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海上女王除暴安良

C H A P T E R

天色漸晚,晚霞把波濤洶湧的海麵也染成了紅色,一艘巨大的紅色戰艦像展翅的大鵬昂首嘶吼,十幾艘桅杆被漆成紅色護衛艦緊隨其後,隊形整齊有素,在茫茫的大海上疾速前行。

“船長,英國人的船已經要過孟加拉灣了,我們還要不要追?”

“再往前就是印度洋,薩巴吉的地盤!”

這艘赫赫有名的船艦名為雲海飛渡,船長是個英俊的年輕人,此刻他的麵龐被夕陽映出瑩潤的光澤,飽滿豔麗的雙唇,明亮的雙眸讓整個人看上去更多了一絲瑰麗之色,但他目光沉靜,舉止老成,徹底壓住了容貌。初見之人隻道他是一個長得過於漂亮的男子,可跟隨他多年的紅旗幫兄弟們,無一不知道這位船長是一位絕狠的人物。

“繼續追!”

天空像被潑了墨的宣紙一點點暗了下來。常爺從望遠鏡中看到幾個黑點出現在前方的海域裏,驚喜地喊到:“船長,他們就在前麵。”

“兔崽子還想往哪跑?”年輕的船長罵了一句,揮手將號令發下去,站在船頭的旗手雙臂揮舞向身後的船艦打著旗語,刹那間海麵上旗海翻飛,護衛艦從後麵包抄上來,形成扇麵的隊形,率先向前駛去,像是離弦的箭一般速度越來越快。

隨著紅色主艦旗手的最後一個指令,一聲炮響率先劃破天際朝著英國船隊的主艦開火。與此同時,扇麵的的隊形從東西南北包圍住了英國主艦,一起從四個方向開始攻擊。

亨利先生是受命於東印度公司的雇傭軍上校,本質上講他最終效命於大英皇室,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擁有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航海裝備,他的軍隊武器精良,戰無不勝。

如今的東印度公司更因為船堅炮利打開了古老的印度國門,讓其成為大英帝國牟利的商業機器。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古老的中國南海竟然有人敢向自己宣戰。

說到底是葡萄牙這幫慫包,當初被拿破侖打得屁滾尿流,沒想到在中國的南海連海盜也打不過,才讓紅旗幫越來越囂張竟然從南海一直追到了孟加拉灣和印度洋的邊界。作為一個要征服全世界海域的騎士,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用最猛烈的火力讓這群中國人徹底消失。”

“是,少校先生!”

紅旗幫的主艦上,大當家常爺道:“船長,他們的火力很強而且沿途顯然有過補給,我們這樣硬拚下去勝算不大。”

“用火龍配合大炮一起打,再讓兄弟們穿上水靠,隨時待命。”

“是!”

亨利驚訝中國的海盜船會有這樣強的攻擊能力,兩方竟然可以僵持如此久的時間。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看到紅旗幫海盜的護衛艦讓開了一條路,紅色的主艦緩緩前行。

方才的十幾門火炮仍舊在繼續攻擊,可卻又有十幾門火炮從船身上的掩門內推送出整齊的一排排炮筒,頃刻間攻擊力比之前強大了一倍。但這隻是剛剛開始,主艦上一條火龍率先劃破天際,像信號一樣引蛇出洞,接下來無數隻火龍從主艦和護衛艦上,霎時間漆黑的天空上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亨利看著麵前無數條焰火一樣的武器打過來,拿起望遠鏡問:“這是什麽?”要不是自己麾下艦隊的火力依舊堅挺,他還以為中國海盜放焰火提前慶祝勝利了。

查爾斯是個來自開羅、皮膚黝黑的小夥子,他睜開了眼睛滿臉驚悚地說:“長官,這不是焰火,它叫火龍,這是一種神秘古老的武器,早在中國的明代就已經用於海戰。”

“火龍?”

亨利看著濃黑的天際上一條條炸開的火光,確實像巨龍一樣張牙舞爪地咆哮而來。龍是古老中國的圖騰,這個名字莫名地讓他感到神秘,可心裏卻是不屑的。他精於海戰,很快就能明白這種曾經在書上記載過是一種把火藥裝進火箭筒,近距離作戰或許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像這種大規模激烈的海戰,效果甚微。

可是很快英國戰艦就感受到了中國火龍的威力,他們並不知道紅旗幫的火龍和一百多年前明朝的火龍大不相同,改良後的火龍攻擊力相當於射程十倍的手雷。

亨利長著一張標準的紳士臉,他抿著薄唇嘴角輕輕地挑起:“紅旗幫,來自東方古國的海盜,很有趣!”

“船長,英國人加大了火力!”常爺從望遠鏡裏最前方紅旗幫的兩艘護衛艦中彈,淹沒在了海底。

船長神色未變,聲音晴朗而堅定:“繼續發動攻擊,全速前進!”

艙底,年輕的船長換上水靠,這是一種用魚皮製作的連體潛水服,保暖功能很強,可以在水底潛遊得更快更遠。

炮聲震天,火龍在天際間遊動。

蒼茫的海麵上十幾隻小小的福船上載滿了身穿水靠的漢子,他們沒有帶火槍,腰間挎著統一的彎刀,脖子上係著號角,在天幕下緩緩地靠近英軍的主艦。

亨利上校端著一杯紅酒,他身邊的美女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她身穿緊身的胸衣和寬大的裙撐,顯得裙子裏麵的身材豐滿誘人,她的手摸著白皙得頸子上戴著的一條祖母綠的項鏈,飽滿的耳唇上也是同款的祖母綠耳環,在燈光下,她棕色的頭發像水藻一般**漾,明亮的眼睛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亨利,很少看到你對東方人這樣有耐心?”

“我對旗鼓相當的對手一向都有耐心。”亨利輕輕搖晃著酒杯,品了一口紅酒,很滿意地說,“以前的對手太過不堪一擊,所以讓我失了興趣。我喜歡看著勢均力敵的對手慢慢地死去。”

美女把嘴唇遞了過去,亨利品嚐著她的紅唇雙手在她的頸間撫摸。

“《馬可波羅遊記》裏寫著東方的中國遍地珠寶黃金是一個神秘而強盛的國度。我為財富而來,卻沒有碰到對手,這讓我很遺憾,沒想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會獲得圓滿。”

美女戀戀不舍地離開亨利上校的懷抱,撫摸著他胸前的徽章。亨利更快活了,這些都是女王陛下賜予,榮譽的象征。

紅旗幫的小船漸漸接近聯軍主艦的位置,船長帶頭跳入了水中,他像一條魚兒一樣隨著波濤潛入水下。緊接著十幾條小船裏的水手也紛紛跳入海中,在蒼茫的夜色裏向英軍的主艦遊去。

“上校,有情況!”

亨利鬆開嬌喘纏綿中的美人,眼底一絲精光迸射:“說!”

“在主艦附近發現了紅旗幫的福船。”

套上手邊的長褲,亨利**上身站了起來:“很好,非常好!”

小船被發現了,無數的炮彈雨點一樣向海麵襲來。數十位紅旗幫的水手在炮火中遊移。血水混著海水在浪間暈開,觸目驚心。

常爺等人在紅旗幫的主艦上從望遠鏡中看著這一切,全都捏著一把冷汗。當他們看到英國主艦上傳送艙內送出十二門巨型火炮,頓時全都驚呆了。可就在他們還沒有回過神兒的時候,這十二門一齊開火,轟天的炮火齊齊打在了紅旗幫的船艦上。

重新整理好儀容的亨利上校此時已經神氣十足的站在甲板上,望遠鏡中看著對方紅旗幫的主艦依舊迅猛的前行,周圍的護衛艦隊形依舊。他還沒有來得及回味片刻的驕傲,隻聽轟的一聲,船身狠狠的晃動了幾下,是紅旗幫的炮火擊中了主艦。

亨利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大聲地說:“給我打,讓中國人的船隻徹底消失在印度洋上。”

他的話音未落,英軍的主艦又被數發炮彈擊中,晃動得更加猛烈了。而在他們的對麵,紅旗幫的戰船也同樣經受了更猛烈的攻擊。兩隻艦隊的火力進入膠著狀態,難分勝負。

另一側高高的英軍主艦上數十位雇傭軍端著火槍齊齊的對著海麵開火。密密麻麻的鐵砂打下去,更多的血水泛上來,看起來驚心動魄。

水麵下船長和水手們像靈活矯健的魚兒一般,一點點的下沉。海中的各色魚兒在他們的中間穿行。這些紅旗幫的水手們常年與還為伍,訓練有素,在年輕船長的帶領下一起潛遊著。

他們看到前方一座巨大的陰影橫在他們的麵前。開始他們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了聯軍的艙底了,可是這個深度是不可能的。等年輕的船長遊近些才發現自己的麵前類甲板的地方躺著幾具白骨,幾乎可以斷定這是一艘年代久遠的沉船,它在更深的海底像幽靈一般張開血盆大口等著別人去探究。船長和水手們不敢就留,憑著在水中的方向感繼續向前遊去。

英軍主艦底層的船艙裏,一排排“豬仔”像螞蚱一般被穿在一條繩索上。狹小的空間裏人貼人肉貼肉,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一陣陣難聞的氣味。他們都是被葡萄牙和英國人在沿海擄來的壯丁,會被這艘船一直帶出印度洋,去往伊士運河,直奔北大西洋前往歐洲去做勞工,或者有的就沿途在碼頭像牲口一樣被販賣。大船離開家鄉已經數月有餘,很多同伴在這艘船底死去被扔進了茫茫地大海中。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中還有人試圖反抗,隨著時光的推移,無數次的失敗,每個人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沒有人還敢奢望能回到家鄉,穿艙外每一次波濤聲想起,都加深了他們心中的絕望與迷茫。

阿亮十四歲了,他是‘豬仔裏’最小的一個,他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那天早上阿公端著飯碗追著他吃的樣子。夢裏他無數次夢到阿公拐杖在沙子上啪啪作響,就像每一次生氣一樣。可是這一次他再也回不去了,夢裏阿公佝僂著背脊站在沙灘上,費力的拄著拐杖,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直掛著淚。

“我要回家!”阿亮在發燒,閉著眼睛說胡話,“水,水,我要喝水!”躺在他身邊的‘豬仔’艱難的撐起身體,衝著門口大喊,“要渴死人啦,我們要喝水!”

門被打開,幾個雇傭軍衝進來拿鞭子對著蜷縮在地上的壯丁一陣猛抽,很快慘叫聲淹沒了船板外的波濤。門再次被關閉的時候,艙底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阿亮更深的昏迷之著,隱隱聽到耳邊傳來陣陣的波濤聲,他看到死去的阿媽抱著年幼的自己在唱歌謠,幹涸的嘴唇輕輕蠕動,發出輕而不聞的聲音。

“小船繞村走,烏蓬順水流,繞過小石橋,融進百花洲,人間仙鏡也難求。兩岸景色美,一路花牽手,不是桃源賽桃源,叫人看不夠。”

少年聲音沙啞幹澀卻一下子觸動了所有人的思想的愁緒,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更多的人跟著昏睡中的小阿亮一起低唱起來。

“小船水中遊,姐姐船頭亮歌喉,莫道江南醉人心,水鄉好似桂花酒,桂花酒,水鄉好似桂花酒……

小船過村口,姐姐采蓮藕,菱角紅似火,繡藕白如綢,唱支童謠慶豐收。風輕人兒美,歌甜情意厚,不是天堂賽天堂,叫人愛不夠?……

小船水中遊,家鄉風光多俊秀,莫道江南醉人心,水鄉勝過桂花酒,桂花酒,水鄉勝過桂花酒,水鄉勝過桂花酒……”

年輕的船長帶著紅旗幫的兄弟們已經摸到了聯軍的艙板,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了底倉的位置,每個人一身黑衣在蒼茫的黑夜裏像暗夜裏的天降神俠,順著歌聲所在的方向魚貫而入。

這首歌船長也會唱,當年的情形就像一幅畫永遠鐫刻在他的心頭,‘豬仔’們的心情沒人能比他更感同身受。

看門的四個雇傭兵發現了,摘下肩頭背著的火槍向紅旗幫的水手們射擊。水手們沒有火槍,躲避間拔下腰間的彎刀,揮了幾下隻聽火槍砰砰空響了幾下,四個洋人倒在了血泊裏。可也因為這幾聲火槍的響音,驚動了其他的守衛,一陣疾速的腳步聲正向底倉傳來。

“船長?”水手們等著老大發號施令。

船長兩步跨上去,手起刀落門鎖打開。突來的光亮像是地獄般漆黑的底倉裏被打開的一扇超生之門。轉瞬間被割斷的繩索,讓這裏已經漸漸失去鬥誌的壯丁們又生出了求生的欲望。

船長對大家說:“大家快走,主艦的左側有小船接應。”

聽到熟悉的鄉音,有人當場就哭了出來。有人要給船長和水手們磕頭,船長利落的阻止他們。

亨利做夢也沒有想到紅旗幫的海盜們不僅能和世界最強的船艦對峙多時,更沒想到他們還能趁其不備跑到他們的船上來救人,於是亨利紳士罕見的罵了髒話,自己拿了長劍衝了下來。

圍攻上來的雇傭軍越來越多,可紅旗幫的水手們每個人都身手了得。他們奪了洋人的火槍,越戰越勇,一路護送著壯丁們離開。

亨利本來被自己人的鮮血映紅了眼睛,他認出紅旗幫年輕的船長時,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你?”

“亨利上校,我們又見麵了!”

“恐怕沒有下次了!”

亨利站在製高點上,拿過身旁手下的火槍瞄著舢板一個個準備跳水的‘豬仔’一擊即中,鮮血像火焰一樣湧出來,讓他更加興奮。他身邊的下屬們也紛紛把注意力從紅旗幫的海盜們轉移到準備逃生的豬仔身上,鮮血再次染紅了海水。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看著紅旗幫的船長和海盜們一邊搏鬥,一邊氣憤難耐的樣子,亨利和他的屬下們得意極了。

“上校,紅旗幫的主艦挨上來了,還有更多的鮫人爬到了甲板上。”查爾斯緊急報告。亨利趕忙回過身去,他頓時因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紅旗幫的主艦像海市蜃樓一般近在咫尺,雲梯橫架在兩艘船上,更多的紅旗幫海盜正快遞的爬過來,而查爾斯口中的鮫人正是和紅旗幫船長身上裝束一模一樣的海盜們正源源不斷的從海底冒出來,就像神話中的東方鮫人一般神奇不可思議。

查爾斯說:“上校,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這不可能!”亨利不住的搖頭,藍色的眼睛裏有怒火熊熊的燃燒,他駕馭的是全世界最精良的航海裝備,橫掃東方西方海域所向無敵,“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今天要讓這些中國海盜徹底消失、永遠消失。”

英軍和紅旗幫的兩艘主艦仍然在用更猛烈的火炮對峙,這邊甲板上聯軍和紅旗幫的海盜們已經開始了貼身肉搏。

火槍四射,刀劍碰撞,各種慘叫聲不絕於耳。

“上校,你看?”順著黑人小夥兒查爾斯的聲音望去,亨利看到紅旗幫的年輕船長從艙底加速快跑,宛若遊龍一般輕輕張開手臂,腳尖輕輕點在船壁上,像大鵬展翅一般落在了自己的麵前。而他的身後無數的‘鮫人’也紛紛一躍而起。

“我的上帝!”亨利上校驚呼道。可上帝在這個時候並沒什麽卵用,船長已經站在了亨利的麵前。

“你想幹什麽?”上校先生本能的問道。

船長拿出兵器:“我要和上校先生決鬥,如果我贏了就請放了這些壯丁,他們不是紅旗幫的人,此戰和他們無關。”

“無關?難道你們紅旗幫不是為了他們才一直追過來?”亨利氣壞了,東印度公司的戰艦從西方到東方所向披靡卻從來沒有人為了一倉壯丁要從南海追到太平洋的,還被追得如此狼狽。

船長冷笑:“我是因為要救這些同胞追到這裏,可今天這場仗可不是因為他們。”

“那是因為什麽?”

“數年前我也是你們口中的‘豬仔’一枚,我手下的弟兄也有不少家人被你們擄去了西方做苦工生死不明,新仇舊恨這筆賬早該算了。”

亨利拔出長劍:“這是一場為了大英帝國的榮譽之戰,作為帝國的騎士,我接受你的挑戰!”

英軍的火槍停止了對中國壯丁的攻擊,把所有的炮火對準了紅旗幫的海盜。

亨利的劍法不錯,可是麵對驍勇善戰的紅旗幫首領就漸漸落在了下風。船長的彎刀割破了亨利上校的手臂鮮血如注,在他慘白了臉色的時候,一腳飛來,亨利倒在了地上。船長用腳踩住亨利的胸膛:“亨利上校,我們中國人有句古語,願賭服輸,請你趕快放人。”

查爾斯在一旁大喊:“上校,我們大概真的遇到麻煩了。”躺在地上的亨利望著甲板上越來越多的紅旗幫海盜,眼底的自信一點點湮滅。

“放人!”

壯丁們順著繩索下船而去被福船運到紅旗幫的主艦上。眼見著兩邊打得越來越激烈,有水性好的壯丁實在是怕狠了,等不及直接跳到了海裏向福船遊去。

“上校,這樣放走他們,隻會讓中國海盜更囂張,殺了他們…..”

亨利艱難地抬頭咬牙說:“中國有句話說,言而無信非君子。”

年輕的船長滿意地放開了亨利,查爾斯和幾個雇傭軍上尉過來扶起亨利,可就在這一瞬間,密集的炮火對準了一艘艘福船,血水再次染紅了海麵。

“混蛋!”船長揮起手裏的彎刀又砍向亨利。

亨利冷笑:“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你們這些中國人今天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亨利的話音未落上千名手持火槍的雇傭軍,步伐整齊地從二層船艙內步入甲板。所有的火槍全都對準了船長和他身邊的幾十名海盜。

“你這是想賴賬了?”

亨利得意洋洋的說:“你們中國人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兵不厭詐!”可是他剛剛說完就發現對方船長惱怒的表情也隨著自己這句話詭異地消失了,他頓感不妙!

果然他猛的向紅旗幫的主艦看去,那艘幾乎就要貼到聯軍船艦的戰船上正密密麻麻的從搭起的木板上走來同樣手持火槍的中國人,他們穿著統一的紅色水手裝,腰間統一挎著彎刀,所有的火槍也瞬間齊齊地對準了自己。

查爾斯心想上帝大概捂住耳朵,亨利上校今夜已經以上帝的名義不知道發過多少誓了。

這樣的場麵亨利根本無法有信心獲勝,隻是他不明白,中國的南海怎麽會有如此裝備精良、驍勇善戰的艦隊?

