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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羅鎮海曆五十九年四月十七日,東非埃塞俄比亞南方州。
古老的康索村落向南,奧莫河兩岸的風光分外秀麗,地區中部有一處著名的馬果國家公園,海拔2528米的馬果山峰蔚然秀麗。茂盛的森林本就物產豐富,依稀可以見到數隻埃塞俄比亞狼瘦小的身影,眾多的跳羚成群結隊地涉水而過,鬱蓊的天竺葵開得正豔。山麓的泥質土路旁,一輛0年代草綠色的路虎衛士車慢悠悠地爬上坡,後麵跟著一輛老款樺白色鈴木皮卡,皮卡後部載著蒙有漆布的鐵籠。隨著急促的幹咳聲響起,皮卡突然停了。
路虎也泊了車,阿葉套著件迷彩馬甲,以皮靴跺地道:“又怎麽搞的?龍哥,你是不是又肚子疼了?肥亮,你到底給他吃藥了沒?”
肥碩的男人探出車窗眨了眨他的眯縫小眼:“他吃過藥了,這次不知怎麽搞的頭暈眼花了。剛才差點就開溝裏去了,幸虧我即時拉了手刹。”
阿葉取過水壺走到皮卡前,“龍哥,要不然喝點水?”
龍哥靠在座椅上直擺手,一字一顫道:“不行,不僅暈還轉圈,眼前都是金星。”
阿葉拿起方向盤旁的阿拉伯土製水煙壺搖了搖道,“是不是這煙勁太大了?”
“不可能吧,龍哥是老煙槍了,這非洲的土煙不太厲害,我之前也抽過了。”肥亮打消了阿葉的疑慮。
“這一路上吃不好也住不好,偏偏吃了那該死的因塞特麵包龍哥又拉肚子了。可到現在連個獵豹的影子都沒看到。”阿葉隨手打開了煙槽。
“我現在想想就來氣,清哥非安排我們來埃塞俄比亞這鳥不生蛋的破地方抓獵豹,如果去肯尼亞的馬賽馬拉野生公園,現在我們應該都在回國的輪渡上了。”肥亮抱怨道。
“這不怪清哥,現在非洲所有的野生動物公園都有嚴密的守衛,還有好多動物保護組織的人出入拍攝,就算我們能進去,也不可能偷獵成功。”阿葉磕了磕煙槽,暗青色的炭灰灑在車輪下,阿葉就勢瞅了一下說道:“龍哥我真服了你了,你丫居然在這裏麵摻了恰特草,這玩意根本不能碰。”
龍哥的眼睛翕張,他抖了抖夾克說:“我熱,我熱,快整點水來。”
“阿葉,這恰特草是什麽?”肥亮問道。
“一種軟冰毒,對人有害無益。清哥讓咱們三個千裏迢迢來非洲,就是弄回兩隻獵豹賺大錢的,他整這破玩意差點壞了大事你知道嗎?”阿葉怒火中燒。
龍哥扭轉身體,抽搐間吐出了腥臭的食物殘渣,阿葉就勢撈著他的胳膊,拽著他推進了淺灘旁的水裏。龍哥撲騰中嗆了幾大口水。
“阿葉,他不會淹死吧?”肥亮說。
“放心,這水不到一米深。”阿葉說。
十分鍾後,濕漉漉的龍哥裹了條毯子揚拳便要打阿葉,肥亮趕忙製住:“龍哥,阿葉也是為了你好,剛才那樣你一個小時也好不了。”
“阿葉,老子這次看在肥亮的麵子上放過你,你一個毛沒長齊的娃娃,倒敢管起老子了,當真是找死。”龍哥怒道。
“我這是在救你你懂嗎?你抽的差點死過去知道嗎?”阿葉針鋒相對。
“信不信我現在就打死你?”龍哥的眉毛豎了起來。
“你倆能不能別吵了,肥亮端起隻禿鷹K2捕獵麻醉槍道:“信不信我現在就給你倆都來一發?”肥亮突然爆發了。
龍哥率先舉起了手:“肥亮,你要冷靜,這槍的麻醉彈可是大劑量的,打到人可能兩天都醒不過來。”
阿葉說:“肥亮,這天都快黑了,你不是早餓了嗎?我發現了好吃的,快把槍放下。”
肥亮連忙放下了槍環視道:“哪裏有好吃的,阿葉你快告訴我。”
爆栗子準確砸在他的腦袋,龍哥收起了麻醉槍罵道:“你小子剛才差點壞了大事。”
“龍哥,把柯爾特左輪別上吧,這入了夜森林裏可能會有獅子什麽的。”
“阿葉,還是你想得周到,不像肥亮,就一傻吃貨。”龍哥說。
“龍哥,我可是在軍隊裏當過炊事員好吧,而且我射擊技術也不賴,等見到獵豹時你就看我的吧。”肥亮挑眉道,“阿葉,你剛才不是說見到好吃的了嗎?哪呢?”
