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刹那間的永恒2

女生都喜歡八卦,而男生則更熱衷於奔走相告。一節課還沒結束,一個關於我和黑衣女孩的‘愛情故事’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操場,而這‘故事’似乎還有著諸多版本。我原本並不在意,那個時候的我隻專注於一件事情,那就是關於我本身。

練習結束之後,我獨自坐在一個陰涼的角落裏,身後靠著校園的圍欄,手裏握著空的純淨水瓶。我微眯著眼睛,心裏想著一些隻有我自己知道的事情——我擁有著一種能夠掌控時間的特殊能力,雖我隻能讓時間回流到我最後一次醒來,但即便如此也足夠我去改變一些事情。

於是我有了一些想法,我想利用它去改變一些什麽,或者留下些什麽,但畢竟那時的我年紀還小,還很幼稚,我甚至不知道我需要什麽,所以我隻能坐在那裏,閉著眼睛,打算花去大把的時間來想想自己究竟需要什麽。

“一個人躲在這裏幹嘛?你現在已經是隊裏的核心隊員了,還是多和隊員們待在一起比較好。”說話的是桑向。

我睜開眼皮看了看他,隨後又眯了回去,歎著氣說:“還不是因為那些謠言?”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聲,然後和我並排坐在了橡膠地麵上,我正想要開口問些什麽,一個十分刺耳的女聲卻突然打斷了我:“荀遠,聽說你在跟高中部的劉若雯談對象,這是真的嗎?”

我被這個異常‘嘹亮’的嗓音驚得猛然直起身來,看到眼前這個雙手交叉在胸前的女生,不知為何,我的腦海中突然記起了一句快被我遺忘掉的流言‘哪裏有桑向,哪裏就會出現於鷺的身影。’也許世界上真的並不存在偶然,就像這句流言,似乎也有著它的道理。

在她出聲質問的下一瞬間,似乎周圍所有的目光都把這裏當作了焦點,原本嘈雜的籃球場甚至也因為她的這聲質問變得安靜了許多。原本毫不在意這些流言的我也一時感到有些不自在。而短暫的無聲之後,桑向卻是第一個恢複了過來,他無奈地撓了撓頭皮替我苦笑道:“這下好了,就算是假的,也被你這樣一問,給問成真的了。”

“男子漢大丈夫,談了就是談了,沒談就是沒談,敢不敢給我一個答案?”於鷺似乎因為桑向的話,更加堅定了她自己的想法,她深蹙著眉頭向我問道。

而我一點都不擔心那些被人隨意八卦的流言影響到我,反倒是因為於鷺的質問讓我本能的耍起了無賴。我咧著嘴反問道:“憑什麽告訴你,你很在意別人的感情問題?”

我這一問,頓時引起了周圍學生們的一陣大笑,就連一旁的桑向也忍不住對我做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無奈表情。於鷺更是被我氣得將原本交叉在胸前的雙臂垂了又垂,眉頭皺了又皺,最終她才一邊將眉邊的短發捋到耳後,一邊微紅著臉頰冷聲說道:“我是擔心我們球隊,怕你談了戀愛就不能專心練球。”說完她立刻就轉身要走。

我發現自己是真的惹人生氣了,便急忙抱著歉意高聲說道:“於委員長你放心吧,我還沒到談戀愛的年紀呢。”

聽到我的回複,她駐了駐足,卻沒說什麽,接著身旁便是響起了桑向的聲音,他十分認真的替我解釋道:“於鷺,我還聽說劉若雯已經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也看得出荀遠對咱們球隊挺有責任心的。”

聽了桑向的解釋,於鷺心頭的鬱悶似乎才算是消去了一些,她小聲“嗯”了一句,同時轉過身來,正好撞見了眯起雙眼,正朝著自己微笑的桑向。這一笑好像也堵住了她接下來原本想說的話,她隻是看著桑向陽光般的笑容短暫的猶豫了片刻,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我望著操場上漸漸遠去的於鷺,低聲自言自語道:“至少她挺有責任心的……”

桑向則是看了看我表示默認,沒過多久,他終於是問出了自己心裏的疑:“你跟劉若雯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坦誠道:“我也是在剛才的課間才認識她的,隻是跟她多聊了幾句,結果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桑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說:“雖然認識她的人不少,但其實她在學校裏的名聲很差,也難怪你倆的謠言會被傳得這麽誇張,聽說最近她在和她對象鬧分手。”

聽了他的解釋,我有點恍然大悟了:“這就難怪了。”但我卻十分意外桑向似乎對她了解得不少。於是我調侃道:“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八卦啊,知道別人不少。”

