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間之匣 第1節 無限回流的時間1
至於我為什麽會寫下這些回憶，其實我也說不出究竟是為什麽。就像突然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生活不論有多坎坷，或者多美好，你都會不禁去想以後，像是對未知天生的恐懼和不安，所以每個人都想盡善盡美，每個人都想，我也不例外，所以我現在所做的，正是這個。
故事要從我15歲那年說起，那時的我，還在念初中二年級，而且是在下半學期，之所以我能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對我來說，那天算得上是個非常糟糕的一天，亦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那天，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總之，在我弄清真相之前，那的確可以說是一場夢境。
在夢境中，我一如既往的出現在教學樓那該死的走廊裏，因為我與往常一樣，或許是因為沒有完成那天書一般的數學功課，亦或是因為上課睡覺，總之總是會有個原因，我會被罰站在走廊。
即便那是在夢裏，我也是和往常一樣，在走廊裏站了不到10分鍾，我便偷偷溜出了教學樓，一頭紮進了熱鬧的操場，我無意間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身後3樓的某個教室窗戶，幾個同班同學一如既往的對著我冷笑了一番，我也是一如既往的沒有理會他們。
我徑直走向了最熱鬧的籃球場，厚著臉皮擠進了場地，在我的死纏爛打攻勢之下，籃球教練隻好同意讓我入場和他們練上一節課。
“你打控球後衛！”臨開場前，教練衝我大聲叮囑了一句。
我也不在意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才是‘控球後衛’，毫不在意圍觀學生們的噓聲，我快速地進了場地，教練也沒多說，待我們各就各位之後，他便立刻吹響了口哨。
哨聲一響，對方陣營球員得球，我四下一望，很快就發現我們這邊的球員似乎除了我以外，都是初一的新生，比起對麵，明顯有兩個學生比我還要年長。
正在我對己方球員不滿的同時，對麵一個高年級同學已經控著籃球衝到了我們後場，他個頭很高，大概接近了180cm，不僅如此，就連他的控球技術也十分靈活多變，輕輕鬆鬆就避過了我們隊的幾名守衛。
他行雲流水般帶球衝到了我的麵前，我本能地伸手去攔，他卻一把就將籃球拋到了身後，在他身後，一個子不高的男生好像早有預料，他竟然剛接到籃球便輕輕一跳，籃球就那樣毫無征兆的脫手而出。
“噗通…”
球進了，從開局到進球，整個過程不到半分鍾，隨著教練的哨響，更多的是圍觀學生們的呼聲，有不少女生興奮卻有節奏地尖聲呼喊著一個男生的名字：“桑向…桑向…桑向……”
我認得他，去年文藝周，他還在全校出稿編排了一出小品。他是三年級一班的，之所以我知道這些，是因為他是校園裏的名人，學習優異，追他的女生又多，所以，我認得他。
很明顯，這位桑向同學，正是之前帶球突圍的那名高個子。聽到同學們的呼聲，他很自然的，衝著圍觀同學們笑了笑，樣子十分謙虛和煦，。
我不服氣地脫了校服外套，直接丟到了一旁的塑料草地上，露出了一件無袖背心，恰到好處的勾勒出了我那勻稱的小身板。
這一局我壓根沒把希望寄托在自己隊裏的一年級同學身上，教練哨聲剛響，我便從後場直接衝到了中場，我就像是在打橄欖球一般，連推帶撞的打亂了對方的陣形，逼得對方控球隊員早早就把籃球傳了出去，也正是因為我的胡亂打法，讓對方的球員沒法在第一時間正確走位，我方的一名隊員僥幸搶到一球。
“這邊！”
我一邊大喊著，一邊衝向對方籃下，控球的隊友聽到我的呼聲隻好本能地將球傳了過來，我接球，起跳，上籃…
“啪…”
隨著一聲清脆的球響，剛剛脫手的籃球便朝著我身後的地麵反向飛了出去，與此同時，在我的視線之內，被一個矯健的身影所籠罩，我本能地抬頭去望，不出所料，正是之前那名高年級同學——桑向！
“桑向！”
這時，場地內外頓時爆發出了一陣驚呼聲，但氣氛卻有些不太對勁，我下意識地將視線向上移了一些，隻見頭頂的籃板悄無聲息但又十分迅速地在我的瞳孔中不斷放大，我腦中一片空白，就在籃板即將砸到我和桑向的瞬間，不知為何，我沒有選擇向後躲開，反而是一把推開麵前的桑向……
就像很多人那樣，夢到自己走到了懸崖的盡頭，不知為何，多數人不會選擇止步，卻會選擇繼續向前邁步，我亦是如此。
籃板毫無意外地砸了下來，我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響，亦沒有任何的知覺，隻是眼前的一切突然暗了下來，陷入了一陣漆黑和無聲……
“小遠…”“小遠…”
朦朧的意識之中，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叫我。
“看來我被這籃板砸得不輕。”在混沌之中，我一邊如是想著，一邊努力收集著自己的意識，想要睜開眼睛。
