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暗流湧動
洪武三十年，新年剛過便有很多武林幫派陸續趕往九華山下，一時間小鎮上人流如織又熱鬧起來。
這一天下著小雪冰玉到山下買菜，聽到當地老百姓都在議論一件怪事“烈馬白猿”，原來這裏年前跑來了一匹汗血寶馬，很多人都想據為己有，但是這匹馬異常剛烈，又力大無窮跑得極快，沒有人降得住。前兩天恒山派和武當派強強聯手也沒有捕到此馬，可是昨天有人在山穀裏見到了這匹寶馬，更令人驚奇的是它已經名馬有主——馱著一隻巨型白猿。
一位老者說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不知道這次十年一屆的武林盟主競選，又會出現什麽意想不到的狀況。”
一位背著山雞和野兔獵人模樣的中年人壓低聲音說：“哎！你們知道嗎？這九華山十王峰頂還住著一位呢。”
老者問道：“什麽人？”
獵人說：“誰知道是什麽人，我在密林裏看到一間茅屋，裏麵有鍋灶有被褥。”
有人說：“肯定是乞丐！”
又有人反駁：“你見過大冬天住在山頂上的乞丐，他到哪裏討飯？每天下山討飯也不方便呀！”
“哼！恐怕又是一位武林高手吧，住在那裏卯足了勁兒，單等在武林大會上揚名立威呢。諸位等著看好戲吧！”
冰玉輕輕拉低了帽簷，旁邊一個年輕人一直默默地跟著獵人。
冰玉沒有上山，而是來到宗人令馬德鍾租住的客棧。馬德鍾告訴冰玉，秦飛的案子已基本查明，的確是被人陷害。那個夜宿菜園的少女名叫小櫻確實是附近農家女孩，因母早亡，父好賭欠下巨債，當惡毒的父親決定把她賣到妓院還債時，債主忽然找他打賭，隻要小櫻肯獨自借宿少林寺菜園一夜，便可免債。所以女孩才故意借宿。第二天女孩的父親聽說了菜園慘案見到女兒屍首時，心痛猝死。
馬德鍾叫過一名健壯俊朗的青年介紹說：“他就是京城第一捕快左青，這件案子多虧了他。”
左青和冰玉打過招呼後，講述了調查經過。當地老百姓提起這件事還義憤填膺，大罵少林寺出此敗類。左青假冒小櫻的表哥找到一位和小櫻較好的同齡女孩素雲，問一下那些天發生的事情，素雲回憶說，小櫻事發前一天非常高興告訴她說她不會被賣到妓院抵債了，隻要在少林寺菜園裏住一夜他父親就不用還債了。
左青讓素雲帶他去給表叔和表妹上墳燒了紙，當夜左青就帶人挖開小櫻父親的墳墓，果不其然在耳後頭骨裏找到一枚毒針。
左青說，事情並沒結束，那個找小櫻父親打賭的債主也是受人賄賂指使。還有當晚在菜園投毒殺人，帶走秦飛的人還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說完左青看了一眼馬德鍾，馬德鍾朝他微一點頭，左青退身出門。冰玉也是冰雪聰明，她知道或許一切都已調查清楚，隻是不方便告訴自己而已。不過能知道這些她已經感激不盡了。
馬德鍾看著沉默不語的冰玉問道：“你是秦飛什麽人呢？為何如此關心他的事？據我所知秦飛常年住在嵩山隻有他父親去世那年回過一次京城，聽口音你可不像是嵩山附近的。”
冰玉幽幽地說：“我們是在去天山的路上認識的，我也是去采雪蓮，隻不過是為了賣錢而已。我們一起爬天山找雪蓮，一次雪崩我被掩埋是他用雙手翻遍冰雪把我挖出來，背我找到山洞，給我生火取暖，還把自己食物分給我吃，把他找到的雪蓮也分給我一半。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彼此也算是過命之交。”往事一幕幕在冰玉腦海裏浮現。
馬德鍾聽了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哦，原來是這樣，還真是生死之交啊！”
冰玉接著說：“如果我們不是在關外分手，如果我跟他回少林寺也許就不會有此事發生。”
突然馬德鍾話鋒一轉：“那秦飛在天山玷汙紅衣聖女之事也應是空穴來風了。”冰玉一驚，好在馬德鍾及時轉移了話題，他說起了楊敬的事情。
