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姚蘭被殺

當唐立陳霖二人聽完王翰暗中調查的結果,正為獲得了江島村與南華地產兩大有利線索心情雀躍時,電話再次作響,這一次卻是局裏的緊急號碼。

有案子?!三人同時接聽了電話,神色各異。

掛了電話,陳霖跌跌撞撞地從辦公室某個抽屜裏找出根煙給自己點上,又給唐立點燃一根。幾人靜靜地坐著不說話,你一口我一口地吐著雲霧,很快整個房裏彌漫著濃濃的嗆鼻的味道。

不會抽煙的王翰試圖與他們一起,點燃香煙大吸一口,卻被嗆的眼淚掉下來。他抬頭通過煙霧看著其他二人,麵孔模糊,隻有濕潤的眼睛。

煙終將燃盡。唐立丟下煙頭,腳底用力踩了踩,抹了抹臉,說了句:“大家將自己收拾幹淨,走吧。”

陳霖拿著煙頭,肩膀抖動,點了點頭,幾人出門坐上車。卻聽見車鑰匙呼呼地轉了幾次卻未能啟動成功。

唐立吼了一聲,“沒出息,給我拿出點精神!”

“唐隊,她是我害的。”陳霖雙手無力地撐著方向盤,整個身體像是用力過猛被撐破了一般的泄了下來。

“別在這裏瞎說,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提起精神,將凶手繩之以法。”唐立直視著直方,眼神比以往更加的堅定。

車子趕到“順子私房菜館”的時候,門口已經被黃色警戒線圍堵起來,幾名警察站在外圍阻止聚集圍觀的群眾。

隱約從幾十米外能聽到他們的討論內容:“哎呀,這家店的菜可好吃了,老板娘突然死了肯定有蹊蹺。說不定是和這家的飯菜口味有關係,無背景無權利無金錢的母子能在市中心開一家小飯店,那肯定是有問題的,看來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貪圖便宜來這裏吃飯了吧。是啊是啊……”

麵對無知,人們似乎總是喜歡先以惡意加以揣測,這是因為麵對恐懼,人們選擇逃避,而非麵對。但也總有人願意挺身而出,說出實話。

“不知道真相就別亂說話,以前經常來吃飯也沒見你們嫌棄飯菜好吃便宜有貓膩啊?不做任何評論就是對這家子最大的幫助了。”

陳霖扭頭看向唐立笑了。這是他今天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唐隊,陰暗的人生裏總是會透出明亮的光啊。”

唐立將剛從衣服口裏掏出的香煙在手指上滾了滾,重新放了回去,“王翰你先進大廳幫忙。許局和郭鬆在對麵,我和陳霖過去詢問情況。”

許道華與郭鬆站在菜館的屋簷下正在說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猜不出事件的發展現況。

唐立與陳霖走到他們麵前的時候,正好聽到許道華問了一句:“和前麵的案件有關聯嗎?”

郭鬆搖頭推了推眼鏡,“從法醫的角度初步來看,現場姚蘭的死與朱慧萍、江國柱兩起案件的作案手法有所不同,反而太過殘暴,暫時還不能判定。還是等大唐來了再討論吧。”

“殘暴?”唐立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等待著回答。

在郭鬆開口前,許道華在案件至今第一次用一個長輩的態度對他們說話,“我希望你們可以冷靜的聽小郭說完案件情況,保持一個警務人員該有的素養,冷靜、沉著。”

這句話似乎讓唐立猜到了接下來的內容,他並未立刻質問,陳霖難得保持沉默,四個人的周圍隻聽到人群裏說話的噪聲。

一聲歎息。“可以說了。”

郭鬆再次推了推眼鏡,“唐立,不要感情用事,明白嗎?死者姚蘭,年齡大約在37歲。死亡時間大約昨夜淩晨1點,死亡地點為“順子私房菜館”內。死者姚蘭心髒被挖出,切成絲下鍋炒熟放在一個盤子裏,裏麵還有她的兩個眼珠。她的左右臉頰各被砍了兩刀,胸脯和腳上亦分別被挖掉2塊肉,扔在廚房和前台。現場留下的凶器為菜館廚房菜刀,但凶器上暫未獲取到指紋。場內收銀機裏當日營業款10000多元現金、台子上的手機和櫃子裏的飲料、酒水等物品都沒有被動過。”

聽到郭鬆的話,陳霖突然開始啜泣,並不寬厚的肩膀微微顫動,“凶手為什麽會殺害蘭姐?還使用如此殘忍的手段?”

