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機關算盡夢一場（上）
海風陣陣，吹拂著楊逸之紛繁複雜的心緒。一麵是林軒影的真心，一麵是安陵真的深情，楊逸之實不知該如何自處。兒女情事，令人神傷，古今皆然，無人可免。
據船家所言，這天傍晚即可抵達中原。想著馬上就能見到朝思暮想的林軒影，楊逸之愁緒稍減。
碼頭位於惠思鎮東北部的海港，離惠思鎮隻有半個時辰的車程。下船後，楊逸之在惠思鎮找了個小酒館匆匆填了肚子，便動身往平樂鄉趕去。
“軒影，我回來了，你還好嗎？”楊逸之在路上暗自想著。
所謂“近鄉情更怯”，與林軒影許久不見，楊逸之莫名地有些緊張，不知她近況如何，要是責問自己這些日子去了哪裏，又該如何回答？
“東西是我的，誰也別想插手！”前方傳來的爭吵聲打斷了楊逸之的胡思亂想。
楊逸之停下腳步，看到不遠處聚集了十幾個人，將一個姑娘團團圍在中間，看樣子有什麽爭執。
楊逸之想盡快見到林軒影，不願多管閑事。可惠思鎮通往平樂鄉的路隻有這一條，想繞開也無處可去。楊逸之暗歎了一口氣，藏身在一棵樹後，想等這群人散了再行趕路。
隻見一人背負大刀，排眾而出道：“哼，想把東西拿走，先問問我的盤龍刀同不同意！”
話音剛落，另有一青衣秀士譏笑道：“俞老三，你有幾斤幾兩我們還不知道，何必在大小姐麵前獻醜？”
那被稱作俞老三的怒目圓睜，提拳欲往秀士身上揍去，青衣秀士卻折扇輕搖，渾不在意。俞老三身旁一人見狀，忙將俞老三拉開，語含責備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裏胡鬧！”
接著轉過身來，對被圍女子道：“大小姐，你一個姑娘家，何必攪這趟混水？不如交給我，我可保證你安全離開！”
又一人附和道：“跟她羅嗦什麽，誰搶到東西就是誰的！”
眾人聞言紛紛提刀在手，隻等頭領一聲令下。
那姑娘卻是神色自若，似全沒將這群人放在眼裏：“哼，東西在我手上，不怕死就來拿吧！”
楊逸之躲在一旁，本不願插手，以致橫生枝節。但看到這群人皆是凶神惡煞之輩，也不知這姑娘能否應付的來。眼見眾人動手在即，便不再猶豫，當下從樹後跳出，哈哈笑道：“這麽熱鬧，讓在下也來插一腳怎麽樣？”
眾人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一個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都呆望著楊逸之。青衣秀士上下打量著楊逸之，見他右手攜劍，卓卓而立，看樣子非是等閑之輩。
青衣秀士不願多生事端，遂溫言道：“小兄弟，這裏沒有你的事，你趕快離開吧。”
楊逸之微微一笑，回道：“在下沒別的喜好，就是好管閑事。”
那俞老三性格火爆，先前已因青衣秀士的譏諷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了個毛頭小子，這下再忍不住，提刀朝楊逸之衝來，口中嚷嚷道：“跟他廢什麽話，先砍了再說。”
就算憑借以前的武功，對付起俞老三來，楊逸之也是綽綽有餘。自被紀東歌打落山崖武功盡失後，楊逸之已久未與人交手，如今重回中原，更兼神功大成，楊逸之正想試一試這武功的威力。
俞老三的身形雖然也稱得上迅捷，但落在楊逸之眼中卻緩慢異常，楊逸之甚至尚有餘暇欣賞一下那盤龍刀上的古樸花紋。
“嗬！”俞老三一聲斷喝，將盤龍刀重重往楊逸之砍來。眼看刀鋒及身，在這間不容發的當口，楊逸之向左輕移三寸，刀鋒貼身而過，砍了個空。
俞老三收不住手，盤龍刀下劈之勢仍在。楊逸之雙腳未動，上身順勢往俞老三撞去，隻聽“砰”的一聲，俞老三遠遠跌了出去。
旁人隻見到俞老三往楊逸之砍去，不明白為何在一瞬之間，這俞老三就被彈了開來。隻有那圈中女子微微一笑，看透了個中玄機。
其實說來也不複雜，無非是武學中借力打力的法門罷了。方才這俞老三全力朝楊逸之衝來，楊逸之自可運起體內真氣與之正麵交鋒。不過楊逸之並未依此施為，而是借著閃身之機，讓俞老三衝撞之勢無處宣泄，接著隻需從旁加力，這俞老三就會被自己的力道彈飛出去。說來可笑，如果俞老三沒有使出全力，或許還能摔得輕些。
隻是說來簡單，除了需要對招式洞察先機外，若沒有深厚內力做根基，這卸力法門便不能運用自如；若對手內力在己之上，勁力無法完全卸掉，自己反會受傷。
當年楊逸之初上武當山與宋一舟搦戰時，宋一舟便是憑借武當借力卸力的心法將楊逸之的掌勢化解。當時楊逸之雖微有所悟，但礙於當時招式未精，內力有限，即便心有所悟，亦無法施展。如今小試牛刀，果然威力非凡。
眾人見俞老三一招之內即落敗，一時心下惴惴，誰也不敢率先上前。倒是那青衣秀士頗是個人物，當下調兵遣將，何人進攻，何人圍堵，一一安排起來。
隻是與楊逸之相較，這些人實在太過膿包，即便排出陣型，也是一衝即散。楊逸之不願與人為難，是以下手不重。縱使如此，隻一盞茶的功夫，這十幾個人也被教訓地哭爹喊娘，狼狽逃竄。
待眾人逃遠後，那女子上前向楊逸之行禮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隻是我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日後若是有緣再見，必當相報！”
