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風雲 第一階段 張三李四正傳

公元二千零一年秋天,張三考入了黨國建立的第一所大學——膚施大學,緊接著他便和青州老鄉李四,創造了膚施大學建校六十年來最著名的打架事件。

大一軍訓剛結束的那天下午,張三和經管係的新生李四在藍球場發生了激烈但短促的肢體衝突,準確的說是張三打了李四。

當時正在進行五五全場對抗賽,張三抓住了一個扣籃的機會,於是毫不手軟地單手托球起跳,籃球的高度已經高出了籃框,在他就要做出扣籃動作的時候,突然後腰的衣褲被人抓住猛扯了一把,失去重心的張三顧不上扣籃,一把甩出藍球,雙手做了一個保護動作朝前撲倒。

他的憤怒值馬上就滿了,這已經不是戰術犯規了,換個身手不夠靈活的同學被這麽扯上一把,搞不好就一交栽的頭破血流了。倒地的張三回頭看了一眼,抓他的是平時話不多的經管係的李四,知道是他青州城的老鄉,本想算了,可那小子一幅桀驁不馴、老子沒錯的表情叫張三沒有選擇“算了”,他彈跳起身,二話不說一記重拳將低了自己半個頭又身材瘦弱的李四砸的橫睡倒地滾了五六滾才停住。

一拳解決戰鬥,沒有爭吵辱罵,李四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深深看了張三一眼,離開了球場。

熄燈前的宿舍,大家吹著牛逼洗漱泡腳。李四推門進來,徑直走到張三的洗腳盆前,臉上帶著一大塊烏青平靜地說:“我不服氣,走,咱倆打一架!”

張三也帶著氣說:“打一架就打一架唄。”

張三穿鞋跟著李四上了宿舍樓的天台,身後跟著一群鬧哄哄看熱鬧的同學。

李四緊攥雙拳大吼一聲朝張三衝了過去,張三紋絲不動,待李四進入了攻擊範圍,矮身躲過,一記直衝拳打在李四兩肋之間,李四的衝勁與張三的拳勁疊加在一起作用在李四的胃上,李四的胃**作痛,瞬間喪失戰鬥力,兩手撐地跪倒,低頭嘔吐不止……

一拳解決戰鬥,張三拍拍手,走到李四麵前:“服了?”

李四一口氣上不來憋的臉色醬紅抬頭望著張三說不出話來。

三更時分,宿舍的燈突然被打開,李四走到張三床前,拍醒了呼嚕連天的張三:“不服,走,咱倆打一架!”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沒完了?是他媽男人能幹出的事嗎?……”張三還沒搞明白狀況,宿舍被吵醒的其它舍友開罵了!

李四充耳不聞,眼睛直勾勾盯著張三:“咱倆打一架!”

張三生平最恨睡覺不能自然醒,一下就被逼出了衝天的真火:“打打打!”

這一次,張三李四打了兩個多小時,一直打到天亮。張三這次放輕了拳腳直打到天亮也沒用一招必殺技,李四渾身青紫倒在晨曦中的天台上,張三渾身汗透,喘著氣雙手撐膝彎腰俯首:“服了?”

李四嘴歪眼斜,每動一下都會疼的直吸涼氣,牙縫擠出來的話讓張三也吸了一口涼氣:“一百七十三拳、六十二腳、五肘子、六頂棍、一巴掌……我會如數奉還!”

張三盯了不可理喻的李四有一分鍾,無可奈何地先下了天台。

清靜了一個多星期,張三都快忘了世上還有李四這個人的時候,李四這個人就和一棵生了根的樹一樣長在他必經的路口:“來,咱倆打一架!”

張三瞬間崩潰:“你到底想怎樣?”

“不服你,咱倆打一架!”

“有什麽深仇大恨呀,你沒完沒了的,來來來,打!”張三抱頭蹲在李四麵前,“多少拳多少腳多少巴掌來著,讓你雙倍打回去!”

