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乘風

這天晚上,漁家敲鑼打鼓,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這是有人要結婚了,是一個漁家小子和一個員外家的閨女,兩人初識在街市之上,因為音律而走到了一起,兩人一起譜寫曲子,在這過程當中二人也因此結下了不可分割的因緣。

就在今天,緣分終於有了結果,那戶漁家人打撈起一顆千年的黑珍珠,被一個路過的商賈買了下來,一下子變成了家財萬貫的人家,因此這份姻緣顯得不是那麽的不適合,卻又緣起平凡與權貴之間,顯得彌足珍貴,讓旁人豔羨不已。

新人的新房在鎮上的一處繁華地段,這時候已經走過了那些繁瑣的程序,二人身著紅色喜慶的衣服,貼身極其柔軟舒適,即使天氣有幾分寒意,穿著這衣服反倒有些暖和,聽說是叫做龍綃的布料製成的,稀有至極。

正是陳風和黃岸柳。

黃岸柳能把頭枕在陳風的腿上,二人就坐在屋前的台階上。這種溫馨的時候讓她很是享受,就連那常年折磨著自己的弱身子也好似好了許多。還有陳風,他看著月亮還在想著今天的一切,從一大早醒來,便頭痛萬分,經由兄長解釋才知道自己是昨日喝了許多的酒,喝得自己都有點忘記和黃岸柳的婚事了,看著一邊的佳人,還有天上的月亮,他還感覺頭很痛,想必還是昨晚的酒勁在作祟。

在那隔海千裏的島上有座繁華無比的宮殿,輝煌大氣的建築比得上那皇帝的宮殿,沒錯,這裏是一個最近冒出來的妖王的宮殿。而這時候卻是熱鬧非凡,方圓千裏的大小精怪都來此祝賀這位鯊魚精,不僅僅是因為他要和鮫人一族的公主成親了,還因為震懾於他強大無匹的實力,個個都前來祝賀。

夜已經深了,皎淚繞開喧嘩的地方,來到沙灘邊的礁石上,她不會逃,她知道自己是逃不過的,鬼鯊無時不刻的知道她在哪裏,而她身上也背負著太多太多。

夜有些涼了,陳風攬著岸柳,怕她受冷了,就像挺久以前他和另外一個女子一般,隻是那個女子的模樣他記不清了,那段故事發生在什麽時候呢?他記不起來了,算了算了,這種擾人瑣事他也不打算去計較,想著便想往房裏走去。

“唉……”一聲來自於深海的歎息,是一位老婦人無奈的歎氣,也是她的最後一口氣。

“皎淚……”陳風呢喃著這個名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誰的名字。

隻是有什麽記憶,因為那人的逝去而慢慢回歸,慢慢地拂去塵封的沙土。

“啊……”陳風痛苦的抱住自己的頭,有一股記憶在他腦袋裏麵翻騰,就像一片片紙屑在不停地重組,拚湊出一個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場景。

“陳風你怎麽了?”黃岸柳緊抓著陳風的臂彎,關切地問道。

“我……我要去找她!”陳風好像從自己的記憶裏麵找到了什麽線索,他踉蹌地走出院落,等岸柳追出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海浪還是那麽熟悉,隻是他所思念的人兒,要去哪裏找呢?

“啊!皎淚!你在哪裏?”陳風對著海浪大聲的叫著,但是回應他的隻有一浪又一浪的海水。

他無力的坐在了海水中,痛苦的淚水不由得肆虐了起來。

“你,真的想去找她嗎?”這是一個空靈的聲音,很難分辨出男女,像是來自遙遠的天際。

陳風好像抓出了一隻救命的稻草,他奮力的站起身來,大聲的喊道,“真的!求你成全我!”

“用你的雙手換一對翅膀,可否願意?”那聲音依舊冰冷,沒有感情。

“我願意!”陳風聲音充滿了決絕,隻要能去尋她,縱是墮入阿鼻地獄又怎會有一絲不甘?