“小遠，快點起床，要遲到了！”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讓我登時恢複了全部意識，我“咣當”一聲從床板上彈了起來，抓起書桌上的鬧鍾一看。
“鬧鍾又壞了？”我心底立刻涼了一截。
“媽，你怎麽不早點叫我？”我沒好氣地衝著房間門口的母親抱怨著。
“我早就叫過你好幾遍了。”母親總是這樣回答，我卻總是覺得她隻叫過我一遍。
當我火急火燎地衝進校園，一頭紮進教室的時候，映入我眼簾的是滿滿一黑板的習題，衝破我耳膜的是同學們爆發出的嘲笑聲。
“荀遠同學，我猜你還沒有吃過早餐吧，不妨你先去吃個早餐？”在班主任的冷聲譏諷下，全班同學又是不出意外地爆發出了一陣嗤笑。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真誠地望著我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她很不自在地皺了皺眉，隨著她眉頭的蹙動，原本剛入30的年輕麵孔上，卻平添了許多中年女性才有的魚尾紋，甚至連她兩頰的嘴角紋也被這樣一個表情輕易地推了出來。
我心底不斷地祈求上帝不要讓我再被罰站，雖然我不信上帝，但此時此刻，我的確是無比的虔誠，盡管如此，現實卻依舊是那般的堅不可撼。
“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我默不作聲地走向了最後一排的那個空桌。
“…把東西放在那就行了，這節課你沒必要聽。”
我就知道她還有後話，於是，我再次回到了我的‘老地方’，就像之前那個夢一樣，一切都是一如既往，不到10分鍾，我便忍受不住走廊裏這無比沉悶的氣氛，我一如既往地，偷偷溜出了教學樓，一頭紮進了熱鬧的操場。
“爽……”
我就像是個剛剛掙脫了繩索，擺脫了散發著發酵惡臭，滋生著無數細菌的溫床的餓犬一般，貪婪且病態地大口吮吸著來自操場上的清爽空氣。
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神經短路般的病態樣子，我下意識地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怪狀，並且本能地回頭望了望身後的教學樓，3樓的某扇窗戶後麵，幾個同班同學像是看神經病一樣地衝著我冷笑了一番，我便立刻佯作要衝向衛生間的樣子，直接奔著籃球場去了，一切都是那般的‘自然’。
雖然這和我的那場夢境十分的相似，但我依舊沒有多少在意，因為像這樣糟糕的夢境，我每天都會經曆，能夢到與現實如此相似的場景，也不足為奇。
“我的天！這是哪個班？第一節課就是體育課，簡直爽翻。”其實我早就知道籃球場上一定會有不少人，並不是因為之前的夢，而是因為這整個學期，學校都一直在宣傳第一屆市級中校藍球聯賽，整個市裏的每所中學都會競選出一個球隊，我們學校也不例外，每天每節課的籃球場上幾乎都是站滿了人。但我仍是為眼下這般熱鬧景象感到一陣興奮。
“加我一個！”
我站在人群外圍，大聲地呼喊著，迎來的卻是對麵學生們的詫異目光，那其中更多的，還有嫌棄。
“你是哪個班的？”一個高年級的幹練女生問道，看她的樣子像是某班的體育委員。“二年級五班的。”我幹脆地答道。
“五班？”
“哈哈哈…他是五班的！”
我的回答頓時引起了周圍學生們的嗤笑，我並不意外，所有人都知道，班級的排序是在入學期間就被劃分好的，按照入學考試時的成績優異程度排列班級順序，班級數字越大，就意味著班級的總體成績越差，而每屆通常都隻有4個班級，而我這一屆，偏偏是多出了整整一個班，並且我毫無懸念的被排進了最後一個班。
“五班？”那名女生的態度明顯變得一冷“也難怪你會大清早的出現在這裏，有何貴幹？”
“打籃球啊。”我倒不是十分在意對方的態度，因為我真的已經成了一個十足的‘滾刀肉’。
聽到我似是無知的回答，她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頭：“這籃球不是你說想打就能打得了的，知道我們這是在做什麽嗎？”
“當然知道，這不是在選拔隊員嗎。”
“既然你知道，怎麽還要在這裏添亂。”
“怎麽，難道我的個頭不夠高嗎？”我一邊說著，還一邊湊近了麵前的女生，刻意微微掂了掂腳尖，才顯得比對方高出了幾分，而正是我這個十分不要臉的舉動，立刻引起了圍觀學生們的捧腹大笑。
而她卻是被我這一舉動氣得哭笑不得，她抿著薄唇冷哼了一聲，隨即仰著下巴說道：“按照規定，你的確是可以參加，不過……”
“既然可以，那還擋著我幹什麽。”我不等她把話說完，便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擋開，擠進了場地，而她怎麽都沒想到我會如此蠻橫，怒氣衝衝地一把揪住我的校服，臉上一陣青白交替：“那也得蔣老師同意了才行！”
“行了我知道的。”我一把甩開她的手臂，洋洋得意地走到教練身後，望了一眼他那正在給報名隊員登記信息的背影，突然出聲問道：“蔣老師，我可以報名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驚得教練猛縮了縮脖子，他十分煩躁地回過頭來，見到我嬉皮笑臉的模樣，教練卻露出了一副詫異的表情。
