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婚宴(三)
“有沒有看見我的大師哥‘衝霄劍’姚空？他之前與武當派的人在一起。”於翠兒道。
聶星辰心裏歎著氣，道：“他應該回去了。”
海潮笙出現在聶星辰眼裏的時候，也是秋風襲來的時候。
聶星辰停下了腳步，看著海潮笙緊張的眼神及緊繃的握著寶劍的左手，他正要開口，海潮笙話已先到：“有沒有發覺莊園內的迎客劍童不見了？”
聶星辰一怔，道：“不見了多少個劍童？”
海潮笙吐著口氣，道：“我找遍了莊園，一個劍童都沒有見到。”
聶星辰驚道：“劍神莊園一百零八位劍童都不見了？”
海潮笙點著頭，人已走了出去，道：“我再仔細找找，你朋友的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還不去？”
聶星辰望著海潮笙的身影，藍藍的，深情的藍，執著的藍。聶星辰歎了口氣，挽著於翠兒向著婚宴方向走去。他隱隱覺得事件的發展遠超出他的想象。
蝶棲大殿裏人聲鼎沸，鼓樂聲與鞭炮聲也恰到好處地襯托了氣氛。
一股淡淡的香氣也從殿內傳出。
聶星辰微微皺起了鼻子。
他遠遠地就看見主婚席前一對新人的模樣。
顧騷騷並沒有罩上紅蓋頭，紅蓋頭倒是罩在了新郎倌的頭上，真是奇怪已極。
主婚席坐著一個人，卻並不是劍神顧滄浪，而是千歲老人侯百升。
所有人都在猜測劍神不來主婚的原因。
有人說：“劍神是神，不會再有七情六欲，就算是自己的女兒出嫁也不當回事。”
也有人說：“他們父女二人可能有很深的成見，還沒有得到化解。”
更有人說：“也許劍神並不喜歡莫小歌。”
也有人在問為何莫小歌沒有親人。
“他是浪子，浪子無根，何來親人？”
“他與劍神的女兒拜堂成親，感覺就好像入贅一般，男女反串，男方竟然罩著紅蓋頭！真是可笑！雖說是江湖人士可以不拘禮法，但是這也太不合理了！”
聶星辰悄悄地在於翠兒的耳畔道：“如果真的是莫小歌欺負你，我一定不會徇私，萬一不是，豈非入了別人設計的圈套？今日可是他的婚辰，按理來說不會是他所為。”
於翠兒咬著牙，眼淚又奪出了眼眶，道：“他的聲音，他的味道我都記在心裏，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一定會當眾揭發他。”
聶星辰道：“可不可以等他們拜了堂再說？”
於翠兒看著他明亮的眼睛，道：“他是你的朋友？”
聶星辰咬著牙搖了搖頭，道：“他是神俠，我隻是個無名的江湖人，他又怎麽會認識我，隻不過人一輩子能有幾次今日的時光？”他頓了頓，“另外，我也想看看那個新郎倌的真正身份。”
於翠兒一雙淚眼睜大了些許，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個新郎倌有可能不是莫小歌？”
聶星辰沒有回應。
於翠兒閉上了嘴，將眼睛投入了大殿之內。
鞭炮聲停歇，大殿裏的人聲也止住。
千歲老人侯百升哈哈笑道：“一拜天地！”
顧騷騷沒有表情，她拜了下去，她的眼裏的虛無感更加濃重了。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顧騷騷望著對麵的新郎，就好像望著一個漫無邊際的黑夜，她是否在猶豫自己的決定？是否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彷徨？
她最終還是拜了下去，夫妻對拜不單是一種動作，而是一個永恒的瞬間，這個 瞬間會銘記在很多人的內心裏，即便忘記了，也會記起來。
顧騷騷說了一句話：“如果我愛上了你，希望你把它忘記，如果我沒有愛上你，也希望你把它忘記。”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對麵的新郎倌沒有回應。