李四沒有動:“男人之間,公平決鬥,不占你便宜,我得憑本事打回來,躺在醫院這幾天我思考過了,把前幾次打敗仗的經驗教訓都總結了,來,有種將我打服氣!”

張三站起身指著李四:“輸贏就這一架,各憑本事!”

這一架在正午飯點時一灶門口的操場打的,可謂驚天地、泣鬼神,觀戰流動人數一度破千,李四的打架意識與實戰技能是有長進的,但張三師從青州城最能打的王二麻子王半城,二人完全不在一個重量級上。

李四在養傷的病**琢磨出的速成功夫在張三麵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畢竟張三學到的東西揉合了王二麻子、柳七、李小龍、史泰龍……眾家之長。

張三打的累的快虛脫了,手腕軟的快攥不住拳了,李四渾身再一次無死角青紫、口鼻彪血,嘴裏還在嘶吼著:“爺爺不服!”

張三快哭了,想起了王二麻子收他那年自己和馬五打的那架,曆史驚人的相似啊,隻是彪血喊不服的換成了李四,那個打累的成了自己,到底為什麽呢?張三甚至誇張的想,這大概就是《古惑仔》裏那句著名的“出來混,遲早要還的!”的正解。

校保安最後出現,友好地製止了那一架無休無眠的打下去,李四也再沒有來找張三要求“咱倆打一架!”

但那架之後,經常一到周末休息時間,就有人會看到李四穿一身訓練服,腿上綁著沙袋,背一個裝器械的大包一個人跑入罕有人跡的九燕山,一開始大家都憋著勁兒等看李四修成神功回來找張三打一架,但等了半個月沒消息、等了一個月沒消息、等了一學期還沒消息、等的大一結束了依然沒消息……然後新的學妹入校大家就都忘了李四是誰……然後又一屆的師妹到來……世界進入了正常的維度。

張三這屆大學生進入大四最後一個學期的時候,毗鄰膚施城的青州城公安局柳副局長柳三製定了一次嚴密的黑、黃、毒一網收的嚴打行動。

柳三本著“皰殂雖痛勝於養毒”的決心,一舉摧毀了青州城積惡多年的頑劣惡勢力,同時將一批警隊內與涉黑組織有牽涉的毒瘤清理出了警務係統。

張三得到師父在這次變動中幾乎喪命的消息時,青州城已經海清河晏、塵埃落定。他趕回青州醫院,在醫院門口見到了師父的一個小弟黃四,黃四一把拉住張三說:“少主,你怎麽回來了?”

“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我聽到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

“我沒資格去現場,聽到的也是江湖上瞎傳的,現在是敏感時期,老大不讓打聽,每天去醫院送飯隻限一個人。能確定的隻有一件事,就是從‘龍虎會’活著出來的隻有老大、趙老六和馬五的那個憨貨打手井二五,八哥犧牲了,但青州城以後應該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張三覺得事兒不會這麽簡單,打住黃四的話頭說:“我先去看看師父。”

“少主,你說話注意,老大身邊二十四小時有便衣!”

王二麻子被裹的和木乃伊一樣,兩隻眼卻深邃有神:“不好好上學,回來幹什麽?”

“出這麽大事,你不叫我回來?”

“多大事?崩了幾顆鋼砂而已,又死不了。

出事前柳局還建議我多加些健身器材把球室改成青州健身中心,我沒當回事,這幾天躺在這裏細想了一下,還是柳局想的周到,現在是和諧社會了,外人也許不明白,可青州人眼中‘半城’二字得多紮眼啊,你要沒事幹去把匾摘了,找七哥求個墨寶製塊青州健身中心的匾,別瞎打聽這次的事,青州城以後就沒有王半城這號人物了。”

張三敏感地發現師父把平日順口的“三哥”兩個字換成了“柳局”,他壓低聲音說:“可師父,咱球室又不幹違法亂紀的事!”

