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空手入白刃(二)
聶星辰轉過街角的時候,隻見此處陰風陣陣,撕裂般的寒氣拔地而起直鑽入聶星辰頸項裏。明月之下,水橋之上,一位白衣婦人手持青劍正與一紅衣男子殊死對決!
白衣婦人的身上已浸滿了鮮血,血是從她的肩上、腰上的傷口流出。
紅衣男子手中的劍卻是烏黑的,他的臉上還戴著一副紅色的麵具。
紅衣男子清寒的劍氣劃過湖心,飛石連珠般灑向湖水裏,濺起一個個巨大的水渦。
紅衣男子手中的劍意如海上驚鴻蘊藏著極巨大的內力,而白衣婦人力氣愈來愈不足,隻能憑著她絕妙的劍招與紅衣男子周旋。
紅衣男子烏黑的劍光一閃,白衣婦人不及回避,她的胸膛便多了一道劍痕,鮮血隨風落在湖水裏。
白衣婦人不懼疼痛,挺身向前,手中的青劍化作天外飛鳳向紅衣男子的麵部刺了過去,這一招顯然冒著極大的風險,也是將所有的精力與力量賦予此招之上。這一隻飛鳳在明月之下傲然獨立,絕代風華,雖然曆經萬難,也終得以涅盤中釋放!
紅衣男子被這一招逼得隻好急步疏退,聶星辰心中一喜,白衣婦人這一招可謂難得一見的妙招!任紅衣男子如何退讓也避不開這一招!
可是黑衣男子腳弓猛地一彈,整個人騰空飛起,如果不是聶星辰親眼所見,絕對不能想象到紅衣男子可以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騰飛於天,白衣婦人的飛鳳一劍竟然刺空了,白衣婦人身軀已前傾,她根本來不及顧及身後的巨大空檔!
紅衣男子左腳踩在右腳之上,輕輕一點,他身體倒轉,頭朝下,腳朝上,手中的烏黑長劍挺直了劍尖向白衣婦人的後背刺去!這一招流星射月一般地施展出來,白衣婦人已然處於死地!
聶星辰毅然騰飛於天,置身於明月寒星之下,他右手手臂一橫,無名指與大拇指扣在了一起,“嗷!”絕命孤獨的天狼喚起了天地的顧盼,聶星辰兩指間蘊藏的“狼星”射出,黑夜裏是它悄然而炫目的影子!
隻輕微一閃,“當!”的一聲巨響,狼星擊中紅衣男子的長劍,紅衣男子無雙的劍招便被這顆狼星擊亂了原本的方向!那一劍刺空了!可是即便刺空,長劍所夾帶的巨大劍氣還是狠狠砸向了白衣婦人的脊背!
白衣婦人被這道劍氣震得一口膿血噴了出來,似乎已傷及內髒。
紅衣男子劍尖回轉,他整個人在空中騰挪了兩圈才輕飄飄地落在了水橋上。
白衣婦人退在了一邊,暗自開始調息。
紅衣男子望著聶星辰,月光灑在湖心裏,泛起銀光,偶有碎石從石橋上落下,漣漪裏是聶星辰的影子!
紅衣男子道:“這是你的幫手?”這個聲音很低沉,又似乎很尖銳,從他的麵罩裏傳出來難免會有差異。
白衣婦人咬著牙道:“這是你與我的恩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假如我要請幫手,何須我親自與你一戰?”
紅衣男子笑道:“我也在想你長居江南,應該不會與漠北狼穀逍遙鬼有什麽來往!”
聶星辰心頭一緊,心道:“看來此人已從我武功裏知道了我的來曆!”
紅衣男子劍指聶星辰,道:“你是漠北狼穀逍遙鬼的傳人?”
聶星辰走向前去,道:“這不關你的事!你這個連害了二十多條女人性命的殺人魔鬼!”
紅衣男子仰天笑道:“你喜歡管寡婦的閑事?”
聶星辰握緊雙拳,道:“我不想和你廢話!此刻,我隻想看看你的劍法!”
紅衣男子笑道:“最近在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少年英雄!這個少年英雄傳言是‘漠北狼穀逍遙鬼’練世城的傳人,他憑著一手‘無名狼心指’救得了一千位江湖中人!這個少年英雄的名字最近這兩天實在是傳播得太多太廣,連我都記得了他的名字!”
聶星辰閉著嘴,他盡量控製著心力。
紅衣男子接著道:“你叫做‘聶星辰’對不對?”