這句話似乎是他們彼此間的密語，也隻有他們兩個人才懂。
聶星辰細細地品味著這句話，並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於翠兒跺著腳，她內心的仇恨已將她的耐心完全吞噬，她焦躁地看著聶星辰，道：“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
聶星辰心裏微微歎著口氣，道：“去吧。”
她的眼睛裏雖然被仇恨填滿，但是卻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竟然是一種……嫉妒，聶星辰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當於翠兒衣衫不整嚎啕大哭著出現在大殿裏的時候，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聶星辰也被她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了一跳。
在座的“飛仙劍派”的掌門鮮於問、二當家鮮於閔同時站了起來，其餘兩個師兄弟忙上前護住了她。
“翠兒，你怎麽這個樣子？”鮮於問驚慌難定。
於翠兒用手指著大殿中央，大聲喊道：“我被莫小歌那個混蛋侮辱了！他不是人！是禽獸！”她雙眼裏的兩團火焰在瞬間爆發了。
聶星辰用手按住眉心，盡量讓自己不被周圍人的喧嘩聲擾亂心神。
盜金光還在，他桌前的一大盤燒雞隻剩下了骨頭。他在向聶星辰招手，悄悄道：“你去哪裏了？這又是哪門子怪事？”聶星辰搖著頭，輕聲道：“我也不知道，還是看戲吧。”
飛仙劍派裏剩下的四人頓時暴怒無比，鮮於問抽出長劍，直指主婚席的新郎官，道：“莫小歌！是不是有這回事！”
千歲老人侯百升忙起身道：“稍安勿躁，切莫冤枉了好人，敢問這位姑娘是何時被人侮辱？”
於翠兒哭喪著道：“就在一炷香之前。”
侯百升笑道：“一炷香之前，莫少俠已與大小姐來到大殿，莫非莫少俠還會分出身來？”
於翠兒流著淚，聲音已沙啞。
鮮於閔攔住激動的鮮於問：“今日是莫少俠與顧大小姐的婚辰，莫少俠應該不會做出此等齷齪的事情，翠兒，你可識得新郎官的麵目嗎？”
於翠兒狠狠道：“我當然識得，而且我識得他的聲音，還有他身上的味道！”
千歲老人侯百升正欲辯駁，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二哥，三哥他不行了！”
隻見殿外**聲響開，四名青衣漢子抬著兩具門板匆匆趕了進來。門板上臥著兩人，身上蓋著白布，布上都是鮮血。殿裏眾人一見，都搶近去看。
正是之前聶星辰在劍神書房見到的武當派與飛仙派的兩具屍體。
已有人喊出了名字“是武當派的！”“是武當派武當六劍之一的張雲鶴張三俠！”
武當派的弟子們自然已趕去相認，一見真的是張雲鶴，一部分弟子立刻哭喪著起來。
飛仙劍派的鮮於問與鮮於閔也已認出另外一具屍體是大弟子“衝霄劍”姚空，鮮於問頓時臉色發白，握劍的手青筋暴起。
武當派的許丹楓許二俠已探著二人脈搏，道：“無救了。”
他自然要問發現的屍體的孫清道孫四俠：“你在哪裏發現的屍體？”
孫清道道：“就在劍神的書房。”
許丹楓道：“你怎麽會去那裏？”
孫清道吞了口唾沫道：“張三哥之前說，劍神莊園的書房裏有‘忘憂生’《最江湖》，他見婚宴遲遲不進行，便借解手之由前往書房觀閱書籍去了。”他頓了頓，道，“我見張三哥還沒回來，便去書房叫他回來……沒想到……他已經……”
許丹楓搖了搖頭，他仔細看著張雲鶴眉心骨裏的那一點紅心，突然失聲道：“這……這是莫小歌的‘玄機破’！”
鮮於問也同時道：“是莫小歌的‘玄機破’！”