“那麽多弟兄跟著我,都得有個差事幹才有飯吃,師父沒你想的那麽幹淨!”王二麻子仿佛說累了,閉上眼不再開口。

李十三的墳地青山環抱。

李四提一壇奠酒坐在他墳前邊喝邊灑。

李四對張三的恨不是為某人為某事,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類似於階級仇恨的大恨。

李四是青州城鄉下的孩子,具備大部分鄉下孩子都擁有背景、性格,以及一眼能望到頭的人生,能讀完高中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但高三那年卻福從天降,在青州城混的風生水起的表哥李十三直接給他扔下了三萬塊人民幣叫他爭取做老李家第一個正牌大學生,一概費用他全包了,李四的記憶中十三哥當時是發著金光的,和電視裏的如來佛祖一樣。

後來李四才知道十三哥在青州的天下是靠拳頭打下來的,自己的學費、生活費裏每一分一毛都滲透著十三哥的血與汗。李十三在李四心目中的形象是無人能及的,他以李十三為榜樣,為“十三不死”這個江湖稱號而熱血沸騰。

李四大一和張三打那個連環架時並不恨張三,不停地要求張三“咱倆打一架”隻是打心眼裏不願給十三哥丟人。可是隨著失敗的累積,最後“打贏張三”竟然成了他大學生活中唯一的欲望與目標,為此李四下了真功夫,勤修苦練,誓贏張三。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從青州某包打聽口裏得知了一個王半城的天大的秘密——王門功夫傳承於電影。於是矛塞頓開,一頭鑽進了動作電影裏,李小龍、成龍、李連傑、甄子丹、趙文卓、洪金寶、老元家、史泰龍、布魯斯.威利、傑森.史坦森……他幾乎係統地研究了一遍,筆記就記了厚厚的三大本,對各流派的功夫特點都細細的分析然後模仿練習,幾年下來已經是滿身疙瘩肉,一肚子武功秘藉。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開始恨張三了,憑什麽你張三什麽都比我李四強,父母雙職工、師父王半城、人高馬大長的還他媽英俊。最讓李四動恨的是這次青州‘龍虎會’活著出來的憑什麽是他張三的師父王二麻子王半城,自己的表哥十三不死李十三卻偏偏死了……

熄燈前的宿舍,大家吹著牛逼洗漱泡腳。李四推門進來,徑直走到張三的洗腳盆前,平靜地說:“咱倆打一架!”

張三抬頭看了半天,眼前的小夥兒有一身可毗美健美運動員的疙瘩肉,他問:“你誰啊?”

“李四。”

張三神經粗,徹底忘了大一的事,搞不清狀況,宿舍老大卻有點明白了:“李四,是為了大一那事吧?”

“嗯!”

老大被李四的奧林匹克精神折服了:“是得打一架,要不然對不起這身疙瘩肉,三兒,應戰唄!”

消息一下子就散了開來。

到了對戰這一天,一兩千人湧入操場觀摩李四神功修成的王者歸來之戰。

滿場都喊著李四的名字,張三在氣勢上落了下風。

張三左手半握拳屈肘將拳停在心口的位置,右手探出低抬作隔擋狀可攻可守,弓馬步半拉開,靜等李四先動手。李四聽著滿場子呼喊著自己的名字血瞬間熱了起來,閉上眼睛抬頭想象著表哥在天上看著自己,睜眼的瞬間前衝側踹,是《精武門》中陳真由東洋學來的發力方法,李四對著空氣練習了幾百次的動作,自認為已經掌握了發力技巧,張三沒把握接的住,閃身側退一步躲開。李四近身勾拳上撩,目標是張三的下巴,張三再退一步躲開,李四出這兩招時一直保持著身體中心線的平衡,張三躲勾拳的時候李四腳下移步將身體調整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手臂與身體恰在一條直線上,一記衝拳擊打在張三剛站穩不及再躲的時候,這個動作發出的衝拳有超乎想象的強大力量,正中張三右胸口。這招不是電影裏學的,是根據百度裏搜索出的詠春拳特點自己揣摩的招數,張三被打的身體一輕飛退出兩三米,彎腰捂著發悶的胸口,大口呼吸。

“好!”圍觀人群看的過癮。

李四沒有趁勝追擊,大有君子風度地衝張三道:“這是詠春小念頭裏的寸勁衝拳!”

