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庭回收網站有的時候也叫回收家庭網站，有一段的時間的簡稱是回家網站，這就有點諷刺了。

家庭這個詞也有很多同義詞，也可以使用簡稱——家，家隻有一個字，但即使在這一個字的前提下，還是可以繼續省略，這時家這個字會變成一片空白，這正是現在很多家庭的情況。

有些東西要是省略了就會消失，有些東西是不能省略的。

街上由無數看不見的紅線構成的大網組成，媽媽正帶著喬娜走在裏麵。媽媽拉著喬娜的手，人們在街上行色匆匆，沒人注意喬娜的手上纏著一條紅線，這條紅線把喬娜和媽媽連接在了一起，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我們在哪?媽媽。”喬娜小聲地問。

媽媽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仿佛怕把什麽東西吵醒似的，她用最小的聲音說了一聲“噓”。

媽媽也不向喬娜解釋，隻是拉著喬娜的手往前走。走了兩步，她開始解釋了。

“你這樣會把它給吵醒的。”媽媽說。

“把誰給吵醒？”喬娜什麽都不明白。

“他呀。”媽媽說，“就是她。”

“把他吵醒會很不妙嗎？”

“有了它。”媽媽說，“就沒有我們的家庭。”

喬娜不知道媽媽指的人到底是他還是她，或者說她到底指的究竟是不是人，是他，是她?還是它？

媽媽把喬娜拉到一個服裝店裏麵，她朝店裏忘了幾眼，然後就離開了。媽媽帶著喬娜過了一條馬路，接著她們又過了另一條馬路。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媽媽說。

這是喬娜第幾次跟媽媽見麵，她自己也記不清楚了。總之她們見了很多麵。喬娜對這個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媽媽感到很滿意，她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喬娜很崇拜媽媽，這個媽媽跟她過去的媽媽不一樣，這個媽媽時常跟她說這樣一句話。

“如果你連父母都選擇不了。”媽媽第一次說這一句話的時候天上的太陽特別刺眼，陽光像是照在了這句話上麵，“那你有什麽自由可言？”

如果這句話有道理的話，那世界上每個有爹有媽的人都沒有自由可言了。

現在喬娜的手在媽媽的手上感受到了太陽的溫度，今天天也很晴，在這晴天之下，無數陰鬱的行人們低著頭走來走去，頭頂上的溫暖與他們無關，可以想象這些人在家裏的地位，這些人都是家庭回收網站的潛在用戶，也許可以把“潛在”這個詞給去掉。

媽媽拉著喬娜往前走，她們走進了一個小巷。媽媽回頭看了看身後，往前走了幾步，再次回頭看了一下，她沒有看見後麵有人，所以她就拉著喬娜繼續往前走。

“我現在是要帶你去見你的爸爸。”媽媽說，“你把喬華生的照片帶過來了吧？”

“帶過來了。”

“別搞丟了。”媽媽說“等會我們還要把那張照片給燒掉呢。”

這是家庭回收網站的一種儀式，要先燒掉父親的照片，然後再燒掉母親的照片，最後燒掉全家福的照片，把自己也燒掉，跟過去訣別。

她們來到了一棟廢棄的房子前，媽媽再次回頭看了看，沒有人，她拉著喬娜走了進去。

爸爸戴著笑臉麵具，坐在房間的正中央，僅從他的身材來判斷，無法猜測他的年齡。爸爸看見媽媽帶著喬娜走進了房間，便站了起來。

“我都等的不耐煩了。”爸爸說。

他的聲音並沒有喬娜想象得那麽好聽。

“你就是我的女兒吧。”爸爸拉著褲腰帶說，“場麵話我也不是很懂，媽媽，你來解釋一下吧。”

爸爸已經開始脫褲子了，他的舉動就好像他現在正在澡堂一樣，極度自然，絲毫沒有半點猶豫。

“娜娜。”媽媽說，“既然你要跟你過去的父母訣別，你就一定要做她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媽媽對著喬娜的耳朵說：“你馬上就知道了。”

喬娜被強奸的時候，媽媽就在一旁燒著喬娜的全家福照片，喬娜看著照片裏的自己在火光裏越變越小，逐漸變成了一片空白，她眼裏的光也越來越暗。

喬華生正在老傅的家裏看著這一切，看著自己的女兒正在被別人強奸。

對於過去喬娜來說，喬華生可以算是她的父親，也可以叫做爸爸或者老爸，現在就和那張全家福一樣，喬華生正在變成空白。

那天老傅有好幾個鄰居報警了，說他們聽見了這輩子聽過的最恐怖最絕望的尖叫聲。

是喬華生接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