少林的圓海大師、昆侖的“太虛上人”林仲英、峨眉的妙心師太、崆峒的浮沉子、點蒼的鐵道人、天山派的“冰山劍客”白玉峰、丐幫的九袋長老何其果以及四川唐門的三少爺唐飛、江南墨家嫡傳墨少之、薛家薛輕魚、霹靂堂管家雷虎等大派人物全部圍了上來。
圓海大師佛手一展，道：“阿彌陀佛，確實是莫小歌的‘玄機破’。”
周圍的人也紛紛認同。
武當許丹楓悲痛難定，望著主婚席，大聲道：“莫小歌，我們武當派和你勢不兩立！”
鮮於問雖然礙於飛仙劍派的地位不便同聲喝喊，但是姚空確實是他最疼愛的弟子，而且於翠兒也親口說是莫小歌侮辱了她，另外這也是飛仙劍派能夠在江湖上揚名的好時機，鮮於問終於鼓足氣量，道：“莫小歌，我們飛仙劍派要你血債血還！”
大殿內頓時炸開了鍋！
這時，大殿裏的少林武當峨眉幾派再也暗耐不住了。
少林寺的圓海大師已和眾派商議了一番，他湊近千歲老人侯百升的耳畔前說著什麽。
侯百升搖著頭。
他忙詢問顧騷騷的意見。
顧騷騷剛開始極力反對，可最後無奈地點了點頭。
侯百升道：“好！為了還大家一個公道，莫少俠，你可以取下蓋頭了，讓大家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積聚在新郎倌的蓋頭上。
蓋頭輕輕地被取下，新郎倌的頭上還罩著個紅色麵具。
侯百升道：“也請摘下麵具。”
新郎倌渾身顫抖起來，他望著顧騷騷的眼睛，顧騷騷向他點了點頭。這個點頭也給了他無限的勇氣。
當他揭開麵具的時候，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這是顆孱弱瘦小得如風幹的苦瓜一般的頭顱，他的麵容是陰冷的，他的眼睛極小，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眼睛，就已經藏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整張臉的皮膚是凹凸不平的，仿佛左右臉不是很對稱。
這絕對不是莫小歌！
那他是誰？
有人已經認出了他，叫出了他的名字：“葉展！他是江南最大的錢莊‘龍威錢莊’的少東家葉展！”
新郎倌笑了，其實他的笑容也還算好看，他道：“沒錯，在下就是葉展！”
“和劍神的女兒結婚的不是莫小歌嗎？怎麽會突然換了新郎倌？”
大殿內的議論聲已響徹雲霄。
於翠兒雙眼虛空，沒有了焦點。
顧騷騷很安靜，這畢竟是她的決定，在她的心裏無所謂人言，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她就已有了心理準備。
是不是當一個人傷心透頂的時候不管是多麽壞的決定也能夠做得出來？
難道莫小歌真的欺騙了她才讓她臨時決定嫁於葉展？
既然嫁於葉展，又為何不公開，還要讓葉展戴上麵具罩上紅蓋頭？
這似乎不是因為害怕人言才這麽做，而是在完成一個儀式。
顧騷騷與莫小歌之間的儀式。
難道在顧騷騷的心裏，她嫁的還是莫小歌？
葉展又是為了什麽呢？
一個擁有富可敵國的身家的翩翩貴公子為何會屈身做莫小歌婚嫁的替身？
看來，他是真的愛上了她，才可以為她做這一切。愛一個人，有時候真的不必追問理由，覺得對的就去做，讓她開心就好了。
葉展笑著開口：“大家看到了，我不是真的莫小歌，可是我此刻也不是葉展，我還是莫小歌。”這句話在此刻突然變得很好懂。
大殿內鴉雀無聲，安靜得聽得見殿外的風聲。
許丹楓道：“那真的莫小歌在哪裏？”
所有人都想問這句話。
聶星辰深知不是莫小歌所為。
盜金光悄聲道：“戲已到此，你看該如何收場？”
聶星辰搖著頭，用拇指摸著眉心，道：“我覺得還不會這麽簡單，‘午時三刻，小歌婚辰，殺戮已起，莫過黃昏’，我想還會有……”
正在這時，大殿內忽然有很多人倒了下去。有人大聲喊道：“這酒菜裏有毒！”接近千人的大殿已有不少人紛紛倒下。一名著黑衣的四川唐門的弟子不慎從空中閣樓失足跌下，所幸沒有摔壞肺腑。
內力好的人已開始盤膝逼毒。
