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刻鍾以後，保時捷卡宴便回到了林家小院。但林詩達父子跟林昱米妮的心提得更高了。三個人都悶坐院子裏，焦急地等待著趙瑞芳的歸來。米妮首先忍不住，說道：
“我說，那些人會不會拿到玉蟾後耍無賴不放人？他們會不會一直在對我們撒謊，其實阿姨早就被他們……還有，綁匪會不會拿了玉蟾以後，把阿姨隨便丟在哪個野地裏，結果阿姨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幸的是又遇了人販子……”
這個小母夜叉，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口無遮攔。其實，各種最壞的結果也都已經襲上林詩達父子的心頭。但林昱表麵上還是裝著沒事一樣，安慰米妮說：
“妮妮，沒事兒，你都想哪兒去啦？綁匪的要求，咱們都滿足了，他們不會耍無賴的，盜亦有道呢。”
米妮說：“但願咱們碰上的是有道的盜。”
一呆坐著抽煙的林詩達突然擱下煙鍋，從牆上摘一塊臘肉，放入水池中刷洗起來，刷得那麽用力，仿佛要把臘肉的表層揭下來。林昱驚愕地問：
“爸，您幹什麽？”
林詩達低著腦袋，悶聲悶氣地說：“你媽最喜歡吃臘肉了……”
林昱和米妮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說什麽好。院子裏一時靜極了，隻聽見林詩達嘩嘩的刷肉聲。洗刷完畢，林詩達走進廚房，將肉丟進鍋裏，放上水、佐料，生上火燒煮起來。兩個年輕人怔怔地看著林詩達在忙碌，心裏都在想，吃肉的人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鍋裏的水很快沸騰起來，肉香四溢。坐在灶台後燒火的林詩達的麵也被火光映得通紅，眼睛也紅紅的，眼中仿佛有什麽在流淌，不知道是火光還是水光，令人不敢直視。平時那好聞的肉香此刻卻仿佛成了一種異樣的有壓力的味道，熏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米妮悄悄捏住林昱的胳膊，在林昱耳邊悄悄說：
“要是你媽還不回來，你就報警。”
林昱用力點點頭。手伸進口袋裏，用力抓住手機。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昱昱，昱昱，你在家嗎？”
灶台後麵燒火的林詩達第一個跳起來，因為動作慌亂，把燒火凳都帶翻了。出廚房門的時又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摔倒。林昱和米妮搶上去扶住他。
“爸，當心！”
“叔，當心！”
兩個年輕人攙著林詩達，跌跌撞撞朝院門口奔去。剛奔到院門口，趙瑞芳已出現在門外。林詩達一把抓住趙瑞芳的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兒，嘴唇抖動著，卻一時說不出話來。趙瑞芳不好意思地甩開林詩達的手，說：
“死老頭子，你幹什麽？大白天的，兒媳婦在這兒呢。”
林昱急切地說：“媽，您沒事兒吧？”
趙瑞芳拉過兒子，上上下下瞅著：“我沒事兒！我能有什麽事兒？兒子，你沒事兒吧？沒被車撞著？”
林昱說：“沒有呀。媽，我好著呢，他們是騙你的！”
趙瑞芳嗔怪道：“這孩子，怎麽這麽說話呢？什麽騙我？人家那是一片好心，他們在幫我們。”
米妮問：“阿姨，你究竟遇到誰啦？究竟是怎麽回事呀？”
趙瑞芳說：“嗨！這不前晌我聽說村頭來了社戲，都好幾年沒看到這玩意兒了，就去瞧瞧熱鬧。剛到那兒，有個好心人跟我說，昱昱在城裏出車禍了，沒人侍候，他們說，他們是昱昱的朋友，來接我去侍候昱昱的。他們還說，他們會跟昱昱他爸聯係，讓我直接跟他們走，因為路很遠，昱昱的傷又挺重，怕耽誤事兒。我一聽急了，孩子的命都快沒了，哪顧得上想許多？就坐上他們的車，跟他們走了。”
米妮問：“阿姨，來接你的人，是什麽樣子的？”
“兩個男的。開車的那個戴黑眼鏡，戴著頂帽子，帽簷長長的，對，叫棒球帽，有一回昱昱也戴過那種帽子。他們的車開呀開，開呀開，老是到不了，我心裏都快急死了。後來他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那個戴黑眼鏡的跟我說，醫院裏弄錯了，被車撞的不是咱家昱昱，是別人，他們就又把我給送回來了。”