張三呸地啐了一口濃痰在地上,詠春“寸勁”師父也教過,講究的是拳沾身後的二次發力,不是他這樣的。

“再來!”

張三主動出擊,衝到李四麵前,一個標準的左勾拳,李四側身舉起右臂格擋,左拳同時打向張三臉頰,張三沒有躲,也沒有擋,拚著挨那一記擺拳深吸一口氣蓄足勢的右拳如毒龍出海擦著李四的右臂斜著衝向他心口,兩人同時中拳,張三硬扛拳勁將師父教的‘寸勁’使了出來,在右拳打中李四心口時用憋著的一口氣再次爆發出了二段拳勁。

李四被這一拳打的後退了三四步,雙手捂胸半天緩不過來勁兒來,張三的臉瞬間就紅腫了起來,他朝李四啐了一口血:“這才是,他媽的,詠春的,‘寸勁’。”

李四暴怒了,為了十三哥、為了三年多苦練、為了滿場呼喊著“李四”的觀眾甲乙丙丁、為了“李四王者歸來!”傳說的不破滅……

必須贏!

李四仰頭閉目深呼一口氣,李小龍、成龍、李連傑、甄子丹、趙文卓、洪金寶、老元家、史泰龍、布魯斯.威利、傑森.史坦森……的招牌動作與自己總結出的他們的特點過電影般在腦海裏快速播放了一遍,待他睜開眼,已如打了雞血般神威凜凜!

觀眾們沸騰了,此時的李四才是他們要的學成神功歸來的李四,各種威力強大的招式層出不窮,打法多變,各種套路連番上演,將高出他近一頭的張三打的隻有抱頭防守的份兒,完全沒有還手的機會!

抱頭護胸的張三默念師父王二麻子當年教的心法——對方人多或勢頭盛時,自己落了下風不要緊,切記不要亂,招架不住開始挨打的時候護住要害,沉穩了氣,不要怕挨打丟人,瞅準機會再出手,力求一擊製敵,永遠是打輸的那個更丟人……

王二麻子沒接受過正規的格鬥訓練,更無緣真正的武林門派,但他算的上是很靈活的一個習武之人,他不是那種放著千斤打四兩的基本規律不追求,而揪著四兩撥千斤的小辮兒不肯放的人。他由動作電影與自己的實戰經驗裏總結出:套路是武術的主體,套路的偉大在於韻律化的排列組合為武術學習的體悟造就了前所未有的體驗過程,可以轉化為高效的身體素質訓練,也可以服務於固定模式的身體機能反應,最主要是練套路可以直接服務於格鬥。王二麻子是一個“拿來主義”的習武之人,卻又不拘泥。他教給徒弟張三的第一個套路就是取了周星馳、泰拳與施瓦星格三家之長的組合套路拳。他的拳理與哲學指導思想和“詠春”有些相似——講求科學有效的搏擊。

李四打的累了,看著幾乎蜷縮成一個球的張三,心中是熊熊燃燒的勝利光芒,準備喘一口氣然後一個重拳讓張三徹底喪失戰鬥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可還沒來及呼出,就見被自己打的搖搖晃晃蜷成一團幾乎要散架的張三的身形猛然間舒展了開來,閃電般的一個左勾拳沒給他留有思考的餘地,準確砸中了他的右下頜,那一口憋在胸間的氣加上一記重拳打的李四眼冒金星,朝著張三預判的方向歪斜著倒去,卻也沒能完全倒下,張三的右膝在算準的位置上準確撞擊在李四兩肋之間的胃部。