聶星辰沒有開口。
紅衣男子笑道:“我最愛少年英雄了,也很惜才,我可舍不得讓你白白死在我的劍下!我想和你玩個遊戲如何?”
聶星辰道:“什麽遊戲?”
紅衣男子笑道:“你不是要管寡婦的閑事嗎?現在我給你一個管閑事的機會!我們來比試,假如你能夠接我十招的劍法,我就暫且不殺她,還留你一個再與我比試的機會,但是假如你不能接我十招,那就抱歉了,這個女人的性命就由不得你費心了!”
聶星辰終於開口:“你就對你的劍這麽有把握?”
紅衣男子笑道:“我向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聶星辰道:“我答應,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紅衣男子道:“你說!”
聶星辰道:“假如我贏了,我不止要管她的閑事,還要過問你頸上頭顱的閑事!”
紅衣男子笑得前胸貼後背,笑得連握劍的手也軟了,道:“我答應,我答應!”
白衣婦人躺在水橋邊,嘴邊還兀自有血在流,她大聲呼道:“少俠,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你不必為我這個不相幹的女人拚命!我不值得你這樣!”
聶星辰道:“前輩放心,晚輩自會小心應付!”
聶星辰此刻也不知道為何會迎戰?他是否有絕對的把握?狼心指與逍遙鬼手能否抵擋得了紅衣男子那絕命的劍術?
他隻知道如果不迎戰,白衣婦人會立刻死在紅衣男子的劍下。
可是聶星辰接不了他的劍,白衣婦人同樣會死!
聶星辰自出穀以來,在對決的時候從未有過如此的緊張!
他還是對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的,可是青衣人的話總在他心裏響起“有一點必須要給你講,你最自信的‘狼心指’與‘逍遙鬼手’切莫要在真正一流高手麵前擺弄,這是我對你的忠告!”
遙遠黑暗中綿延起伏的山脈亙古不變地存於天地之間,也淡淡的隨著月光的灑落展示出它那巍峨的身姿! 聶星辰希望能夠望著遠方它們的身姿來穩定自己的心態!
莫非他的心已有顧慮?
難道他臨陣對敵之際分心了?
聶星辰準備先發製人,他的腳步踏了出去,踏在了湖麵上,水波**漾著就好像美人的酒窩,他也盡量放鬆全身所有的壓力!
他暗帶勁力,無名指與大拇指自然地扣在一起,隻等紅衣男子的身體露出一絲一毫的縫隙!
紅衣男子卻不動,就好像一座山。
“啪”的一聲脆響,聶星辰踩碎水波,他已起身,緊接著“嗷!”的孤狼聲起。
狼聲瞬間止息,“當!”紅衣男子竟然用劍劈碎了迎麵而來的狼星,沒有劍光,出劍快得連光也不閃一下,似乎是因為“劍身烏黑”的緣故。
聶星辰沒有停歇,兩指間連續彈出八顆狼星來!破風聲淩厲絕冷!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八聲連珠響,紅衣男子竟然又劈碎了八顆狼星!
聶星辰不等腳步用老,挺身向前,逍遙鬼手中的絕殺“鬼笑紅塵”、“醉鬼千謠”、“浮華鬼氣”、“流鬼飛舞”、“鬼發三千丈”五招一氣嗬成擊向了紅衣男子。聶星辰自問他已參透了“逍遙”鬼手的奧秘!所以當他胸懷此五招的時候,他已看到了紅衣男子倒下一刻的模樣。
紅衣男子還是不動。
聶星辰的雙眼裏突然出現了劍光,他根本沒有看見劍光是從何處閃出,他還嗅到了一股奇妙的味道!是紅衣男子烏黑的劍身出擊時的味道,很濃烈的刺鼻的味道,卻有股淡淡的山穀春風的味道!
聶星辰的五招殺手全部被紅衣男子這一劍破解,隻一劍。
聶星辰一瞬間才發現逍遙鬼手裏沒有任何一招可以抵禦這一劍!
聶星辰隻好由攻轉守。
紅衣男子的劍一旦猛虎出籠便沒有退守,他的劍霸道狠辣,夾帶巨猛的內力,聶星辰已被逼得毫無還手之力!
“一招,兩招,三招……”
紅衣男子的劍落在了聶星辰的咽喉處,冰冷的劍鋒已觸碰到了聶星辰的皮膚!
聶星辰從四肢到頭顱,到整顆心全部凍結!
——紅衣男子隻用七招便取得了勝利!
這七招沒有任何一招讓聶星辰有反攻的機會!