話音剛落,月光透過黑紗照在他的身上,隻見陳風的雙手開始長出一根根金色的羽毛,雙手骨骼也跟著變換,隨之而來的是分筋錯骨一般的痛楚,這等痛感讓一個大病初愈的人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隻是片刻的時間,陳風的意識漸漸轉醒,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比生命還重的事要做,不能耽誤太多時間。看向自己左右兩側,兩隻手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對金色的翅膀,還能依稀感覺到流風環繞其間,陳風感覺隻要自己一用力就能很輕易的飛起來。

“她在哪?”陳風大聲吼道,他很怕那位神靈已經離開了。

“看見那個暴風雨了嗎?穿過它,就能看見你想見的人,隻是你要快點,時間就要來不及了。”陳風應聲往遠處看出,自己的雙眼好像也跟著進化了,看得到數十裏外一個黑壓壓的龍卷風暴。

一振雙翼,強大的力量帶起一陣狂風,陳風,乘風而起!

這種感覺非常的奇妙,但是他心中火燎一般,實在沒有心情想太多的東西。

金色翅膀的力量非常的大,在加上海上風力大得驚人,借著風力,沒一會兒功夫他就到了那風暴的附近,而風力大得駭人,夾雜著雨點,每個雨點都威力巨大,打在身上就跟小石頭一般。

陳風還記得上次遇見暴風雨的時候,在那之後他就第一次遇到了皎淚,而眼前那個暴風雨之後也一定住著他心中盼望的人兒。

想到這裏,陳風奮力打著翅膀,就像那天一般。

越是靠近風暴,就越能感受到它的威力。大浪呼嘯而起,像一座大山一般,無情的拍來,陳風振起雙翼,努力的爬升著,才堪堪多過了那道大浪,隻是後頭還要一道更高的浪拍下,想要把他攔住。

最可怕的不是眼前大浪,而是無處不在的狂風,瘋狂肆虐著陳風寬大的翅膀,隻要一個不小心,麵對他的就是萬劫不複。

大雨像針一般狠狠刺痛著他的臉龐,即使是穿著衣服,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像鋼針一般的雨滴穿過衣服,狠狠地紮在他的身上。

“轟!”一道閃電就這樣從陳風身前幾百米處劃過,他第一次離雷電這麽的近,但這也不能讓他怯懦,隻要穿過這暴風雨,就能見到她。

“轟!”又是一道雷電劃過,陳風的身影已然被暴風雨所淹沒,狂風瘋狂的撕扯著他的軀殼,全身的劇痛讓他開始麻木了,這樣正好,痛感也沒有一開始那麽明顯了,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見一絲光亮在那暴風雨的盡頭,而那兒,還有個人兒在向他招手,轟的一聲,又是一道閃電劈下……

……

暴風雨的這頭,是站在礁石上的皎淚,烏雲好像不敢靠近這座小島,在不遠處就停下了蔓延。

“可能今生今世,我們都不會再見麵了。”

忽然,從那暴風雨的方向有一道金色的光乘風而來,皎淚伸手接住,是幾粒金色的齏粉,泛著金色的光芒。

不知道想到了哪裏,一滴清淚劃過皎淚的臉龐,隻是這滴淚落在皎淚的手上,變成一顆固態的淚珠,和那些金色的齏粉落在了一起,細看那淚珠,能依稀看見其中內部夾雜著幾粒金色的粉塵。

鮫人有淚,落而成珠。

一陣微風吹過,皎淚竟化成了齏粉散去,泛著銀色的光輝,也夾雜著金色的齏粉,隨著風,慢慢地消散在天地之間……

那五弦閣上。

樓下奴仆在叫喚著岸柳,手中的湯藥已經熱了好幾遍,隻是樓下門已被鎖死,她心如死灰,已再聽不到別人的聲音,一心譜著那一曲曾經許諾的樂譜,終於,那原本雙音纏綿暢遊天地的譜子被改成了一人的獨奏。

琴弦清清,伴著外頭這越來越大的雨。宮商角徵羽,一音一律都在訴說著這慘淡的故事。

終於,這最後一音,是斷弦音,隨著著噹的一聲斷弦,扯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

曲終了。

黃岸柳輕撫著琴,看著身旁陳風常坐的位置,緩緩地闔上了眼睛。

人亦終了。

這三人的故事,也因此終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