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婚宴(一)

聶星辰探清了外邊的情況,用手輕輕地往頭頂的一個小石門頂去,石門緩緩打開,看著沒人走過了,聶星辰才猛地從石室內飛出。

他輕輕撥開了花枝,掩身在花徑裏。

這裏確實是一座花園,花園的大也非石室內所想,花惹著蝶飛,蝶繞著花舞,好一派和諧氣氛。一眼望去,竟然還望不到頭。石門是位於花園的偏僻位置,石門上還鋪著草蔓,非常隱蔽。剛才還有人路過的花園,突然一個人也沒有了。聶星辰正在分析,突然盜金光的聲音從他腳下石室內傳了上來:“喂,狼崽子,快拉我上去!”

聶星辰使勁拽著盜金光肥碩的身體,悄聲道:“深深地吸口氣,提胸,收腹!”好不容易才把盜金光拽出石門。

聶星辰擦著汗,道:“你的身材和你的輕功簡直不成正比。”

聶星辰關好石門,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沿著花園的小徑走著,小徑裏不但整潔,而且極為雅致,小徑的欄杆還包上了紅色的絲緞。

遙遠處傳來了喧鬧的人聲,似乎還夾雜著鞭炮的聲音。

聶星辰隱隱想到了什麽。

二人走過花園,轉過一個走廊,穿過一個天井,一個小童的身影漸漸顯現了出來。

那是一個著紅衣佩青劍的小童,他喜歡擦鼻子,表情慵懶而傲慢,他站在月洞門口,單手一擺,皮笑肉不笑地道:“歡迎歡迎,婚宴即將開始,請入內。”

聶星辰與盜金光同時一驚:“怎麽走到劍神的宅院來了?”

聶星辰鎮定下來,盡量控製住思緒,腦中有光一閃,道:“請問這後麵是不是‘蝶莊’的後門?”

小童睜大眼睛,回應道:“是的。”

聶星辰道:“這裏是進入婚宴的唯一入口?”

小童道:“是的。”

聶星辰道:“在我們兩個來之前,還有多少人是從後門進來的?”

小童懶懶道:“有三個。”

聶星辰驚道:“三個?他們是誰?”

小童道:“一個是‘天山劍派’的二當家外號‘冰山劍客’的白玉峰,第二個是關中居士陶然之,第三個是百仙門的‘醜花姑’梅若菡。”

他記憶力超好,談吐也清晰流暢,不愧是劍神別院裏接待賓客的童子。

聶星辰摸著眉頭,道:“‘冰山劍客’白玉峰一向在江湖上藏頭露尾,不喜歡現身於人前,從他出道三十年到到現在不論人或者武功也隻有其‘冰山’一角,走後門倒是合理。”

“關中居士陶然之是一代俠中隱士,不喜歡熱鬧,走後門也是應該。”

聶星辰頓了頓,道:“百仙門遠在貴州,其中蛇蟲毒瘴無數,梅若菡名字很美,人卻很醜,據說是因為掉進毒瘴毀壞了容貌所致,走後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聶星辰問道:“除了這三個人就沒有其他人了?”

小童慵懶地用手擋住打哈欠的嘴巴,道:“還有一個。”

聶星辰驚道:“那是誰?”

小童道:“一個找茅廁的老頭兒。”

聶星辰道:“他是誰?”

小童道:“我也不知道是誰,他穿的破破爛爛的,左手還拿著一根青竹,有點像青竹幫的長老,可惜又不像。”

聶星辰道:“哪裏不像?”

小童道:“青竹幫的人我見過得多了,他們注重的是底盤功夫,隻要不是才進幫的弟子,一般的人的步子都會像穿鐵履一般沉重,可是這個老頭不一樣,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就像是喝酒。”

聶星辰道:“不會吧,你不會看錯?你確定這個老頭不是因為人有三急才耍下輕功的?”

小童冷冷地道:“哼!世人都知道舉重若輕,青竹幫的人的武功卻注重‘舉輕若重’,這是他們的武學精要所在,別看我小小年級,我可是劍神莊園裏一百零八位劍童裏最博學的!哼!”

聶星辰淡淡笑了,道:“那這個老頭子還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小童道:“他的身上很香!比老爺的花園裏的花還要香!”

聶星辰與盜金光相視一笑。

小童為了展示自己的能幹,又補充道:“他的右手手背上還長著一塊疤,紅色的疤,這些都被我看在眼裏。”

二人走進月洞門。

盜金光道:“小孩兒的話你也相信。”

聶星辰道:“正是因為是小孩兒的話我才相信。”

盜金光道:“你不怕他是拿了別人的糖葫蘆才編造的那些謊話?”