“現在問這句話有意義嗎?”唐立冷冷地開口,將手裏的煙頭摁滅,苦笑道:“我們進去麵對凶手吧。”

進入作案現場,親眼看見橫屍在地的姚蘭,大家的心情都如鉛塊般沉重。

正站在旁邊錄口供的順子看見他們,猛地一拳捶在桌上,氣勢洶洶的衝過去。但被在旁的警察快速製止,他叫嚷著、揮動著拳頭,不斷地高喊:“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的!”

本就看到姚蘭慘死狀的陳霖臉色已經發白,如今聽到順子的怒吼,再也忍不住,衝出門外大口的幹嘔,盡管並無半點食物,他卻將整個胃部吐的掏空。

“有煙嗎?麻煩給我來一根。”唐立皺起眉頭,突然想起幾個人當中也就自己帶上香煙,於是自己點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第一,犯罪嫌疑人的動機不是為了獲取錢財,而是仇殺。首先作案人進入現場控製住受害人後,直接將其殺害,並未向受害人索要錢財。從現場來看受害人一刀深達心髒,且被掏出處置,臉部、胸脯和腳上也均被惡意傷害,而現場貴重錢財並未減少。據此,我們可以分析作案人主要是以將被害人死亡為目的,殘酷的作案手法是對被害人的一種變相報複。

第二,作案人至少有一人且住在本地或在本地有落腳點。作案人作案後能在作案後迅速離開,而且將作案地點選在商業中心地段,不懼人流量,顯然是對作案地點經過多次查看,熟悉此處地段並早已定好逃跑路線。另外也不排隊作案人為兩人,其中一人在外備好逃離車輛,幫其離開。

第三,作案人中至少一人熟悉姚蘭的背景並與其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係。受害者周圍無大麵積打鬥痕跡,也未有太多損壞物品。作案人先與受害人麵對麵交談,因交談中情緒失控便趁不備將其殺害。又因受害者全盤並未否認作案人所說內容,故將其死後進行二次傷害,以作自我救贖。從現場作案人將受害者心髒掏出,切成絲兒熟炒來看,預示受害者違背過良心,而將受者兩眼放於挖出則是表示其有眼無珠。另外將受害者麵部毀壞應該是表示其無顏麵對此事,最後胸脯和腳上亦分別被挖掉兩塊肉是對整件事祭奠。

第四,作案人年齡不大,情緒不能自控,手段殘忍不是初犯。根據第三點分析來看,作案人與受害人有著複雜的人物關係。受害者生前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悲慘經曆,一直隱姓埋名帶著孩子低調生活。其為人淳樸善良待人真誠,靠著一家小飯館維持生活,不與人爭執,最近一至兩年並無犯罪記錄。作案人與受害者有關聯的時間可以倒推出是在其悲慘經曆階段,而那時與之相關的人員年齡大約是在六、七十歲,此年齡作案人有一定局限。據此分析有可能是與受害者相關人員的直係親屬所為,比如孩子,而且由於受害者的原因,導致其未有親情嗬護教育,很早接觸社會,具有盜竊、持械鬥毆等暴力性行為或曾有過類似作案手段的社會人員。”

唐立一口氣說完幾段話後,停下來,在場的幾位並沒有立刻給予反應,表情也沒變化。他以為自己說得不夠明白,於是做了一些專業知識上的補充:“我們知道,犯罪行為的發生是由於人們在某種需要基礎上產生的內驅力和外部誘因相互作用的結果。犯罪行為發生的時間、地點、方式、手段以及犯罪現場情況,無一不反映出具有個別特點的犯罪行為人的個性特征。因此,通過對犯罪現場痕跡物證的觀察分析,可以推斷犯罪行為人的心理特點和個性品質。再與現場訪問等渠道獲得的與案件有關的信息材料相互印證,即可為偵查破案提供行之有效的思路。”

郭鬆對他的話報以淡淡一笑。“我們的‘唐不二’終於又回來了。想不到心理學專業知識課上的內容你竟然還能記得這麽清楚。”

一旁的許道華隻是點點頭,眉目之間的深痕似乎淺了一點,“結論?”