第一次遇見楊敬時，楊敬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朱元璋也還隻是吳國公。當然馬德鍾還是一個陪伴馬秀英多年的仆人。那時正是義軍四起群雄割據戰火連天的日子，那天馬德鍾清楚地記得，他趕著馬車載著小姐馬秀英和她年幼的女兒前往一個廟裏燒香許願，為避人耳目並沒有帶著隨從。馬秀英從廟裏出來把為朱元璋求得平安符裝進她親手所繡的香囊中，剛上了馬車不久就遇到了劫匪，一群騎著高頭大馬凶神惡煞般的大漢扯下了馬德鍾搶走了馬車，馬德鍾一邊追趕一遍呼救，馬秀英也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攀著車門大喊救命。
路上本來就少的行人有的四下逃散，剩下的沒跑的也一個個不敢吭聲隻顧埋頭走路。眼看馬車不見了蹤影，馬德鍾正心急如焚的時候，看到一位騎著駿馬背著寶劍的白衣少年向馬車方向追去，他又大聲呼救了幾聲，轉身回家報信搬兵……
冰玉已從蘭姨口中知道，那個少年正是楊敬。
馬德鍾說，第二次見楊敬是在一個客棧裏……
冰玉知道那是楊敬患了瘧疾，這次是馬皇後救了楊敬。
馬德鍾說，最後一次見楊敬是坤寧宮，那是楊敬去給皇後辭行。他說他要追隨那名紅衣歌姬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能來京城看望皇後。也許他是嫌皇上給他加官進爵束縛了他，也許追隨紅衣歌姬隻是一個離開皇宮的借口而已。皇後臨死都不原諒皇上沒跟她商量就下旨封楊敬為忠義王，也許不封他忠義王他還會時常出現在皇後身旁。
馬德鍾又說楊敬從沒住過為他建造的忠義王府，從離開再也沒有回來過，皇後臨死還在惦念著他，托自己在有生之年務必找到楊敬，可是這麽多年他連楊敬的一點音信也沒有，哪怕謠傳也好，可是他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冰玉心裏一陣陣難過，強忍著不讓淚水溢出。
馬德鍾忽然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那天，秦飛的師弟說他師父慧空臨死前提過楊敬的名字，或許他知道楊敬的消息可能秦飛也知道——”說道此處他眼裏的火苗熄滅了，可惜他們都不在了！
馬德鍾好像想起了什麽，問冰玉：“你找到秦飛了嗎？或者屍體？”
冰玉的心又疼痛起來，她搖搖頭。
馬德鍾說：“秦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冰玉睜大了眼睛！
“你想想，他為啥要自己跳下去！他明知背負天大委屈為何不申辯不反抗，因為他知道他鬥不過他的對手，或許跳下去才會有一線生機。我看到他的眼神，有憤怒有委屈有不舍更有不甘！對，他也許沒死！可是捆著手腳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去，下麵深不見底或許還有野獸出沒——”
冰玉忽然憤怒地站起身：“你們在場的人為什麽沒人說句公道話！為什麽沒人相信他！為什麽不去救他！為什麽不聽他解釋！”
馬德鍾忙說：“他什麽都沒說，他沒喊一句冤，他罪證確鑿有嵩山縣衙的文書，有聖女教主的陳詞，有受害女子的指認，他肩頭還有咬傷——”
冰玉忽然什麽都聽不見了，她仿佛穿越了時空來到秦飛身邊，她看見秦飛五花大綁遍體鱗傷，她看到黑壓壓的人群一根根手指戳向秦飛一張張大嘴對著秦飛：“謀害恩師”“**聖女”“焚屍滅門”“禽獸不如”“人神共憤”“殺！殺！殺！碎屍萬段！”叫喊聲辱罵聲響徹山穀……
“你怎麽了！快醒醒！快醒醒！左青！快去找大夫！”馬德鍾看著忽然暈倒的冰玉大聲疾呼。
冰玉睜開眼緩了緩說：“沒事，我該走了！”
左青正往屋裏衝，因為馬大人叫的急，左青跑得快所以一時竟刹不住腳眼看就要撞倒冰玉，冰玉沒有驚慌隻是一個旱地拔蔥從左青頭頂輕盈飄過，悄無聲息。左青用鼻子哼了一聲：“沒想到這小子還會兩下子！還去找大夫嗎？”
馬德鍾笑道：“左青，快點暗中派人跟著他！”
左青一臉茫然：“幹什麽呀！保護他？你看他需要嗎？我正事還忙不完呢。”