趙瑞芳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兒子的手背，由衷地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幾個可真是活雷鋒，我想讓他們從咱家搬幾壇酒帶回去，可他們說什麽也不肯。問他們叫什麽，住哪兒，他們也不肯說，說他們也要像雷鋒那樣，做好事不留名。他們讓我在村頭下了車，就飛快地把車開走了，好像擔心我會拉著他們上咱家來搬酒似的。哎，昱昱，他們說都是你的朋友，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米妮忍不住說：“阿姨，您上當啦，那幾個人是綁匪，他們是這是變相綁架您。他們把您騙上車以後，就給林昱打電話，說不把玉蟾交給他們，就要對您下毒手！”
趙瑞芳一聽嚇了一跳：“啊？這是真的？”
林詩達和林昱在一旁沉重地點著頭。
“那，那玉蟾呢？”
林詩達歎了口氣：“給他們了。”
趙瑞芳急得直跺腳：“給他們了？這就給他們了？你們怎麽這沒用？這麽容易就給人家嚇住了？”
林昱說：“媽，您說得倒輕巧，您人不見了，我們多急啊，誰知道那些人會幹出什麽事來？”
趙瑞芳說：“要不，現在報警，讓警察把東西搶回來。”她轉念一想，說道，“可不也不行，那些認識我們，萬一再來報複怎麽辦？萬一，他們真的用車撞昱昱怎麽辦？”她直搓手，“唉，玉蟾丟了，這可怎麽對起柳煙塵和若萱先人哪！”
幾個人無言以對。其實把玉蟾交出去以後，幾個人最糾結的就是這件事。沉默中，米妮突然叫起來：
“哎呀，臘肉！”
撲鼻的肉香早已溢滿這片小小的農家院落。林詩達急忙朝廚房裏奔去，比起剛才來，此刻的腳步可輕鬆利索多了，趙瑞芳也跟著進了廚房。米妮扯著林昱來到一邊。林昱納悶地問：
“幹什麽？”
米妮站到林昱麵前，歪著腦袋，認真地盯著林昱的眼睛：“要是有一天，我也像你媽一樣被綁架了，你會像你爸那樣著急嗎？”
“你胡說什麽呀？烏鴉嘴。”
“說！”米妮瞪起眼睛，那又尖利的手爪也習慣性地揚了揚，突然想起可別給廚房裏的人看見，這才把爪子藏到身後。
“當然，著急。”
“也像你爸一樣為我而流淚？”
“……嗯。”
“說清楚點，大聲！”
“流！”
“也為我煮臘肉？”
“煮！”
林妮再也顧不得廚房裏的眼睛，像隻快樂的鳥雀一樣一躍而起，一下子吊上林昱的脖子，那小巧而秀氣的鼻子不停在嗅著，盡情享受滿院的香氣，宣誓似的高聲呼喊道：
“臘肉好香啊——”
喊聲引得屋子裏的兩位老人一齊跑到門口。米妮不好意思地從林昱的脖子上滑下來。趙瑞芳笑吟吟地喊道：
“吃臘肉嘍！”
林昱卻突然轉身衝出院外，跳上停在院門口的保時捷卡宴，風馳電掣地朝村外駛去。這突然的舉動，把院內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三人一齊衝到院門外，衝著汽車呼喊道：
“林昱，你到哪裏兒去？”
“昱昱，你要幹什麽？”
但汽車已絕塵而去。
一刻鍾以後，卡宴第二次駛上安神橋頭。林昱跳下汽車，朝河東岸看去，河灘上的那隻破瓦罐已經被掀在一邊，裏麵的東西早就不見了。林昱再也忍不住，掏出手機，狠狠地摁下三個鍵——110。
留在林家小院裏的幾個人沒有想到，林昱會帶著一群警察上門。幾個人一陣緊張之後，便都支持了林昱的做法。都被人家欺負成這樣了，連發個聲都不敢，也太窩囊了，簡直愧為林家孫子。
警察們好一陣忙碌，詢問當事人，勘查現場，調看附近的監控錄像。但，暫時一無所獲。唯一能從監控錄像裏看到的，是一輛黑色的大眾牌轎車，還有隔著擋風玻璃的一張戴著長簷棒球帽和寬邊太陽鏡的麵孔。不過，這暫時得不出什麽結論。因為警察很快查到，大眾的車是偷來的，綁匪們在把趙瑞芳送回家以後，便將它遺棄在一處偏僻的村道邊。而那擋風玻璃後的麵孔因為棒球帽長簷和太陽鏡的遮擋，根本看不出此人的特征。戴棒球帽的人可太多了，這種棒球帽可是世界上銷量最大的一種。
倒是警察們的批評，讓林昱他們羞愧不已。警察說，為什麽不在第一時間報案？你們真的以為，我們會拉著警笛，像個沒頭蒼蠅似的滿世界去抓人，然後惹得綁匪們去撕票？你們也太小瞧人民警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