聶星辰搖頭道:“這個小孩絕對不是糖葫蘆那種東西可以收買的,也隻有一種辦法可以讓他這種小孩說真話。”

“什麽辦法?”

“故意小瞧他,把他貶得一文不值。”

穿過月洞門,橫廊的遠端已有了婚慶的氣息,每一個房門窗戶都貼滿了“囍”字,水塘裏養著一對鴛鴦,正自嬉戲,蝴蝶翩翩飛來,鞭炮再次從遠處響起,婚慶的鼓樂聲已遍地都是。

聶星辰一方麵想尋找蛛絲馬跡,一方麵又因為婚宴的臨近而思緒萬千,腳步遲遲難前。

盜金光道:“你朋友真的是莫小歌?”

對於這個問題,聶星辰一時語塞。

盜金光的眼裏有了光亮,道:“你的那個莫小歌就真的是現在要和劍神的女兒拜堂成親,令黑白兩道都敬畏三分的神俠莫小歌?”

聶星辰淡淡笑著,並未開口。

“江湖上都傳過一句話,‘這個時代的江湖,有四大標誌:劍神顧滄浪的劍、東嶽大帝的刀、百花娘子的美,最後便是莫小歌的笑。據說莫小歌的笑容能夠令六十歲的老處女主動獻出童貞,也能令幹戈化玉帛,更能夠給失望無助的人帶來幸福的光明’。不知道這些是不是真的。”

聶星辰還是淡淡笑著,開口道:“這些都不是他。”

盜金光一愣,道:“那是什麽?”

聶星辰笑著又不說話了。

盜金光的好奇心頓起:“你朋友這麽有名,為何我卻沒有聽過你的名字?”

聶星辰笑著反問道:“你在江湖上這麽有名,為何我卻沒有聽過你妻子的名字?”

盜金光終於閉嘴了。

濃濃的婚慶氣氛慢慢展開,莊園裏終於有了人氣。

聶星辰放大了眼睛聚攏著鼻子尋找著那個“右手手背長著一塊紅疤、身上的香氣 蓋過花園的花”的拿著青竹穿著破破爛爛的老頭子。

現在是午時一刻,在城中心“白鷺客棧”的臨時賭局也應該截止了下注才對。

隨著二人腳步的行進,“蝶莊”開始喧鬧起來。

鼓樂絲竹聲響在每一個角落裏。

每一個門前都站著一個指引方向的小童,看著他們稚趣慵懶卻充著小大人的模樣真是可愛。

他們作為婚宴的重要指路人指引著一群又一群的江湖人走進一個巨大的殿堂之內。

聶星辰正想回頭,道:“你最好隱藏下自己的麵容。”

盜金光跳到他的麵前,笑道:“你還認得我嗎?”隻見他已把一塊衣料圍在了自己的臉頰上,隻露出一雙賊眼。

聶星辰笑了。這裏江湖人繁而混雜,各種打扮都有,光是臉上圍著麵紗的就有許多,盜金光的扮相並不顯眼,反倒不如他的身材突出。

二人隨著人群走進北方一個巨大的殿堂裏,殿堂的匾額寫著“蝶棲”兩個金漆大字。

殿堂入門處坐立著兩隻鳴鳳,用料的華貴也使得其神貌栩栩如生。

聶星辰望著各色著裝的江湖人,心裏突然有些異樣,可就是不知道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午時三刻,小歌婚辰,殺戮已起,莫過黃昏’,這句話究竟又是什麽意思?”“為何修一條直通到劍神別院的秘道?”

聶星辰心裏不禁又想:“南宮無衣、奇怪的臨時賭局……為何都會同時在今日出現?”

“閻王簿……”他想到這裏的時候,心中也不禁突突亂跳。

整個大殿氣勢恢宏,寬闊無比,即便擺著上千桌宴席,也不顯得擁擠,況且還建造了空中樓閣,一部分人群可以步上樓梯坐在樓閣裏觀賞婚宴全景。一條百米長的紅毯自南朝北鋪開,徑直到中央主婚席才止,主婚席的空地上放著兩個蒲團,蒲團前麵放著一把紅木椅子,一個小桌子,桌子後麵是點著紅燭的神龕,神龕的前麵端放著一柄白色的古舊的寶劍,一副巨大的高聳入殿頂的“囍”字立於神龕之後。雅致的擺設卻自有一份莊嚴。

大殿內的人群已被小童引至各自的宴席桌上。

聶星辰與盜金光坐的這一桌總共有八人,聶星辰大概掃了一下眼睛,似乎每一個桌都是八人席,連空中樓宇上的席位也一樣。坐席裏是同一個門派的就坐在一起,而落單的江湖人士就分單坐在了一席。少林、武當、昆侖、峨嵋、崆峒、點蒼、青城、天山、丐幫、青竹等傳統大門派自然列在上賓之內,小門小派的人物更是多如過江之鯽,而暗器世家四川唐門、江南墨家、薛家、霹靂堂竟然也在其列。聶星辰也著重留意這四大暗器世家裏的弟子,畢竟長孫齡與王九的死與暗器有莫大聯係。