李四三年前就曾被張三在胃部給過一拳,當時瞬間胃**,喪失了戰鬥力,兩手撐地跪倒,低頭嘔吐不止……這一次更慘,張三的這套組合拳還有最後一式,雙肘擊頂,他將這一式完美演驛,徹底將李四打的昏迷了過去……

張三在上千名觀戰者有節奏的“李四、李四、李四……”的聲浪中高舉雙臂轉了一圈,一瘸一拐地灑然退場。

第二天,李四神秘失蹤,直到畢業沒人見過他的身影。

公元二千零五年,中國經濟軟著陸之後引發的其它社會問題逐漸顯露出來,張三他們是國家擴招以後第一批畢業的大學生。那年的“大學生就業”與“農民工大潮”是社會上最大的兩個問題。張三的媽媽被九十年代刮起的那股“下崗大潮”的鞭稍掃中,這幾年來在社會上吃盡了苦頭。張三畢業時父母下定了決心、找遍了人脈、花光了積蓄終於將張三安排進了一家事業單位,老兩口長舒一口氣,仿佛禦下了人生最重的擔子!

李四在那一戰之後墮入消沉,幾乎萌生了死念,他無臉再呆在學校,在社會上混著日子,轉眼就過了畢業季。大學幾年耽於武技,到頭來一沒有拿到畢業證,二沒有學到真本事。再想想回了青州鄉下能麵對的隻有蹲在牆角沉默抽煙的父親,對自己的未來幫不上一丁點的忙,而自己這個自打上了大學已經是全村人心目中最大的能人,其實是個徹徹底底的loser,望著前途渺茫,未來吉凶難卜,李四長歎一聲,悄沒聲兒地溶入了農民工大軍。

張三沒心眼,在單位裏幹最多的活,挨最多的訓,受最多的利用,卻處處碰壁……沉默中積攢的怒火終於在單位的職工食堂爆發,他將一位對自己經常冷嘲熱諷的科長的頭摁在了一盆新出鍋的水煮肉片裏……從此在單位裏自由了,想幹活幹點,不想幹就不幹,升遷是無望了,但再也沒有被扣過獎金,年終優秀還常常榜上有名,兩年後他娶了一位乖巧的媳婦……工作與生活一眼就能望到退休以後。

李四禦沙、搬磚、拉水泥……半年工地生活下來變的黝黑敦實,人也更加沉默。他用積攢的第一桶金辦了一輛移動燒烤車開始冷眼空心地旁觀社會,在他燒烤車的斜對麵有一個襪子攤,攤主是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清秀姑娘。這樣的社會裏,這樣的姑娘已經很少有自食其力的了,李四有些喜歡這姑娘,於是在一次“城管勇鬥襪子妹”事件中,李四打折了兩位城管執法人員的腿,沒有後台又拒付醫藥費被判了有期徒刑兩年,刑滿出獄的李四以愛的名義娶了襪子妹……可是該怎麽養家呀?

站在人群川流的黃金廣場,李四深刻的理解了十三哥當年落草時那顆勇敢的心。

張三吊兒郎當地上著班,同時與社會上一些朋友做起了合夥生意。

李四進入了唐六姐的地下賭場,與當年在青州江湖上紅極一時卻曇花一現的井二五成了同事。

朱總理時代的稅務改革分出了國稅與地稅兩個係統,地方政府唯一的自留地兒隻剩下了土地,貼補地方財政就隻能賣地皮,於是全國各地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大批的拆、建、拆、建……

張三辭工作時身家已近千萬,托師父王二麻子寬廣人脈的福,他接了一單大生意,進入了那幾年傻子都能賺錢的房地產開發行業。不到一年,十一棟樓的一個小區在他手裏拔地而起,甲方(政府)的尾款卻卡在年關到不了帳。

張三家別墅的客廳裏煙霧繚繞,六位工頭與張三圍著茶幾悶頭抽煙,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道理很簡單,情況很明了,但沒有錢,矛盾無法調和。

張三媳婦回家時被客廳的氣氛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

張三歉疚地抬頭,一咬牙說:“老婆,收拾東西,賣房!”

