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案情分析

如此一來,案件竟然重新回到楊婧的身上。那本丟失的日記本裏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作為楊婧的養女,江美琳真的對日記本的內容一無所知?還是刻意保持緘默?

猜忌的種子在幾個人的心裏早已種下,如今隨著線索一步步的導向,他們對江美琳從最初受害者的同情到現在嫌疑人的懷疑,終於不再遮掩,開誠相見。

“江美琳,我知道唐隊問不出口,但我必須說出自己的疑惑。你,真的不知道楊婧日記本的內容嗎?”

江美琳沒有立刻回答,繞過陳霖身後,走到唐立的麵前,舔了舔嘴唇,“這也是你想問的嗎?”

唐立卻帶著僵硬的表情歪頭看向了別處。可能是為了緩和她的情緒,他將話題引到了許道華的身上,“許局,聽說你被調職?”

“鑒於我與嫌疑人曾有過接觸,所以我主動向上級申請調離此案。雖然正式通文還未下來,但未拒絕我的申請。所以這段時間要麻煩你們盡心。”許道華站起身,來到唐立與陳霖之間,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記住,法律隻講證據,爾後才有人情。”

回到樓下警員辦公區,陳霖仍想繼續之前的話題,攔住了江美琳。可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鮑思傑已經坐在陳霖的座位上等待。而他的身旁站著郭鬆。

從唐立和陳霖站著的角度看去,鮑思傑與郭鬆正在搭話,也許是關於鮑國強案或者是鮑娜娜的失蹤。無論內容是什麽,唐立第一個感覺卻是他們之間微妙的關係,看似疏遠實則親近。

唐立因自己有這般想法而大為驚訝,以至於陳霖在他的耳邊詢問了幾次是否繼續剛才質問江美琳的話題,而未有所回應。

可是在江美琳看來,唐立的不回應,便是一種默認,默認陳霖對她所做的懷疑質問。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問話,最後也是如此的沒有回答。

另一旁的陳霖有些焦急,抓了抓頭發,身邊的兩人都在沉默。他有些無計可施,自認自己解決不了這樣的局麵,正巧看見座位旁的郭鬆像是得到了救命稻草。

“郭……”陳霖的話音剛起,便被唐立一把扯住胳膊,力道過於用力,差點讓他撞上桌椅摔倒。

遲了。郭鬆已經轉頭向他們看過來。

“你喊什麽?”唐立有些氣惱,如果再給他幾分鍾,也許就能分析出有意思的信息。如今郭鬆與鮑思傑之間再無半分“痕跡”。

“你這雙眼睛能不能別總把好人當壞人?”郭鬆慢悠悠地走到他們麵前,並未如往常一般推起眼鏡,而是將眼鏡取下,與唐立直視。

“職業習慣。你不是早習慣了?”唐立自認無錯,先前驚訝的想法歸結到職業習慣這四個字中來,顯得那麽的合乎情理。

郭鬆聳肩一笑,並未反駁。卻以側麵示以江美琳,“江小姐好像很受傷啊?”

江美琳此時無心言語,輕輕瞥了眼唐立,本想再說些什麽,卻覺另一道視線迎麵而來,原來是鮑思傑。

“美琳,這些天跟著警察累壞你了吧?”鮑思傑從座位上起身,延著郭鬆的腳步來到他們麵前,伸出胳膊欲將江美琳摟入懷裏。

這個舉動若換作是以前,江美琳必會不留情麵的避開鮑思傑。然而此時的她隻想任性一次。

意料之外地沒有被拒絕,鮑思傑樂享其成,放在江美琳肩膀上的力道加重些許,除了想看其他人的反應,也是一種示威,對他們,也是對她。

此番情景,任陳霖再是呆傻也不敢繼續質問的話題,隻得看著唐立,等候他的指示。

“都去會議室吧。”唐立誰也未看,語氣裏聽不出一絲情緒,第一個朝會議室走去。陳霖緊跟其後,鮑思傑仍然摟著江美琳一同前往,留在最後的郭鬆轉身之時,抿嘴一笑。

幾個人在會議室裏坐定,唐立將一塊白板拉於中間,讓陳霖取來幾支黑色馬克筆。

他在白板左側快速寫下幾個人名:朱慧萍、江國柱、秦華、姚蘭、姚菊、楊婧、鮑國強。而後又在後側寫下:江美琳、鮑娜娜。最後在他們中間寫上秦小華。

這是要分析案情。陳霖扭頭看了看鮑思傑與江美琳見兩人未有離開的跡象,“唐隊,案情分析前還是先讓他們避嫌吧?”

