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共患難,廬山不是真麵目
C H A P T E R
此時海上的勢力也已發生巨變化,數百股海盜勢力已形成十餘股較大勢力,各大海盜勢力彼此不服,連年混戰。
其中實力最強的紅旗幫鄭家海盜內部因為叛徒李天霸的泄密,在海上大戰中被其他幾大海盜聯盟攻擊,幾乎全軍覆沒。鄭七身負重傷生命垂危,命人八百裏加急讓遠在關內的鄭一歸島。不想鄭一中途遭李天霸等人埋伏,歲驍勇善戰,卻奈何寡不敵眾,被殺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海盜幫派內。
天漸漸的黯下去了,海水冰冷入骨。一張小小的竹筏上韓子君閉目趴在上麵,周圍一男兩女扶著竹筏,艱難的向前遊去。
馬上就要下雨了,這樣漂下去,根本就沒有活路。來福第一個沉不住氣道:“我們把他扔了吧。不是我見死不救,隻是他這樣拖累我們,咱們一個也活不成。”
石香姑看著韓子君蒼白的臉色,心中一陣絞痛,他的舊傷在水中複發了,之前新添的傷口發炎,人一直在高燒中。
“來福,再堅持一下,總會有辦法的。無論什麽時候,我也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要不是因為他,我們早逃走了。現在可好,之前不但差點被海盜和官府殺了,現在還要受他拖累。這麽個不相幹的人,你管他作甚!”
“是不是不相幹的人都不能見死不救,更何況,更可況,他是我丈夫!”
“我還是你哥呢,你怎麽就不聽我的!”
見紅櫻在一旁也早就體力不支,石香姑一咬牙:“紅櫻,你拉著我,這樣省力些。”
“香姑,你身上還有傷,別管我了。”
“不礙事,我隻要你們都好好的……”
豆大的雨點落在身上,海浪又掀起多高。紅櫻見到此景,忍不住放聲大哭,來福也絕望的大哭起來。
石香姑咬牙道:“以前師父給我說過一個故事。他那年逃亡到深山中,孤身遇到狼群,可是最後還是活了下來,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來福和紅櫻頓時停止哭泣,迷茫的看著石香姑,露出一絲希望:“師父說那天也是下雨,他想自己臨死前,還是不要在雨裏澆著為好,到什麽時候要想辦法讓自己過的好一點。他手中有一把傘,就撐起來遮雨。可是沒想到,狼群從沒見過傘這種東西,頭狼覺得危險,嚎叫一聲,這些狼崽子們就跟著逃跑了。”
“真的?”來福和紅櫻一起問道。
石香姑凶巴巴的說道:“當然是真的,所以我們還沒死了,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不知何時韓子君已經醒了,目光溫柔的看著石香姑。她也看著他兩個人誰也不說話,無聲的隨著海浪一起一伏,勝過千言萬語。
這時,石香姑突然對著遠方大喊道:“你們看……”
石香姑看到遠處有船隻經過,風浪中一個少年駕船翩翩而來,宛若烏雲中的光明,讓危難中的她仿佛看到了陽光穿透了厚厚的烏雲,夜色中捕捉到的第一縷晨曦。
“救命,救命啊……”她拚命呼救,來福和紅櫻也跟著大聲呼喊,終於看到船隻向他們駛來。
張保仔早就看到了落水的這三個人,更用力的劃著槳,隻恨不得讓小船飛過來才好。當看到石香姑一個年輕若柳的女孩子,她的臉色慘白得沒有半絲血色,額頭上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汗水,一手抓著竹筏,另外一隻手竟然還死死的拖著另外一個女子,可再是頑強,在這風浪之中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張保仔,是你?”石香姑的淚水止不住了落了下來。
天空中一陣驚雷閃過,一個巨浪打來,小船、竹筏、張保仔和石香姑幾個人被風浪高高卷起,隨時都要淹沒在這汪洋之中。
“快把手跟我!”浪尖中的張保仔把手伸給了女孩。
石香姑搖搖頭,咬牙道:“你的小船也裝不下所有人,你先救大家吧!”
張保仔看著石香姑,一句話也沒說,忽然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直接拽了起來,然後速度摟住她的腰,拖進了小船。
來福吼道:“竹筏要翻了,我不想死,我還沒活夠呢,這家夥已經死了,不用管他。”
紅纓抬起頭滿臉期待的看著麵前這個風浪中的白衣少年,整個人都呆了。她從來都信命的,此刻她毫不懷疑,這個少年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仙人,否則這天下間怎麽會有生得如此俊美的男子,在她命懸一線的時候突然現身?
