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玄機乍現(二)

燈火刺穿了黑暗，也為莫小歌點亮了前路，空氣也瞬間濃密起來。

這裏是一條巨大的甬道，甬壁上設有燈燭，甬道兩端共立有八尊人形石雕，甬道的盡頭仍有一道石門。石雕都是彈撥樂器的樂者，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一尊石雕技藝精湛，在燈燭的照耀下仿若真人一般，除了人身是石雕之外，其衣裝打扮，手中所奏樂器都是真實之物！而甬壁上還有與石雕相對應的人名雕刻在其中。

右首第一尊雕像是一位麵相隨和的儒生，其衣衫樸素，身形矍鑠，其彈奏的古琴琴尾已是焦黑一片，甬壁上刻著“蔡邕”兩個字。這把古琴自然是千古名琴“焦尾琴”，不過焦尾琴早已失傳，此琴作為一種慰藉還是可以的。

左首第一尊雕像是一位長須的老者，他身披水藍色長衫，麵相英俊，氣質逍遙，仿若仙人，在其修長的手指下是一張斷裂的古琴，甬壁上刻著“俞伯牙”三個字。此雕像自然是引自“伯牙摔琴謝知音”的典故。

右首第二尊雕像是一位頸項上負有刑具的滄桑儒生，其身形削瘦，骨骼分明，他的雙眼卻迸發出奪人之光，仿佛告訴他人，他即使不複生還，仍將滿腔情意付諸於琴弦之上，好一個好琴如命的琴生！甬壁上刻著“嵇康”兩個字。他此刻所彈奏的琴曲自然是《廣陵散》，廣陵散已不可得，嵇康也不複還，可是其為琴而生的精神卻永遠流傳。

左首第二尊雕像是一位雙眼蒙著黑巾的老者，他身披翠綠色衣衫，麵色紅潤，彈撥古琴間，頓覺豪氣逼人，就算雙目無明也無妨，他彈奏琴曲仍然逍遙自在，能作出《陽春》、《白雪》、《玄默》等絕世古琴曲的他，實在叫人欽佩。甬壁上刻著“師曠”兩個字。

右首第三尊雕像是一位妝容祥和，衣著豔麗的中年婦人，她手中所彈是一張琵琶，不過卻比中原的琵琶的尺寸大了許多，這位夫人笑容灑脫，身姿嬌柔，雖隻是舞動手指，卻感覺在舞動身軀一般，其彈奏琵琶的技藝無人可比。甬壁上刻“蘇低婆”三個字。她的出現改變了宮廷樂者的地位。

左首第三尊雕像是一位吹著篳篥的中年男子，其衣衫色澤鮮豔，身形英偉，麵容俊逸，甬壁上刻著“李龜年”三個字。李龜年的樂音之妙曾讓無數詩詞文人欣賞，杜子美曾有詩雲“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這裏的“君”便是李龜年。篳篥為管弦樂，李龜年的篳篥技藝已達到了極致。

右首第四尊雕像是一位正彈奏古琴的衣著雅致的女人，她擁有絕色之容，嬌美之姿，是集樂音之美與氣質之美於一身的樂者，甬壁上刻著“蔡琰”兩個字。一曲《胡笳十八拍》就足以令她名垂青史。

最後一尊雕像是一位頭戴垂簾帝帽、衣著華貴，一手握著寶劍，一手操著琴弦的男子。

“此人是誰？”

再看甬壁上刻著“曹操”兩個字。

莫小歌頓時醒悟：“魏武帝興建樂者殿堂‘銅雀台’，又作有《短歌行》、《對酒》等詞作，雖然未能有耳熟能詳的琴曲，不過其樂藝一定不同凡俗。看來一個擁有權謀野心的人也具備樂音之美，樂音一定是魏武帝慰藉心靈的方法之一！”

這八尊雕像都是樂者像。在世間，樂者得不到應有的重視，莫小歌走南闖北從未見過樂者的雕像，這應該是穀玄京特地為莫小歌修建的，算是還了莫小歌的一個心願。莫小歌深深地向八尊雕像鞠了一個躬，便走入甬道盡頭，盡頭石門之前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擺著文房四寶，還有一隻小巧華貴的織錦錢袋。

