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密室剔骨
站在路邊的胡棑越想越覺得後怕,拿起手機再次給楊婧打電話,可對方提示的是已關機。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的心裏漫延,他看也不看馬路對麵的紅燈,衝頭便跑往街對麵。急速從左方駛來的一輛轎車緊急刹車,車主頭伸出窗外,衝著他罵道:“沒看見紅燈,不要命了?”
“對不起,有人命比我更重要。”胡棑回頭道歉。重新撥打了另一通電話。
短短的十分鍾,猶如一生的漫長。站在楊婧公寓的門口,他用力地敲門,叫喊著她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隨即趕來的物業保安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經曆過上次江美琳事件後,他們還是有些心慌的,於是幾人幫著胡棑用力撞門衝進了房間。
依然和上次所同,客廳裏的物品都是整齊擺放,房門打開,唯有衛生間的門緊閉著,保安叫道:
“在這裏。”
胡棑點頭讚同,握著門把手用力轉動,大聲呼喚著楊婧的名字,可是仍然無人回應。
“我們撞門吧。”保安提議。
兩人再一次用盡全身力氣衝撞大門,甚至動用腿腳之力,但並不像上一次那般很快被打開。
保安靠著門歇下來,喘了口氣,“等等年輕人,這個門裏邊肯定有東西擋著了,我再叫幾個人上來。”說著拿起對講機呼叫其他同事的到來。
可是胡棑沒有停下,繼續用身體衝撞,哪怕身體的疼痛已經浸入到骨骼。
唐立趕到的時候,看見胡棑的半邊身體已然浮腫,本就是伏夏,天氣悶熱,隻見他的衣褲早已濕透,若是將他身上的汗水盛起來,也該有滿大盆了吧。
“你這樣不行。裏麵應該是被櫃子之類重物堵了起來。”唐立拉住胡棑,示意他離開,自己從上衣口袋裏拿了把鑰匙,掏進衛生間的門鎖裏,左右轉了轉,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別意外,上次江美琳被關進去,我想著萬一楊婧找不到,怕她再做傻事,所以留了後手……”
胡棑懵懂地點點頭,不知有沒有聽進他的話,如今他的心思全在門裏的楊婧身上。
雖然衛生間的門鎖已經解開,門內的重物還是需要幾個合力推開,好在保安這裏的支援很快也到了,十幾個人一起,喊著一、二、三用力,門終於開了。
最先看見門內情景的保安個頭高大,體態渾圓。他哆嗦地轉過頭對著後麵的人張了張口,一句完整的話還未說完,滿臉的冷汗順著他的五官嘀嗒落在胸前的衣襟上,瞬間濕透一片。他想將嘴裏的話說完整,卻眼睛一翻重重地昏倒在地上。
“都出去往後站,別破壞案件現場。包括你。”唐立立即衝到最前麵,將昏倒的保安推給外麵人,同時指著胡棑也讓他退後。起先胡棑不依,身體倔強地擠向前,被唐立出手攔住,“胡醫生,若想抓住凶手,也請你退後。”
麵露焦色的胡棑,雙手緊握,腳跟有力地踩向地麵,身體似有前傾,企圖越過唐立看看裏麵的情況,然而麵前的遮擋阻礙著他的視線,隻留餘角的一抹紫色。
盡管隻有這一小塊顏色,他還是立即看出來這是楊婧最喜歡的裙子上的一角。這也是當年他第一次見到楊婧時她穿的裙子。那天是他剛進南華市醫院實習,輪崗到婦產科給產婦做產後心理輔導的第一天。
他記得那天到達婦產科的時候,正巧幾個產婦正在給剛出生的嬰兒喂奶,他尷尬地不知將眼睛放在哪裏。倒是產婦們無所謂的讓他開始進行心理課程。
許是年紀太輕,對這種情形沒有把控能力,課程說著說著竟然連詞都忘了。台下有個產婦邊喂奶邊叫道,“你有沒有專業能力?到底在說些什麽?不是來疏導產後情緒控製的嗎?連自己情緒都控製不好,不如回學校再學學吧。”那名產婦說完後,另幾位產婦也隨聲附和,羞得他臉紅耳赤更是語無倫次。
此時楊婧推門而入,對著台上的他眨眨眼,安撫著每一位產婦,還請其護士抱回了她們的孩子。這才讓他得以重新恢複自信,將課程順利完成。
他記得那天她穿的就是這條紫色的長裙,溫柔優雅。待他課程結束,她輕輕地走向他,與他麵對麵,距離很近,她的皮膚又細又白,五官雖不是特別精致,卻十分耐看。尤其是嘴唇,小小的卻很飽滿,說話的時候上下跳躍,讓他有種咬上去嚐嚐的欲望,從此後她便成了他未來的唯一夢想。
“救她。”胡棑最終妥協,望向唐立的雙眼近似懇求。見唐立點頭,他小步的往後退去,眼睛仍然望著那一抹紫色。
已經穿戴好鞋套手套的唐立點點頭,忽又想到什麽,轉頭說道:“江美琳來了幫我看好她。”見胡棑點頭,他再次回身一腳跨出去。