“看到那裏了嗎?高聳的塔狀石堆,那裏麵都是好吃的。”阿葉信手一指,不遠處的鳳凰木枯死虯曲,枝椏下遍布絳色的落葉,樹前黃沙堆砌而成的土塔巍然屹立。
“這死翹翹的樹下麵是什麽怪玩意,裏麵怎麽可能有好吃的誒,阿葉你忽悠我呢?”肥亮疑惑道。
“他這次真沒忽悠你,那裏麵是成千上萬的白蟻,足夠我們吃好幾天的。”
“白蟻,白蟻好誒,我以前在軍隊裏學的就是中國粵菜的手藝,粵菜裏有一道很小眾的麵點叫做赤金水晶,就是將小麥粉做成餃子皮,再將白蟻裹在裏麵放鍋裏炸熟,那雪白色裏帶著華貴的金黃,想想就流口水。”肥亮說。
“可惜這裏沒有設備,我們隻能支口破行軍鍋把這些該死的害蟲油炸了,再夾進那澀嘴的因塞特裏,想想我都沒食欲了。”龍哥撇了撇嘴。
阿葉從吉普車後備箱裏拿出成捆的麻繩,說,“從康索出來都兩天沒見過葷腥了,能有白蟻吃也不錯了。”說完,他將麻繩套上索鉤搭在了皮卡上。
“還不是你們太小心了,這草原上到處都是好吃的,珍珠雞蓧猴還有火烈鳥什麽的,咱們殺了吃一個星期都不帶重樣的。”
“得了吧,我可不想還沒看到獵豹的影子,咱們就被人發現我們三個偽裝的記者實際上是偷獵者。”龍哥將另一頭的掛索拴在了路虎的車頭。
麻繩在白蟻堆上層層圈緊,他坐進駕駛室裏打著了火:“我現在隻希望老天能夠給咱們空投兩隻獵豹,早點離開這破地方就好。”
龍哥將皮卡切到駕駛擋,用力踩下了油門:“要不是那沙特酋長口味那麽怪,非要吃什麽獵豹腦子,咱三個也不用來這東非受罪。”
喀拉一聲巨響,在兩輛車的牽引下白蟻堆應聲而倒,臃腫的蟻後挺著肚子,不計其數的工蟻傾瀉而出。
半小時後,天色幾近黑了下來。肥亮從行軍鍋裏挑出黃澄澄的蟻後道:“你倆還吃不?”