年輕的船長左臂上揚,做了一個手勢。‘鮫人’們紛紛吹響脖子上的號角,頃刻間紅旗幫主艦和護衛艦上的旗手全都有序的得到了指令,紅旗幫的旗幟在海天之間翻飛,所有的火力再一次齊齊的向英軍的船艦的發動最猛烈的攻擊。亨利隻看越來越多數火龍擊中船身,越來越多的‘鮫人’站在大英帝國堅不可摧的戰艦上,越來越多的雇傭兵倒下去,最後一聲巨響,紅旗幫戰艦的火炮轟到了他的近前,不知誰的鮮血噴了他一臉。

火力不相上下,那就要拚人了。

紅旗幫的兄弟們一個個身懷絕技,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而日不落帝國手下的雇傭軍是來賺錢的,雖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命真要沒了誰還在乎錢?亨利看著潰散的軍隊,知道大勢已去,決定棄艦逃生。

可就在這個時候,海麵上卻發生了新的變化。他看著海底一艘被掀翻的福船和海麵上再次泛起的豬仔的鮮血,他忍不住抬頭哈哈大笑起來。

“上帝保佑!”

“上帝保佑!”

船長也看到了這時的狀況,他看到本來已經上船的阿亮此時在水底翻騰著,而掀翻福船的肇事者就在離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張著血盆大口。

那是一隻食人鯊!

小小的福船此刻就像可口的點心擺在了鯊魚們的嘴邊。小小的阿亮眼看就要被鯊魚吞噬到肚子裏去了。亨利覺得自己的認知再一次被刷新,他做夢也夢不到眼前的一幕,年輕的船長從高高船頭縱身一躍跳到了海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精準地跳到了阿亮的麵前。

“船長!”阿亮大喊了一聲。船長推著阿亮用最快的速度向旁邊遊去,抓住他的後領向右側的福船上扔去:“快劃走!”

船長的手碰到了左側的福船,用雙臂撐起身體,縱身一躍離開睡夢腳尖點在船頭,騰空而起手裏的彎刀向鯊魚的眼睛刺去。鯊魚一隻眼睛被廢,也被徹底挑起了怒火,舍棄其他人和船隻,隻向船長發動攻擊。船長迅速的向深海遊去試圖轉移鯊魚的注意力,讓福船上的勞工們獲救。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情況遠遠沒有如此簡單,海戰中濺射的鮮血正引得無數隻鯊魚緩緩向福船周圍遊過來。就在他轉頭驚詫的瞬間,獨眼鯊魚張開血盆大口,將他整個人吞了進去。

“船長……”

“船長……”

“船長……”

越來越多的鯊魚遊向幾十隻福船,成百上千的勞工們無處可躲,或者下一秒就會成為這些畜生的美餐。

最危急的關頭常爺跑到倉門前,顫抖著聲音問道:“夫人,夫人,我等,還請夫人示下!”

圓形窗子上倒映出女子芊芊的剪影,隻聽從裏麵傳來清麗的聲音道:“把養在倉底的東西放到海裏,不惜一切代價把所有的勞工護送上船!”

“是!”女子的聲音平緩令人安心,常爺幾乎就要止住了身體的顫抖,“船長他…..”

“去吧!”

常爺不敢多言,一路飛奔親自去了倉底。倉底有一五隻丈大的瓷罐,那是這次出海前夫人讓人秘密放上去的,不許別人靠近,誰也不知道是什麽,現在讓搬出來,恐怕是鎮海法寶了。

可是此時的常爺心情依舊沉重,紅旗幫沒了船長如斷臂之龍,即便夫人之前一直對船長的態度一直是淡淡的,可此時此刻,她真的就一點也不難過嗎?

“船長….”常爺忍不住老淚縱橫。

五隻大瓷罐幾乎是在片刻之內就運到了船頭,按照龍夫人的命令解開蓋子後將裏麵的東西統統倒進了海中。一陣悠揚的笛聲從紅旗幫的主艦上傳來,無數隻浮在海麵行扁平的紅色小魚像被什麽東西牽引著,步調整齊的向前方遊去。

當一條鯊魚張大長滿利齒的大嘴,一口吞下幾條小魚後,誰知鯊魚卻**般地閃到了一邊,雙眼緊閉,下巴張得很大,像凍僵了似的,再也合不攏了。

緊接著,這條鯊魚瘋狂地搖擺著頭,在水中痛苦地跳躍著,轉著圈,不顧一切地四處狂奔,嘴巴再也無法閉合。

或許鯊魚之間也是有語言的,隨著又有數條鯊魚被麻痹而動彈不得,其餘的鯊魚紛紛潛入水中,放過了水麵上的所有美食,沉海而逃。隻剩一條鯊魚還在海麵上張著嘴無法閉合,可依舊跳躍著無法離開。不多時,這個畜生的口中一道鮮血冒出,緊接著一個血人從它的口中跳躍出來,一頭砸在海麵上,沉入海底。

“快救船長!”

“快救船長!”

年輕的船長身體一直下沉,十幾個‘鮫人’同時下海去撈他,不太費力氣就扶住了他的身體,其中的六個人一起向上托著,把他托出了水麵。

福船載著船長回到紅旗幫主艦的同時,亨利也登上了救生艇向印度洋深處逃生而去。他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今日他被迫丟棄大英帝國的戰艦,這筆賬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船長,船長…”

“保仔!”一個充滿悲戚的嬌柔的聲音喊著他的名字,一聲一聲,一遍一遍。

年輕的船長忽然心裏一動,隨即有了直覺,是她嗎?是她在呼喚自己嗎?

張保仔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紅杉女子坐在自己的床頭以帕拭淚,眼底頓時劃過無限失望。

“紅纓…”他低低的喊了一句,“夫人呢?”

“是她救了你。”紅纓不忍心對上張保仔眼底的期望,垂眸道,“她讓我來照顧你,讓你好好休息!”

張保仔苦澀的笑了笑,豹鰨的麻痹感還沒有完全消失,他費力的向自己的腰間抹了半天,一條金燦燦的黃金鑲著各色寶石的項鏈在燭火間刺痛了紅纓的眼。

她說:“夫人,她不會要的!”

“你隻告訴夫人,這是從鯊魚肚子裏撿到的,她一定會收下。”

紅纓瞪大了眼睛,隻覺得不可思議,鯊魚肚子裏怎麽會有這樣的寶貝?

張保仔在昏過去之前,嘴角輕輕地勾起,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笑容。

“夫人,這是船長讓我那給您的!”紅纓把這條流光溢彩地寶貝來自哪裏也按張保仔的意思說了一遍。石香姑端看著手裏的項鏈,整個像是瞬間被抽幹了生氣,完全被點成了化石。

“夫人,夫人!”

石香姑向紅纓擺擺手,讓她出去,自己一個人低頭看著手中的項鏈,幾乎要把它嵌進了掌心。這條項鏈的正中間是一顆碩大的紅寶石,她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鮮豔欲滴的寶貝,裏麵映出了一張傾國傾城的東方麵龐,忽然一顆眼淚落在了寶石上,飛濺出了璀璨的光芒。

是夜,常爺和幾位當家在船艙內和石香姑一起研究這條項鏈。他們麵前的長桌上擺放著一副巨大的海上地圖。

常爺的右手拿著項鏈,左手在地圖上尋找,然後拿起一個標簽插在了印度洋上的某一個位置上,“這是我們現在的位置,夫人是懷疑寶藏也在片海域裏?”

石香姑不置可否,目光盈盈的看著眾人。

周蒙身材精瘦修長,舉止斯文,慢悠悠的說道:“2000年前,張騫兩次出使西域,每一次都帶著大量的財寶。可是第一次他剛剛人出隴西就被匈奴所俘,隨身帶著的大量國寶不知所蹤。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而成了千古之謎,也因此曆經千百依舊吸引世人探尋。”

雷鳳至看上去十分壯碩,看著地圖上印度洋幾個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當年老大要不是執意追查這批遺失了兩千餘年的國寶,也不至於在那場風暴裏。”

“老五!”常爺在眾人裏年紀最長,看了一眼夫人,狠狠的剜著雷鳳至,“這串項鏈上確實有漢代的**標記,但也不能僅僅這一點就斷定這是遺失的國寶。”

周蒙搖搖頭道:“確實不能證明,但是大哥臨死前已經查出多條線索,2000多年前的國寶沒有被匈奴人所得,而是秘密藏在了大漠之中。後來被大月國王室所獲,大月國國破後,這批寶藏被大月船運往波斯方向,自此再無消息。”

雷鳳至不管不顧地嚷道:“當年鄭老大就是因為得知了這匹寶藏的下落,不想國寶流落外邦前往找尋,最後遇到風暴葬身海底,今天既然得這個線索我們就該追查到底,不能讓大哥死不瞑目啊!”

常爺怒視著雷鳳至,完全不讚同:“財是死寶,人才是活寶!如今船長生死一線應該立刻掉頭回去找大夫醫治。英國人剛吃了敗仗,前方的印度就是他們的地盤,補給後發現咱們還沒走,一定會回來報仇,況且印度洋是巴薩吉的老巢,如果他和英國人一起就能置我們於死地。我看你是要財不要命了?”

雷鳳至氣得吹胡子瞪眼,紅纓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她轉頭看向一臉平靜的石香姑,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夫人,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請派一條船給我,我護送船長回去。”

石香姑的目光仍舊落在地圖上,仿佛除了地圖上的茫茫大海任何事情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過了好久,眾人才聽到她淡淡的聲音:“常爺,等到了前麵的碼頭後你護送勞工們和紅纓、保仔回南海。”

常爺急道:“那夫人你呢?”

“老五說的沒錯,護送國寶回家是文顯生前的心願,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

吉大港是孟加拉灣的一個大港口,來往的有阿拉幹人、阿拉伯人、波斯人,英國葡萄牙等西方麵孔也並不新鮮。隻是此時所有人幾乎都被麵前出現的這位東方美人吸引住了目光。

她身上的衣裙很有特點,上衣的料子是中國絲綢,袖子確是改良後歐洲宮廷的蓬蓬袖。中式的衣襟上繡著牡丹花,大紅色的裙子剛剛遮住膝蓋,一雙及膝的皮靴上鑲著寶石,金屬質感的腰封上掛著明晃晃的水手彎刀。

再往臉上看去,密長彎翹的睫毛下一對烏黑明亮的大眼睛,鼻梁挺直秀氣,嘴唇就像一顆紅豔豔的櫻桃,臉龐粉嫩得就像三月裏的桃花。豔麗神秘的東方女子,渾身散發著一股傲然卓立的氣勢。

圍著麵紗大腹便便的烤肉攤老板娘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女人,嘴巴裏嘀嘀咕咕的罵道著。不僅是老板娘,對麵兩個穿著莎莉的印度女人看向石香姑的目光也非常的不友善,她們臉上畫著很濃的裝,異域風情的大眼睛斜過去看向周蒙和雷鳳至,無限的風情從杏眼裏流出,這兩個男人啊,一個斯文,一個壯碩在嘈雜的碼頭上也很顯眼。

“老板來一份沙拉,一盤雞肉,幾張大餅,一壺茶。”周蒙叫了東西,石香姑帶著二人坐在了一張空座位上。

碼頭上人來人往很熱鬧,那兩個穿著莎莉的姑娘就坐到了他們三個人的對麵,一番搔首弄姿後,緩緩地伸出了食指,那食指上綁著草環。

雷鳳至咧著嘴笑起來,一邊吃肉一邊用眼神溫柔的回望著對麵的女郎。常在碼頭上廝混,在波斯地帶,帶著草環的女子通常是妓女。不多時常爺紅纓扶著張保仔走到了桌前,坐下。

石香姑皺眉看向張保仔:“你怎麽下船了?”

張保仔笑著說:“在船上憋氣,出來透透風。”

這一笑好似霽月風華令熱辣辣的太陽都黯然失色了。從張保仔坐過來的那一刻,兩個印度姑娘的目光就像是粘在他臉上一樣再也沒瞅過之前的兩個中國男人。

周蒙見怪不怪,老雷鬱悶極了。

阿亮也坐在了張保仔的近前,怯生生的低著頭好久才對石香姑道:“夫人,我錯了!”

“你哪錯了?”石香姑沒想原諒這小子,漫不經心的咬著餅,一臉寒意。

“我不該偷跑出來,惹得爺爺擔心,害得夫人和船長一直追到這裏來,害了船長受傷…..”阿亮哭了,“我回去後,再也不貪玩了,跟著爺爺好好造大船,打洋人,讓他們再也不敢抓疍家人去做豬仔。”

“紅旗幫留不得你了,明日船長送你回去後,就傳我的話送你和你爺爺回陸上去,你覺得留在紅旗幫做海盜丟人,以後就不要留在幫裏了。”

阿亮哭著說:“紅旗幫打洋人,救鄉親,我哪也不去。”

張保仔在一旁求情:“夫人,這次我們救了上千個勞工,又打得亨利落荒而逃,阿亮也算是有功勞的,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兩個印度姑娘眼睛咕嚕嚕的看著張保仔,明明之前她們一直拋媚眼的時候,他凶巴巴的瞪了她們好幾眼,那凶悍的樣子完全是她們再盯下去,他就會拔出彎刀結果了她們的架勢。可現在,這個英俊的中國小夥子,滿臉笑容的看著這位他口中的夫人,就像一隻等著被撫摸的小奶狗,而這位夫人從始至終臉上都鮮有表情。兩個印度姑娘齊齊為‘貌美’的小夥子心碎了一地。

“今天碼頭上停著一艘好大的船啊?”旁邊桌上的一位波斯老爺繪聲繪色地跟大家講故事,“話說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

周遭傳來一陣哄堂大笑。

波斯老爺說:“你們別笑,大概就是在中國的唐朝吧。波斯灣也經常出現大船靠岸。這些船啊,通常都是其他國家船舶的好幾倍。有史書記載,在當時波斯灣的港口比較簡陋,港口的水也太淺,以至於唐朝的船由於太大,根本沒法開進來。隻能換小船進港。當時波斯灣流傳的一句話是,我們這裏水太淺,容不下唐朝來的大龍船。”

眾人半信半疑,有人問道:“當年中國唐朝的船隻這麽神氣,簡直就像現如今的葡萄牙海盜啊!”

“葡萄牙海盜?”波斯老爺恨恨地說,“怎麽比啊?葡萄牙海盜就知道殺人放火搶東西!中國人的大船運來的都是好東西,我奶奶就是中國人,她經常跟我們說,要不是中國的絲綢之路,波斯人還在沙漠裏找水喝呢!”

話音未落,又引來眾人的一陣大笑。

周蒙對一臉懵逼的阿亮耐心地講道:“中國漢代的博望侯張騫出使西域後,漢朝的使者、商人接踵西行,西域的使者、商人也紛紛東來。他們把中國的絲和紡織品,從長安通過河西走廊運往西亞,再轉運到歐洲,又把西域各國的奇珍異寶輸入中國內地。這條溝通中西交通的陸上要道,就是曆史上著名的絲綢之路。

當時中國的茶葉、絲綢,茶葉以及造紙、印刷、漆器、瓷器、火藥、指南針等等代表東方文明的中國物產和技術的西傳是難以統計的,為世界文明做出了重大的貢獻.;而從西方傳入中國的珍禽異獸、珠寶香料、玻璃器皿也是不勝枚舉,另外中亞、西亞的穿著、飲食等生活方式,音樂、舞蹈等文化娛樂活動都源源進入中原,佛教進一步盛行的同時,祆教、摩尼教、景教以及新興的伊斯蘭教都沿著海上的絲綢之路傳入中國。”

阿亮問:“海上的絲綢之路?”

周蒙點點頭:“漢武帝以後,西漢的商人還常出海貿易,開辟了海上交通要道,以廣州為起點,經海南島東麵海域,直穿西沙群島海麵抵達南海諸國,再穿過馬六甲海峽,直駛印度洋、紅海、波斯灣,對外貿易涉及15個國家和地區,這就是世界曆史上著名的海上絲綢之路。”

周蒙笑著說:“公元663年八月,唐朝艦隊和日本艦隊在今天韓國扶安白江口打了一仗。戰鬥本身沒什麽稀奇,一貫大唐的海上吊打套路,大船撞拍竿砸火箭燒,把五萬多日軍全燒到海裏去。但壯觀的卻是打完後:幾萬日本俘虜齊刷刷跪在水邊的泥地裏,一個全副武裝的唐軍士兵,就看押千百個日本俘虜。白江邊的泥地裏,一眼望去全是撅屁股求饒的日本人。”

“哈哈哈哈”雷鳳至一掃被美女忽視的不快,雷鳴一般的笑聲引得半個碼頭的人來側目。

阿亮眼睛亮了起來:“以前我們國家的大船如此厲害,我回去之後,我要幫爺爺造大船,把洋人打出南海再也不敢來做壞事。”

周蒙摸摸孩子的頭說:“好小子,有誌氣!”

“這算什麽,等我長大了也要重走海上絲綢之路,好朋友一起發大財,遇到那些隻想欺負人不勞而獲的壞蛋就恨恨地揍!”

阿亮說完看到夫人正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看著自己,很溫柔又很欣慰的樣子,少年的心中頓時湧起了一股自豪之情。

石香姑對阿亮說:“有誌氣,2000多年前咱們中國的海運就走在世界的前端,重走絲綢之路是中國人共同的夢想。”

阿亮點點頭,得到夫人的稱讚,身上的傷都不覺得疼了。

波斯老爺哈桑留著漂亮的胡子,對麵的中國美女越看越讓他覺得神魂顛倒。他說了這麽多中國人的好話就是想讓她對自己能有些好感。他多希望她的手指上也能露出指環來,如果能跟她一度春宵,就算是傾家**產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看到東方美女像是吩咐幾個小夥伴兒什麽事情,櫻桃一樣的嘴巴一張一合,真不知道親上去是什麽滋味。猛然間他看到一個阿拉幹夥計腳底打滑撲向了美女。

哈桑老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那個殺千刀的家夥往美女的杯子裏放了東西。

哈桑老爺混跡碼頭多年,好事做過不少,缺德事也沒少做過。這個時候他正在人神交戰,到底是應該英雄救美還是應該裝作什麽都沒看見,找那兩個印度娘們敗敗火。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分明看到了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自己,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印度人…這是什麽架勢?

哈桑老爺決定當時認慫,摟了一個印度女人跑去快活了。

紅旗幫的主艦上,張保仔遙遙的望著碼頭,紅纓走到他的身後冷聲道:“你若是不想走,就幹脆留下,反正你為了她從來都是不要命的。”

“你知道,無論什麽時候我都不會違背她的命令。”

“所以這些年你為了她做了這麽多,她也沒有半點回應給你,你也無所謂?”

“紅纓,我最有所謂的事情隻有一件。”

“那就是她的事!”