唐立邁開腳步,戴上手套將作案現場重新進行勘查,當拿起那盤已經熟炒的心髒絲兒時,可以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動,盡管他一直刻意保持著冷靜、沉著。

一陣寒意不覺湧現,他對自己之前的自作聰明感覺可笑。他想,姚蘭的死從源頭上看,算是自己間接所為。若不是他貿然前往江島村任意妄為,讓姚蘭的身份快速曝光,現在這樣的事件應該不會發現,就算會發生他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隻要時間足夠,他能夠阻止。

他從收銀台前拿起被存封的手機,隨意按了個鍵,手機並沒有設置密碼。他滑開屏幕,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電話號碼,在號碼姓名那欄裏寫著:恩人唐立。

霎時留在唐立頭腦裏關於姚蘭的記憶一湧而現:“真是隻要工作不要命了啊,這都幾點了還沒吃飯?趕緊進來坐下,等著;今天又遇到困難了?沒事,在姚嬸這裏吃頓飯保管你什麽煩惱都走光,人啊,就是要吃好,吃好了才有力氣煩惱啊;哎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什麽時候找女朋友啊?你遠在外地的父母管不上你,我就替他們管著你……”

事實上,除了唐立,此刻在場的警察也都陷入了回憶。姚蘭曾經是在警察局附近的飯館工作過,他們中的人都吃過姚蘭做的飯菜,也都曾受到她如親人般的照顧,每一次執行公務幾天幾夜下來,隻要吃上一份她的飯菜,似乎所有的疲憊都可消散。

被限製行動的順子此刻已經安靜,蹲在地上抱頭低泣。“唐哥,我母親是真心拿你們當自家人啊。自從你們救了我後,我母親每一天都要和我說不能忘恩,她說她這一輩子都得在這裏向你們報恩。”

看著滿臉眼淚的順子,正限製他行動的警察有些動容,抬眼望向唐立,得到肯定的回應後,終於如釋重負的鬆開了手。

“順子,這個時候話不多說,我們隻說案情,可以做到嗎?”唐立看著順子,直到他點頭,他才繼續說道:“把昨天飯館開門到關門這段時間裏有可疑地方的細節回憶起來。”

順子低頭不語,像是在思考,先是搖搖頭,想著想著突然抬頭,“菜館廚房後門的門鎖昨天開門的時候竟然壞了,我記得前一天走前,門鎖還是好的。這算不算可疑之處?”

“這是重要線索,很好。按這樣的思路你再回憶一下有沒有特別可疑的人出現過?”

此時從門外幹嘔回來臉色煞白的陳霖接話道:“比如吃飯的人中有生客,看起來並不像是吃飯的;明明飯菜很好吃故意找茬的;無論姚姐怎麽招呼都沒好臉色的?比較特殊的讓人記憶深刻的客人,有沒有?”

“可疑的人?我一直都在廚房,很少來飯廳……”順子再次抱著頭,用力揪著本就寸短的頭發,表情痛苦。

就當大家準備放棄的時候,唐立提出疑問,“如果沒有喧鬧可疑的人,那有沒有姚姐覺得普通又不同尋常的人?”

順子似乎想起什麽,拍著大腿直叫:“對了有的。前天關門的時候我母親說有個不一樣的客人。你們也知道我家的飯菜是祖傳的密料,一般人吃了哪怕是青菜豆腐都會覺得鮮美可口,吃完整個人特別滿足還要再回味的樣子。可是我母親說那個客人不一樣,一個人點了三個菜,沒有一個菜是吃滿口的,好像每份菜隻動了幾口筷子,隻是把一大碗白米飯給吃個精光。從進門吃飯到結賬,大概也就不到十五分鍾。”

聽到這個線索在場的警察某種情緒像是得到了安放,卻又在環顧菜館牆壁四周的同時,顯出了沮喪。

隻不過順子過於高亢的情緒並未因此低沉,他似乎把心思集中在飯廳西麵牆上的一副“順勢而為乘勢而上”的字聯上。

事實上,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向老實對母親言聽的順子,也會有自己的想法,這一點連唐立都沒想到,因為這副對聯是他、郭鬆、陳霖,還有警隊裏幾個人員合夥出的份子,特意找人書寫裝裱好,作為他們菜館開業時的賀禮。