如果用血流成河來形容此時唐立所見到的情景,一點也不誇張。衛生間浴室內的瓷磚已分辨不出底色,甚至讓他無從下腳,鮮紅的血色刺的人頭暈目眩。
一襲紫色長裙的楊婧斜躺在牆壁上,能看出有經過淡淡的妝飾過,盡管麵色蒼白,但容顏精致且唇色略帶紅潤。她露在外麵的雙手手腕上都有著深深的劃傷痕跡,時間應該不算太長,鮮血仍在向外流淌。
唐立蹲在楊婧的身邊,用食指輕放於她的鼻尖,好在還有微微的呼吸,他呼了口氣,心裏埋怨著救護車為何還沒有過來。於是回頭衝著門外喊道:“胡棑,楊婧還有氣息,給我撥120往死裏催救護車。”
緊接著他將上衣脫下,先用拇指壓住她一處傷口的近心端動脈,扯下衣服進行包紮,然後對另一邊的傷口做著同樣的處理。
可是他不明白已經做了急救處置,為何楊婧的身下仍然還有鮮血流淌下來?正在低頭四處查看的時候,聽到門外猶如肝腸寸斷的叫喊。
他回頭,看見被胡棑拉著的江美琳長發淩亂,整個人脆弱的要摔倒下來。他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見江美琳被身後的人拉入懷中,輕按於胸前,那人抬頭與之對視,眼神裏透著不明意味的傲氣。他看得清楚那人是江美琳的上司,鮑思傑。
唐立嘴唇動了動,最終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轉身繼續查看楊婧的出血來源。可是身後又傳來了聲音。
“大家都讓一讓別擠在門口,我是法醫,讓我過去。”
唐立再次起身,等待著法醫郭鬆的到來,不知為何這是今天上午以來讓他最安心的時刻。他笑著抱怨,“人還有氣息。”
郭鬆點頭,緊接著站在他的旁邊,推了推眼鏡,“但願今天能夠休息。”
跟隨在郭鬆身後趕到的警察快速將現場封鎖,也將人群趕到大門之外。他們肩並肩地蹲下一處處的查檢楊婧身上的傷口,當他們的雙手碰觸到她的尾骨以下時,兩人同時停住,互相對視的表情極度震驚而悲痛。順著掩蓋的長裙觸及而下,骨節分明。
“畜生。”唐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救護車呢?為什麽還不到?給我催!”
門口的江美琳掙脫鮑思傑的懷抱,衝著裏麵的唐立叫嚷,“唐立,放我進去,讓我看看我媽!”
封鎖現場的警員正在給急救中心打電話,一個不小心讓江美琳衝了進去,待他進去想攔住的時候,她自己停下腳步,捂著因震驚而張大的嘴,雙眼發直的盯著地上鮮紅的一片。
“對不起唐隊,前麵路段十分鍾前突然發生嚴重追尾事故,造成路段堵塞,救護車也被困在其中。”警員邊匯報情況,一邊試圖將闖入的江美琳拉出去。
“車被堵了,就讓救護人員帶著設備跑過來!”唐立猛地站起身,衝著警員高聲怒吼。許是從沒見過他生氣,門口的警員臉上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對著電話重複他的指令。
一旁郭鬆按住唐立的肩膀,朝著警員揮手示意,“江小姐還是出去為好,為了你母親。”
與江美琳一同衝進來的還有胡棑,他理解江美琳的心情,正如他此時一般,焦灼而惶恐。可是當他看到裏麵的情景後,雖然沒有江美琳那般驚恐萬分,雙腿卻也僵硬得無法移動腳步。
聽到郭鬆的建議,他明白他們在這裏隻會給他們添亂。此時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外等待。他拉住江美琳的胳膊慢慢退出去,而被擋在外的鮑思傑再次將江美琳擁入懷抱,這一次江美琳沒有任何反抗,而是將自己整個的依靠在他的懷裏,臉埋在他的胸膛上,抖動著雙肩。
郭鬆看向唐立卻見他避而不見,繼續查看現場的情況。他聳了聳肩,再次回望了下鮑思傑,低頭檢查楊婧身上的傷痕,這一次他將她的長裙慢慢掀開。
“兩側手腕大動脈出血,尾骨以下雙肌被橫刀剔除直至腳部裸關節深可見骨,另外雙腳腳筋也被挑斷……”
“別說了。”唐立站起來吸了口氣,站起身正巧看見隨著醫護人員一同進門的許道華,立即行了個禮匯報情況,“我進來的時候衛生間的門是從裏麵反鎖,並且有櫃子將其阻擋。第一個進來的是保安,不過在進門後看見裏麵情景就昏倒在地,嚴格意義上我是第一個進來的人。
從裏麵看整個衛生間都呈封閉狀態,四麵都是瓷磚牆壁,唯有浴室上方,也就是楊婧目前躺著的地方,有一個天窗,長約80厘米,高約60厘米。足以容納一個人委身穿過。但我剛剛往下看過,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公寓的21層,樓下無任何遮擋物,唯有旁邊的空調支撐架可以讓人立足,但此樓牆體平滑,單憑手腳之力移到旁邊的支撐架有一定難度。