“……”

“她高興的事我會舍命去做,她不高興的事我也會舍命阻止。”

雷鳳至對和印度姑娘這段露水姻緣甚為滿意,印度姑娘也喜歡雷鳳至的強悍。哈桑老爺看著中國壯漢摟著印度婆娘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本著人道主義精神,他眼見四下無人把之前畫好的紙條塞給了對方。

雷鳳至疑惑的打開紙條,看到上麵畫著一個中國姑娘正被人幾個洋人脫著裙子,整張臉都變成了豬肝色。

“混蛋王八羔子,老子宰了你們。”

娘呦,這一聲雷劈般的吼聲隨著桌椅板凳劈了啪啦的聲音炸開,留著漂亮胡子波斯老爺們,手裏的杯子紛紛掉在了桌子上。

就在雷鳳至和周蒙到處尋找石香姑的時候,孟加拉灣上停行駛中的大船上,一隻木箱被搬進了船艙。昏暗的燈光下,一張長桌周圍坐著六個人,都在目不轉睛的看著箱蓋。

“打開!”說話的是一位滿頭紅發,藍眼睛大胡子的西班牙人,他是來自西班牙赫赫有名的大海盜希爾頓霍斯。

“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中國女人,我替你們感到羞愧。”這一位是英國的大海盜史蒂夫。

“史蒂夫先生,你可以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歐洲女人。”霍斯戲虐的說著。

“不不不,我隻對這位中國南海赫赫有名的龍嫂感興趣,聽說她是個寡婦,已經好久都沒有男人了!”史蒂夫笑嘻嘻地說,“說不定她會愛上我,而且我還真是想摸一摸中國女人的三寸金蓮。”

“隻摸三寸金蓮嗎?撫摸她的全身!”

在一陣笑聲中,箱蓋被打開了。石香姑睜開眼看到頭頂六張膚色各異的男人臉圍成一圈,正瞪大了十二隻眼睛看著她。

“她不是中藥了嗎?”眾人驚呼。

“幾位老大這麽費心的邀請我,不配合各位豈不是太煞風景?”

石香姑一腳揣在史蒂夫的鼻梁上,從箱子裏一躍而起,縱身跳了出來,與此同時她拔出腰間的彎刀揮向了離自己最近穿著到膝蓋的長衫和貼身收口長褲的印度男人。

印度男人看著石香姑也是咬牙切齒,像是積攢了幾輩子的仇怨沒出宣泄似的,盯著圓滾滾的肚子,雙手輪著彎刀向石香姑砍來。

“薩巴吉,多年不見,你的膽子越發大了,胖成了球神手倒是也長進了。”

想起多年前吃的虧,薩巴吉的雙刀揮舞得越發令人眼花繚亂。可他沒有想到的是石香姑的伸手更是了得,十幾個回合後她一隻腳踩在他的脖子上,對著眾人冷笑:“看到沒,這就是中國女人的三寸金蓮,大概我再怎麽用力也踩不死他!”

石香姑的腳上更加用力,薩巴吉的嘴角滲出血來,再這麽下去恐怕真要斷氣了。

“石姑娘誤會了,我們隻是邀請你來談一件大事。”紅胡子霍斯內心震驚可對石香姑的興趣更濃了。

霍斯笑嘻嘻地說,“我佩服你的勇氣,既然敢來單獨赴約,為什麽不坐下了一起喝杯咖啡呢?”

“誰說我是一個人?”

石香姑話音剛落,外麵跑來守衛呼喊道:“霍斯元帥,我們的船上出現了幾十位東方鮫人。”

“報告查爾斯爵士,十幾隻護衛艦正從四個方向包圍了我們的船。”

薩巴吉躺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石香姑:“臭婆娘,你早有預謀!”

石香姑冷笑:“我們中國有一個成語叫勢均力敵,如果隻是我自己一個人又怎麽能真正跟各位大佬談條件?”

“狡詐?”

“我們中國還有一個成語叫兵不厭詐!”

這時艙門再次被推開了,周蒙和雷鳳至兩個人鐵塔一樣一左一右走進來站在了石香姑的身後,哪還有一絲慌亂的神色?

昏暗的燈光下,六男一女重新落座。石香姑因為方才的一幕毫不客氣的率先坐到了主位上。無論是小時候的師父還是逝去的丈夫都曾教過她:即便是求和也要先要勝過對方一次才有資格,否則一味的割地賠款,無異於割肉喂狼。

坐在她左邊依次是紅胡子霍斯、英國海盜羅伯茨、查爾斯爵士、右邊依次是黑胡子蒂奇、基德船長、印度海盜薩巴吉和德雷克勳爵。

石香姑看著這六位被稱為全世界最厲害的海盜頭子,微微一笑:“六位老大齊聚孟加拉灣又煞費苦心的把我請來,到底為的是什麽?”

薩巴吉換過了衣裳,上好的白綢衫纖塵不染,顯得他的一張頗有氣勢的臉更黑了。

“請夫人過來自然是為了寶藏。”

石香姑一點都不意外,嘴上卻道:“什麽寶藏?我竟不知道薩老大你現在變得如此大公無私了,得了寶貝也不忘照顧同行!”

薩巴吉猛的一拍桌子:“石香姑你別裝蒜,我就不信你不知道2000多年前的中國寶貝就在印度洋裏。”

“2000多年前的中國寶貝?”石香姑故作驚訝的問,“莫非是當年我大漢朝的博望侯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時遺失的寶貝?”

查爾斯爵士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覺得味道不錯,心情大好地說:“鄭夫人,這批寶貝價值連城,2000多年前用於打通整個絲綢之路,如果我們能合力把他找出來,我想我們所有人的後半生就可以退休了。到時候一起找個好地方,曬曬太陽,喝喝咖啡,生活是多麽美好?”

“查爾斯爵士,既然是我們中國的國寶,為什麽要跟你們平分?”石香姑嗤笑,“那些寶貝當年可是用來賞賜跟我們天朝交好的盟國,分給你們算什麽?”

“……”

“我們國家的寶貝雖多,可也沒有一件是用來喂豺狼的!”

石香姑看著這個臭名昭著的黑胡子,笑著說:“我們紅旗幫有沒有這個本事尚且不知,但是你們幾個大老遠趕來孟加拉灣,一定是沒本事的,否則也不會興師動眾的請我過來!”

黑胡子蒂奇看著石香姑,心裏恨不得把這娘們一口吞到肚子裏,可又被懟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羅伯茨說:“開門見山的說,我們千裏迢迢的趕來尋找寶藏,需要鄭夫人地配合。”

石香姑道:“如果我不願意呢?”

薩巴吉冷笑:“你覺得你有選擇嗎?”

“我想這麽美麗的夫人,一定也是個聰明人!”羅伯茨端起咖啡再次細細地品味,明明是自己喜歡的口味可為什麽總是感覺差了點什麽?

“我的智慧一般都用在聰明人身上,但是目前來看顯然各位不夠聰明!”

“鄭夫人覺得聰明人應該怎麽做?”霍斯笑嘻嘻地說。

石香姑淡淡一笑:“我以為聰明人當知道自己手上籌碼不夠的時候,會把製定遊戲規則的權利交到別人的手裏。”

“這麽說鄭夫人手上有足夠的籌碼?”德雷克勳爵。

石香姑盯著他道:“不然呢?大家請我來真的是為了看中國女人裹的小腳?”

“……”

“很抱歉,我的腳雖然不大,但其碼能把印度男人活活踩死,讓各位失望了。”

海盜們不約而同的笑起來,羅伯茨忽然覺得咖啡有了熟悉的味道。

薩巴吉黑著臉說:“石香姑,你到底想怎麽樣?”

石香姑收斂了笑容,當仁不讓:“我的手上確實有先夫多年前尋找到了寶藏線索,我們七個人能坐在這裏說明大家都有足夠的證據確定2000多年前中國的寶藏,那我們現在就把各自的線索拿出來。”

“……”

大家麵麵相覷,薩巴吉最先沉不住氣問道:“那然後呢?”

“然後?”石香姑蹙眉看著薩巴吉,“還有什麽然後,大家都掌握了同樣的線索,就憑本事去找。”

石香姑說完這句話,連最老成穩重的羅伯茨先生都感到了驚詫,“你的意思是大家都把自己的底牌拿出來,誰找到了算誰的?”

薩巴吉搖著頭:“這怎麽能行?萬一有人提供的是假線索怎麽辦?”

石香姑冷笑說:“誰會提供假線索現在沒法預測,但毋庸置疑的是我提供的真線索一定是最多的。”

“……”

“我都沒有抱委屈,薩老大你還有什麽不劃算的?”

“……”

“我們中國還有一個道理,欲達高峰,必忍其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石香姑若有所指地對薩巴吉說,“薩巴吉,願賭服輸,你敢不敢?”

這筆買賣對石香姑來說無論如何也不劃算,可是偏偏在場的六個人竟一時失去了反應,尤其是薩巴吉多年前吃過石香姑‘願賭服輸’的虧,更是不敢輕易答應。

接下來在眾人紛紛表示讚同之後,石香姑從懷中掏出一個類似於銅鏡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隻是這‘銅鏡’上鑲嵌著幾顆顏色各異的寶石,位置如同中國的七星陣。

“這就是亡夫留給我的寶藏線索之一。”

羅伯茨先生的心劇烈的跳動著:“這就是傳說中的七星鏡,有了他就能找到寶藏所在的位置。”這是他們六大海盜找了許久的東西,果然真的在中國南海的紅旗幫手中。

大概是因為近鄉情怯的緣故,當石香姑拿出七星鏡的時候,整個船艙內陷入一片死寂。石香姑看著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睛裏都閃耀著野狼狩獵前凶悍的目光,而自己和手裏的七星鏡就是他們狩獵的對象。

她微微一笑:“我的線索亮出來了,你們的呢?”

不僅是薩巴吉包括霍斯和查爾斯貨值基德船長…他們每個人無不是各自打著小算盤,誰都沒想到石香姑真的能把這麽重要的線索交出來。

羅伯茨遲疑了一下率先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卷地圖,“這是我三年前得到的土羅山島嶼地圖。”

石香姑有些佩服羅伯茨先生,這是一位真正的紳士。當然她也清楚寶藏不可能在土羅山島嶼,這位大海盜能這麽痛快的交出地圖是因為他已經根據地圖找到了土羅山島,但是卻一無所獲。但是作為一個老謀深算的海盜頭子能這樣談成的拿出地圖已經算是難得了。

接下來其他幾個洋海盜頭子也紛紛拿出了手裏的羊皮地圖。原來他們這些年裏已經多處在尋找寶藏的下落,為此也不止一次的在海上廝殺。時至今日沒人手上的一卷羊皮地圖,都是傳說中寶藏所在的地方,可偏偏得到地圖的每一個人都沒能找到半兩金子。

薩巴吉問羅伯茨先生:“看來您對傳說中的七星鏡很了解,石香姑手裏的這個到底是不是真的?這個女人詭計多端,數年前在中國南海我就吃了她的大虧。”

羅伯茨看著石香姑問:“鄭夫人,能不能把你的七星鏡,借我看一下?”

石香姑搖頭:“不是我不信任羅伯茨先生,隻是隻是亡夫用命換來的,要看可以但是東西不能離我的手。”

“石香姑,你這麽沒誠意,讓我們怎麽相信你?”薩巴吉冷笑著,跳過來搶石香姑手裏的七星鏡。幾個回合過後,沒占到上風,霍斯和蒂奇也按捺不住加入了打鬥中。周蒙和雷鳳至一直護著石香姑,眼見著整個船艙就要翻了。

仍舊站在一旁的查爾斯爵士和德雷克勳爵看著船艙內的所有變化,兩種念頭在腦海裏糾結。就在這個時候,石香姑刺中了霍斯的手臂一股鮮血噴灑在了七星鏡上,隨著血液的暈染,七顆水晶珠上漸漸顯露出了圖案來。

六顆水晶珠裏都分別出現了一片陸地,讓整張鏡子好像是海洋一般。基德船長指著最右方的水晶珠最先道:“這個地方我認得,是無涯島,我曾經去過這個島上很多次。”至於為什麽去,自然是為了寶藏。

接下來其他人也在水晶珠裏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原來這七顆水晶珠裏的地方正分別和每個人手裏的地圖顯示的位置相符合。而這些地圖隻有被鮮血浸染後才能顯現。

“這是什麽意思?”薩巴吉問道。

羅布特先生喃喃地道:“七星鏡指引我們尋找寶藏。”

石香姑當下做出了決定,按順序前往這七個島嶼,或許在七星鏡的指引下,當初無功而返的海盜們會有新的發現。

紅胡子霍斯驚訝紅旗幫海盜對六分儀使用的熟練程度,在他看來世界海洋全部是西方人的天下,也隻能被西方人征服。來自中國的女海盜顛覆了他們的觀點,也讓他們對來自神秘東方的寶藏有了深的占有欲。

每一座島嶼之前隻有一個海盜來過,可是這一次其他七個海盜加入後使得之前擁有地圖的基德船長心態發生了強烈的變化。如果寶藏真的在這座島上,那麽之前他擁有地圖卻沒有找到,現在若是找到了,還要被平均分成七份,隻是這樣一想就讓他火冒三丈。

來到島上之後,他幾乎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當地的土著族聽說海盜上岸了,幹脆都躲到了山洞裏。可即便是這樣,紅了眼睛的基德船長輕車熟路的從一個個隱秘處把島上的土著抓了,搶奪財產食物還不罷休,把找不到財寶的鬱悶全部發泄在了無涯島上。

基德覺得七星鏡嗜血,海盜們有意無意殺人時把鮮血濺到石香姑手中的七星鏡上。其實根本不用這樣,石香姑在基德他們屠戮無涯島土著的時候就已經跟他們幹了起來。

石香姑有心魔,她年幼的時候全家乃至父老鄉親全都死於洋人之手,她最見不得老幼婦孺無辜被殺。自從她掌管紅旗幫後,她就對部屬約法三章:私逃上岸者殺,私竊公物者殺,強奸女子者殺。另外劫掠以官船、洋船為主,對於商船則以收“保護費”為主。隻要取得六色幫旗號,航行海上不但無憂,還可得到海盜們的保護和幫助。於平民百姓,則市恩眾人贏取民心,凡於百姓處購買東西,便加倍付錢;如有強取百姓東西者,立即處死。

這幫洋海盜視人命為草芥,石香姑覺得童年時的記憶又活過來了,眼前就是屠殺她親人鄉鄰的洋鬼子。周蒙和老雷跟在石香姑身邊多年,知道自家幫主的行事風格和基德等人理論不通後,兩個人擼起袖子對著洋海盜狠狠的幹起來。

基德的火槍發狠了一槍槍的打在土著人的身上,老族長護著僅剩下的孫子倒在了血泊裏,死不瞑目,被洋海盜斬首時一腔熱血噴灑了出來。

七星鏡喝飽了血,終於也有了變化。無涯島所在的水晶珠上閃現出一個小小的亮點兒,宛如寶藏所在的地方。基德船長頓時瘋了一樣,帶著手下的人順著七星鏡指引的方向奔跑了過去。

“爺爺!”

“爺爺!”

所有的海盜都追著基德船長去尋找寶藏了,衣衫襤褸的村民們圍在族長的身邊,放聲哀慟。石香姑麵沉似水,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周蒙對她說,“夫人不用自責,基德手裏有地圖,在找到寶藏之前隔三差五便要來這裏肆虐一番,當下之際是盡快找到寶藏,那樣基德等人就不會再來騷擾無涯島了。”

老雷不像周蒙說話斯文,直接罵娘道:“讓老子過去殺幹淨這幫兔崽子,這哪裏是尋寶藏,分明是屠村。”

石香姑忽然皺起了眉頭,周蒙和老雷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漫山遍野開滿了類似月季般的花苞,可很容易識別,這不是月季,而是一種在別處罕見的植物。

“這花一般都是什麽季節開的?”石香姑問眼前幾乎哭死過去的少年。少年被石香姑冷冽的表情嚇得止住了眼淚。這些花兒在他的印象裏從來沒有開過,而這些花苞仿佛昨天還沒有印象。

“這花很寶藏有關係?”老雷想不出這個節骨眼神幫主還有心情賞花。周蒙見石香姑一臉正色,眉頭也不由皺了起來:“這些花有什麽不對嗎?”

石香姑對著所有的村民道:“有沒有人認得這種花?”可是島上的原住民如今男子已經死傷大半,最有學識的族長也倒在了血泊裏。沒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為了防止萬一,我們先帶著他們離開這兒。”石香姑當下做了決定,“你去通知羅伯特先生,島上可能有危險,為了穩妥起見應該盡快離開。”

“為了一朵花就放棄整個寶藏?”基德一邊喊著上帝一邊大笑,“紅旗幫的女海盜要麽是個瘋子要麽就是個騙子”

薩巴吉完全讚同基德的觀點,石香姑一肚子整人的點子,他絕不會再上當。其他的海盜也都在思考石香姑話裏的真實性,就連睿智沉穩的羅伯特先生也一時拿不定了主意。

石香姑沒有再和他們廢話,用自己帶來的船隊載著無涯島上的土著族人離開。當地的村民受盡了海盜的欺淩,如今老族長都死了,島上來了更多的海盜,他們覺得留下也沒有生路,不如跟著幫過自己的東方女海盜離開。

關鍵的時刻,一直冷著臉的石香姑突然對查爾斯和雷克微微一笑,像極了漫山遍野微微綻開的花苞,神秘又妖豔。薩巴吉的胡子抖了抖,記得多年前這女人使壞前就是這種表情。

“幾位老大,你們在這裏跟我幹仗的功夫,基德船長怕是已經把寶藏找到了。我是怕死的,所以才舍得走,七星鏡就在我手裏,你們若是也怕不如就先跟著我一起去別的島嶼,我也不會跑了。”

雷克和查爾斯麵麵相覷,可是前方傳來基德他們瘋狂的笑聲,誰也挪不開步子,如果真的找到了寶藏,要七星鏡還有個卵用?

石香姑帶著無涯島的原著族人上了船。少年和年邁的婆婆還有十幾個老幼婦孺被安置在了一間條件好些的房間裏。孫子問奶奶說:“您也不認得那些花嗎?”婆婆是少年的曾祖母,年紀太大人也早就糊塗了,大多時候別人跟她講話也不會得到回答。可這個時候她的眼睛卻清明了起來,對乖曾孫道:“阿裏啊,那些花婆婆認得,她們叫‘絕地之罌’,一般的時候不會開花,開花的時候預示著火上就要爆發了。”

阿裏不敢置信的看著婆婆,心裏想著那位年輕漂亮的中國夫人,她年紀輕輕竟然和懂得和阿婆一樣多,她是第一個幫著他們打壞人的大英雄,現在還救了他們全村人的命,連帶著對整個中國都有了好感。

“阿婆,你知道中國嗎?”

老婆婆輕輕的笑著:“當然知道,中國是一個古老神秘的國家,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去阿婆去看看。”

兩天後,大海的上空傳來陣陣的濃煙,漆黑的夜晚火光衝天,仿佛整個海洋都跟著燃燒起來。本來海麵上濃稠的夜色也泛起瑰麗的浪花,宛如珍寶般散發著神秘的妖豔。

“夫人,他們追上來了,正向著咱們的方向全速前進。最前方的羅伯特先生用旗語告訴我們,跟著他們的船,下一站去土羅山島。”石香姑努努嘴,吩咐下去減速慢行,讓羅伯特的船隊駛到最前麵。

再次靠岸的時候,石香姑才看到基德是有多麽狼狽。不過他也確實命大,竟然能在火山爆發中活了下來,可他的大部分手下就沒有那麽命好了,這次在無涯島上沒有找到寶貝,卻大大傷了元氣,不僅是他,同樣遭遇的薩巴吉也覺得倒了大黴,若不是德高望重的羅伯茨先生對七星鏡深信不疑,他真懷疑一切都是石香姑設計的騙局。

“羅伯特先生,島上的情況有些不對勁兒。”前去探路的海盜折返回來,幾個人的樣子看上去驚慌失措,害怕極了。

“這也有火山?”