“好!”張三媳婦掃了眼沉默的工頭們,沒一句多餘話。

“哥兒幾個手底下的工人都等錢回家過年呢,也是沒辦法了!”張三想探的解釋。

“跟你的時候也沒想過這輩子還能住上別墅,不用解釋,依你的性子欠著工人的錢你也睡不踏實,賣!”

沒人說話!

張三撥出一個電話號碼把手機調到了免提放在茶幾上,電話接通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張總,過年好啊,什麽事要勞張總大駕親自過問呀?”

“劉哥客氣,我那房子劉哥還有意嗎?”

“嗬嗬,等兩年了,你可終於鬆口了,有,當然有啊,那可是青州城最好的風水格局,怎麽會沒有,你可別後悔啊!”

“不後悔,按劉哥上次說的二百八十個,這兩天能轉帳,弟弟我再讓十個?”

“嗬嗬,張總是遇上難事了,不然這好事也輪不上我呀!劉哥不占你便宜,按上次說的價再加二十,三百個,明天早上你派人去公司讓財務小張給你轉,免得讓你師父知道了罵我趁火打劫!”

……

沒人說話。

王二麻子坐在青州首富刀老二家皇宮一樣的客廳裏,刀老二笑盈盈地擺弄茶器:“麻子,自我發達起,當年的窮哥兒們都來找我幫襯著討生活,隻有你躲著我,算起來有七八年沒正經坐一塊了,遇上難處了吧?”

“我徒弟張三,剛入地產開發行,也不知什麽地方沒捊順,政府卡住尾款不付,聽一個朋友說年前被工頭逼得房都賣了,你手眼通天,能幫忙打聽一下該怎麽往順捋一捋?”

“青雲閣小區吧,我知道,一句話的事,你不用管了,喝茶!”

正月剛出去,冰開河消,甲方破天荒的爽快,單獨驗收結清了張三工程的尾款,張三帶媳婦住了一個月招待所後,換了更大的別墅,送了媳婦一輛奔馳,收了六支從此以後打都打不走、墊資都要給他幹活的工隊。

仿佛人生有救!

伴隨著經濟虛假繁榮,介於電玩與賭博之間的電老虎、釣魚……也如雨後春筍般興起,唐六姐憑借超前的預判,把握著賭搏與電玩之間微妙的度,統一了青州地下堵場,手下以井二五為首的四大天王在青州城東南西北各主事一家賭場,而李四隨在唐六姐左右,坐鎮城中央,已儼然唐門大總管。

唐六姐出事時,李四正被關在監獄裏替被查的某賭場頂著雷。本來出了這種事,六姐會第一時間把兄弟撈出來,但這次六姐出的不是小事,她被人暗殺了。於是唐門另幾個賭場主事都在爭上位,沒人記得李四這號人了,兩個月後幾敗俱傷的幾幫人不約而同地推舉李四掌旗。井二五開著拉風的跑車來接李四出獄,壓驚席上輕鬆的氣氛裏李四從已經習慣了沒有唐六姐的弟兄們口中才得知唐六姐被暗殺的事。

突覺江湖無味!

張三被評為青州十佳青年企業家,他出現在電視裏紅光滿麵地講話:“企業能茁壯地成長當然離不開政策環境好……”

李四提把狗腿刀蹲在罕有人跡的西山,麵前是一個被埋了半截鼻青臉腫的胖子:“我親自來處理你的事,是因為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出千從賭場搞幾個錢的事兒了……”

張三與李四的人生軌跡逐漸定形,平行線般延伸,本不該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