姚蘭對此特別珍重,將字聯放在菜館大廳的正對大門的牆上,每日早晚擦抹。順子曾經提議為了防止像前老板那樣的壞人來搗亂,在店內安放一台監控器,最好放在隱蔽的地方又正對大門的方向,那副對聯的下麵是最好的安放地方,但被姚蘭直接否定,怕弄壞了對聯。

如今順子這次的“不聽話”,或者是唯一一次的任性,倒是一次救贖。

不管如何,從616江國柱案件以來,案件一直無法正常的偵破下去,每個線索總是剛有眉目,又因種種原因被迫中斷。大家雖未明說,但沉鬱的氣氛已經緩緩發散。

如今能得到的有利線索都是警隊正能量的推動劑。許道華也不由得對著順子多看兩眼,命人將對聯後麵的監控攝像頭好好盤查處理裏麵的內容,找到相關嫌疑人員。

這個時候唐立的陳述,更像是一管強心針,讓在場的警員夥伴戰鬥力暴增。

“通過剛剛綜合對現場心理痕跡的分析,我對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特征進行了刻畫,再把前麵分析的情況給大家總結下:1、與受害者相關人員的直係親屬所為,比如孩子但現已成年,而且由於受害者的原因,導致其未有親情嗬護教育,很早接觸社會;2、具有盜竊、持械鬥毆等暴力性行為或曾有過類似作案手段的社會人員;3、與該受害人過往居住地、生活地,情感上有關聯的人;4、案發後和受害者有關聯並有反常情況的人。

現在大家分兩隊來排查,一隊去受害人曾經的居住地江島村進行,根據上述作案人心理特征進行對比,所有異常情況人員都要作為嫌疑人記錄在案。但大家切記,要尊重島上村民的生活習慣,遇到詢問情況困難要及時匯報,不可強硬自行處理。”說完這句話,唐立似有似無地看向許道華,隻見他雙手背後,站在飯館的正大門口,麵對著外麵空地,隻留給他一個深長的背影。“這隊由……王翰同誌帶領。”

站在順子身邊的警察立即站直行禮。與唐立相隔一人的陳霖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說話。郭鬆不知何時走到他的身邊,拍著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唐立這麽做也是為你好。”

陳霖點頭,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笑容,“郭哥,我懂。”

工作安排還未結束,唐立仍在繼續,“另一隊人員專門負責處理菜館的監控器內容,並對畫像中的所有可疑人員進行一一排查,這隊由陳霖負責。”

“收到。”

站在正門口的許道華嗯了一聲,“我一會還有會,小陳你送我回去,唐立和小郭你們在現場把控。”

這是什麽意思?第一個心裏犯嘀咕的自然是陳霖:往常許局開會確實是他開車送過去,但車裏必有唐立和郭鬆。這次單獨相處還是因為上次江島村的投訴嗎?還是這幾次案件,發現他的能力不行,想要再把他調離?

越是往裏想,陳霖這心裏越發的不安,他忍不住眼神求助唐立,好似江湖救急。

“許局,要不我也搭著車和你們一起回去吧,這裏的情況基本了解,我正好回去查查相關資料。”

未得到許道華的回應,唐立也不敢再開口,一旁的郭鬆接著說道:“許局,我一個法醫就不用把控現場了,還是讓我跟著回去,再去解剖屍體看看有沒有新的線索。”

等許道華坐上警車,關上車門。站在門口的三個人無奈地相互對望。陳霖認命得坐上車,車子鎖鑰剛剛起步,許道華就開了口:

“江美琳與唐立的事你了解多少?”

“啊?嗯……知道一點點。”

“說出來。”

“唐隊之前因為順子的事,對網絡犯罪也上了點心,之後發現有個人具有作案潛質,之後發生的江國柱案件,唐隊覺得這個人有可能就是江美琳。”

“有證據嗎?”

“咦……暫時沒有。”

“胡鬧,沒有證據光憑感覺和直覺就自以為是。江國柱案子到現在沒有實質性的進展與他的工作態度有關。案子都應該像姚蘭案子一樣的進行專業分析。”

陳霖無可反駁,唯有苦笑點頭。他心裏不是沒有過這種想法,既然許局都發話了,唐隊又有所顧忌,是不是先由他正式會一會這個江美琳?

但是,他好像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