“看見火山了?”

基德船長和紅胡子蒂奇同時發聲,薩巴吉等人聽到火山兩個字腿都覺得發軟。

“島上的人很奇怪,好像受到了詛咒一樣,我們不敢再往前走了。”羅伯特先生很疑惑,講話的是他的親信,他們不止一次來過土羅島,哪有過這種情況?

石香姑隨著羅伯特等人下船後,也很快發現了這座島很不對勁兒。遠遠的看去,應該能感受到這片島嶼上的村落更加密集,遠遠地便能看到一排排的茅草屋和漁網,還有散落在地上的一些武器。羅伯特的表情也變得更加嚴肅起來。

“您之前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石香姑問道。羅比特心裏疑惑,當然不是。這裏的部族相當強大,要不是火藥帶的足,根本就抵擋不了他們的箭矢,即便是這樣前兩次也吃了虧。這座島上物產豐富,當地人習慣用一種周圍海域特有的珊瑚作為聖物,這種珊瑚在深海的海底,極難尋找。羅布特和他的海盜船雖然沒在這片土地上尋到中國寶藏,卻也每次都滿載而歸,那些珊瑚深受歐洲貴族們的喜愛,讓他賺了大錢。

可令羅布特沒想到的是,如今極目遠望,這座島上竟然沒有一個人,太詭異了。隨從們想到了上次他們登島時的畫麵。美麗的少女緊緊的握住懷裏的珊瑚,她被帶走的時候,她的母親躺在地上大聲的嘶吼:“放開我女兒,你們褻瀆了神靈,會和這座島一起陷入詛咒的。”

“羅布特先生,這座島會不會真被詛咒了?”跟隨多年的隨從也擔心起來。

“別胡說!”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海盜們都敬畏神靈,即便是德高望重的羅布特先生也一樣恐懼詛咒,他沉思後說:“或許還有一種可能,那些野人藏了起來,找機會殺出來!”

“你們看!”

順著一聲驚悚的叫喊,眾人望過去看到茅屋門前躺著一具屍體,是一位壯漢,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日了。再往前走進步也躺著好幾具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散發著一陣陣臭氣。

“這裏也有……”

“這裏也有……”

就在所有人難掩惡心又覺得晦氣的時候,有人大喊了一聲:“這座島果然是被詛咒了,我們還是早點走吧!”

烏雲踏著海風飛到了眾人的頭頂也帶來了無限的恐懼。薩巴吉和德雷克第一個反對:“寶藏還沒找到,我們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不走難道也要死在這裏?”基德已經被嚇破了膽,“你不要忘了,之前我們在無涯島上差點被火山岩給埋了。”

此時除了石香姑之外的六支海盜分成了兩隊,羅布特和石香姑還有蒂奇想要繼續留在島上,其他的人決定先去其他地圖的島嶼上尋找寶藏。爭論僵持不下,基德動了搶奪七星鏡的念頭。一場打鬥下來,紅旗幫的兄弟們讓對方不少人掛了彩,而自己也難免有損傷。一股熱血噴灑在石香姑腰間的七星鏡上。七星鏡又像之前在無涯島上一樣,血跡被水晶吸入,第二顆水晶球上也出現了一個光點,宛如寶藏顯示的地方。

這一次羅布特先生更加用了心,這座島嶼他很熟悉,有一片偌大的雨林,而七星鏡所指引的地方正是這片熱帶雨林。本來想走的海盜們因為七星鏡的變化,心裏也都猶豫起來,羅布特對大家說:“這次是大家自願合作,現在我們決定向熱帶雨林行進,你們今日自願離開,他日我們找到了寶藏也與你們沒有半點關係。”

“我們也去!”薩巴吉發了狠,到手的鴨子不能這麽飛了。

天公不作美,突然海風大作,豆大的雨點衝破烏雲砸了下來,很快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大家在雨中行進,可興奮的同時心頭也都因詛咒兩個字籠罩了一層陰霾。而這一路上的情形似乎讓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泥濘的地麵上隨處可見橫七八十的死屍,大部分都是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越是接近熱帶雨林地上的屍體就越多,再加上天空中雷聲滾滾,島上的光線越來越暗,他們感覺自己正向地獄之門走去。

“啊!”受了驚嚇的基地船長此刻又受了更大的驚嚇,地上的一具死屍突然活了起來,用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腿,最後用牙齒幹脆咬了上去。羅布特先生不淡定了,在基德大吼大叫中手起刀落,一股紫血噴灑在他幹淨的衣袍上,也濺到了他身邊石香姑手中的七星鏡上。被喂了血的水晶石上光點更亮了,可是看著前方幽密的雨林,齊刷刷的全都停住了腳步。

“每派一隊人先去裏麵看看有沒有危險。”英明的羅布特先生擦幹了血跡又是真正的紳士了。眾人都同意,可是派去的海盜們哪裏敢真往裏麵走。回來向各位老大匯報,裏麵依舊到處是死屍,不排除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危險。

“這是一座死人島。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踏入雨林的人會和這座島一樣永世墜入地獄。”

“這裏有僵屍!”

“有鬼啊!”

在無涯島被火山岩嚇破蛋的基德手下最先帶頭鼠竄起來,那些原本躺在泥濘中的死屍,也都跟著蠢蠢欲動起來,那場麵真讓人不知不覺的尿了褲子。

火槍聲和彎刀刺入皮肉的聲音在尖叫中此起彼伏,最終歸於平靜。羅布特先生有些得意:“你們去船上運火炮來,在西方的科學文明下,詛咒也可以被破解,神的力量也比不過我們的火槍火炮。”

羅布特的話音剛落,雨勢便漸漸小了起來。等火炮運來的時候,天空已經全部放晴,之前壓在所有人心頭的陰霾也漸漸消散了。甚至因為離七星鏡指引的方位越來越近,不時還傳來了陣陣的笑聲。

天氣越來越熱,下過雨後的熱帶雨林像一個大蒸籠,把人網入其中。大家就地簡單休息吃些東西,一陣腥臭隨著溫度越來越強烈,有人幹脆幹嘔了起來。

石香姑剛開始的時候也和眾人一樣恐懼,她胡亂咬了幾口幹糧,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幾具屍體上。即便是這些年經曆過不少次槍林彈雨,麵前的情景也絕對能數得上是非常不愉快的經曆。

隻是那些屍體……

這世間萬物很多時候暴露在陽光下後,就藏不住了。

陰天、大雨讓這座島嶼變得神秘詭異。可是現在,石香姑再來看這些屍體的時候,隱隱約約的答案在腦海中形成,臉上的陰霾卻比之前更深重了。

“夫人,有什麽問題嗎?”老雷是個粗人跟在石香姑身邊多年也知道自家夫人的本事,這時不敢掉以輕心。

她低聲道:“島上有瘟疫!”

這樣的場景石香姑也並不陌生,當年洋人在珠江口燒殺搶掠,屍體來不及處理,連片的村莊就在酷暑中傳來瘟疫。她就是當年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那我們得趕緊走!”老雷不是怕死的,但是他也不是個要財不要命的。

見石香姑沉默了,周蒙道:“之前洋人頻繁來這座島上尋寶搶劫,村民們忙著作戰沒能及時處理屍體,所以導致高溫下疫病蔓延,可這麽多的村子,不可能死光了,應該還有活著的人不知道藏在了哪裏。”

石香姑點點頭,羅布特看中了這裏的稀有的珊瑚,就不會殺光所有人,他還要活著的人替他們下海。所以活著的人、還沒有得病的人隻有藏起來才會有生路,可是疫病這種事如果得不到控製,島上的人死絕了,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我們這樣繼續待在島上也會被傳染的!”周蒙不信石香姑不清楚這個道理,“夫人有什麽決定還要盡早。”

就在石香姑和周蒙老雷商討這件事的時候,羅布特也從屍體上看出了倪端。這不是詛咒,這是瘟疫,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傳播,在這蒼茫的大海上,根本來不及回國醫治。

海盜們再次統一了意見,抬著火炮向水晶石指引的寶藏所在之地行進。水晶石上的光點越來越強烈,直至在一片山坡前停止不動了。

“寶藏就在附近!”薩巴吉喊了一句,大聲地祈禱。

羅布特先生指著前麵的一座矮山說:“根據地圖的位置還有七星鏡的指引說,穿過這片雨林我們登山,寶藏應該就在這座山裏,最起碼能尋到寶藏的線索應該就在這座山裏。”

眾人隨著羅布特先生往前走,濕濘的泥地並不好走,加上氣溫徒然升高,潮氣從各個角落裏冒出來,天地間像是一個大蒸籠難受極了。走了大概三炷香的功夫,仍舊看不到雨林的盡頭,很多人都開始抱怨起來。

“石香姑,你是不是故意拿過假鏡子來糊弄我們?自從跟著鏡子出海後,大家就一直倒黴。”薩巴吉第一個吐槽。

“該死的中國寡婦,你是用假鏡子騙我們手上的地圖吧?”霍斯也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這會兒他的眼睛比胡子還要紅,惡狠狠地看著石香姑,“要是再找不到根寶藏相關的東西,我就把你一條條切碎了烤著吃。”

“放你娘的屁!”老雷一腳踢出去,火槍上膛,霍斯的帽子掉進了水窩裏。霍斯身後的十幾個海盜拿槍對準了石香姑這邊,雙方劍拔弩張,隨時都可能火拚。

“找死!”

薩巴吉揮了一下手臂,他的人也把槍口全部對準了石香姑。接下來蒂奇基德的人也蠢蠢欲動,他們來之前誰也沒真把一個中國南海的女海盜放在心上,可現在他們覺得自己都被這麽個女人算計了。

“羅布特先生。”石香姑很清楚自己的人要對抗六支洋海盜,隻會被打成篩子,沒有半點勝算,“當初是大家一起做的決定,如果現在有人反悔可以隨時散夥。至於這鏡子能不能真的給大家帶來線索,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

羅布特先生內心也很糾結,他沉默著極目遠望,忽然間,他拿起脖子上的望遠鏡看了沒多久,他立刻帶著自己的人向前跑了過去。

能叫羅伯特先生這麽急的事能有哪件?

海盜們紛紛拿起望遠鏡,嘴裏喊著上帝撒腿跑了過去。周蒙和老雷哪裏肯甘示弱,兩個人一左一右看向石香姑。幾秒鍾後,三個人帶著弟兄用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去。

都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可眾人麵前的情形分明是上帝顯靈,媽祖娘娘保佑,每個人都想跪下了親吻大地。前方山腳下的青草地像一麵鏡子,那鏡子之上映出了一幅畫麵:無數奇珍異寶散落在地,寶箱裏金銀器皿冒出頭蓋不上蓋子。每一個箱子上都有蓮花的圖案,彰顯著這就是2000多年前走出漢朝國門寶物。

隻是石香姑這會兒卻停下了腳步,再也不肯往前一步了。

“夫人,我們不走嗎?”老雷心底火燒火燎的,那都是中國的寶貝,他一個子也不想被洋人拿走。周蒙心細如發,見石香姑不動,便仔細打量起那片空曠的草地來。

“有些不對勁兒。”石香姑緩緩道,“我們一路走來,隨處可見倒在路邊的死屍,或是將死之人,可是你們看向前麵。”鏡麵一般的草地一具屍體也沒有,著實有些詭異。

周蒙右眼猛的一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衝在最前麵的海盜們明知道是海市蜃樓的幻境,卻依舊左摸又搶任憑虛無在指尖中劃過,仍然一臉饜足陶醉,興奮得手舞足蹈。隻是他們漸漸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慢慢下沉,越是掙紮下沉的速度就越快。

推著火炮的西班牙海盜之前還在自詡科學文明戰無不勝,不僅可以殺人還可以征服自然,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時候自己毫無辦法,死死的抱住炮車反而下沉得更快。

“救命啊,救命啊!”

後麵的海盜們不敢再往前走,想了很多辦法去救前麵的陷入泥沼的同伴,可是救上來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在同伴的注視下,直至被水泥沒過頭頂,沒有了一絲生機。太陽落山了,海市蜃樓也隨之消失,幻境中的寶藏不見了,哪有什麽鏡子般的青草地,光線暗淡下去後,入目所見的是一片沼澤地,正像一張血盆大口在暮色中等著吞噬更多人的生命。

接下來的兩天裏大家都是在船上渡過的。可是從第三天開始就有人開始發燒,很明顯是傳染了疫情。

“這個地方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基德船傳下去命令,立刻調轉船頭,凡是發燒染病的全部丟進大海。大家看著被扔進海底的人自己也心慌慌,一時間尋找寶藏的熱情不知道有沒有減弱,但是尋找寶藏的勇氣肯定是銳減了。

剩下的人重新開了會,有人也想走,有人想要留下來。最後洋海盜見石香姑寧可毀了七星鏡也不肯交出來,羅布特先生這一次也不想再繼續遵守承諾了,他隻想要中國女海盜手裏的七星鏡。石香姑也不是吃素的,可眼下他們畢竟人多勢眾,她想了想說:“既然大家都不敢再登島了,那我帶人去。我若是活著出來,找到寶藏全都歸我紅旗幫所有,與在座的各位無關。我若是死了,說明七星鏡也沒有大用處。”

薩巴吉瞪大了眼珠子無法相信這中國女人的強盜邏輯:“哪有這麽便宜的事,石香姑你瘋了吧?”

睿智的羅布特先生卻有了新的主意,讓石香姑替自己去島上尋找寶藏,如果她能活著出來再搶奪七星鏡也不遲,更何況如果真的找到了寶藏,他們圍在在座小島附近,會第一時間發現石香姑,他們人多勢眾,寶藏還能跑得了嗎?有現成的替死鬼,試金石,他們有什麽理由不同意?

“夫人,我們真的要登島?”老雷也是疍家仔,瘟疫橫行的場麵他也見過,想想就讓人汗流浹背。

“你們不用,我自己去!”尋找寶藏是自己丈夫的遺願,她不能連累兄弟沾染疫病。

“這不行!”老雷怒了,“我雷鳳至自入紅旗幫開始便發過毒誓,誓死效忠幫主,現在怎麽可能讓你一人涉險?”

周蒙也立刻道:“我等自從追隨幫主之後,這身家性命便與幫主共存亡,自然要和幫主一起登島。”

“混賬!”石香姑抬手一個巴掌落在了老雷的臉上,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咬牙道,“怎麽,我的話不算數了?”

“屬下不敢!”

周蒙和雷鳳至已經許久沒見石香姑動真氣了,立刻跪下。自她繼任幫主之位後,曆經大戰小戰無數,重掌七旗聯盟,在南海威懾洋船,靠的都是真本事不是嘴皮子。三年內紅旗幫上山下下無不以石香姑馬首是瞻,洋人威風喪膽。

“我現在命令你二人守護船隊,等我歸來。若是五日內我未出島你們便立刻率船隊歸航,不得有誤。”

“幫主,此事萬萬不可!”老雷粗枝大葉,周蒙心思敏捷可此時都是眼圈發紅,寧死也不肯領命。

石香姑對著蒼茫的海麵道:“傳言文顯當年是因為尋寶未歸,或許他還在尋寶的途中,所以才杳無音信,若是我能離寶藏近些也許就會遇到他。你們不要阻攔,若是我真有意外,你等傳我的命令擁護張保仔為幫主,以守衛南海保衛沿海商船百姓為己任,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薩巴吉多年前南海一行見過石香姑和她那現夫的膩歪勁兒,此刻他一點也不懷疑這寡婦為了死去的丈夫做傻事,隻盼著她早點找到寶藏,然後早點去見上帝。

良久後,周蒙和雷鳳至終於領命。石香姑這才緩步走到羅布特的近前:“上島不難,那是要想找到寶藏,我得有當地的村民引路才行,如今島上連個活人都沒有,我得向您要些人。”

“找我要島上的村民?”羅布特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耳朵失靈了。

石香姑一改之前凝重的神色,笑著說:“羅布特先生,我們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狼,您現在是舍不得美女尋不到寶藏啊。”

羅布特先生沉吟片刻:“你派人去過我的船上?”

“沒有!”石香姑如實回答,“我知道聽說當初你把這島上族長的女兒連同人家的聖物一起帶回了船上。”

不多時,一個衣衫不整,滿頭棕發的女子被扔到了甲板上。雪白的大長腿明晃晃的暴露在陽光下,一雙棕綠色的眼睛恐懼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目光最後定格在石香姑的身上。

石香姑說:“別怕,我帶你回家!”

半日後,石香姑四人帶好東西準備再次登島。臨行時她對少年阿裏道:“若是我真回不來了,我的手下也會把你們安置好,到了碼頭會給你們一筆錢安置未來。你們若是願意,也可以隨老雷他們回中國謀生,那是我的祖國。”

“阿姐,你是好人,你們中國人都是好人,其他的海盜都殺人搶東西,隻有你們幫我們活命,你一定要回來啊!”阿裏抱住石香姑,眼淚洶湧地滾落下來。

“多大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石香姑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底艙處處是死亡的腐朽味道,年少的張保仔趴在她的懷裏也是這般淚流滿麵。

她的目光溫柔的落在少年的發心,感覺歲月的斑駁在她的指縫間流淌,時間過得竟然是這樣的快!可是她的眉頭一皺,那不是她的幻想,那慢慢滾動的光芒竟是來自她腰間的七星鏡麵,而牽引著水晶球中光亮向無盡的海麵上滾動。石香姑心中一驚,若此時鏡麵上的光點才是寶藏所在的地方,那麽就是說之前的七座島嶼、七張地圖都跟寶藏無關,而真正的寶藏並不在任何一塊陸地上。可是再垂下頭,宛如錯覺一般,那光亮仍舊停在之前水晶球的位置上,絲毫沒有變過。

“若是沒有寶藏就好了!”少年喃喃地說,“如果沒有寶藏,阿姐就不用冒死去登島了。”在阿裏心中,石香姑是個好人,但也是海盜,隻要是海盜就就不會放過財寶。

石香姑之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那麽現在如果島上根本沒有寶藏那麽她還要不要走這一遭呢?