另外,我進來的時候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的足跡,至於手紋還得要等鑒證科的同事給我回複。還有作案現場沒有留下凶器。”
郭鬆點頭,補充道:“據初步判斷傷者楊婧身上的傷痕應該是兩種利器所為,手腕上的應該家裏普通小刀,如果在衛生間裏仔細搜查應該能找到。另一個凶器則是平常廚房裏的剔肉刀,從傷痕來看與姚蘭屍體上的兩處被剔除的部位痕跡類似,但還需進一步確認。”
看著楊婧被救護人員抬出來,江美琳想要再次上前,她想跟著一起離開,卻被唐立叫住,“江美琳,你先留下,查看下家裏的物品有沒有丟失。”
可是江美琳罔若未聞,由得鮑思傑摟著她的腰一起出門,唐立在後麵高聲叫道:“若你不想查明真相抓到凶手,你現在就離開。”
江美琳腳步頓住,回身對旁邊的胡棑囑咐,”胡哥,我媽就拜托你了,有情況給我打電話。“同時也將放在她腰上鮑思傑的手打掉,“對不起鮑總耽誤你這麽長時間的陪伴。謝謝你送我過來。”
鮑思傑笑笑,望了眼唐立隨著救護人員一起離開。
此時留下的江美琳終於恢複往日的鎮定,將房子裏任何可以擺放物品的地方一一查看,包括房間裏的抽屜與衣櫃之間的夾層。當她打開書房的時候,驚呼了一聲,書桌上她與楊婧的照片上麵放著兩把刀,刀刃上還留有血跡。
而書桌上的電腦不翼而飛。原先擺放電腦的位置,放著楊婧的手機,唐立拿起手機打開記錄查看了一樣,除了胡棑的電話與信息,還有很多條未顯示號碼的信息,信息上麵的內容他雖然明白意思,卻不知出處何處。
倒是隨後進來的郭鬆拿過手機看了看,“這是《聖經》裏的內容。”
唐立頗為驚訝,“你信耶穌?”
“嗬嗬,我什麽都不信,我隻相信我手上的刀。”郭鬆半開玩笑的回答,似乎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
不過唐立也沒心思追究,原本擺放的電腦被拿走,讓他很費解,電腦裏的內容他是看過的,裏麵並沒有什麽重要內容。難道當初自己看的不夠仔細。
“是日記本。”
“什麽?!”
“胡哥在門外有和我交代過,說我媽在出事前和他有過長時間通過話,而且日記本其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本子,隻是保存在了電腦裏,就是我們家裏的這台。”
此時,門外的警員進來匯報,據現場物業人員口供,今天上午有一組電梯維修人員來公寓進行檢修,說是接到業主的投訴。通過他們提供的號碼我們核實過後發現是個網絡號碼。
而且據前台的兩位姑娘稱,在這組維修人員之中有一個穿黑衣黑褲的男子隨行,當時她們以為是實習人員,並未進行盤問。通過他們的監控錄像顯示,正是我們一直尋找的作案嫌疑人。
唐立點點頭,突然跑出書房,沿著電梯兩側、楊婧公寓大門、衛生間這幾處門框的四周以及浴室僅有的窗戶四周,進行仔細比對查看,直到露出一副明白的表情。
許道華自進來後一直未說話,聽完他們的匯報後,一個人站在江美琳房間的門口,並向現場的保安借了根煙,隻吸了幾口便扔在腳下踩滅。
“這是利用了電梯維修保養製造了此案。嫌疑人跟隨維修隊提前到電梯總控室布局拉了一根細鋼絲直徑大概在0.3到0.5毫米,直通到楊婧衛生間的門把手和鎖扣上,同時還關聯了門口的幾個櫃子。電梯上升後細鋼絲從內部將門扣緊,櫃子等重物也被帶動靠緊門上。而電梯下降後的重力將鋼絲拉斷。至於裏麵的窗戶應該是想分散我們的注意。”
聽完唐立對作案手法的匯報,許道華隻是淡淡地應了句,“知道了。”轉頭看向書房裏的江美琳,“小唐,這段時間你的重點任務就是保護江美琳,其他的調查任務先交給王翰他們。”
保護受害人並不是隊長的首要職責。唐立心裏想著這句話,但看了看江美琳,終是沒有說出口。
許道華見唐立默認同意,便不再說話,轉身離開。隨後的郭鬆走到唐立麵前停下,推了推眼鏡,“許局對作案手法不感興趣,倒是對江美琳感興趣。”
“別瞎猜測。這種簡單的密室作案手法,現在不光書裏有教,連電視劇裏都有。我想,他在乎的是人命。”
“嗬嗬。”郭鬆笑笑,快步趕上前麵的許道華。
讓人震驚的是,在他們還未離開多久,唐立和江美琳的電話同時響起。江美琳拿著手機從書房跑出來,緊張地看向唐立,她的來電是胡棑,而唐立的來電卻是郭鬆。
兩人同時按下通話鍵,隻聽電話裏傳來:“楊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