“怎麽又是你？”教練明顯對我的印象很深。
我嘿嘿一笑，說道：“蔣老師，上一次你們C1小隊滿員了，這次不會又滿了吧？”
而教練望著我嬉皮笑臉的模樣，卻是感到一陣頭大，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我身後的那名女生，眼中竟然含著一絲詢問味道。
“喂，蔣老師，我可是很喜歡運動的，您可千萬不要拒絕我，您這次要是再拒絕我，我這一整個學期的早課，可能就隻能在教學樓的走廊裏度過了，我可不想每天站在教室外麵上完每天的第一節課。”
我含著濃濃懇求意味的話語，卻再次讓周圍所有學生們笑出了聲，就連教練也是強忍著笑意打量著我，但他似乎仍是想征求我身後那名女生的意見才肯作出決定，可見她似乎在整個學校的體育部門的話語權不低。
但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很有力量的低沉聲音：“蔣老師，要不就讓他試試吧，現在A2小隊不是正好缺一名隊員嗎。”
“God！竟然是A2小隊。”我心裏暗喜，和班級排列順序差不多，越有潛力的小隊，排序也是越靠前，我突然對自己今天的運氣感到十分的滿意。
我扭頭一看，說話的男生竟然是桑向，他那矯健的身影站在人群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群，而我卻本能的對他產生了些許嫉妒，也許這種嫉妒，早就在第一次見到對方，就滋生在了我的潛意識裏，也許正是因此，在我每次‘噩夢’中的‘強敵’都會是他。
教練聽到桑向的提議，很是讚許的點了點頭，但他仍是不出意外地望向了我身後的女生，而有著迷之話語權的她，這一次卻是將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桑向，明顯是對他有著不知由來的敬意。
果然，桑向十分自然地對她露出了一副比晨光還要晴朗的笑容之後，她便盡數收起了一臉的不甘和不開心，她轉而望向了我這邊，對我冷顏打量了一番，才不冷不熱地衝我說道：“你打控球後衛。”
“控球後衛？怎麽會這樣，這聽上去如此蹩腳的站位，不單出現在了夢裏，就連現實中，我也注定是這永遠站在後排的無名角色麽？”
我雖是心有不甘，但至少我終於是加入進來了，我興奮地接過教練遞來的表格，將自己的姓名身高等信息快速填了進去，然後便在陣陣噓聲中，跟著一群球員進入到了場地。
哨聲一響，我本能地打量了一番周圍的隊員，卻突然發現這些球員，這些麵孔，我怎麽有些似曾相識？
正在我犯楞之際，桑向已經控著籃球衝到了我的麵前，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攔，他卻一把就將籃球拋到了身後，在他身後的男生接過籃球便是起跳，投球。
“噗通…”
球進了，從開局到進球，不足半分鍾。
“桑向…桑向…桑向……”
圍觀女生們的尖叫聲蓋過了教練的哨聲……
我依舊是愣在了原地，這一幕幕熟悉的畫麵讓我不禁想起了一部法國電影《預言者》“難道我跟影片中的主角一樣，擁有了可以夢見未來的神奇能力？”如是想著，我卻突然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卻又無比的興奮。
“爽！”
我登時怪叫一聲，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校服，隨意地甩在了一旁的塑料草地上，心底卻是空前的興奮，因為我已經可以確定，我是真真切切的被賦予了可以預見未來的神奇能力。我可以得分！因為我早就知道他們下一局的套路。
果然，哨聲一響，我便野蠻地連推帶撞，打亂了對方的陣形，擾得對方的控球隊員措手不及，沒能成功傳球，被我方隊員僥幸攔截，我一頭紮進對方藍下，同時大喊一聲：“這邊！”控球隊友下意識地將球傳了過來，我接住籃球，立刻起跳，但在下一刹那，我伸出的手臂突然向後一縮，輕鬆地躲過了桑向突如其來的撲救。
“我要給你們來一個大灌籃！”我心底空前的興奮，雖然我很清楚自己的彈跳能力是很難摸到籃筐的，但我相信在場的球員們沒有幾個能比我跳的高。我微微轉身，助跑，起跳，籃板在我眼中迅速地被放大，我有一種直覺，直覺告訴我，這次似乎真的可以灌籃！
因為我發現，這個籃板在我眼中放大的速度，要比以往快那麽一點，意識到這裏，我猛然發現了一絲不對勁，圍觀的學生們突然驚呼出聲：“桑向！”
半空中的我下意識的回頭望向了身後，發現緊追在我身後的桑向登時刹住了腳步，一臉驚恐地望著我，在他的眼神中，我似乎看見了一絲灰敗，那灰敗的意味之中，有著濃濃的歉意。
我終於明白了，明白了他似乎在這一刹那，隻來得及用眼神向我道歉：“抱歉，我想推開你，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在我的視線中，桑向抱著濃濃的歉意向一邊閃去，就在這一秒，我清楚的感覺到，我是真真切切的摸到了籃筐。至少，我算是完成了我的大灌籃。
在我意識的最後一瞬，我眼前的一切，再一次的暗了下去……
“小遠…”
“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