仙妮姑娘穿著石香姑改裝後的中式衣裙和兩個土羅山島村民站在一起,他們的身上都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早就等在了船頭。石香姑這一刻下定了決心,沒有寶藏也是走這一遭的。

石香姑和三個土羅山島人一樣背著一個大包袱。別人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可卻瞞不過薩巴吉的眼睛。這些東西早年石香姑送給過他很多,冷哼一聲,他都奇怪自己為何沒有多罵上兩句。

再次來到這座死人島,仙妮的眼淚就沒有斷過。石香姑也沒有勸她,這種滋味她自己也嚐過,往事曆曆在目,前一刻還是錦繡家園,後一刻便是死屍遍野。當年她從疫病堆裏爬出來的時候也還是個孩子,掉的眼淚自然比仙妮還要多。

這場疫情使得這土羅山族人麵臨滅族的危險,石香姑帶的幾個包袱裏都是中草藥,自從她掌管紅旗幫後每一次艦隊出海,船上必帶中國的草藥,而這一次更是派上了大用處。和她料想的一樣,土羅山島上還有很多存活下來的村民,但是同樣也有很多身染疫病等死的人。幾日前,海盜們第一次登島時,他們不敢出來,這次看到了土羅山島的聖女仙妮,她的哥哥萊蒙才帶著人出來救妹子。得知隻有石香姑一個人登島,他們才稍微放下心來。

當年花船上再次遇到師父,那時她已經是父母雙亡,師父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求他帶自己離開,他卻在第二天的時候不辭而別,隻留下幾張藥方算是最後的念想。這治療疫病的藥方,便是其中一張。

夜晚到了,石香姑坐在山洞前的草地上。感染疫情的村民中漸漸有人開始蘇醒過來雖然依舊生死未卜,但是大家慢慢放下了對石香姑的戒備,送來了熱氣騰騰的食物。她靠在岩壁耳邊聽著海浪的聲音眼皮漸漸發沉。

一陣女子的哭聲爆發在蒼穹之下如魔音入耳,振聾發聵。仙妮帶著阿媽來到石香姑的跟前,這是她唯一的弟弟隻有兩歲大,阿爸已經被海盜殺了,這是他留下的唯一子嗣,孩子太小喝了藥也不管用,上半夜也有呼吸,現在隻剩下微博的心跳,身體已經發冷,連呼吸都弱了。

“香姑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阿弟,我求求你了。”

石香姑疲憊至極,眼前又是一陣恍惚。她的耳邊忽然聽到了自己年幼時哭泣的聲音:

“奶娘,翠萍姐姐怎麽樣了,誰來救救翠萍姐姐!”

一瞬間所有的倦意全都煙消雲散,石香姑從包袱裏拿出一隻小木盒,讓孩子的母親把小男孩平放在褥子上,打開盒蓋,把裏麵的銀針用火尖兒消毒後,一根根插在小孩子的手腕腳腕還有身體幾大穴位上。當時師父也救不了翠萍姐姐,她更是無能為力,現在她會的東西很多,比以前也強大很多,她有能力留住更多的生命。

石香姑不住的替自己打氣,土羅山島上僅存的幾百隻眼睛都齊刷刷地看著她。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小男孩還是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個布娃娃一樣,越是可愛越是讓人心酸。仙妮和阿媽已經開始哭泣起來,其他的人也開始流露出絕望的神情。

這是一個古老的村落,男人們從小就從父輩那裏學習保護家園的本領,女人也很早就學習持家的技能。可是善良滿足必不能讓他們的生活一直幸福下去,甚至成為原罪讓海盜和侵略者們窺視和傷害。

石香姑知道,在大海周圍的很多地方還有很多這樣落後卻一樣創造過人類奇跡的地方,無論海洋多麽浩瀚,無論星辰多麽璀璨,善良和正義才是這世上唯一強大的力量,隻要給他們一線活下來的希望,就會在有一天重新擁有改變世界的能力。

這些年來,石香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不遺餘力的做這些事情,當年的她沒有能力,餘生她要做的事情便有很多。小男孩哇的一聲哭出來,宛如天籟。仙妮和阿媽流著淚給石香姑磕頭,石香姑也高興抱著她們兩個也掉下了眼淚來。三個女人喜悅激動的淚水紛紛攘攘地落在腰間的七星鏡上,那鏡子又亮了。

仙妮告訴石香姑,土羅山島實際上很小。如今六大海盜的船隊齊聚於此,若想從海上離開簡直比登天還難。但若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潛水離開,就不會被他們發現。

石香姑覺得這主意不錯,洋海盜藥的是中國國寶,他們覺得自己若是得到了寶貝必定會用船運走,若是得不到寶貝,是死是活也就與他們無關了,圍上一段時間見不到她回去自然會離開。

石香姑是個簡單的人,她不知道七星鏡是什麽原理,也不敢一點不相信是神靈的力量。但是這一切都與她的人生信條一致。邪惡的就該被罰,善良正義就該被獎勵,誰又能說冥冥之中有一種無法解釋的自然規則推動著世間萬物運轉的軌道,不分早晚隻因時候未到。

石香姑的水性很好,可是一個人暢遊大海沉入海底又無外援卻是天方夜譚。夜裏仙妮看到石香姑一個人在山洞前凝思便過來與她做伴兒。皎潔的月色下,她的胸前掛著緋紅色的珊瑚,換上了本族特有的衣裙又成了被擄走前的聖女模樣。石香姑望著仙妮胸前的珊瑚忽然心中一動。之前羅布特說過土羅山島上的村民以附近海域的深海珊瑚為聖物,他們與生俱來就有潛入海底的本領,若是得到他們的相助或許可以事半功倍。

仙妮一心想要報答石香姑,知道她的難處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這有什麽難的,你想去哪裏,我們都可以送你去。”原來島心就連著大海,從那裏潛水而行根本不會被圍在四周的船隊發現。羅布特不是不知道島上的地形,但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石香姑會從島上遊到大海裏。

第二天早上,石香姑穿上水靠從島心的海麵中跳入,仙妮和四個族人早在水下等待。土羅山族人海生海養,三男一女像是海底的魚兒般暢遊水中,無限快意。

七星鏡的光暈越來越強烈,在這一刻終於徹底靜止了。仙妮問她:“香姑姐姐,就是這裏嗎?”

七星鏡從腰間解下後浮出海麵,陽光的照射下,所有的光亮全都淡去,整個七星鏡全都呈現出金色的光芒。石香姑的心底和海水一樣澎湃,當年鄭一沒有找到的地方就是這裏嗎?

“應該就是這裏!”石香姑喃喃地說。

仙妮以為她累了,說:“你在這裏等著,我們去看看。如果有發現再上來告訴你。”

“不,我要和你們一起去。”

石香姑隨著仙妮等人越潛越深,眼前的美景也越來越令人震撼。以前聽大嶼山上年邁的鄭家婆婆說,盤古開天辟之後,人類最早是生活在海裏的,後來才慢慢去了陸地,石香姑本來是不信的,可是現在她信了,大海對人類而言是另一個棲息的家園。

女子的聲音宛如銀鈴:“怎麽不行啊,我這不是遊得好好的?”

“戲水尚可,到了深海中可就不成了。”

“那會怎麽樣?”

男子朗聲大笑:“紅旗幫的海盜落水淹死了!若是別人自然會成為整個南海的笑談,可是你不會!”

女子天真的文:“為什麽?”

“因為你有我啊!”男子笑著說,“有我的時候我自會救你,我不在的時候,就提前教會你。”

石香姑從未潛到過這樣的深度,仙妮攙著她的左臂,另一個土羅山族的小夥子扶著她的右臂,前麵還有一個成年的男子開路。而此時石香姑的腰上係著繩子,錫製的環形空管罩在鼻子上,另一個土羅山族的小夥子此時在海麵上。石香姑如果感到無法呼吸了,就會拉動繩子,被上麵的人拽上去。

忽然間,石香姑看到前方一艘巨大的木船高十餘丈,分三層。第一層為廬,第二層為飛廬;第三層為雀室。每層都設有防禦敵人弓箭矢石進攻的女牆,女強上還開有射擊的窗口。為了防禦敵人的刀槍火攻,有時船上還蒙上皮革等物。

外麵鬥轉星移,朝代更迭,而沉沒在這海下曆經千年的樓船依舊能看出當年的氣勢。

石香姑的耳邊再次響起那人的聲音:“香姑,你可知道什麽是樓船?”

“我當然知道,《太平禦覽》記載,漢武帝時打造的豫章大船,“可載萬人,舡上起宮室”。

男子說:“一船可載萬人,顯然是誇張,但當時樓船的高大巍峨及造船技術的發達。操練時,昆明池中有近百艘的樓船。作戰時,艦隊配備有各種作戰船隻。位於最前麵的戰船叫‘先登’;還有狹而長的衝擊敵船的戰船‘艋艟’;有又輕又快如奔馬的赤色快船叫‘赤馬’……”

這就是2000年前西漢時期的樓船?

石香姑帶著敬畏之心向前遊去,伸手撫摸著千年前中華文明為人類創造的奇跡,內心充滿的震撼和自豪之情。

男子的聲音再次回響在石香姑的耳邊:“漢武帝繼位時,西漢國力強盛,為了長遠解決匈奴威脅問題,他籌劃了一個雄偉的作戰計劃:一是向北正麵進攻匈奴;二是通使西域,切斷匈奴的右臂;三是東伐朝鮮,切斷匈奴的左臂。為了通使西域,打通進入昆明的道路,公元前120年,漢武帝下令在長安的西郊修鑿方圓四十裏的昆明池,操練水軍,積極備戰。當時建造了一種外觀似樓的戰船,稱為樓船。”

女子生氣道:“2000多年前我們的船就如此厲害,現在若是讓洋人繼續在南海上橫行霸道那不是丟祖宗的臉嗎?”

男子摟過女子腳軟的身體道:“香姑說得對,隻要你我二人還在紅旗幫一日,就絕不能洋人的狼子野心得逞。”

“這麽多的寶貝該如何運走呢?”石香姑和仙妮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在海裏的時間太久了,石香姑感到一陣陣窒息,她不是像魚兒一樣的土羅山族人,在水底已經是極限了。接著仙妮和土羅山族兩個小夥子還要腰間繩子的力量,石香姑終於回到了海麵。

已經是傍晚時分,天際上殘陽如血同時也染紅了海麵。仙妮說:“香姑姐,你怎麽樣了?”

石香姑搖搖頭,可實際上她確實已經筋疲力盡了。哪怕是仙妮和其他人也是累得可以,但是憑借與生俱來的水性,他們遊回土羅山島,或者是再找個島嶼臨時休整都不成問題,可是石香姑卻是一點體力也沒有了。

仙妮扶著石香姑向來時的方向遊了一陣兒,漸漸發現石香姑有些不對勁兒,竟是連眼皮也掙不開了。海水冰冷,石香姑的額頭卻是滾燙,她在發燒?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扒開石香姑的眼皮,內眼瞼裏泛著青絲,竟然和島上感染疫情的族人症狀一模一樣。

陽光被雲層遮擋,黑夜來臨。天空不作美,在夜晚降下了瓢潑大雨。海浪翻滾,掀起數丈高的巨浪。仙妮將石香姑困在另一個土羅山族小夥子的背上,可是他們水性再好,滔天的巨浪前人類與自然的爭鬥從來都是毫無勝算。

石香姑渾身不停地打顫,掙紮著對仙妮說:“你們放下我,否則所有人都得死在這兒。”

仙妮哪裏肯應:“我們的命都是香姑姐你救的,把你丟在這裏,我們豈不是豬狗不如?”

天空中一道驚雷炸響,緊接著又是一道,石香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那漫天的雨霧中,一艘比樓船更加宏偉的三層高的大船像巨人一般昂揚在海麵上,衝破風雨海浪徐徐駛來。她恍惚看到甲板上站著一位長身玉立的青衫男子,彎下腰向她伸出手來:“香姑,我帶你回家!”

“文顯,你終於回來了?”

仙妮這一生第一次看到長得如此好看的男人,這個男人的眼裏隻有懷中的女人,哪怕是到了大船上,他也沒有把她放開,聽到她簡單介紹了女人的情況,整個人都像是瞬間被奪去了七魂六魄。

紅旗幫的雲海飛渡上艙底都是藥材,張保仔命人立刻煎來湯藥。他十四歲便跟在石香姑的身邊,她給過他無數的溫暖也教會她很多東西。比如說治病的藥方一張張連同她認真講解的樣子全都記在了心裏。

張保仔扶著懷中的石香姑。仙妮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拿著湯匙把藥遞到石香姑的嘴邊,一勺又一勺小心翼翼地卻一滴也沒有喂進去,藥汁順著女子白皙的麵龐落下,平日裏那麽堅毅鎮靜的女人看起來是那麽無辜可憐。

“給我!”張保仔聲音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仙妮乖乖的把碗遞過去,隻見他講碗遞到了嘴邊,大口的灌進去,然後俯下臉用嘴堵住了女人的嘴唇,把口中的藥汁渡了進去。

“這樣很容易傳染的!”仙妮驚呼。

張保仔的眼中始終隻有石香姑,對其他人的任何聲響都似聞所未聞,一次兩次…直到一碗藥全部哺入了石香姑的喉中。

仙妮看著這一幕,眼底泛起一股溫熱,她想若是自己能遇到這樣一個深情的男子,就算死也是值了。

石香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自己的丈夫從海上歸來,她緊緊地抱著他一刻也不敢鬆手,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他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分別數載,他變得陌生了,這樣緊緊挨著的兩個人,他的身體卻是繃得緊緊的,難道他不想她嗎?

她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唇貼上了他的。兩唇相觸化作了一道火焰把摟住自己的男人燒成了齏粉,他熱烈的吻住她,如飛蛾撲火卻甘之如飴。

第三天的下午,石香姑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男人懷抱的溫暖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讓她從生死邊緣上拽了回來。可當視線完全清晰,她看清了那張臉,整個都呆住了。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她是自己的弟弟。

張保仔被女人失望的神情刺痛,可也緊緊隻是刹那間就被狂喜替代:“香姑,你醒了?”

石香姑的意識一點點的回歸,回想起這個被她一直當做孩子的青年眼底越來越掩飾不住對她的情感,而在她神誌不清的時候,他竟然配合的吻了自己。她的臉一點點的沉下來,眼底的隱隱地燃起了怒火,不知道是在氣他還是在和自己生氣。

“香姑,你已經睡了三天了!”張保仔的眼圈發紅,眼底卻是亮晶晶的,仿佛懷裏的女人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稍微不慎就要碎裂了。

青年眼底的情意濃烈得要從眼底溢出,洶湧的浪潮就要從他的每一個毛孔中泄出,化作汪洋大海。

石香姑的心竟然不受控製得劇烈跳動著,四下無人,她忽然揮出手臂,狠狠地打在了張保仔的臉上。

“放肆!”

曆經生死的這三天裏,兩個人本來已經在悄然改變的東西啊然而止,這個脆生生地巴掌像一個瓶塞,把本來已經無處安放的情感阻隔在了瓶內。

張保仔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知道石香姑是真的動了氣,雙臂卻舍不得鬆開她。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仙妮跑進來氣喘籲籲道:“船長,他們追來了。”

石香姑毫不猶豫地推開張保仔,眼前又是一陣眩暈。仙妮難過地,“香姑姐姐你終於醒了,差點把我嚇死,要不是船長來救我們,你恐怕真的熬不過這一回了。”

石香姑沒有理會她的話,隻問道:“羅布特他們來了?”

仙妮想著外麵的情形也隻得趕忙道:“羅布特、薩巴吉還有基德三支船隊趕了過來。”

石香姑冷笑:“羅伯特果然是隻老狐狸。”

“他們人多勢眾,你們恐怕是打不贏他們的。”仙妮見過羅伯特他們殺人的手段,他們不是人是一群魔鬼。中國的紅旗幫能是他們的對手嗎?她願意相信可惜說服不了自己。

不僅是她,就連石香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艦隊對付數支裝備精良的海盜船隊毫無勝算。

她簡單地問了張保仔一些情況。張保仔也立刻收起了兒女情長向石香姑匯報。

英國人擄走的幾千中國勞工已經由常爺和紅纓送回了南海,他們在馬六甲海峽等來了紅旗幫迎接的船隊,然後他獨自一人率雲海飛渡以及數艘護衛艦返崗,在孟加拉灣獲知了石香姑和其他洋海盜的動向。

“那你那日為何會出現?”仙妮問道。

張保仔道如實相告,原來當日在食人鯊的口中無意得到一串項鏈,初步懷疑是寶藏內的東西,事後他一直研究《水經注》、《夢溪筆談》、《徐霞客遊記》等書籍,得出孟加拉灣附近食人鯊的棲息軌跡,然後再返途中特意沿著這條路尋找,不想竟在風雨之夜遇到了石香姑和土羅山島的族人。

“我昏睡這幾日你可曾動手?”石香姑重新躺下,輕皺的眉頭鬆開,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張保仔道:“這幾日兄弟們已經打撈上來大部分寶藏並已裝船,還有部分寶藏正在打撈之中。”

石香姑閉上眼睛點點頭:“這些寶藏是漢武帝用來賞賜與中國交好的國家,一件也不能落在洋海盜的手裏。”

“屬下知道!”

“告訴兄弟們,就算拚了最後一口氣也要把國寶護送回南海。”

“是!”

仙妮望著石香姑和領命的張保仔,一股豪情在她的胸中湧動,她知道中國很大,他們土羅山島很小,但是保家衛國的心情不該因為家園的大小而打折。

幾日前印度洋深處,東方鮫人和土羅山族的族人們一起打撈寶藏的同時,守候在土羅山島周圍的羅布特等人也發現了倪端。島上有疫情,洋海盜們無人敢再登島,可是他們並不傻,苦等數日後不見石香姑歸船,心中便越加的不安。直至他們發現在土羅山島不遠處出現了一艘中國大船和幾艘護衛艦他們才恍若覺悟。

“我們被那娘們騙了!”

“從始至終她根本就沒想跟我們合作。”

“我們現在全速前進,好好教訓一下來自中國的東方女人,讓她知道什麽叫強大和力量!”

霍斯笑了,德雷克雙手讚同,其他人也是一拍即合,所有人都大笑起來,等著俘獲東方寡婦和中國寶藏的那一刻。

紅旗幫海盜的雲海飛渡再次駛入印度洋並且在一個地方盤旋數日,什麽原因可想而知。2000多年前的中國寶藏近在咫尺,美麗的東方寡婦比最美的舞娘還有滋味,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無比興奮起來。

無數的炮彈齊齊向雲海飛渡襲來。張保仔心情複雜,此時還有數百名弟兄在海底打撈國寶,而六支洋海盜的船艦已經把他們團團包圍住了。即便是寶藏全部打撈上來,雲海飛渡也早就被打成了篩子,所有人全都得死在這兒。

可若是現在放棄逃走,或許會有一絲生還的希望,可所有的國寶就全部落入了這些海盜手中,流入西方,從此更名改姓,成為他們製造武器攻打南海的資金。

“幫主,這裏有我們,你還在病中,我讓護衛艦先行送你離開。”張保仔生平第一次下了決心與石香姑分開。

“命令是我下的,我一個人走,留下兄弟們,是想讓我遺臭萬年?”石香姑發了火,可這一次張保仔一點都不怕,他下定決心就是綁也要把她綁走,可惜整個船上大家都讚成他的想法,卻沒一個人敢動手。他隻能自己來。

繩子困到了石香姑的身上,她眼睛都紅了:“張保仔你找死?”

“隻要你能活下去,我寧願死一萬次。”他的心在顫抖,可是動作沒有一絲遲疑。

石香姑人在病中,沒有一絲力氣,柔弱得從刺玫變成了菟絲花,他多想成為讓她甘心依附的大樹,哪怕隻有一次,他也死而無憾。

“張保仔你以為我讓兄弟們留下是為了死在這兒?”