“嘿嘿,”桑向咧起嘴神秘地笑了笑,說道:“也沒那麽誇張,我們好歹是見過幾次,你別看她最近在跟對象鬧分手,其實他們已經談了四五年了,去年暑假學校裏有學生組織了一次聚會,我也去了,那次聚會她也在,我還見過她對象呢,她對象大她好幾歲,而且還是個玩音樂的,是一個樂隊的主唱。”

“天呐,樂隊主唱?這麽厲害,難怪我看她穿得那麽前衛,想必和她對象是一個風格的。”我驚訝道。

“你應該聽過那首歌吧,《Lonestar》。”桑向問道。

聽到這個熟悉的歌名,我心底立刻湧上了一陣不可思議,我甚至懷疑桑向是想跟我開個玩笑,我笑著說道:“今年最流行的華語歌曲,有幾個人沒聽過?你可不要告訴我這首歌就是她對象唱的。”

桑向看我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先是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樣子撇了撇嘴,但還是笑著澄清道:“這的確是他們樂隊原創的音樂,聽說今年的夏天他們樂隊就是憑借這一個單曲,在武漢的某個原創音樂大賽上贏得了冠軍,這種成就不是每一個樂隊都能享有的,以後如果他們想要辦個演唱會,都會得到許多方麵的支持的。”

聽了桑向的解釋,我突然也在心底偷偷地對黑衣女孩的那個對象生出了一些羨慕之心。桑向的評價很有道理,我隻是默默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時桑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衝我問道:“對了,剛才看你好像有事要說,現在說吧。”

我望著他楞了許久,才想起自己一開始的確是有個問題想要聊的,卻被之前的於鷺給打斷了。於是我問出了那個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問題:“我一直在想,人們最想得到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挺深奧啊,怎麽突然想到這種問題了?”他有些疑惑。

“沒什麽,就是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麽。”我望著操場上逐漸稀疏的人群回道,腦海裏卻在努力給自己尋找著一些像是個目標的東西。

桑向扭過頭衝我笑了笑,似乎自己就是過來人一般,開口說道:“嘿嘿,我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也隻是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想這些。後來時間久了,我也就想明白了,我覺得人們最想得到的,應該就是永恒了。”

“永恒?不應該是金錢嗎?”我很意外他的回答。

桑向點了點頭,然後解釋道:“金錢是多數人最想得到的,而永恒卻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包括那些最想得到金錢、地位或者榮耀的人們。我覺得沒有誰不想。”

我從他的話中聽出了道理,於是我在心底反複確認。沒錯,沒有誰不想留下一些長久的東西。隻是,“什麽才是永恒的呢?”我一邊握著身後的欄杆站起身來,一邊出聲自語。

“這個……我也不知道。”桑向同樣站起身來,望著校外那些來往的人群,似乎同樣是在尋找一些能夠永存的東西一般,他的眼神中應該也有著一種渴望永恒的神采。

我和桑向邊走邊聊,什麽都聊,聊得很投入,走的也很慢,直到放學鈴響,我們才剛剛出了籃球場地,當我們走到教學樓下時,已經有人背著書包從樓內魚貫而出了。我們也終於停下了嘴,不約而同地跑向自己教室所在的樓層去收拾書包。當我一頭衝進教室,正好撞見了雅馨正拎著我的書包,吃力地向前挪動著身體。

“難怪你的書包會這麽沉,裏麵竟然有一半是課外小說。”她看到我一臉的疑惑,然後一邊笑著,一邊將書包遞了過來:“呐,我還以為你又要等到人都快走完了才肯回來取書包呢。”

“你搞什麽鬼?”我沒好氣地一把將書包奪了過來,而在我抓向包帶的時候,卻明顯的感覺到了那上麵因用力攥過而留下的汗液,我下意識地抬起腦袋,果然發現了她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珠。我的書包雖是重了點,但她僅僅是從後排拎到了前排的距離而已,怎麽會把她累成這樣?我心底正在納悶,身後卻突然吹來一陣冷風。

“荀遠同學,班主任這次總算是給你調了個好同桌,上課記雙份筆記,放學還要替你收拾書包,連我這個學習委員都自歎不如,但我勸你不要以為雅馨同學是新轉來的你就可以欺負人家!”

我本能地望向身後,學習委員似乎是剛從辦公室回來,她看我的眼神和看仇人差不了多少。

“沒有啦,荀遠同學隻是正好需要幫助而已。”雅馨笑著向我身後的學習委員解釋道。

即便如此,學習委員也仍然保留著自己的觀點,她冷冷地從我身後擠進了走廊,她的眼神依舊是具有威脅性的,而我也不再好意思向雅馨發什麽牢騷,反倒是真的對她有些歉意,畢竟向她這樣對待同桌的人真的是很少見。

“荀遠,還沒收拾好嗎,我在樓梯間等你,快點。”

