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家了,到家了,到家了……”一條熟悉的巷子在前方延伸著。身穿灰蘭色破棉襖,下身穿著舊灰色褲子,腳上露出大母腳指的爛布鞋,灰白色的頭發零亂象毛草似的參差不齊,清瘦的臉上爬滿皺紋。下巴頦留著長長的胡須,和他的披肩長發形成上下呼應,散亂而且髒的身上散發出汗腥酸臭味。

看年紀大約54、5、歲,其實不符合他實際年齡。他,今年45歲。以前魁梧身材,穿著青袍馬褂的教書先生。如今歲月的磨耗、監獄的生活。使他本來挺直的脊背顯得駝了,往日的風采如夢如幻般的消失了。

15年以後,何忠文刑滿釋放蹣跚在回家路上。一道陽光從雲朵裏射出來,他抬起手遮掩著,不要讓陽光刺痛他的雙眼。慢慢的、慢慢的、適應外邊的環境。左瞅瞅、右看看、穿著色彩不一樣的人流。

做買賣生意人的吆喝聲,南來北往趕馬車,拉洋車,趕集,不同身份和普通百姓交織在一起,把這個世界渲染的特別熱鬧。

這一幅畫麵,將小鎮集市搞得熱火朝天,卻把黑暗的一角掩蓋的很嚴實,一道閃電過後,黎明的太陽會趕走烏雲。到那個時候!會把黑暗肮髒掩蓋的蓋子一掀開,裏麵各種各樣的爬蟲就會嚎叫著伸出乞求饒命的雙手哀求著……可是,曆史的正義之劍正揮舞著攔腰斬斷,他們麵臨著死亡。

何忠文好久沒看見這麽熟悉的聲音和一張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麵孔,吸著新鮮的空氣,看著自己舞文弄墨揮毫繪畫的手,已經布滿老繭,手腕傷痕處留有手銬磨傷身上有挨打的痕跡。

可現在不管怎麽說,我自由啦!我要回家了。我那朝思暮想的母親身體怎麽樣了?妻子玉珍身體是不是比從前瘦去很多。我那調皮貪玩的三弟書念的如何?……想著想著,腳步又加快了些。

“到家了,到家了,到家了。”

一條熟悉的巷子在眼前延伸著,緊走幾步走到一座依稀可辨、塌去半截破舊院牆。

兩扇原本黑漆油亮的大門,如今隻剩下半扇被風吹著搖擺著。院裏石鋪的甬道兩邊已雜草叢生沒人收拾,石階的老房子被歲月衝刷的漂白。門窗油漆已經剝去外衣,露出本來的木紋底色。

這就是15年後的家,這就是思念住過溫暖的家,往日整齊潔淨的家隻能深深的埋藏在記憶裏。他心潮澎湃,難以控製自己心酸的**。突然,他‘撲通’一聲雙腿跪下,博膝蓋當腳走,手掌撫地的爬行。手被甬道參差石子擦破出血也全然不顧,腿上膿瘡已被磨破出血也不知疼痛。由如一隻可憐饑餓的蟲子爬行著,爬行著,雙手用力拉開屋門,他撕心裂肺的喊道:“媽媽,媽媽,不孝兒,何忠文,回來了。媽媽,媽媽,不孝兒,何忠文,回來了!”

何母放下手裏糊的紙盒活,眼皮往上一翻,雙手摸索著離開椅子站起身,順著喊聲的方向邁著緩慢的步子,顫抖的聲音問道:“真是我兒,忠文嗎?”

“是我,媽媽!”何忠文緊爬幾步仰著頭看著母親回答道。

“忠文,真是我哪兒。忠文,你在哪兒!”何母張開雙手搖晃著滿頭銀絲問道。

“媽,我在這兒!”何忠文攥住母親伸過來的手。

“聽出來了,是忠文!”何母彎著腰,手不停地撫摸著兒子的亂發、臉龐、肩膀、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忠文,我的兒,你讓媽,好好的,好好的,摸摸。”他吃驚地鬆開攥著母親的手,任憑母親撫摸著。他發現母親老是用手摸來摸去,眼睛呆滯的直視前方。

“媽,你的眼睛?”

“瞎了。”她回答的很幹脆,幹脆的讓何忠文心如刀絞般的難受,心酸的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淌。淚水順著臉頰流到地上。

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雙手緊緊摟住母親的大腿嚎啕的大聲哭泣起來。

“別哭,別哭,媽這不是挺好的嗎!”何母用手輕輕拍著他的頭安慰道。說著不由得鼻子一酸顫聲言道:“不管怎麽說,咱娘倆總算見麵啦!媽總算盼著你回來。15年,15年可真難熬啊!”何母抽泣起來,泣不成聲……

“媽,媽!”他站起身,娘倆樓在一起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