聶星辰與盜金光依小童指引坐了下來,這一桌在紅毯西麵,離主婚席較遠,角度卻還不錯,能看到殿堂全貌。

這一桌的另外六個人均為一色的白衣青劍打扮,五男一女,年長的一人約莫四十來歲,隻見他臉色略微發紅,是一種飲酒得量的紅色,他天庭飽滿,氣定神閑,渾身散發著一股霄雲之氣。

此人頗為謙遜,拱手道:“在下鮮於閔,是‘飛仙劍派’的二當家,這位是在下的大哥鮮於問。”

鮮於閔的拋鑽引玉倒是直接,隻見鮮於問滿麵疑雲,雙目緊閉,鼻子微微往上衝,突然一個噴嚏朝桌子底下打了過去,他臉紅著抬頭拱手道:“在下就是‘飛仙劍派’掌門鮮於問……阿嚏……”看來此人是水土不服,染上了風寒之氣。

聶星辰心討道:“飛仙劍派名字倒是響亮,名頭卻弱得很,連其掌門人都能染上風寒,必定內力不是其最主要修煉之道。”

鮮於閔連忙取出手絹遞給鮮於問,然後接著介紹:“這四位是本門的四大弟子,從左至右分別是‘衝霄劍’姚空、‘醍醐劍’賀橋之、‘三笑劍’段聰以及‘美人劍’於翠兒。”

四大弟子也統一地抱拳作禮,隻有‘美人劍’於翠兒的眼睛還在滴溜溜地在聶星辰的臉上轉著,聶星辰避開了她的眼神。

聶星辰抱拳回禮:“在下複姓獨孤,單名一個狼字,這位是我的兄長獨孤光,我們就是闖遍天下的‘獨孤二俠’。”

飛仙劍派的六個人都是麵麵相覷,微微點著頭。

鮮於問繼續打著噴嚏。

美人劍於翠兒悄悄地問二當家鮮於閔:“師叔,你聽過這個名號嗎?”

鮮於閔悄悄地從懷裏摸出一本發黃的書冊,書冊上的封麵上隱約可見“武林名人錄”五個大字,鮮於閔在這本書上試圖搜尋著可靠的訊息,他又抬頭看著盜金光,也看著聶星辰,喃喃道:“看著倒是像‘蝙蝠公子’與‘黑麵郎君’……‘獨孤二俠’?”

鮮於閔隨即不動聲色地道:“不知道也當做知道,江湖藏龍臥虎,我們的門派才出道沒多久,要虛心學習。”

於翠兒點著頭,悄聲道:“連師叔都不知道啊。”

鮮於閔尷尬地揣回《武林名人錄》,笑道:“原來是獨孤二俠啊!真是聞名不如見麵,此次能夠見得二位真是修來的福氣!”說罷從懷裏取出一塊竹簡。

打著噴嚏的鮮於問也從懷中掏出竹簡,另外四個弟子也掏出竹簡來。

六個人分別遞給了聶星辰與盜金光。

細細的竹簡上用極細小的毛筆寫著飛仙劍派的曆史,還有把各自的姓名、外號都詳盡地寫了進去。

聶星辰與盜金光相對一看,心中都不免打了個寒顫。

聶星辰好好地收了下來,道:“新創的門派得來不易,敢問飛仙劍派有多少弟子了?”

鮮於問總算不打噴嚏了,道:“我們的弟子全到了。”

聶星辰道:“就現在這四個人?”

鮮於問道:“對的。”

聶星辰笑了。

盜金光從他罩上麵紗之後一句話也沒有說,似乎連聲音也隱藏了起來,一雙賊眼還在發著光亮,似乎這裏的一切在他的眼裏都是元寶一樣。

聶星辰道:“人不在多在於精,鮮於前輩的四大弟子個個人中龍鳳,劍還沒出鞘便已犀利無比,能得弟子如此,真是可喜可賀。”聶星辰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好像搬著石頭砸了自己腳一下。

坐席上的四大弟子個個臉上開花,鮮於問與鮮於閔自然高興。

聶星辰笑道:“敢問前輩此次來劍神蝶莊之前,有沒有聽說過南宮無衣和一個賭局?”

鮮於問擤著鼻子,道:“自然聽說過,那南宮無衣的劍已招了一十六位劍術名家的魂魄,而最近圍繞著南宮無衣開展的賭局更是鋪天蓋地一般的傳響在江湖裏,誰又會不知道呢?”