盜金光也倒了下去。
聶星辰忙挽住盜金光，封住了他幾個要穴，道：“中毒的反應是什麽？”
盜金光渾身無力，道：“不是殺人的毒，而是讓人得軟骨病，內功全失。”
除了聶星辰，其他人全部中毒倒地，盡皆軟癱無力汗滴如泉湧。就連少林武當峨眉等內家修為高遠者也不能幸免於難。最奇怪的是沒有吃過飯菜的於翠兒、顧騷騷、葉展三人也倒了下去。
“看來毒藥的來源不止在飯菜裏邊。”聶星辰心道。
這一變故著實讓聶星辰無法估計。
這時，一群黑衣人手持長刀從天而降。
他們就像是黑暗裏的蝙蝠。似乎早已躲在大殿四周，隻等到眾人中毒後才會出現。
聶星辰雙眼如電，大殿裏共有七十二名黑衣人，他們全都握著一柄長刀，刀身襯著大殿裏的燈光，就感覺有七十二麵反光的鏡子！
千歲老人侯百升盤膝坐在地上，咬牙喝道：“殿外一百零八名劍童呢？”
殿外無人回應。
聶星辰心道：“果真如海潮笙所言，殿外隨處可見的小童一個也不見了。”
黑衣人群裏有一個人緩緩地走向中央，他的聲音低沉而陰冷：“他們都已吸入了毒藥，全部倒下，和這裏的情況一般無二！”
侯百升擦著汗水，咬牙道：“你們是誰？”
黑衣人道：“我們是鬼！不折不扣的鬼！”
大殿內所有的黑衣人全部應道：“納命來！”
侯百升運起最後的力量，勉強地笑道：“管你們是真鬼還是假鬼，今日休得離開劍神莊園半步！”
侯百升悄聲道：“大小姐，大殿內有密道，等會你和葉三少速速離開！”
顧騷騷咬牙道：“我不走！”
葉展道：“我也不走！”
侯百升搖了搖頭，道：“叫你們走就走！”
侯百升大喝一聲，整個人騰空而起，他雙手一張，揮出了一片無形的閃光！這道閃光直擊向七十二名黑衣人！
這門暗器手法比盜金光高明了何止千倍！
連聶星辰也不禁叫好！
可是這道暗器光芒剛擊向黑衣人身上，突然光芒全部消失！
每個黑衣人的手掌上都捏著一枚暗器。
中央的黑衣人笑道：“毒已進入你的肺腑，你現在的功力最多隻能嚇唬人罷了！”
千歲老人侯百升突然倒下，倒下的時候還在流汗。
聶星辰吐了口大氣，用拇指輕輕地掃著眉心。
大殿內，中毒的人已接近千人，在這一千人裏各式各樣的江湖人都有。少林武當昆侖峨眉丐幫唐門等門派的大人物們也隻有幹瞪眼的份。
現在所有人都看著聶星辰。
七十二名黑衣人也都看著聶星辰，那肯定是非常詫異驚訝的目光。
聶星辰看著黑衣人，道：“你們一定在想，為何我會沒有中毒？”
七十二名黑衣人無人回應。
聶星辰道：“你們的毒藥裏麵的香料可是用的西域‘龍涎香’？”
七十二名黑衣人閉著嘴。
聶星辰道：“對於香氣，我向來比較敏感，所以我沒敢多聞。”他笑著，“況且最讓你們意想不到的是我已百毒不侵，這全靠我小的時候服食各種毒藥所致。”他這句話是看著地上的盜金光說的。
聶星辰道：“你們製造了很多的假象和圈套意在擾亂大家的方向，以至於大家都不能及時識破香氣，而飯菜裏的毒藥是早就放好了的。”
七十二名黑衣人閉著嘴。
聶星辰道：“婚宴延遲了將近一刻鍾，你們也充分利用大殿內大家焦急的情緒這一點趁機在大殿內放毒。二，婚宴延遲，很多人出去解手，你們趁機殺死武當派的張雲鶴與飛仙劍派的姚空，甚至奸汙了飛仙劍派的女弟子，從而引起現場的混亂。”
中央的黑衣人笑了，道：“沒想到會有你這隻漏網之魚。”他伸出了右手，咳嗽了一聲，原本低沉陰冷的聲音忽然變調，他道：“今天本是我‘莫小歌’的婚辰，沒想到卻是你的忌辰！”
這句話一出，在場所有的人全部嚇了一跳。
在一旁的於翠兒失聲道：“這是莫小歌的聲音。”
聶星辰卻道：“你根本不是莫小歌！”
黑衣人笑道：“我如果不是莫小歌，那你就不是聶星辰！”
聶星辰怔住了，隻有莫小歌才知道他的名字。
黑衣人走進了些許，道：“出手吧！讓我看看你的狼心指！”
聶星辰退了一步，他竟然連他的武功也知道。
莫非此人真的是莫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