唐立置於白板上的筆微微停頓,點點頭。

“也對。警察案件梳理畢竟是機密,我們離開也合乎情理。”鮑思傑起身整了整上身的藍灰色襯衫,想要再次摟住江美琳的肩膀,卻被避開。

他看了眼仍舊背對著他們的唐立,低頭一笑,“美琳,我送你回家。”

江美琳咬著嘴唇,一言不發,似乎是在等待。一旁的陳霖剛想上前拍拍唐立的後背,卻被郭鬆打斷。

“分析案情就是猜測,屬於孩子遊戲的一種。這事法醫最受不了。”

“哎郭哥,你這是一棒子打死幾個人啊?再說我們唐隊可是根據案情及線索推理,不叫猜測。”陳霖立即反駁,聲音略顯響亮。

“這樣啊,那我要不要留下來呢?”郭鬆推著眼鏡,伸長頸脖望向唐立。

“唐隊,要不要讓他留下?”陳霖的意有所指已經如此明顯。可是唐立仍舊背對著他們,不曾回頭。

站在門口的鮑思傑雙手環繞胸口的斜靠著,像是發現光亮的鞋子上有細小的瑕疵,不斷的左右擺頭查看,甚至抬高了腿。對於門內的事情他似乎完全不在意。

“鮑思傑,我們走。”江美琳的聲音裏終不帶一絲希望,轉身走向門口的時候,身體挺得筆直,雙眼注視著前方。直到與鮑思傑麵對麵地站著,她深吸口氣,“走吧。”

鮑思傑搖搖頭,抬手將她額頭的長發放於耳後,語氣輕柔,“不急。”他將她置於身後,走回會議室中心,直到站在唐立的背後,與他僅有30厘米的距離,躬身向前在他的耳邊低語,爾後回身後退直至江美琳的身邊,稍作停頓。

“唐立,我希望三天後看到娜娜完好無損的回到家。”說罷,拉起江美琳的手腕,不待她有任何反抗,帶她離開。

“唉。”輕輕地一聲歎息來自郭鬆,他無奈地看向陳霖,“真是無趣,我還是去解剖室吧。”

會議室內隻剩下唐立與陳霖。

“唐隊……”

“你看出什麽了嗎?”唐立終於開口,像是將之前在此的小插曲拋出腦後,卻在白板上不動一筆。

對於感情陳霖自認是個失敗者。看著背部緊繃的唐立,他想起回來後和梅林吵架她離開時的情景。站在門邊的梅林也如現在這般用後背麵對著一切,無論他說什麽,甚至懇求,都未曾回頭。

那時他以為梅林的心已經堅硬到了極點,對於這份感情已無留戀,然而如今看見唐立這般模樣,心裏卻有另一番的體會。

也許,害怕輸掉的那個,才會以後背掩飾自己的軟弱吧。所以他是不是要再主動一次,換回梅林的心呢?

“我認為,還應該寫上馬清和許局。”人已離開,再說些什麽都是徒勞。況且陳霖的心思更多的是在案件上,對於江美琳的離開,他認為對大家何嚐不是件好事。

唐立應著陳霖的話,在白板的左下角寫下:馬清、許道華。終於轉身,“怎麽說?”

“我覺得他們兩個是提供線索的主要人員。不過好像還少一個人。”如此想來,應該還要寫上一個名字。

“蔡靜。”兩人同時回答。

唐立再次麵對著白板,這一次他的眼裏隻有上麵的名字,嘴裏也在不斷重複著,並用筆將他們連線串聯起來。從身後陳霖的角度能夠看到他將朱慧萍、江國柱、秦華、姚蘭、姚菊、楊婧、秦小華同時連接在一起,同時又將下左下角的馬清、許道華與朱慧萍、江國柱、楊婧串聯,停頓幾秒後,從這團錯綜相連的一端緩緩而上直到遇到江美琳的名字後結束。

然後將姚蘭、姚菊、秦華、秦小華圈在了一起。

正如陳霖之前所分析。如果十年來,這一切的作案動機隻是因為楊婧的一次偷胎行為,導致了家屬的報複,那麽這個案件唯一的疑惑點就在於秦小華與蔡靜的關係。

如此一來,唐立又將秦小華、許道華、蔡靜、馬清劃上聯線,並在旁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身後的陳霖看著白板上的複雜關係,已經沒有思緒,不過在唐立將蔡靜劃在一起時,他腦中靈光一現,“喲,唐隊你原來是同意我之前的分析。”