馬德鍾：“我看他是要惹事！你有空常帶人去十王峰頂密林裏看看他，你必須保證在他上武林大會擂台前的人身安全。”
左青出門正巧碰到馬德鍾帶來的大內高手穀小寧，他忙說：“小穀大俠，大人讓你去保護剛才從這出去的那小孩兒。”
穀小寧白了他一眼笑道：“叫老穀大俠也不行！大人要說讓你去保護聖女教，你肯定不會讓給我了吧！哼，白衣聖女楊冰月！”
左青臉一紅，瞥了一眼馬德鍾，朝陰陽怪氣的穀小寧做了個封口的動作。
京城東方笑府內書房，東方笑正和一青年對坐品茶。
東方笑：“歐陽禮信小兄弟，這些天你幫了不少忙，真是辛苦了！等武林大會結束就會有大動作了，希望你還能一如既往支持我！我的出頭之日就是你飛黃騰達之時。”
青年淡然道：“我不為升官發財，追隨你一是報你的知遇之恩，二是我與當今朝廷也有不共戴天之仇，其中緣由不便細說。現義父病重我要立即啟程回西域，等處理完後事我必日夜兼程回來幫你完成大業。”
東方笑歎了口氣：“我也不想這麽快舉兵造反，試想我如果心隨所願也不會冒這絕門滅族之險。當年我甘當皇上的人肉盾牌，為皇上舍命擋劍，可是呢，他總是不信任我，就連一個江湖浪子都能被他封為忠義王，我呢？這麽多年也隻是他的一個貼身護衛而已。”
歐陽禮信知道，皇上對東方笑也算不錯了。當年胡惟庸案，東方笑身為胡惟庸妻子的侄女婿沒抄家沒滅族已經算相當寬容了，但他不知當年東方笑為撇清胡惟庸的關係手刃身懷六甲的妻子，上演了一場殺妻獻子的人間慘劇。誰也不知到東方笑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提著還滴著鮮血的美麗妻子的頭顱，拎著尚有一絲餘溫已經長出毛發的胎兒一步步走到朱元璋的眼前，並長跪不起。
從此他再不是叱吒宮廷的大內第一護衛，再也找不到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雖然他後來又娶了數房妻子生了一大堆孩子，他內心依舊空虛失落，隻剩一個抽走了靈魂的軀殼。直到太子朱標溘然離世，他像獵犬一樣從宮闈中嗅出一股危險的氣息，他興奮起來了，仿佛看到一場場血腥屠殺，一家家妻離子散，他終於找到了一絲安慰。他要蓄精養銳他想要讓這場戰爭更慘烈些，他要看到更多人骨肉殘殺，特別是朱元璋最喜歡的子孫們。
就在他醞釀何時才應該吹響戰鬥的號角時，卻發生了意外。當他接到趙飛雄的飛鴿傳書時，他害怕了！他又想起來了另一個人，那個讓他又恨又怕的人。第一次在宮中見楊敬他就覺得似曾相識，就在那天楊敬單手抱著紅衣歌姬飛出湖麵時，他的直覺告訴他，他認識楊敬。後來他終於想起來了，在碧霞寺！可是那時楊敬已經成為皇後的義子，他一個護衛又能說什麽。當楊敬執意不做忠義王要隨那歌姬歸隱江湖時，東方笑又從朱元璋的眼裏看出一絲殺機。那時他還年輕氣盛驕傲自負，他看到朱元璋對著楊敬的背影歎了一口氣，就揣測朱元璋已經起了殺心。隻因他太了解朱元璋了生性多疑殘忍暴戾。當他自報奮勇提出要送楊敬一程時，朱元璋點頭答應。他覺得朱元璋對他的暗殺行動已經默許。
就在他處理完後事從九華山歸來時，朱元璋又問他把楊敬送到了哪裏？當時他就知道自己誤揣君心闖了大禍，他隨便說了幾句唐塞過去。二十年過去了，再也沒人提起楊敬的名字，連東方笑自己就快忘記了。沒想到，慧空竟然讓徒弟把楊敬的遺物送到天山，當時他和趙飛雄爭奪包裹時確實見過那個紅木匣子，看來慧空當年一定知道他們謀殺楊敬的秘密。
歐陽禮信起身告辭打斷了東方笑的思緒。
送走了歐陽禮信，東方笑回書房還沒坐穩弟弟東方鷹疾步進來，原來是趙飛雄的飛鴿傳書。信中說十王峰頂住著一位神秘少年，有人在山穀發現騎著汗血寶馬的巨型白猿！因為華山弟子大家都認識不便太過介入，請東方笑火速派人調查。
看來對於這場武林大會，趙飛雄還真沒把握一個風吹草動便嚇得大驚小怪。還真是沒用！東方笑隻好親自帶人奔赴九華山。
其實不是趙飛雄太過敏感，他的最強勁得對手正是住在山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