這女子長身玉立，身著男裝，發髻向後挽起，英挺之氣令楊逸之也頗為歎服。
楊逸之拱手回禮道：“姑娘與我都是江湖中人，區區小事，不必多禮。”
那女子再次謝過後，便告辭離開，身影在樹林中一閃而沒，顯然輕功不弱。
楊逸之擔心江湖險惡，原打算送她一程。但這位姑娘似乎不願別人相助，兼之方才看到她的身法，料知應身手不弱，當有自保之法，楊逸之遂放下心來。
這一耽擱，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過這裏離平樂鄉已經不遠。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林軒影，楊逸之一顆心不免火熱開來。
林軒影的房子還和楊逸之上次來時見到的差不多，隻不過此時屋中漆黑一片沒有光亮，看樣子林軒影並不在家。
楊逸之心下疑惑：“軒影已無親人在世，這麽晚還不回來，她能去哪裏？”
想到林軒影隻是一柔弱女子，楊逸之擔心起她的安危。一時沒有頭緒，楊逸之於是打算問問臨近的鄉民，看他們知不知道林軒影的行蹤。
在林軒影家的西邊不遠處，透出些許光亮。楊逸之前去查看，發現是一戶農家，一大漢正赤著上身，在院中砍柴。
楊逸之上前行禮問道：“這位大叔，請問東邊那戶人家的主人哪裏去了？”
那大漢聞聲，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你是……”
楊逸之回道：“在下楊逸之，來找一位朋友。”
那大漢見楊逸之溫文爾雅不似壞人，這才回道：“你說的可是林姑娘？她搬走了！”
這回答令楊逸之大吃一驚：“搬……搬走了？什麽時候的事？”
那大漢回想道：“大約三四個月前吧，來了幾個家丁打扮的人，匆匆收拾些包裹，就和林姑娘一起離開了。”
楊逸之接著問道：“那您可知林姑娘她搬往何處？”
那大漢搖頭表示不知：“這林姑娘好生奇怪，一年前突然搬來平了鄉，前後不過一年光景，這又匆匆搬走了。”
楊逸之一驚更甚：“什麽？林姑娘不是平樂鄉人嗎？”
大漢放下砍柴的斧子，活動活動肩膀道：“不是，聽說是來平樂鄉避難的。”
楊逸之道謝後，返回林軒影屋外。
“難道是賈大少賊心不死又來煩擾，軒影這才搬離這裏？但那些家丁是什麽人？大叔怎麽又說軒影一年前才搬到平樂鄉？”
一連串的問題從腦海中湧出，楊逸之想著：“隻要找到軒影，就能得到答案。可這人海茫茫，又該到何處尋找？”
楊逸之在屋外踱來踱去，思考著下一步的行止。
此番重回中原，楊逸之有兩個重要的人要見，一為林軒影，二為紀東歌。楊逸之心下盤算著：“此時軒影無從著落，縱使擔心，一時也無良策。這裏離名劍山莊不遠，不如今晚就去會會自己的這位好兄長，待了結了與他的恩怨，再尋找軒影的下落。”
主意既定，楊逸之便收拾心情，朝名劍山莊趕去。當楊逸之來到名劍山莊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此番前來，楊逸之並未打算露麵與紀東歌交手，隻是想先一探虛實，再尋他途。憑著楊逸之的身手，借著夜色的掩護，倒也不易被人察覺。但楊逸之領教過紀東歌的功夫，縱使如今身懷神功，仍是不敢大意。繞著院牆轉了轉，楊逸之尋了處守衛鬆懈處躍進院內。
山莊內靜悄悄的，隻幾個屋子亮著燈火，看樣子家丁仆人已經歇息了。楊逸之曾在山莊內住過些日子，找到紀東歌的屋子自是駕輕就熟。
楊逸之穿過練武場，來到右首第二間屋外，屋內還亮著燈，隻是不知紀東歌是否就在房內。
紀東歌武功極高，為避免打草驚蛇，楊逸之隻能藏在窗下，不敢冒然起身偷看房內。
正躊躇間，屋內傳出紀東歌的聲音：“哼，你真是沒用，費了這麽大功夫，才弄個假秘笈回來？”
過了片刻，屋內傳出另一人的聲音：“你說這話好沒道理，我又沒見過真的秘笈，如何能分辨出真假？”
這聲音於楊逸之聽來無異於晴空霹靂，原來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思之欲見之的林軒影的聲音。
“軒影……她怎麽會在這裏？”一時之間，楊逸之生出無數的疑竇。
這時紀東歌說道：“我看你是對那個傻瓜動了心了吧？”
林軒影哼了一聲道：“你懷疑我？當初不是你讓我接近他的嗎？”
紀東歌也是輕哂一聲：“話是不錯，不過我看你現在是弄假成真了吧！”
林軒影似頗為猶豫，半晌後，屋內才傳來林軒影的聲音：“你……你不要胡說，誰會喜歡他！”
屋內傳來一聲拍桌子的聲音，應是紀東歌所為：“哼，不要不承認，你聽到那小子死訊之後的樣子，誰都可以看得出了。幸好我下手下得早，不然恐怕現在你早已背叛我了。”
屋外的楊逸之此時已是麵無血色：“這……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
楊逸之從屋外飛身而出，往院外奔去。此時他內心激**，也顧不得是否會被人發現了。幸而紀、林二人各有心事，楊逸之腳步輕盈，倒也沒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