唐立眉頭緊鎖,像是陷在了自己的思考中,時不時在白板右下角寫上一個字,卻又在沒有成形前抹擦掉。

直到最後陳霖看到他在白板上寫了:母女?領養?卻又在母女兩字上畫上了大大的叉。

這時唐立轉過頭,“去查清楚蔡靜的所有信息。”緊接著又叫道:“等等,先別去。”

這樣猶豫的指令讓陳霖有些失望卻又能夠理解。“唐隊,你忘記自己是‘唐不過二’了嗎?蘭姐、姚菊他們還在等著你替他們討回公道呢。”

“這話聽著熟悉。讓你先別去,隻是希望你將任務一次領走,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唐立轉身麵對著陳霖,臉上帶著一抹揶揄,再回過身時嘴角露出苦笑,腦中閃現出熟悉的麵容,情緒快速恢複。

“去鑒證科問問,上次江美琳與江國柱的DNA比對是誰送過去的,另外請他們再次確認一遍結果……不要告訴郭鬆。”正如唐立料想的一般,待他說完話,陳霖的目光裏滿是疑惑。

最終,陳霖還是拚不過自己的好奇心,“唐隊,你這是……懷疑郭哥?”在他的心裏,唐立與郭鬆的交情遠遠勝於他。據說,他們是一同時隊,一同攜手破獲了多起重大案件,甚至一度兩人被整個係統稱為“絕佳搭檔”。

可如今,唐立此話的寓意為何?

“別想太多。我不是懷疑郭鬆。正如現在我們從白板上看到的關係,所有的線索最終推向了一個結論,但這個結論因為證據的原因不成立。若想解開謎題,第一是重新再次確認證據,如果結果相同,就要果斷放棄。第二是走偏道。”

這第一個辦法陳霖是聽懂了,但第二個辦法他似懂非懂,“曲線救國?怎麽個曲法?從江美琳入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唐立扔出一支馬克筆砸在陳霖的腦門上,“用心去想。”

陳霖撿起地上的筆,摸了摸腦門,”難道是從鮑娜娜入手?”

“算你開竅。答對一半。”

啊?對了?陳霖心裏想著自己隻是隨便想到了個名字,說了出來,沒想到竟會說中。隻是他並不想得到唐立的誇讚,他更想知道真實的原因。

“唐隊,我想聽理由。”

“理由很簡單。你看白板上,所有的線都是複雜的交織在一起,看似每個人都有關聯,而因為這些關聯也讓我們推導出剛才的結論。”看到陳霖點頭,唐立繼續說道:“你再看白板,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同?”

陳霖順著唐立在白板上擺動的手指,再次將每個人聯係起來,然而他仍然無法找到答案。

見陳霖一臉困惑,唐立也不再為難。用筆將白板上的兩個名字用豎著的斜線打出陰影,然後轉身。

“鮑國強、鮑娜娜!”

“對。他們兩人看起來與上麵這些人關係疏遠而且近乎無交集。可是越是如此,越是會讓人奇怪。尤其是綁走鮑娜娜的動機是什麽?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些問題,始終沒有答案。另外,為何鮑思傑這個時候頻繁的借江美琳與我們親近?此時正是年中,大多公司正在做年中總結複盤及下半年工作計劃,他這個老板難道不在意公司的業績?還有一點,鮑娜娜被綁架後,他們的繼母汪沛沛為何沒有一點反應,至少也要打電話來公安局詢問一下,難道已經無所畏懼流言?或許,這才是剛剛開始……”

順著唐立拋出的這些問題,陳霖不住得點頭,“剛剛開始?是什麽意思?聽你這麽一說,反正有道理。可是唐隊,剛剛鮑思傑在此,為何不直接質問呢?”

“避免打草驚蛇。所以除了確認DNA數據的比對,你還要收集所有關於南華地產、鮑家的相關資料,時間緊急我們要盡快。”

“好。”陳霖重重地點頭,卻見唐立突然皺眉,動了動下巴,“怎……怎麽了?”

“還不立即去查?!”唐立咬著牙從嘴裏擠出話。

陳霖拔腿就跑。待他走後,唐立重新麵對白板,看著江美琳的名字若有所思。剛剛陳霖提到的從江美琳入手深入調查,他不是沒有想過。可每一次隻要這種想法出現,他的腦中都會出現江美琳問的話,“你相信我嗎?”

信任不是嘴上說說,既然承諾過,便要遵守。

與此同時,提前離開的江美琳與鮑思傑二人正坐在返回的車裏。一路上他們兩人都在沉默,而鮑思傑也沒有表現出之前的輕浮動作,與江美琳保持著距離。

“該是做決定的時候了。”

不等對方回答,“給你一天時間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