“姑娘,把手給我!”
紅纓伸出手,在感到對方溫度從指間傳來之際,巨大的安撫感洶湧襲來,她直接暈了過去。
小船在風浪中起起伏伏,韓可君朦朧中聽到一個聲音在對大家說:“不要怕,隻要我把握好方向,船就不會翻。”
“小子,我們的命都在你手上了?”來福哭咧咧的問。
張保仔說:“所以大家大可不必擔心,既然命是在我手上,一切就都交給我,你們閉眼休息吧!”
“兄弟,這個時候要是能睡覺,這心是該有多大啊?”
“我能從海那麵劃過來,就能帶著大家劃出去,否則到了陰曹地府你們一個個都唯我是問,讓我永世不得超生!”
鄭一費力的完全睜開眼睛,仔細了看了看說話的少年,然後重新闔目,安然昏睡。
小船終於靠岸了,大雨也漸漸停歇。張保仔背著韓子君,石香姑扶著紅纓,來福走在最後,一路上左尋右找終於看到了岸邊不遠處有一間廢棄的海邊毛屋。
“媽祖娘娘保佑,等紅纓富貴之時,一定給您督造金身。”紅纓喃喃念道。
來福嚇了一跳:“紅纓,這個願可不是輕易能許的,將來你嫁了有錢的男人,也未必肯給你出這麽一大筆銀子,到時媽祖娘娘生氣了可不得了。”
石香姑自嘲的冷哼一聲:“如果是因為這間屋子覺得幸運,那咱們最應該感謝海盜跟洋鬼子了。”
來福見石香姑出口不善,也傻了:“香菇,你這話我又不明白了。”
“各路海盜跟洋鬼子燒殺搶掠,沿海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空著的屋子越多,後不下去的老百姓也就越多,你說這一切是不是拜他們所賜?”
“早晚有一天我要殺光了海盜跟洋鬼子。”石香姑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張保仔扭身看著石香姑,隻覺得她瘦弱的身體裏像是要迸發出洶湧的火焰來。這種感覺他再熟悉不過了,望著女孩的目光不自覺的更溫暖了幾分。
又冷又餓的夜晚格外漫長。大雨在半夜裏停了下來,好容易挨到了天亮,張保仔帶著來福去捕魚。石香姑留在毛屋內照顧韓子君與紅纓。
紅纓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韓子君,心想曾經看上去那麽英姿勃勃,偉岸出眾的男人這個時候現在躺在木**,不免心生悲意。
“香菇,你這是打算跟他了!”
石香姑坐在床沿上,伸手替韓子君捋順兩鬢的散發,又小心翼翼的幫他鋪平了袖籠,方才覺得圓滿。
“雖然韓公子相貌堂堂,腰纏萬貫,可他仇家這麽多,你跟著他以後未必真能有安穩日子過啊!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如果嫁過去連命都難保,這樣的男人再有本事,也是高攀不起啊。”
屋外一輪旭日徐徐升起,昨夜的風雨終究是消弭在了暖暖的朝陽之中。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雖然我是個女兒家,但是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樣的,難不成他有錢有勢的時候,我就跟著,他如今命懸一線就要其他於不顧?如果這樣做,那我又和那些花船上隻貪圖女子青春美貌的臭男人有什麽區別?”
紅櫻歎了口氣:“香菇,我知道你跟我是不同的,可終究也是個女子,女子和男人總歸是不一樣的,背負太多到頭來隻能苦了自己。”
“紅櫻,你聞這是什麽味道?好香啊!”石香姑咽下口水,聽到外麵傳來張保仔和來福說笑的聲音。她看著**的韓子君呼吸綿長,還在昏睡,想著他這麽久不吃東西,身體該是受不住了,得趕緊熬一碗魚粥給他補補胃,站起來向外跑了出去。
“香菇,小姐,我的話還沒說完呢!”紅櫻站起來,追了幾步,可哪還能看到自己小姐的影子?
要說張保仔從海上把大家救了回來,來福對他感激不盡,那麽張公子捕魚烤魚的技術登峰造極,簡直就讓他五體投地。
“保仔,我若是個女人,這份大恩大德,一定以身相許回報你。”
石香姑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嚐了下小鍋裏的魚粥覺得是時候了,輕手輕腳的從火上端下來,額頭上都是汗漬。
“你吃這個!”碧海藍天把張保仔的麵容襯眉眼如畫,眼前用樹枝穿著的烤魚冒著熱乎乎的香氣就在石香姑的嘴邊,讓她根本就沒有拒絕了力氣了。
張保仔笑了笑:“我幫你把粥端進去,你吃完了粥也幹好能入口了!”
