本分，經常是瞅著碗裏惦記著鍋裏。後來，慧芳見秦留敢本性難改，隻好“移情別戀”。大學時期，吳能寫得一手好文章，人品好，人緣也棒。慧芳自然而然將注意力轉向了吳能。其實，吳能早就注意到了那個飄著長發，臉上漾著甜美酒窩的姑娘。可出身農村的他，骨子裏還是不時泛濫著自卑情結的。好在日後，應了古代的一句話：才子配佳人，天生一對。後來，兩人就戀愛了。雖說，朋友妻不可欺，但蠻橫自大的秦留敢不服氣，更放出狠話，隻要他看上的姑娘沒有追不到的。於是，秦留敢暗地裏和吳能較起勁來，比長相、拚家庭、賽學習。但後來的事，讓秦留敢徹底認清了一種人。有些人，一旦認準了某件事或某個人，就再也不會回頭，哪怕撞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而慧芳就是這樣的人。再到後來，大學畢業，吳能和慧芳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視線裏。直到今天遇見秦留敢，吳能又重新回想起大學時代那些風花雪月的故事。

多年未見，熱情寒暄。隻不過熱情得有些油膩。聽秦留敢說，他現在是一家公司的總經理，開著最新款寶馬，車裏坐著一個性感妖嬈的女子，也就二十歲出頭，濃妝淡抹總相宜；再看看吳能，身上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工作服，推著從二手黑市淘來的不知道幾手的自行車，住的是廉價簡陋的出租房。相比之下差距不言而喻。不過，吳能心裏還是挺自豪的，畢竟吳能現在的老婆，曾經兩人愛慕的姑娘，現在跟他結婚了，晚上他們在一起睡覺。有時候，吳能也想得開，拋開那些客觀條件，單憑他的能力，現在說不準誰混得好。可命運就是這麽自私，從一出生就注定了人生起點的高低。也對，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是相對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至少在離開那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溝時，吳能是這樣告誡自己的。

晚飯四菜一湯，有青椒炒雞蛋，蒜蓉菠菜，紅燒茄子，黃瓜拌豬耳朵，蛋花紫菜湯。生活無非就是如此——柴米油鹽醬醋茶，老婆孩子熱炕頭。不論你是身價上億的CEO還是一窮二白的Loser，到頭來都免不了庸俗地走一遭。晚飯沒有燒雞，老婆破天荒打開了一瓶紅酒。紅酒還是吳能單位過年發的，一直放在床底下珍藏著沒舍得打開。原來，今天不僅是月底開葷的日子，還是他們結婚三周年紀念日。怪不得老婆會拿紅酒慶祝。既然是結婚紀念日，吳能心裏就有些愧疚。結婚三年，吳能沒有兌現結婚前給老婆的承諾，住上大房子，開上小轎子，生個大兒子。可這又能怪誰？誰還沒有個理想抱負，誰不願意打扮得光鮮亮麗，誰不希望出門開轎子，吃飯下館子，可也得有那條件不是？想當初，吳能也把作家當做一輩子的理想來奮鬥，著書立作，名留青史；吳能老婆也希望嫁個有能耐的老公，相夫教子，相濡以沫。可現在還不是跟其他人一樣家長裏短，柴米油鹽，為了生活而生活。當理想撞見現實，總有一個要低頭。誰都配有理想，可光有理想不去奮鬥，一樣在外麵低三下四，在家做兒子，出門當孫子。

今天跟往常一樣，吳能刷碗，老婆算賬。每個月底，老婆都要拿出賬本將本月的收入與花銷，一筆一筆，算出個張三李四來；今天跟往常又不一樣，月色格外的美妙。洗完腳，關上燈。吳能和老婆躺在**，四目相對，柔情似水，“兔子想吃肉了”。話音剛落地，她便知道兔子今天晚上要開葷了，撲哧一聲，老婆一個翻身騎到了吳能身上。這一晚，吳能在老婆身上很賣力，老婆也很有興致，全然忘記吵架時的臉紅脖子粗。大汗淋漓過後，老婆依偎在吳能懷裏，兩人又找到了初戀般美好的感覺。吳能撫摸著懷中的女人，心裏一陣感動。當初，慧芳要不是死活跟他策馬奔騰，浪跡天涯，現在他可能還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他要好好努力，拚命掙錢，給老婆一個舒服美滿的家。想著想著，身邊響起了輕微的鼾聲。該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生活還得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