聶星辰道:“前輩見過南宮無衣的劍嗎?”

鮮於問搖了搖頭,道:“不敢見。”

聶星辰道:“為何?”

鮮於問毫不忌諱地在眾徒弟麵前歎了口氣,道:“南宮無衣的那一招‘飛雪傾城’天下無雙,據說這一招的速度與輝煌已有幾百年前的劍仙‘白嘴少爺’燕曉花的風采!甚至可以與當世的劍神顧滄浪一決勝負。我不敢見,怕我見了從此以後不再敢使劍。”

隻見鮮於閔及眾弟子都低著頭。

聶星辰笑道:“那過幾天南宮無衣與江南名劍樓大東家蘇鎮玉一戰,似乎已沒有懸念了?”

鮮於問道:“當然有懸念了!”

聶星辰道:“哦?”

鮮於問道:“懸念就是看南宮無衣的劍究竟能夠快到什麽程度!”

聶星辰心中一緊,閉上了嘴。

鮮於閔道:“可惜我們劍派窮的響叮當,不然一定下狠注在南宮無衣身上,這樣的話還可以賺的一筆經費作收徒之用。”

聶星辰本來還想問問“閻王簿”和手上有紅疤的老頭的事情,可他看著飛仙劍派眾弟子的無奈表情時,他心裏也不禁歎了口氣,突然之間什麽也不想問了。

聶星辰伸著腦袋望著大殿周圍,也望著青竹幫的情況。

午時三刻,已是大吉之時。

可是仍不見婚宴的動靜,大殿裏已有人開始喧嘩起來。

殿外一個穿紅衣的白發老人走了進來,道:“請大家稍待片刻,婚宴馬上就要開始!”這個老頭的聲音響亮非常,且威嚴十分,此話一出大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聶星辰悄悄道:“此人是誰?”

盜金光嘴皮在動:“這是劍神蝶莊的大管家‘千歲老人’侯百升。”

聶星辰道:“千歲?”

盜金光道:“說他千歲並不是說他真的有千歲,而是他已活了很多歲,沒有人知道他活了多少歲,因為和他同一時期的名人都死光了,就隻剩下他一個人。”

聶星辰點點頭,道:“和他同一時期的名人有哪些?”

盜金光道:“‘風流十二少’花千尋,‘浪子’高鬆,還有‘殺手’柳暗花。”

聶星辰吐了吐舌頭道:“這些人感覺都死了一百多年了。”

盜金光道:“所以才叫他‘千歲老人’。此人在江湖中的輩分非常高,連那不可一世的東嶽大帝也得給他幾分薄麵,不過千歲老人卻甘願做劍神的管家。”

千歲老人侯百升已退出殿去。

大殿裏開始議論紛紛,喧嘩又起。

不少人在說:“看來這婚宴得推遲了。”“劍神不出現也就算了,連新娘和新郎倌也不見那就奇怪了。”

對麵的飛仙劍派的弟子美人劍於翠兒扯著她旁邊的‘三笑劍’段聰的衣服,悄悄地道:“三師哥,我要解手。”說完這句話,她整張俏臉都紅透了。

三笑劍段聰忙湊近鮮於問的耳邊傳達了這一急情。

鮮於問一驚,忙悄悄道:“姚空,你是大師兄,師傅命令你馬上陪你小師妹去解手,不得在劍神莊園裏絲毫的逗留!解完手馬上回來。”

衝霄劍姚空點著頭,起身領著美人劍於翠兒走了。

走之前,鮮於問還在姚空耳邊道:“見人就發點竹簡。”

這些自然被聶星辰看在眼裏聽在耳中,聶星辰勉強忍住了笑容。其間,已有不少門派的弟子出了大殿,很多人都是借解手之由出殿透下氣。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婚宴還沒有開始。

大殿外卻已有列著整齊隊伍的小童端著精美的菜肴和芳香的美酒走了進來,他們帶著笑容將美味放在每一個桌子上,並說著一句話:“請一邊用膳一邊等候,婚宴就快開始。”

菜肴的芬芳氣與陳酒的香味自然也讓大殿內的喧嘩聲小了不少。

聶星辰向盜金光使了使眼色,盜金光便舉筷吃起來。

聶星辰卻舉著杯子,道:“我敬飛仙劍派一杯,祝貴派日興月隆,弟子滿天下。”

他心裏卻不免有些緊張,對,是緊張,他覺得很不對勁,他自然為莫小歌擔心。

午時四刻,吉時已過。

仍不見新娘與新郎倌的出現,而最奇怪的是飛仙劍派的兩個弟子也沒有回來。

聶星辰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出去探探情況。”

盜金光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