“不要了,阿葉打了個嗝道,這一天又過去了,哪裏有獵豹的影子誒。”
肥亮嘎嘣嘎嘣地咀嚼道:“這些年非洲盜獵不絕,獵豹就剩下了大概一萬隻,大多數還都不在埃塞俄比亞境內,咱們來這裏純粹就是碰運氣。”
“既然清哥執意要讓我們來這裏捕獵豹,他這樣做就一定有道理。”阿葉說。
“你倆快閉嘴,有情況。”龍哥小聲吩咐道。他舉起Storm King軍用望遠鏡:視野西邊的橡樹頂部,一頭金黃色的雌性獵豹正警覺地打量著周圍,灌木叢裏探出了另一隻雄性獵豹,它步伐矯健,將前腳搭在樹幹上注視著母豹。
“這下太棒了,一下出來兩隻,任務要大功告成了。”肥亮拍手道。
“統統閉嘴,它倆正求偶準備**呢。阿葉你去皮卡裏把麻醉槍拿來,咱們三個槍法最好的是我,我先放倒一隻,你們兩個趁機打另外一頭,一定不要打偏,這玩意跑得飛快,上彈根本來不及。”龍哥吩咐道。
阿葉和肥亮裝好了麻醉彈,眼睛搭在瞄準鏡前,準星對準了遠方的樹梢。
雄獵豹已攀上了樹梢,幾番親昵後開始了**。龍哥抵住槍托,他對準了雄獵豹的腹腔,扣下了扳機。
雄獵豹中彈後晃了下腦袋,撲通一聲跌下了橡樹。雌獵豹捕捉到了危險的信號,縱身而下向著皮卡車衝了過來。
“開槍,你倆一定要穩住!”龍哥的眉角滲出了汗珠。
嘟嘟兩聲悶響,兩枚麻醉彈分別命中了雌豹的頸脖與腿部。它就勢傾倒,撐起金黃色的小腦袋後無力地癱軟下去。
“漂亮,肥亮說,鈔票終於到手了,今天真是難得的好運氣。”
“別廢話了,肥亮你快去把那隻雌豹搬回來,阿葉你去拉那隻雄獵豹。”龍哥從車上取下了尼龍繩,鐵籠頭和黑布袋。“一定要把這兩頭豹子綁嚴實了,我們連夜往西邊開,到了亞德斯亞貝巴郊外有美國人的飛機候著,隻要到了那裏,這錢就算到手了。”
“這美國人真不是東西,他們舒舒服股地在賓館等著,我們卻在這裏受了那麽多天的罪。”肥亮抱怨道。
“快去,這回去的路上最危險,一旦被人發現了我們可能就前功盡棄了。肥亮你少說話,記得把招子放亮點。”
阿葉快步走向橡樹,他拉起雄豹的腿剛剛纏了一圈繩子,獵豹的頭突然直了起來,而後它掙脫了繩子。
“救命!”阿葉驚駭下開始奔逃,同時右手下意識地去拔左輪手槍。
另一頭的肥亮正忙著捆獵豹,龍哥將管子插進油桶裏,根本沒人注意到阿葉的險情。雄豹尾隨著他撲了上來,呯呯兩槍響起,地上濺起的火星驚退了獵豹。阿葉倒轉身子並沒有動,他握著槍的手微微顫動,獵豹齜著牙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另一邊的龍哥已注意到了情況,取過麻醉槍正在裝填彈藥。
雄獵豹再次騰身而起,子彈從它的左耳側飛過。阿葉撒腿向前奔去的瞬時,麻醉彈再次命中了雄豹,它淩空摔倒在地。
麵前是一處頹荒的斷崖,阿葉的腳踩在破敗的樹幹前,回過身來他望見獵豹倒地,不禁長舒了一口氣。樹幹猝然坍塌,他掉了下去!
“阿葉!”肥亮喊道。
龍哥跳上皮卡說:“肥亮快過來,我們開車下山去找他。”他突然熄滅了引擎,左近山道中開來兩輛軍用吉普車,五名荷槍實彈的黑人跳下車,紅色的貝雷帽下戴著蝠形墨鏡,當先隊長模樣的人端起了挎著的AK47,用口音極重的英語說:“你們偷獵獵豹違反了我國法律,如果你們暴力拒捕,我們可以開槍擊斃你們。”
他微一甩頭,身後的兩名軍人抓起麻繩將肥亮和龍哥綁了個嚴嚴實實,龍哥啐道:“該死的左輪,該死的東非,該死的獵豹!”他的頭蒙上了黑頭套,和肥亮一起丟進了皮卡後的鐵籠。
斷崖下的山穀,瀑布傾瀉而奔形成淺灘,水流漸趨平緩的礫石後,阿葉斜躺在枯枝旁緊闔雙眸。太陽隱去了最後的餘暉,阿葉的鼻腔突然噴出兩道水柱,他感覺五髒六腑裏都是說不出的痛,勉強支起眼皮瞅了一眼附近,咒罵道:“該死的,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