石香姑點點頭。從小到大她很少聽別人管教,大多時候都是在保護別人,這少年比他還要小上幾歲,說話來的話,她竟然能覺得安心。
“你怎麽不吃?”
“我是男人,總不能讓姑娘餓肚子。”
來福大嗓門的咧咧:“香菇,你快嚐嚐,回頭咱們去了內地,就開個漁鋪子賣烤魚,你當老板娘,保仔當大廚,保證比花船的生意還好。”
石香姑瞪了來福一眼:“咱們這一去是要堂堂正正的做人,達官貴人也好,販夫走卒也罷,有情有義的就都是咱們的貴人。這些年惡心死了張春花趨炎附勢的嘴臉,無論是洋人還是海盜,給錢就是爺爺,沒錢就是畜生。如果為了賺錢也跟她一樣,我現在就把你丟進海裏去。”
來福及時閉嘴,哼哼兩聲別臉去。石香姑的性子他最了解,這幾日海盜把姑娘的新仇舊恨都勾了起來,脾氣爆到不行,還是不惹為妙。
“那裏有人,那裏有人!”聲音由遠及近,一群人手裏拿著兵器,朝著石香姑他們的方向跑了過來。
“是海盜,是海盜!”來福嘴裏的魚肉滾出來,拉起石香姑的手就往前跑。
張保仔抽出腰間的長劍衝過去跟十幾個倭寇打在了一起。倭寇動作也很快,七個人圍住少年,四個人衝向了茅屋,另外三個人直奔著來福跟石香姑追了上去。登時剛剛烤好的魚蝦,燃燒的木枝全都被刀劍砍落在地,粥鍋被踢翻在海灘上,一片狼藉,小茅屋也眼看著搖搖欲墜。
“子君跟紅櫻還在屋子裏。”石香姑甩開來福的手,拚命的往茅屋裏跑。
來福護著石香姑,一個海盜抬腿揣在了他的臉上。他幹脆抱住那人的腿,蜷縮在地上就是不鬆手。
海灘上張保仔將六個人全部解決,飛身過來護住石香姑跟來福,收起劍落,這十幾個人沒用多少時辰就還隻剩下四人。他們畏懼少年的長劍,互相對視不敢靠前。
張保仔指著剩下的散兵遊勇說:“不怕死的就繼續站在這兒!”這些人本就是想強財物,擄女人,沒想真把命搭在這兒,隻是平白折了這麽多兄弟,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這時他們見白衣少年的劍尖兒閃著寒光指向了他們,猶豫了片刻,終究是逃竄而去。
紅櫻還坐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抱著肩膀,見石香姑扶起了韓子君,問道:“香菇,我們這是要去哪?”
“先離開這兒再說!”
石香姑覺得肩頭一輕,看到張保仔已經負擔起了韓子君的重量。他點頭說:“說的沒錯,那些海盜咽不下這口氣很快就會回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動身!”
來福第一個衝了出去,張保仔背著韓子君,石香姑扶著紅櫻走在最後。剛走出屋門,來福大喊一聲,指著海麵上卻說不出話來,完全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
一群巨大的船隊浩浩****的從波瀾壯闊的海麵上駛來,為首的一隻船更為龐大。藍天下豎起的巨大風帆,後麵略小一些的船艦訓練有素的緊跟其後。
那是?石香姑即便是沒有見過這樣大的船艦,可對船頭上那高高揚起的風帆一目了然。巨大的鄭字在鮮紅色色的背景之下,黑龍圍繞之中閃閃發光,她渾身的血液都隨之凝固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了張保仔的聲音:“快走,紅旗幫的船隊!”
石香姑感到呼吸困難,多少年來的刻骨仇恨都在這一刻從血液裏迸發出來,胸口像被人用鐵錘狠狠的砸了又砸,親人被殺,鄉間的原野上,四處屍橫遍野,來自人間地獄的呼叫聲又一遍一遍的回**在了耳邊。
“離開,你真覺得咱們能離開這兒?你還以為紅旗幫跟剛才那幾個海盜一樣好對付?”紅櫻冷笑著眼角流出淚來,“紅旗幫要麽見人殺人,見財搶財,我的家人都是被他們殺光的,連官府都拿他們沒辦法,你覺得就憑我們幾個人還能活著離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