莫小歌拿起毛筆蘸著水墨在宣紙上奮筆疾書：

八角石室裏需將三眼靈猿去除，天馬、囚牛、椒圖與訛獸石像需與金木水火土五行雕像同時出現。其實八角空間玄機無限，如能將“八卦”之理涵蓋其中，便極難破解。八尊雕像正好對應八個卦象。

玄宮中可增加迷香，此迷香非毒藥，而是可讓人思緒遲鈍，難以辨識個中玄機。

總體而言，瑕不掩瑜，集古意與革新之美，不失為玄宮佳作。

此外，穀主修建的八尊樂者像工藝精湛仿若真人，鑄造技藝無懈可擊，可是將“曹操”歸入“八樂師”之列小生卻不敢苟同。在樂藝獨到造詣上超越魏武帝的大有人在，如“軍樂師”李延年，“多麵手”萬寶常、“唐王”李隆基以及“白石道人”薑夔，甚至是擅長怪異樂器“築”的高漸離。此處單提唐玄宗李隆基，其羯鼓、琵琶演奏技藝卓越，擅長作曲，作品有《霓裳羽衣曲》，《小破陣曲》等，並建立了樂者教坊、梨園，發展了樂音文化，貢獻無數，而曹操建立銅雀台也不過是獨樂樂之舉罷了。以上為小生謬論，穀主切勿見怪。

破玄者莫小歌

破玄者與玄機者的關係密不可分，是朋友，也是對手，兩者的博弈是比切磋武學更為精深且有趣的事情。莫小歌樂此不疲，他身邊的朋友也都漸漸成為了他的對手。他們這群人雖然都算是江湖人，卻漸漸與傳統江湖人區別開來，他們懂得站在高處看這個世界，心境已開遠了許多，算是用另外的一種姿態來書寫江湖。

莫小歌破解過許多迷宮，其實在他心裏一直都想破解一個完全由樂音構成的迷宮，可惜穀玄京與鼇小年都不擅長音律，這個心願隻好作罷。

此間莫小歌將樂者甬道圖繪製於大腦裏：

如果是莫小歌自己來設計，他心中的樂師如下：

師涓與師曠是同一時期的偉大樂師，穀玄京沒有將其列入其中，是否是因為師涓崇尚亡商之曲“靡靡之樂”呢？不過其琴藝與師曠不相上下，應該不拘一格看待這位樂者。

能聽出“琴中殺機”的蔡邕，其女蔡文姬自然有所不及，而樂工李龜年篳篥技藝再是高妙，怎比得上“癡心於樂，無所不精”的帝王樂者唐玄宗呢？

“宇文楓滌”雖然不被世間人所識，卻是莫小歌心中現存樂者裏的翹楚，宇文楓滌對於樂音的掌控，對於世情的感悟都是無與倫比，就算是與“師曠”、“嵇康”相比也是不遑多讓。可是宇文楓滌居無定所，行蹤飄忽，性情也是極為古怪，除了一頭青牛常伴他左右之外，他身邊就再無其他朋友。莫小歌是他的知音，也是他的朋友，可是連莫小歌也不知道他的行蹤。莫小歌每當想起他的琴聲，就覺得耳朵癢癢的，可是又沒辦法止癢。要想宇文楓滌出現的辦法還是有的，其中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舉辦盛會——大會一定要盛況空前，宇文楓滌才會出現為大會彈奏助興曲目。比如：武林大會、劍神顧滄浪與天下第一美人俞念詩的婚宴、劍神顧滄浪與東嶽大帝的決戰……

“也不知此次的‘華山論足大會’，宇文楓滌會不會出現？”這是莫小歌的期許，畢竟他已很長時間沒有聽到宇文楓滌彈奏的那首絕世琴曲。不經意間，莫小歌嘴裏哼起那首琴曲來。

懷著萬分期待心情的莫小歌拿起石台上的織錦錢袋，錢袋入手極沉，裏麵裝滿了金葉。

莫小歌感念穀玄京心思縝密，禮數周到，不僅為他鑄造八尊樂者像，還備足了破玄酬金，莫小歌將布袋揣入懷裏，便打開了石門。陽光瞬間穿進他的眼睛，也刺入了他的心胸，狂風呼嘯著他的身體，幾乎要將他拽出門外。莫小歌倚住門徑，將雙眼極目向遠方望去，隻見門外是一個懸崖，懸崖下是深不見底的河流，河流深沉，浩浩****地流淌，好似一條腹黑的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