“是為了氣節,我們是中國人,守護國寶天經地義!”

石香姑掙紮著就已經出了一身虛汗,氣得爆了粗口:“氣節你個屁!”

張保仔見石香姑臉色蒼白到像水澇的一般,隔著衣衫也能感到她渾身發涼,卻也被她的氣勢所阻不敢再繼續抗命。

石香姑當即再次下令,讓仙妮和土羅山族人立刻逃生,張保仔給羅布特傳話,請他的大船近前對話。

其他的幾支海盜看到羅布特的大船緩緩地駛向紅旗幫的雲海飛渡立刻停止了火炮的攻擊,不知道兩個人要談什麽,但如今兩方實力懸殊,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會想石香姑這是來求和了,羅伯特一直和她‘合作’良好,是最好的談判人選。其他人的船隻也不約而同的向雲海飛渡移近。

雲海飛渡的船頭上,石香姑被張保仔攙扶著站在甲板上。海浪滔天,無法聽清對方的聲音。一隻偌大的木箱從鐵鏈上緩緩落在護衛艦的甲板上被運到了羅布特的大船前。

很快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到了每支海盜的船上。大家幾乎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一件事,當初是說大家各自奉上線索,但是誰最後得到寶藏全靠本事。現在寶藏就在眼前,隻要是誰先一步製服石香姑,寶藏和美女就是誰的!

他們為什麽要聽羅布特指揮?現在石香姑甘願和羅布特平分寶藏,那羅伯特也會心甘情願的再把寶藏分給他們嗎?更何況為什麽要分?寶藏就該屬於我自己一個人的。

隨著寶箱落地的那一刻,洋海盜們全都覺悟了。

基德這一次印度洋之行損失最為慘烈,如今他和薩巴吉混作一堆第一個把火炮從雲海飛渡移開,對準了羅布特的船隊。

羅伯特心裏罵這些蠢貨,這麽容易就著了石香姑的道兒。同時他也明白這一仗無可避免。當薩巴吉和基德的炮火投向他的時候,他也立刻下令全力反擊,並且派出數艘戰艦去攻打雲海飛渡。

“幫主,我們現在怎麽辦?”雲海飛渡上,紅旗幫的眾人紛紛請示石香姑。

石香姑淡淡一笑:“不用管羅布特派來的船艦,我們隻打薩巴吉,狠狠地打,幫助羅布特一起把他打成篩子。”

一瞬間,海上的形式發送了驚天的逆轉。紅旗幫的眾人也全都明白了石香姑的意圖。還在觀望的洋海盜因為石香姑此舉更加確定羅布特與石香姑達成了一致,兩個人想平分寶藏,也把炮火對準了羅布特。羅布特在這個時候不得不向離他最近的霍斯反擊。看到這一幕,石香姑也向霍斯開炮,海麵上亂成一團。

查爾斯最先做出判斷,向紅旗幫主艦雲海飛渡全速前進。既然寶藏在中國人手中,誰先得到就屬於誰,這是當日石香姑在薩巴吉船上與眾人的約定。薩巴吉和查爾斯的想法一樣,看到他的船開向雲海飛渡,立刻下令均出炮火攻打查爾斯。很快六支海盜在石香姑的布局下各自打了起來。

張保仔始終扶著石香姑,她的目光一直看向戰火紛飛的海麵,一切早在她的腦海之中沒有半點偏差。

羅布特第一個決定要從這種被動局麵裏解脫出來,在這裏的每一個海盜都是當之無愧的海上梟雄,可梟雄如猛虎一般,最不擅長的就是與人合作,石香姑就是料準了這一點才會扭轉局麵。

可這並不代表來自西方的海上梟雄就真是一群笨蛋,相反他們每一個人都聰明絕頂。羅伯特下令停止反擊,把炮火全部投向紅旗幫的船艦,然後命令旗手也打起旗語。

“這是怎麽回事?”

薩巴吉暴跳如雷也無濟於事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其他的海盜船離雲海飛渡越來越近。

“不行,這絕對不行!”他自己就是大海盜,叱吒印度洋幾十年,海盜的本性他再清楚不過了。

“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別想得到。”他沉下臉來重新下令,把火炮投向離雲海飛渡最近的船隻。

不僅是薩巴吉,基德也很快發現自己的船也動不了了。他有號稱大西洋最好的潛水員,當即下令讓人去船底打探究竟。很快他就發現了自己的船隻被人在海底用鐵鏈鎖住,無法前進。

海麵上炮火連天,海麵下紅旗幫的南海鮫人潛遊在海底與各個船隻艙底。他們分工協作有條不紊,有的負責把鐵鏈拴在岩石之上,有的把鐵鏈拴在洋海盜的船隻之下,有的把鐵鏈的兩端分別鎖在兩條船之間。船的數量太多,光憑紅旗幫的兄弟眼看已經無法牽製住海盜們的火力,更多的船隻向雲海飛渡駛去。

石香姑始終站在甲板上,這個時候她心跳如鼓,一切都按她之前的布局發展。眼前的情形也在她的預料之中。終於到來掌控不了局麵,隻能靠放手一搏的時刻。她當即下令:紅旗幫船艦全速撤退。

看出了石香姑要帶著寶藏逃跑,海盜們都像瘋了一樣駕船向雲海飛渡撲去。

就在這時海底遊來成百上千的土羅山族人,他們紛紛加入南海鮫人的陣營,一起用鐵鏈拴住更多的海盜船。洋海盜的主力戰艦各個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不是無法前行,就是前後被掣肘。他們彼此之間互相開火,生怕誰最先靠近雲海飛渡,搶奪了寶藏,一時間海麵上狼煙一片,慘絕人寰,每一支海盜船隊都損失慘重,元氣大傷。

紅旗幫的船隊趁著洋海盜混戰之際撤離,火速向前方駛去,漸漸地消失在了海麵上,直至沒有了蹤跡。

而在土羅山島上,周蒙和雷鳳在洋海盜離開後,至奉命將他們船上的糧食、藥材、全部的金銀金銀全都分給了無涯島上還有土羅山島上的族人,除此之外還有石香姑吩咐的藥方和書籍,族人們自是感激不盡。一切辦妥之後,他們率船向雲海飛渡所行的方向追去。

數日後羅布特先生在吉大港遇到了一個印度小男孩手裏拿著一個布袋遞到他的麵前,他那時正焦頭爛額,指揮著為自己的船隊補給,他漫不經心的打開後發現竟然是他和眾海盜之前一心想得到的七星鏡並且還有一封信。

石香姑向沉思中的張保仔走來。她的病全好了,此時和眾兄弟一樣心情好極了。她問他:“事情都辦妥了嗎?”

張保仔看著麵前神采飛揚,在晨曦中格外耀眼的女子,心中的陰霾也一掃而盡,她如此站在自己麵前就好,餘生他會用盡全力去保護她,她一定不會再有機會陷入險境之中。

“已經交給羅布特了,不過你覺得他們會相信你說的?”

石香姑笑了笑說:“我無法解釋七星鏡的原理,但是它用事實告訴我們,殺戮掠奪會把人帶向死亡,而給與幫助會給人帶來幸運,如果無法使其他人相信七星鏡的奧妙,那讓他們對神秘的中國心存敬畏也好。”

紅旗幫的船隊在駛回南海的時候,東印度公司的威廉男爵得到了董事會的警告,甚至對方用了無能、傻瓜、蠢豬這樣侮辱的字眼。對於一位身份高貴的爵士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受了這樣的窩囊氣,威廉勳爵當即就把雇傭軍上校亨利喊了來,一點不含糊的把董事會加諸在自己身上難聽十倍的髒話發泄在了亨利身上。

亨利的腰杆站的筆直,一言不吭,他在孟加拉灣被中國的紅旗幫海盜打得落花流水,損失了一艘主力艦,近百人喪命,船上所有抓來的中國勞工全都被救走,不用別人罵,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奇恥大辱。

罵爽了,威廉爵士的氣也消了一大半,但是心中的憂慮確是一點都沒有減少:“紅旗幫給我們惹的麻煩太多了,是時候解決這些中國海盜了。”

亨利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手心握成拳狀。

威廉吧亨利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底,問道:“你有辦法解決這些海盜?”

亨利冷冷地說:“當然有,上次是我大意了,過於輕敵才會給了紅旗幫可乘之機,這一次我已經有了周密的計劃,定會一血前恥。但是我需要女王陛下的支持!”

威廉點頭:“你一直都是大英帝國最勇猛的戰士,一個小小的紅旗幫一定不在你的話下。隻要能消滅南海上這個大麻煩,任何支持我都會替你爭取。”

兩個人都明白,這一次不能再失敗了。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艦隊,連續遭遇中國南海海盜的襲擊。公司高層震怒,今年報表上的龐大利潤將因為這些海盜化為泡影。如果沒有足夠的白銀運回國內,他們將會麵臨被召回,甚至會失去許多特權。

英國東印度公司並不是普通的貿易公司,他們有皇家特許狀,可以擁有軍隊、火器和海軍艦隊。之前他們已經利用自己手裏的武裝占領了孟加拉、比哈爾邦和奧裏薩邦,然後又占據了孟買以及南印度、東印度和西印度。英國東印度公司為了賺錢而橫征暴斂,在其統治印度東部以後不久就將田賦提高了近一倍,造成了連年的饑荒,之前印度一直是世界上最繁榮富庶的地區之一,而在變為英國的殖民地之後,印度就成了一個被西方人鄙視的“落後國家”。

但是在石香姑擔任紅旗幫幫主這幾年中,各國的商船在中國南海被海盜頻頻劫掠,令他們損失慘重。石香姑不僅將紅旗幫的戰鬥力越越做越強,而且她繼續擔任中國南海六大海盜聯盟,令中國其餘五大海霸王對紅旗幫馬首是瞻。

各國的海軍竟然在中國南海,屢戰屢敗。而這次紅旗幫的船隊在遠航中竟然也能擊沉了英國的主力艦,讓威名遠播地亨利上校險些喪命,實在是太可怕了,要想把中國變成第二個印度,必須除掉南海上的紅旗幫。

“前麵就是南海啦!”雷鳳至揮舞著熊掌,“我們回家啦!”

“我們回家啦!”

“我們回家啦!”

海天一色,幾隻海鷗在天空中盤旋,紅旗幫的兄弟們各個歸心似箭。南海是他們的根,大嶼山是他們的家,誰說海盜不能有家,那裏有他們的妻兒和異性的兄弟姐們。

張保仔注視著前方,這個動作已經保持了很久,忽然間他拿起手邊的信號旗,用力的揮舞了幾下。

“有情況!”

“有情況!”

“有情況!”

信號迅速在各麵旗幟間傳遞,很快整個艦隊都進入了戰鬥狀態。一輛駛入南海的洋船被紅旗幫的船艦團團包圍。

“我隻是個普通來中國做生意的商人,我願意奉出買路錢。”路易斯先生深諳航海之道,比起被海盜抓走再交贖金,他寧願現在就立刻把錢叫出來。所以在他看見年輕英俊的中國船長時就立刻表明了立場。

張保仔抓住他的衣領道:“你是普通的商人,嗯?”

“當然!”路易斯先生連連點頭,他實在想不出長得這樣好看的男人嘴邊的笑容怎麽會讓他瞬間後脊發涼,那樣俊秀的眉眼會閃現出如此狠戾的目光。

“我要艘船,如果你真是普通的商人,我今天一分不拿。”張保仔淡淡地說,“但如果你說謊,我就殺了你大卸八塊兒扔進海裏喂王八!”

船長的手越收越緊,路易斯先生心裏害怕可又覺得自己說得沒錯,仰著頭不信他們會壞了海上的規矩。

“船長,他船上裝得都是鴉片!”周蒙身後的幾個弟兄。抬著一口箱子過來,打開蓋子裏麵裝得滿滿的鴉片。

“砍了他扔海裏!”張保仔鬆開路易斯,一眼都不想再看他。

路易斯大喊:“鴉片也是貨物,我交了贖金,你們不能殺我。你們中國的孔聖人不是讓人講信用嗎?你們不能言而無信。”

“鴉片是普通的貨物,那你們英國人自己吸鴉片嗎?我讓你船上的老婆孩子也吸個試試行不行?”張保仔抓起地上的英國人,冷笑“我請客!”

路易斯的身體懸在空中,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完了,船上的女人是他的情婦,孩子是他的私生子,他的妻子兒女都在英國可他也舍不得他們被喂鴉片,那是毒品,人一沾上一生就毀了。

“船長,幫主讓你把人先帶回去!”雷鳳至真想晚來一步,可惜他真不敢。

張保仔手一鬆,英國人滾落在地上,兩邊的弟兄衝上來麻肩頭攏二背,把路易斯捆成了粽子。

接下來的日子裏,路易斯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他的國家素以海軍強大著稱,在全世界唯我獨尊。就連他自己的商船,也配備了火炮槍支,以往他也遇到過不少海盜,幾條船、十幾條槍甚至一兩門大炮的裝備都不足以讓他繳械投降。

紅旗幫是他見過最強大的海盜,而這支海盜竟然在中國的南海,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他此刻用腳趾也能想到,鴉片大規模進入中國,最大的障礙一定是紅旗幫。

他聽到守衛自己的海盜們的閑談,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裏罪無可赦,可卻不明白他們的幫主為何要留下自己的命,並且帶到他們的老巢去,他夜夜難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

這天清晨,紅旗幫的艦隊終於在大嶼山靠岸。路易斯也被帶到了這個神秘的東方海盜王國的。

整個大嶼山知道石香姑和張保仔等人大獲全勝而沉浸在喜悅之中。她洗漱過後便換了衣裳去議事廳聽留在山上的另外幾位匯報這些日子不在山中發生的事情。

山上最大的水車去年壞了,如今已經修好,接了丈餘長的竹管子倒入母渠,挖好的子渠交錯縱橫,母渠向子渠給水,整個山頭就可以播種。一年兩季水稻,還有多種青菜。

不出海時,幫中無論男女人手一副農具,秋收後便可解決不少嚼用,就算是有朝一日萬眾人被困大嶼山也不至於完全被動。

幾年裏農耕的裝備改良了很多次,如今大水車連著小水車,小水車旁連著石磨的機關,磨糧食生了不少人力。全是石香姑研究《天工開物》和西方科學書籍一點一點的改進方有了如今的成就。

周蒙笑著說:“如今就算斷水斷糧,咱們自己隻要能守住大嶼山,也能關起門來過小日子,最起碼蘿卜青菜加碗稀粥供養萬眾兄弟不成問題。”

“天天吃蘿卜稀粥,好歹還可以吃魚吧?”雷鳳至摸摸肚子抱怨,忽然吸著鼻子道,“什麽味道,怎麽這麽香啊?”

“就你嘴饞!”周蒙笑罵。

常爺拱手對石香姑道:“去年幫主吩咐在北山坡建造的豬舍、禽舍都已竣工,最早的一批豬仔也出籠了。”

自從石香姑掌管大嶼山以來,小廚房比以前縮減了許多,凡是逢年過節或者是打了勝仗歸來,石香姑一聲令下,各個廚房同時殺豬宰雞全幫慶祝。這次沒等石香姑來得及吩咐,常爺就命人殺了百十頭豬羊,百十隻雞鴨,魚蝦海鮮也煮得鮮美可口。大灶就架到外麵,整個半山都飄著香氣。

晚飯的時候,石香姑和幾位當家的飯菜和兄弟們大致相同,一大盤炒海鮮,一份清蒸魚,一份紅燒肉,一份桂花鴨,兩盤炒青菜,一大盆雞湯外加晶瑩的香米飯,食材都是大嶼山自產的。

雷鳳至無肉不歡無酒不飲,今天的飯菜對他的胃口,就一邊吃一邊說香,當了海盜十幾年的漢子,以前把腦袋別再褲腰帶上過活,有今日沒明日,一天不出海就不知以後日子怎麽過,如今竟是越來越戀‘家’了。

幾年裏想做的事,如今做成了,晚上石香姑興奮得睡不著覺,獨自一人在山澗徘徊。從來海盜都是靠掠奪為生,最後的下場也大多不盡如意,如今紅旗幫能有今天的局麵,絕非她一人之功,但她是真的高興。她想著豬舍的後麵還有幾十畝的空地,雖然地方不大但若種些桑苗,養著蠶寶寶,留在家裏的婦女們就可以養蠶織布,蠶蛹也是美味這山上的日子就更滋潤了。白日裏遠遠地看去南山那一大片油菜已經開花了。吃不了就炸成油,用油罐裝上帶出山去賣,一季得個千八兩銀子不在話下……

石香姑越想越興奮,一時間心花怒放,不知不覺前麵就是造船廠了。比起大嶼山上的水利設施以及農業規劃,造船廠和營盤還有藥彈廠才是她做幫主以來投入最大的心血。

每次出海石香姑都會讓幫裏的弟兄及時留意歐洲船艦的最新裝備,隻要發現好的,紅旗幫都會在自己的造船廠中改進研發,務必使紅旗幫的船艦保持最強的戰鬥力。而營盤是兄弟們操練的地方。戰鬥力一方取決於精良的裝備,可最至關重要的是隊伍的精氣神和凝聚力。紅旗幫的裝備絕非最好的,但是紅旗幫的兄弟一定是為了勝利最勇猛的。這些都曾是她腦子裏一直的規劃,隻希望能早一天成為現實。

月圓風動,花香拂麵。

白衣男子站在樹下,麵容絕美遺世獨立。

一陣腳步聲傳來,常爺帶著貌美的女兒常賽花走來。賽花見到張保仔麵露粉色,急切的想說什麽。

張保仔的目光卻隻看向常爺道:“造船廠一切就緒了嗎?”

常爺點頭:“若不是船長你這次出海前弄到英國最新的遠航艦還有他們的新式炮彈來給林師傅,這造船廠也不能有今天。幫主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常賽花試探著問道:“船長,最後一門改良後的大炮剛剛已經裝上了新船,明天一早就讓幫主過目可好?”

“船長你一直等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件事吧?你知道今天幫中事務繁雜,幫主無暇檢查造船廠和營盤,你料定她明日一早定會前往這兩個地方,所以再晚也要讓設備裝船?”

“是!”

張保仔終於看向了常賽花,可她心底卻是一擰,他心中隻有石香姑一人,別的女子再難進入他的心。整個大嶼山像她和紅纓一樣愛慕幫主的姑娘不勝枚舉,想來也都隻能是一樣的做傷心人了。

石香姑沿著回來的路快步而行,沒人發現她的蹤跡。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竹林中,紅纓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哽聲問道:“你究竟怎樣才會接受他?他為了你甘願做盡天下事,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你真的這樣狠心?”

“……”

“看在咱們倆從小相識的份上,你今天就跟我說句實話!”

石香姑仰頭望月,低頭對紅纓道:“我與他於公為母子,於私為姐弟,永遠不會改變!”