門外突然響起了桑向的聲音,我很抗拒教室裏這種靜悄悄的尷尬,還好桑向及時救場,於是我立刻幹幹地撂下一句“謝謝。”便立刻扭頭就跑。而當我剛剛衝出教室,見到桑向時,身後的雅馨卻也跟了出來。

“荀遠同學,你家也住東邊吧,正好順路,我們一起走好了。”她一邊跟上我,一邊問道。

我臉上原本的尷尬還未完全消退,卻因為她的出現,尷尬再一次湧了上來。而我也因此並沒有注意到桑向疑惑的表情,反倒是雅馨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十分自然地衝著桑向打起了招呼:“你好,我叫雅馨,雅致的‘雅’,溫馨的‘馨’,是荀遠同學的新同桌。”

“你好,我叫桑向。”桑向微笑著回應道。

“桑向學長,經常聽荀遠同學提起你,在他口中的學長,是個值得信任的朋友呢……”

突然之間,我發現雅馨是個十分聰明的女孩,在她那瘦瘦小小的外表下麵,卻是很會顧及某人的麵子的靈魂。我在他們兩人的麵前,一點都不像是個被同桌代記筆記,還要幫我收拾書包的差生。雖然我是出了名的厚臉皮,但是卻偏偏在這種事情上,我卻格外的顧及自己的麵子,我的確很怕麵對這樣的一名同桌,而她卻偏偏似乎知道這一點。

似乎也是因為她的存在,我們三個很自然的就聊到了一起,並且在放學路上,我們也是同路。桑向的家就在第一條街區內,桑向一走,我們的話題也就突然斷了,我再一次的陷入了短暫又漫長的尷尬,直到我終於找到了一個新的話題。

我說:“我和桑向兩個都是大男生,你一個女生要和我們一路不好吧?”

她立刻回道:“有什麽不好的,放學路上就是要和大男生一路才安全許多呀。”

似乎是有那麽點道理,但我在此之前卻從沒遇到過這樣熱情的同桌,在我的觀念世界裏,似乎一切都是比較現實的,一個人如果沒有一個值得別人奉獻的物質或品質,那麽別人就不會對這個人做出奉獻。而像我這樣既沒有物質,又不具備品質的人,究竟是什麽驅使著她這樣幫助我呢?抱著這種好奇,我下意識地問她:“你為什麽幫我?”

“我是說,你不覺得你善良過頭了嗎,如果一個人善良過頭了,那就不叫善良了,那叫做愚蠢。就像農夫和蛇的故事裏的農夫,雖然我還沒冷血到蛇的那個地步。”我補充道。

而她聽完之後卻完全不像是不明白那個故事的樣子,反倒是流出了一副睿智般的笑容,她說:“我當然沒有那麽愚蠢咯,我隻會對那些值得的人做奉獻哦。”

“值得?”我不知道在我身上,有什麽是值得奉獻的。

而她見我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卻突然抿嘴笑了起來,笑得很溫和,她似乎突然變得有些一本正經,她問我:“你想知道我為什麽這樣幫你嗎?”

“為什麽?”我反問她。

“因為在我來到南方城市之前,在我以前那個學校的同桌,也像我幫你一樣,幫助過我。我也和你一樣問過這樣的問題。”她盯著我,微笑著說。

我本能地問道:“什麽問題?”

“‘你為什麽幫我’”她答道。

“你能告訴我,你以前那個同桌的名字嗎?”我下意識地問。

她說:“她叫韓夏,是個女生……”

那一天,我交到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當我回到家中打開書包,發現裏麵有一張紙條,是課堂上她遞給我的那張。我很意外,我一直以為她把那張紙條撕掉了,但這的確就是那張突然被她收了起來的紙條,她給我寫了一句留言:‘如果你相信緣分的話,那就信我一次,你一定會把成績趕上來的,我有幫你記筆記。還有,記得把課外書籍都留在家裏。’

並不是因為我看到紙條而相信緣分那種飄渺的東西,隻是因為好奇,我翻開了自己的課本。一股記號筆所特有的濃濃杏仁味撲麵而來,工整的字體,五顏六色並且很有邏輯條理的記號,還有那些她用自己的口吻寫下的重點提示語,很漂亮。真的是很漂亮,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課本即便是被寫滿了五顏六色的筆記,卻真的很漂亮。這天晚上,也是我第一次決定要認真完成自己的功課的一個晚上。

雖然完成的並不輕鬆,但成就感十足,憑籍著她留下的筆記,我幾乎把這一個月的所有的課程都複習了一遍,也獨自完成了所有的習題。按照她給我的課程表,我整理好了自己的書包,想起她艱難地拎著我書包的樣子,我默默的把那些課外書籍全部放到了我的書架裏,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從左到右碼得很整齊,望著飽滿了許多的書架,我的心情也隨之大好。

這個時候,母親突然敲響了我的房門。

“小遠,有個姑娘打電話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