聶星辰額頭上的汗水悄悄地落在了紅衣男子的劍鋒上,又落在了地上。
紅衣男子臉上的麵具詭異而可怕!
紅衣男子道:“你輸了!”
聶星辰已說不出話來。
紅衣男子笑道:“你答應過什麽,應該會記得!”
聶星辰不敢回應。
紅衣男子也不讓他回應,他用劍尖頃刻之間點了聶星辰身上的穴位。聶星辰整個人不能動彈了!
聶星辰驚道:“你要做什麽?”
紅衣男子走向白衣婦人的身前,笑道:“別以為英雄這麽好當,有時候是要付出代價的!”他的劍已伸向了白衣婦人的咽喉處。
白衣婦人捂住胸膛,已然無法抵擋,她吐著鮮血,道:“都未寒!你這個天殺的負心漢!不要廉恥的惡徒,我卿木蘭就算死了做了厲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聶星辰失聲道:“你是都未寒?祁連山冷龍劍莊莊主都未寒?”
紅衣男子冷笑道:“是不是都未寒此間都不必深究,我也隻不過是個普通的江湖人,我今天是來解決恩怨的,你也別怪我鐵劍無情,就算是送你去見你那可憐的姐姐吧!”
白衣婦人卿木蘭吐了口鮮血,哈哈笑道:“你個狼心狗肺的惡徒,我與姐姐在黃泉路上等著你!你最好別下來,我們定撕碎你的陰魂,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紅衣男子仰天冷冷笑著,他的劍也在這時刺穿了白衣婦人卿木蘭的咽喉,鮮血沿著他的劍流入他的手掌心裏。
聶星辰閉上了眼睛。
紅衣男子收回了烏黑長劍,道:“我是不是很無情?”
聶星辰沒有睜開眼睛,道:“你可以也殺了我!不然我一定殺了你!”
紅衣男子搖著頭,笑道:“你不是劍客,如果用你手上的功夫永遠也殺不了我!”
聶星辰咬緊牙。
紅衣男子長劍回鞘,向著遠方走了出去,笑道:“我現在留你不死,是要給你一個機會來殺我,不過希望你帶著你的劍來!哈哈哈!”
紅衣男子已消失在夜色之中,遠遠地還傳來了他笑聲!
“他為何不殺我?”聶星辰心道。
盜金光這時才出現,使出渾身勁道解除了聶星辰身上的穴位!
聶星辰咬著牙探著躺在地上的卿木蘭的脈搏。
還剩下一絲遊魂氣!她那是還有一股強大的信念支撐著她即將泯滅的軀殼!似乎還有未完成的心願,或者沒有說完的話!
聶星辰耳朵湊向卿木蘭的嘴邊,道:“前輩,有何心願晚輩力所能及一定辦到!”聶星辰已大概猜到了卿木蘭的心願。
隻聽見卿木蘭的聲音道:“老身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少俠……幫老身以及……眾弟子……報……報仇……”
聶星辰點著頭,道:“前輩放心,晚輩一定不負前輩希望!”
卿木蘭死前最後的話是:“眾弟子與老身……還有姐姐……多謝少俠……大恩……老身……無以為報……願下輩……”
話未盡,卻已把一個江湖人的辛酸講盡。
江湖人,這就是江湖人!可笑可悲可歎!
聶星辰抱著卿木蘭的逐漸冰涼的身體,閉上了眼睛。
風起寒星落,葉孤流水依,問蒼茫大地,君歸何處?
聶星辰與盜金光雇了四輛馬車將“水月花劍樓”二十七具屍體,連夜帶出了城外深山之中安葬。
聶星辰也將二十七柄劍埋進了土裏,除了知道掌門卿木蘭的名字之外,其餘的弟子的名字都是空白。也許隻有天地知道她們的名字!
盜金光拍著聶星辰的肩膀,道:“是時候回去休息了,休息是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情!”這是盜金光的心裏話。
聶星辰點著頭,問了盜金光一個問題:“你為何不走呢?跟著我隻有無盡的苦楚與悲涼!”
盜金光深吸了口氣,笑道:“雖然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是我珍惜與你這一段情誼,你不把我當兄弟,我卻不管!你要抓我去衙門也好,怎麽都好,就是暫時別趕我走!需要離開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聶星辰望著盜金光,微微笑了。
紅葉落在了二人的眼前,起風了,天冷了,心暖了。
薛輕魚呢?
她現在會在何處?
真希望她就在楓葉林的背後,哪怕默默關注著聶星辰與盜金光,也好比永遠不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