夜風習習,青青竹林間一抹白衣閃動,消失時的身影清絕孤寂。

畫麵一轉,她又猛到了自己和年少時的張保仔。幽暗的艙底,一身白衣的淳弱少年滿襟是血,她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裏,一聲聲呼喊他的名字。他閉著眼睛在完全昏死前發出輕不可聞的聲音:香姑姐,別離開我。

她竟是一夜不曾安穩。

商人路易斯自昨日起品嚐了紅旗幫的中式美食後,今日又被帶到了造船廠還有營盤,若不是親身經曆,他真以為自己是在夢中,放眼全球絕沒有哪一支海盜可以做到。紅旗幫的裝備未必是最先進的,但是他們是最有正義感最有凝聚力的一支海盜。

他麵前美如玫瑰般的漂亮女人竟然是紅旗幫的幫主,南海七旗聯盟的盟主,被人稱為龍嫂的傳奇人物。

“路易斯,你可知道我為何要留你一命?”她的聲音如黃鶯出穀,卻帶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還請幫主明示!”

石香姑道:“我要你把看到的一切都轉告給你的同行們。紅旗幫有足夠的力量和智慧對付你們這些往中國運送鴉片的洋人。我以南海媽祖娘娘的名義起誓,他日再遇到鴉片船,船主的下場一定是碎屍萬段,絕不會有你今天的好運。”

以前師父教過她,君子不戰而屈人之兵,她希望有一天洋人能有自知之明,用公平公正的心更各國做交易,就像她送給羅布特他們的七星鏡時所寄的道理一樣:殺戮掠奪會把人帶向死亡,而給與幫助會給人帶來幸運,如果他們始終不能覺悟,那通過自己的實力讓他們對神秘的中國心存敬畏也好。

不久後被斷一條手臂的路易斯回到了英國,沒多久紅旗幫被傳言得越來越神秘難測,前往中國南海的鴉片船在同一時期果然大規模下降。

石香姑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側的張保仔:“他怎麽來了?”

張保仔想了想道:“或許得到了寶藏的消息?咱們廣州十三行這些老板們能跟英國人一起打垮了拿破侖,可別小看他們的胃口。”

石香姑笑了笑:“十三行掌握著朝廷唯一沒有關閉的一處海上絲綢之路,所以朝廷拿它當錢倉還要十三行掣肘洋人,洋人也找十三行要錢,還想通過他們運鴉片,我看他們也是快玩不轉了。”

此時伍秉鑒已經被人帶了進來,剛好聽到石香姑最後一句話,正中心事,心中無限感歎,趕忙把銀票奉上,對著女幫主笑道:“鄭夫人,好久不見!”

石香姑收下銀票,白花花的一百萬兩,每年一張之前都是他打發人送來,於是問道:“這是什麽風把伍老板請來了?”

伍秉鑒笑著說:“多年未見夫人的風采,秉鑒甚是想念,又聽說夫人這幾年把大嶼山建成了銅牆鐵壁世外桃源,早就想過來瞻仰了。”

張保仔過來拍著伍秉鑒的肩頭然後直接摟住:“該不會你真幫洋人走私鴉片,特地上幫主這兒自首來的吧?”

伍秉鑒被張保仔的鐵臂箍得生疼,白著臉道:“豈敢豈敢,船長你別拿在下看玩笑了。”

張保仔覺得他對石香姑的話裏有幾分輕佻,大掌又重重地拍了幾下伍秉鑒的肩膀,直對方額頭冒了汗才算鬆開。

伍秉鑒揉了揉肩膀,看著地上箱子裏子彈,搖頭笑道:“夫人真是奇才,一邊打得東印度公司屁滾尿流,一邊又能從英國人手裏買來最新研製的24磅炮彈,另外我聽說夫人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有交易,想我伍秉鑒自認八麵玲瓏左右逢源如今卻不過是四麵楚歌,實在是欽佩不已。”

石香姑問道:“伍大人,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伍秉鑒笑道:“夫人真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您與葡萄牙人做買賣,從英國人手裏買彈藥,可否知道此時英國人和駐紮在澳門的葡萄牙人已經組成了聯軍,要來清繳大嶼山。此事他們的艦隊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

石香姑站起來問道:“伍先生,你是專程來通知我備戰的?”

“當日夫人救我一命,又替我指點迷津才有十三行今日,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此次英葡聯軍來勢凶猛,切不可輕視,更何況……”

空氣裏彌漫起凝重的氣息,不僅是石香姑和張保仔,在座的常爺、周蒙、雷鳳至等人也因為十三行的大老板伍秉鑒的一番話,表情凝重起來。

見伍秉鑒最後的話欲言又止,石香姑緩緩道:“伍老板既然肯親自來送信,又有什麽話不能明言呢?”

石香姑走到伍秉鑒的身邊平視著他,目光清透:“更何況朝廷此時對我紅旗幫的意向不明,是否已經動了圍剿之意也未可知?到時大嶼山四麵受敵,必敗無疑。”

“夫人!”伍秉鑒的聲音不自覺地帶著沙啞之意,“紅旗幫自夫人繼任幫主之後,統領七旗聯盟,在南海為民船往來僑民保駕護航,相信當今聖上自有論斷。我等每一個受益之人更會銘記於心。”

石香姑呈了伍秉鑒的人情,可對他最後的恭維絕不敢信。大戰在即,她立刻召集六旗聯盟中的黃旗堡、黑旗幫、藍旗幫、綠旗幫和白旗幫共同抗擊洋船。

自從當日歸來做了那樣一個夢後,心中總是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竟是半月不曾安眠。可大敵當前,石香姑安排好了一切隻等著洋人的船艦出現後,這一日竟是一閉眼就睡到了天亮,而且屋外人聲鼎沸,她竟還是貪睡睜不開眼。

紅纓服侍石香姑洗漱換衣,來到外麵一看,隻見很多百姓打扮的男男女女還有光屁股的小孩正對著水車興奮地歡呼。老幼婦孺、壯年的漢子指手畫腳的看著懸崖上的水車緩緩用水鬥將山裏的淡水推高數仗後再落入水渠毫無阻礙的盤旋著向山下流去,這甘泉好像不僅流到了田間,更像是流到了這些人的心裏去一樣。

老蘇頭抱著光屁股隻穿一個兜肚的大孫子說:“這樣的水利工程真是了不得啊,上千畝田地不愁灌溉,我種了一輩子莊稼就想有眼前看到的這景象啊,二寶,咱們哪也不去了,就留在這兒。”

石香姑恍然大悟,這些人是沿海的百姓家家戶戶投奔到大嶼山來了。再向山坡下看去海灘上無數隻木船聚在一起,一家子一家子成群結隊的人從船上往下搬東西。粗略一算,怎麽也有八九百人。她出海這些日子裏已經有好幾波投奔而來的疍家人,都被常爺安置在後山,管吃管住,有能力的也跟著幹農活。可隨著投奔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事情不是吃飯穿衣有房子住這樣簡單的。

“夫人,留下我們吧!”

“夫人,留下我們吧!”

石香姑看著有的婦人懷中還抱著孩子,有的男人身上捆著年邁的老娘,年邁的老叟咳得直不起腰,奶著孩子的婦人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她想了想說:“想留下就留下吧。”

常爺急忙道:“幫主,你看眼下兄弟們都在備戰,這萬一打起來,大嶼山最是不安全啊…”

石香姑身後的張保仔止住常爺道:“無妨,如今兄弟們都忙著正好田地無人耕種,就按夫人的意思留下來吧,咱們紅旗幫養的活。”

石香姑看向張保仔,當日單薄的少年已經長成了偉岸的男子,寬闊的肩頭看上去有能力保護任何人了。

“我們能幹活不吃閑飯。”

“您盡管吩咐,隻要能留下幹什麽我們都心甘情願。”

“我也能打洋人,我也下海哩!”男娃娃奶聲奶氣地說,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張保仔看著石香姑等她吩咐,見她對旁邊的常賽花道:“以家為單位,每個勞力發一套農具。”

女幫主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立刻歡呼起來,紛紛給石香姑和張保仔磕頭。

天氣晴朗,大嶼山一片鬱鬱蔥蔥四通八達的水渠交錯縱橫,一陣山風吹來,稻花飄香,壯漢婦孺在田裏忙活,有孤寡的老人照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孩童的笑聲銀鈴一樣飛到多遠。前麵常爺帶著常賽花等人為投奔來的百姓安置住處吃食,場麵頗為‘壯觀’。

看著這一切,石香姑久久佇立在原地。

“香姑,你在擔心?”如今張保仔已經很少喊她的閨名了。

石香姑沒有反駁:“做了這麽多,一切都在往我希望的樣子改變。可如今的大嶼山更內有失傳的國寶還有跟海盜毫不相關的沿海百姓,有些事已經遠遠脫離了我的想象,不知道留下他們,留下這些東西到底是對還是錯!”

“不用怕!”張保仔悄然走近,“我會像護著你一樣護著大嶼山的一切。”

石香姑轉身看著他,“這些年來以你的能力早就可以另立門戶,假以時日不輸無旗中任何一個旗幫,你甘願在大嶼山想要什麽,能給的我都會給你,不能給的,我早已經說清楚,你不需要總是以身犯險,這對你不公平。”

“我要你…”

石香姑的心驟然收縮,打斷他,“不可能!”

“我要你…平安”張保仔向她微微一笑,此時此刻他說的是心裏話,時至今日他可以什麽都不要,他隻要她平安無事。

石香姑看著他,良久後輕聲道:“你也是,答應我一定平安歸來。”

五日後,英葡聯軍的戰艦齊齊現身南海,一同圍剿紅旗幫。英軍派出戰艦近百艘與葡萄牙海軍一齊向大嶼山集結。石香姑親自率船百餘艘,火炮千餘門在大嶼山南側海域與英葡聯軍展開大戰。石香姑奮力迎戰九天九夜終於將亨利率領的英葡聯軍逼退至媽祖灣。

此時,亨利上校站在船艦上,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僅僅是要打勝,他要的是紅旗幫徹底在南海上消失,隻有這樣大英帝國的艦隊才能從此**所向披靡。可他沒有想到石香姑的艦隊竟有這樣的戰鬥能力,短短數月後,她的船艦上竟然使用的都是最先進的24磅炮彈,甚至比葡軍的裝備還要先進。

“上校,我們怎麽辦?”亨利的臉上沾染了炮灰,眼底流露出一絲狠戾的神情,“往深海掉頭!”

“幫主,他們要撤退了!”周蒙和常爺站在石香姑的兩側,海風獵獵,巨大的戰船上,漫天的炮火遮天蔽日。一幅巨大的黑龍旗下,石香姑看著遠方彌漫的硝煙,堅定地說:“追。”

隻有把敵人打服、打怕才會獲得尊重和臣服。今日你放他一條生路,不但不會換來他的感恩戴德,來日隻會讓他向全世界宣揚成你的無能。

“是!”

眾人人得令,千餘艘船艦排成雁狀向聯軍的船艦追去。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湧現出無數的聯軍軍艦,像是天空中的星子映在了海麵上,讓人無法計算。

周蒙皺眉道:“幫主,有埋伏!”

另一側,亨利哈哈大笑:“鄭一嫂,你中計了。你們中國人不死有一句叫兵不厭詐嗎?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石香姑看著遙遠的天際,默默地等待什麽,她自幼得到師父的真傳,觀星象可計算潮汐。她總覺得如果他老人家今日還在世間一定會來大嶼山找她,如果他已經離世,也一定會保佑她。。

還有文顯…

他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她,保佑整個紅旗幫…

“夫人,他們的船艦如此之多,我們的救援怎麽還不來啊?這樣僵持下去,恐怕會吃大虧啊!”常爺在大嶼山上還有八旬的老母,此刻心急如焚。

可是回去又能怎樣?

石香姑心裏清楚的很,英葡聯軍此戰一心求勝早有準備,若是以守為攻,隻會引來更多的西方海軍加入他們的陣營,大嶼山島不是不能守,而是還沒有到那最後一步,狹路相逢勇者勝,她想用最快的速度把敵人打怕打服,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幾日前,她預測風向與潮汐,算出今日的特殊天氣,才更加下定決心放手一搏,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天空和海麵除了連天的炮火,仍舊是沒有任何的改變。

亨利忍不住破口大罵:“真以為小小的中國海盜能抵禦強大西方文明的堅船利炮。今天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海上之王,隻有我們大英帝國才是海洋真正的主宰。”

像是真的聽到亨利的笑聲般,漫漫風雲雷動,石香姑的心底一陣發寒好像要有什麽不祥的事情發生一般,那種感覺就如同多年前…

多年前?

石香姑因心裏這幾個字全身發寒。

“幫主你看?”常爺大喊著。

隻見他們來時的海域裏正有數百艘的船艦向大嶼山駛去,聯軍是故意想要圍魏救趙?大嶼山如果此時被聯軍攻破,後果不堪設想。

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之間海麵上狂風大作,潮汐大漲,海水向大嶼山方向倒灌,剛剛突然集結出現的百餘艘聯軍船隊在倒灌的海浪間陣型大散,甚至有的船被掀翻無數水手落入海底。

亨利不解地看著突變的風向突漲的潮汐,整個人都驚呆了,喃喃地說:“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亨利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就是中國南海上著名的六旗聯盟,這樣的團結的陣勢在整個世界也是絕無僅有。

頃刻間,海上的情況便發生了驚天的逆轉,鄭一嫂集結大船五百餘艘,火炮將近兩千餘門、水手共計兩萬餘人。這些船隻炮彈在勇士們手中一起發作,頓時海麵上炮矢橫飛,無人敢攫其鋒,英葡聯軍被打得落花流水,隻得向澳門島的方向逃竄而去。

可是亨利哪裏知道,就在離澳門不遠的海域裏,張保仔早已帶著紅旗幫的主力守候多時。

亨利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甲板上一身白衣的張保仔正笑容滿麵的看著自己,那笑容仿佛在說:“兵不厭詐,圍魏救趙,你隻學到了我們中國人的皮毛。”

“撤回廣州!”

又一次中計了,又一次中了石香姑和張保仔的道兒。就算亨利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當即下令,雖然他知道這一次撤回廣州後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麽?

張保仔這一邊,雷至鳳笑嘻嘻地說:“船長,你看那家夥好像要拔劍自刎,他們英國人也興這兒玩意?”

張保仔隱隱地看著遠處他們包圍後打得落花流水的英軍主艦,亨利拔出腰間的長劍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死不了,洋人最惜命了,看著吧!”張保仔淡淡地說。

他的話音未落,隻見亨利的長劍果然沒有刺進自己的胸膛,而是被他身邊的兩個士兵攔住。

雷鳳至瞪大了眼睛:“船長,你真是神了啊!”

亨利領著軍艦一路向廣州駛去,張保仔在澳門島海域裏痛擊葡軍,慘敗的葡萄牙水軍退回澳門島。張保仔下令將澳門島圍住,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大嶼山是圍不住的,可是澳門島斷了補給,裏麵的葡萄牙海軍三天不到就打了蔫,叫苦連天。張保仔沒有手軟,直困得他們斷糧數日仍舊不肯離開。

張保仔圍困澳門島的時候,石香姑這邊徹底破滅了了英葡聯軍圍剿大嶼山的的念頭。這一次在石香姑的號令下,共擊沉了聯軍戰船百十餘艘,殲敵近千人,而自己僅損失了幾十人,大獲全勝。

常爺對石香姑再次佩服得五體投地:“幫主,這一戰大捷,隻怕英國人段時間內再也不敢來犯大嶼山,其他的洋人再也不敢輕而易舉與他結盟了。”

連續數日的戰鬥,石香姑此時也是非常疲憊,麵對著大家飽含勝利喜悅的歡呼聲,那種不安的感覺並未因勝利而消退,反而更加強烈了。

“保仔還未歸來?”

常爺道:“船長已經派人送信歸來,澳門島已經斷糧,外不可進,內不可出,葡軍已經派人給船長送了求和信,想必過不了多日,船長確認葡萄牙人已經知道了悔改,就會帶著他們獻上的戰利品滿載而歸。”

“船長,你看!”雷鳳至將手裏的書信,信封上有黑旗幫的標記。

張保仔接過來迅速打開,裏麵寥寥寫著幾個字:

半路被英軍所困,速來相救

婆帶

黑旗幫幫主郭學顯乳名郭頗帶,當日鄭一葬身海底,紅旗幫群龍無首,六旗聯盟的盟主之位被多人窺視。除去紅旗幫外,實力最強的藍旗幫幫主烏十二在聯盟中德高望重,他想扶植鄭一的侄兒鄭安繼任紅旗幫幫主之位。

可這個鄭安生性頑劣殘暴、吃喝嫖賭、不學無術,當初親爹鄭七死前都沒想過把幫主之位傳給他。這個時候,如果按照烏十二的意思把紅旗幫幫主之位傳給這麽一個紈絝,那麽紅旗幫必將四分五裂,或許就從此衰敗一蹶不振。當日石香姑臨危不懼執掌大局,除了張保仔等人鼎力相助外,再有郭學顯也是一直站在石香姑這一邊。

數日前石香姑一聲令下,六大旗幫合力在南海上大敗英葡聯軍。其中紅旗幫的郭學顯第一個響應,派出戰艦八十餘艘,水手兩千多人,在此戰役中功不可沒。如今在歸途遇到敗走的英國艦隊向張保仔求助,於情於理都不可推脫。

情況危急,張保仔立刻率眾離開澳門島,將紅旗幫的主力分成兩隊,一隊回歸大嶼山向石香姑複命,另一隊由他帶領向西側海域行進與黑旗幫的艦隊匯合。

汪洋的海麵上,張保仔和雷鳳至發現另一支艦隊正在徐徐前行。

“那不是洋人的船,也不是僑船、商船。”雷鳳至拿著望遠鏡看了又看,終於確定,“船長,這好像是朝廷的艦隊。”

“前麵就是廣州灣了?”張保仔問道。

“是!”雷鳳至想了想說,“若是沒錯的話,前麵應該是綠營水師。”

張保仔和雷鳳至相視一眼,莫非是綠營水師前來救助郭學顯?

這好像有些不可能。

石香姑掌舵六旗聯盟後,雖然各大旗幫從不驚擾漁民,更不上岸掠奪,紅旗幫更是在南海守護國門為僑民和商船保駕護航,但是官府與海盜自古都是勢不兩立。那莫非綠營水師是來幫助英國人的?想起伍秉鑒的一番話,張保仔的心中也躊躇起來。有些不敢輕舉妄動。

他仔細觀察海上的情形,雙方全都按兵不動,之間的距離也沒有縮小,綠營水師仿佛隻是路過而已,可這又怎麽可能?

紅旗幫的艦隊在還是前行,漸漸就看到了前方黑旗幫的船隊被英國的軍艦圍困,火炮轟鳴戰事正在激烈的進行著。主艦上的郭學顯看到了紅旗幫的艦隊,立刻吩咐上上下下用旗語求救。

黑旗幫的旗語突變,從求救變成提醒紅旗幫的艦隊小心身後。郭學顯是在通知張保仔,綠營水師是敵非友。

英軍趁著黑旗幫與綠營水師交火的時機,用更猛烈的炮火向黑旗幫的主艦轟去。黑旗幫的主艦中彈搖搖下墜,張保仔終於不再猶豫立刻下令全速前去救援。

在火炮的掩護下,張保仔的船艦來到郭學顯的主艦旁邊欲讓他盡快上船脫險,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一瞬間,英軍、綠營水師和黑旗幫的三方炮火齊齊向他所在的船艦襲來,炮彈轟在了他的身上。

“船長,船長…”

張保仔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更猛烈的炮火再次襲來。紅旗幫的軍艦尚且不知發生了什麽,甚至除了主艦之外都不知道張保仔被火炮轟倒在地的消息。一時間所有的炮火都對準了紅旗幫的船艦,而他們本身卻無法第一時間分辨除了英國人還有哪方是敵?這一猶豫就失了先機,紅旗幫的船艦像篩子一樣被打得完全被動。

“王八蛋!”雷鳳至奪過號旗,上下揮舞,各船艦得了指令知道自己被三麵圍攻。

“老雷,你看!”撲在張保仔身上的阿亮淚流滿麵,可是現實的殘酷並沒有止於眼前。這個時候,黑旗幫本來搖搖欲墜的船艦竟然對準了他們的船艦全力衝了過來。

甲板上的張保仔身上本就已經血肉模糊,被這樣重重地一撞整個人飛了起來。阿亮彈到空中頭部撞在了圍欄上,粘稠的血液也隨之流下,他顧不得許多向張保仔爬了過去。就在他撲過去的一瞬間,一把明晃晃的彎刀更快一步抵在了張保仔的脖子上。

張保仔的意識已經非常微弱了,他冷冷地看著站立在自己頭頂一身紫衣的男人,他的身後正有源源不斷的黑旗幫水手衝了上來。

張保仔咬牙問道:“為什麽?”

紫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黑旗幫的幫主郭學顯。此時的郭學顯看起來文質彬彬看起來不像海盜更像是一位教書的先生,可眼底的一抹陰柔泄露了他的本性。

“張保仔我這麽做,若是為了殺你,你可相信?”

張保仔冷笑:“不信。”

“你別不相信,自從你站在她身後的那一天,我就已經開始恨你了,直至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郭學顯的眼底怒意飆升,“鄭一死後與她並肩的男人應該是我郭學顯,而不是你張保仔。”

“是不是你?”張保仔氣若遊絲。

“你以為鄭一是我害死的?”郭學顯笑容詭異,“反正你也快死了,自己去陰曹地府問他啊?”

正與黑旗幫水手搏鬥地雷鳳至比阿亮更快一步衝過來用匕首擋住了郭學顯的彎刀。

“不知死活的東西。”郭學顯做了一個手勢,身邊的幾個護衛立刻衝過來與雷鳳至戰在一起。雷鳳至見衝上船來的洋人和黑旗幫的人越來越多,張保仔身邊的護衛已經被打散,有人竟然要來抬走張保仔,他心急如焚,大吼一聲整個人飛過來撲在了張保仔的身上。

郭學顯拿出身上的火槍對準雷鳳至連續三槍,老雷摔倒在地,瞪著郭學顯破口大罵。

郭學顯看了一眼張保仔,改變了主意:“既然你的兄弟不想他死,那就把他丟給英國人。”

隨從大驚:“可是綠營水師那裏…”

郭學顯微微一笑,詭異更甚:“這樣亂哄哄的時候,誰能說清楚張保仔去了哪?要我說英國人比虎門總督更稀罕張船長。”

張保仔知道自己被帶上了亨利的船,心想這一次是必死無疑了。閉上眼睛,回想鬱鬱蔥蔥地田間,他答應她平安歸來,終究是沒有做到。

還好她不愛自己,沒了一個得力的下屬大概也會傷心,但不像失去愛人,多年前她所承受的痛苦,他再也舍不得讓她重來一遍了。或許一直以來不是他求而不得,而是上天早有安排。

張保仔又冷又餓,發燒讓他的夢境也是一片冰天雪地。一會兒夢見年少時在艙底被當做豬仔鞭子抽身,一會兒夢見家鄉被毀,洋人肆虐,一會兒又夢見石香姑摟著年少的自己,大聲說不許睡過去;一會兒又夢見被英國人俘虜的兄弟們像狗一樣被拖著走。

“我要把他們帶回歐洲,讓大家看看中國南海的紅旗幫海盜原來就是一群狗。”

洋人得意的笑聲漸漸消散,他的耳邊隱約又傳來了歎息悲戚之聲。紅旗幫的水手被俘虜來的不少,知道要被帶去歐洲大家都知道將要麵對的是什麽,他們曾經在洋人的船上救出過無數勞工,可真輪到自己,他們都明白上了這條船不會有工作給自己,等待大家的隻有死亡。

門被打開了,亨利上校親自來到了艙底,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張保仔,他對所有人說:“我今天心情很好,如果誰能主動跪下來求我饒命,或者我真的可以讓他夢想成真。”

剛剛還在悲戚中的紅旗幫水手們,這個時候沒人相信亨利的鬼話,他不過是為了羞辱中國人而已,甚至有人不怕死的問候了洋人的祖宗八代。

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撲通一聲跪下了,眾人順著聲音望去,竟然是雷鳳至。

“老雷,你不能跪!”阿亮尖叫了起來。

亨利看著七尺多高的漢子跪在自己麵前,滿意極了,又叫他接連二三地喊了幾聲爺爺也全都如願。水手們從來沒想過堂堂紅旗幫的五當家竟然會有這麽慫的一天,,悲憤、怒吼、哀聲一片。

門再次被關上,水手們義憤填膺,有的發出了困獸般的悲鳴。此時的雷鳳至的雙臂幾乎被廢了,身上同樣血肉模糊,看上去毫無攻擊力,因為被賞飯吃,他被鬆開了雙手,正用一隻手緩緩地將麵包和在水碗裏,用指尖沾著,一點點送進張保仔的嘴裏。

此時的張保仔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但是被幹渴了太久,嘴唇突來的濕潤還是讓他不自覺的動了一下。雷鳳至看到了欣喜若狂,流著眼淚道:“船長,你挺住,我們這酒送你回大嶼山。”

大家看到這一幕全都沉默了。

阿亮因為剛才錯怪了雷鳳至,愧疚地哭了:“老雷,你說幫主會及時來救咱們嗎?”

老雷嗡聲嗡氣地說:“臭小子,現在你還想靠誰?幫主也好,船長也好每一次都是自己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否則,若是你爺爺沒了,船長沒了,幫主也沒了,紅旗幫都沒了,誰能來救你?你得自己救自己。”

阿亮似懂非懂。

雷鳳至喂完了張保仔後,又來喂阿亮,示意他吃一點,如此這般一碗糊糊竟是這般喂給了許許多多的兄弟。

“老雷你做什麽?”阿亮驚呼。

老雷從靴子裏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用盡力氣撬阿亮手腕上的鐵索。水手們都被反剪著雙手,能做這件事的人隻有雷鳳至一人,可是他的胳膊已經幾乎被廢了,每一個動作都有血水和冷汗順著衣服和臉頰留下來。

“老雷,你不要再撬了,嗚嗚…”阿亮心疼得哭。。

老雷像一尊石像不知用力多久,幾乎是耗盡他餘生的力量般,終於打開了亮子手腕上的鐵索。

亮子撲到雷鳳至的懷裏嗚嗚的哭起來。

老雷啞著嗓子:“剛才為什麽不讓我下跪?”

阿亮說:“幫主教過我,大丈夫隻能站著死,絕不跪著生,君子不吃嗟來之食。”

看著老雷流露出欣慰的目光,阿亮忽然想到了這個糙漢子至始至終什麽都沒吃。

膽小的阿亮拿起匕首,學著老雷的樣子一個一個地給艙底的兄弟們敲開了鐵索。

“船長必須馬上離開這兒,否則就沒救了!”

“反正最不濟也是個死大家一起沒什麽好怕的。”

“誰活下去,這輩子就繼續打洋人,徹底把他們打服,打怕再也不敢來南海搗亂。”

阿亮扯開嗓門大罵起來:“你個慫包,離我遠點。”

雷鳳至甕聲甕氣地說:“你是爺爺從岸上抓來的,輪不到你嫌棄!”

“滾邊上去,巴結洋人的殘廢狗!”

“老子宰了你!”

門外的洋人提了火槍進來,上麵交代要好好對剛才那隻下跪的胖子,留他活命到了女王陛下好好表演一下什麽是來自中國南海紅旗幫的奴才。

阿亮又瘦又小蜷縮在地上隻有一團,雷鳳至雙手徹底廢了,這兩個人最不容易引起洋水手的注意。洋水手拿槍的一瞬間,阿亮和雷鳳至就撲了上來。

阿亮掏出匕首一刀解決了一個洋水手,另外一個來不及扣動扳機就被水手王槐掐住了脖子。洋水手要大喊,雷鳳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拳頭塞了進去。阿亮手起刀落又解決了一個。

“老雷你的手”阿亮又要落淚。

“給我收了!”雷鳳至低吼,“成敗在此一舉,這兩把槍劉淼和阿亮一人一把,換上洋人的衣裳。徐青山你背著船長,艦尾綁著救生船。”

“五當家,為什麽給我一條搶啊,給孫大哥他們吧!”阿亮對自己沒有信心。

老雷的手廢了,黑臉依舊唬人:“老孫沒義務養你爺爺,你留著命自己盡孝去。”

阿亮哽咽著又哭了,“老雷我給你包紮。”

“別你媽的廢屁!”

阿亮和王槐換上洋人的衣服,拿著洋人的火槍掩護著眾人。老雷走在最後,他用腳踢翻了油燈,幹草遇到火登時燃燒起來。

“著火啦,著火啦!”

“老雷,老雷!”阿亮大喊著,眼見著老雷用嘴死死的咬住一個洋水手的脖子,胳膊和腿都已經被砍斷,渾身是血,可就是不肯撒嘴。

阿亮跳上船的前一刻,暮然回首,璀璨的火光中老雷在對他笑。

郭學顯做夢也夢不到會在廣州灣遇到石香姑。他和虎門總督吳誌相約投誠之日,可沒想到還未登岸就看到紅旗幫的主力艦隊從後方追了過來。雲海飛渡上一抹倩麗的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石香姑眼睛通紅,大聲吼道:“給我打,狠狠地打!”

紅旗幫所向睥睨,不想今日竟載在自己人手中,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整個紅旗幫的主力艦隊齊聚於此,以摧枯拉朽之勢前來清繳叛徒。頃刻間炮火連天,女幫主以頃幫之力在海麵上掀起滔天巨浪。即便是隔著如此遠的距離,郭學顯似乎也能感受到女子眼底翻湧的恨意。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對張保仔真的無情。

六旗盟主震怒,勢如破竹,無人能擋。黑旗幫的水手們本來就懼怕紅旗幫的氣勢,如今鄭一嫂親自來收拾叛徒,幾番對之下黑旗幫便已露敗勢。

“幫主,我們怎麽辦?”郭學顯手下的幾位當家不敢相信,一切計劃如此周密竟然會再次功虧一簣。

也罷,郭學顯仰天長嘯。

若是死在自己摯愛一生的女人手下,也算是死而無憾。

旗語連綿,兩艦相近。

兩艘船艦之間搭上了厚厚的舢板,郭學顯隻身一人走到兩隻船的中間。

“香姑!”

“郭頗帶,你勾結洋人投靠朝廷,背叛盟約,死無可赦。”

郭學顯看著石香姑,“你說我投靠朝廷我認,可我沒有投靠英國人,我隻是借英國人之手除掉張保仔,他早就該死,若是不他,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石香姑扣動扳機,一槍打中了郭學顯的頭盔,他臉上頓時冷靜不在,身形晃了幾晃險些掉進了海裏。

石香姑道:“自古文人墨客都愛說什麽衝冠一怒為紅顏,可自古的偽君子們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了自己。我石香姑自詡不是什麽紅顏,你也不過是個裝成讀書人模樣的海盜頭子。你垂涎老娘的美貌不假,可你為了當官上岸卻想把屎盆子扣我身上,老娘一槍崩了你。”

郭學顯笑了,他喜歡的女人從來就是如此通透:“香姑,我從小就鬥不過你,長大也是如此,今日死在你的手裏我沒有怨言,可是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要與官府為敵?”

石香姑冷笑:“我從未想過與官府為敵,但是我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今日之事必須有個說法。”

話音剛落,石香姑的火槍再次扣響,此時郭學顯再也不敢多言,轉身向船艦內跑去。

“裝啊?”石香姑啐了一口,咬牙道,“有本事裝孫子就裝到底。”

郭學顯下令全速前在廣州城靠岸。石香姑緊追不舍,從海上一直追到陸地。郭學顯逃跑無路,帶著左右親信一路闖進了綠營水師提督的提督府。

就在石香姑率紅旗幫海盜一路衝向提督府的時候,亨利正在吳誌的府上密談。之前他被石香姑打得落花流水佯敗廣州城,實則虛幻一招與吳誌和郭學顯坐扣陷害張保仔。可紅旗幫的海盜竟然如此狡詐,到手的鴿子竟然飛走了,亨利無奈隻得跑到吳誌這裏泄憤。

“吳大人拿了我的銀子,事情辦成這樣你怎麽說?”

吳誌沒想到亨利竟然會這麽跟自己說話,氣得胡子亂抖:“我以整個綠營水軍之力助你捉拿張保仔,你自己無能,到來賴上本官,來人,送客!”

亨利見吳誌拿了錢就想息事,哪裏肯依冷笑道:“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叫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如今吳大人拿了錢沒辦成事,這天底下的買賣沒這麽容易做的。”

“大人,紅旗幫的海盜像提督府殺來了。”

吳誌大驚失色:“混賬,為何現在才來報?”

來人回稟:“紅旗幫的人速度太快,城上的守軍都被殺了,來不及通傳。”

“廢物!”吳誌一腳踢飛了侍衛,換上鎧甲帶人向督府外迎戰。

“大膽鄭氏女寇竟敢圍攻提督府,如此惡賊,人人得而誅之,來人啊,速速與我拿下。”

根本不用吳誌下令,紅旗幫眾人一見到他就已經等不及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雙方戰成一團,提督府的士兵越來越多地被火槍擊中,一隊躲在石柱後的士兵向石香姑開火,石香姑更快的扣住扳機,一槍一個,兩人倒在了血泊裏。很快提督府的守衛們倒下得越來越多,個士兵一個打滾想逃,石香姑手中的火槍一霎那就將那幾個士兵掃成了殘肢斷臂。

“鄭一嫂,你敢殺朝廷命宮,當真要反了不成?”

此時此刻,一路被石香姑追殺,此時躲在暗處的郭學顯也是心驚不已,他萬萬沒有想到石香姑竟會有如此膽魄和氣概。

石香姑抽出彎刀抵在吳誌的脖子上,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吳大人,我紅旗幫雖為海盜,做的卻是除暴安良保家衛國的事,自大人上任以來,紅旗幫上未對朝廷不敬,下不曾擾百姓分毫,內互僑船,外攘洋艦,說起來你吳大人才是收益之人。”

吳誌眼見著彎刀已經嵌入皮肉,鮮血絲絲湧出,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石香姑道:“可你吳誌不但不感恩,反而恩將仇報。”

“鄭一嫂你先把刀放下,咱們有話好說!”

鄭一嫂咬牙道:“我五當家慘死海底屍骨難尋,我的船長…”

“殺了他,殺了他給五當家報仇!”

“殺了他,殺了他給船長報仇!”

紅旗幫的弟兄義憤填膺,吼聲震天。

“罔殺朝廷命官,你們罪無可赦,遲早會被剿滅。”吳誌雙腿打顫,放聲大喊。

石香姑冷笑:“你綠營水師若是奉旨而為,我石香姑絕不抗旨,可你若是無旨可依,我今天就拿你項上頭顱祭我紅旗幫的幫旗,以慰我五當家與眾兄弟的在天之靈。”

“我…”吳誌哪有什麽聖旨,他不過是得了英國人的好處想要中飽私囊,再加上郭學顯有投誠之意才會想要一箭雙雕,誰曾想鄭一嫂如此潑辣果敢。

他還想解釋,石香姑哪裏還會給他機會,手起刀落,頃刻間吳誌的人頭落地。

石香姑抬手,阿亮立刻地上酒葫。她咬開葫塞昂首灌了一口,將剩餘的灑在地上,哽聲道:“老雷,一路走好!”

就在石香姑率眾離開之際,兩個消息同時離開了廣州,紅旗幫海盜首領鄭氏率眾大敗英葡聯軍,震驚整個歐洲;鄭一嫂血洗綠營水師提督府,水師提督吳誌身首異處,暴屍三日。

船上,周蒙問道:“幫主,咱們就這麽放過郭學顯和亨利了?”

這次殺了吳誌也就毀了郭學顯投誠的計劃,如今他隻能回黑旗幫老巢,終日喘喘不安,想必滋味也不會好過,她現在有更重的事情要做,以後有機會再收拾她。另外她也借此等待朝廷的態度。

“幫主,周雄飛已經找到了。”周蒙匆匆上船,他的身後綁著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正用驚恐的目光看著雲海飛渡上的所有人。

雲海飛渡終於等到了這一刻,馬上起錨向大嶼山的方向駛去。

“周先生,您受委屈了。”

石香姑向周雄飛深深一福,然後走上前親手為他解開繩索,見他麵無表情隻是兩眼發呆,完全是被嚇壞的樣子,忽然身形一矮跪了下來,“神醫,請受香姑一拜。”

隻這幾個字,她不覺已是淚流滿麵。

周雄飛的三魂七魄終於因為鼎鼎大名的紅旗幫幫主、威震南海的龍嫂這一跪回歸體內。

“鄭夫人,快快請起,這是要折煞周某了。”

不僅是周雄飛,周蒙等人也因石香姑這一跪,眼底盛淚。身邊的人隻道石香姑對張保仔‘無情’,可是這個時候真情流露,讓每個人都心酸不已,齊齊地跟著石香姑跪了下來。

“請神醫救救船長。”

“請神醫救救船長。”

“還請周神醫一定要救救我弟弟。”石香姑道,“隻要能留下保仔的性命,從今以後您就少我們整個旗幫的大恩人,香姑來世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一定報答神醫的大恩大德。”

周雄飛在來時的路上已經聽周蒙等人講了事情的經過,也知道自己要救治的人是紅旗幫的大海盜張保仔,可卻沒有想到鄭一嫂會稱張保仔為弟弟,若根據海上的傳言,張保仔應該是石香姑的義子才對。這樣悲傷的神情,可謂真情意切,不覺感到肩頭的壓力更重了一些。

“夫人,在南海一帶張公子素有道俠之稱,劫富濟貧救死扶傷,作為醫者自當盡力。”

石香姑知道若是周雄飛真正願意醫治張保仔就不會拒絕周蒙,才有被捆來這一說。此時他雖然答應,但仍叫她不能放心。

周雄飛從醫四十載,自認也是閱人無數,看到石香姑的神色,苦笑道:“我並非不願意為張公子醫治,隻是這幾位爺一到我家二話不說便捆了來啊。我家中也做草藥生意,之前也曾借用紅旗幫的英雄替醫館押鏢,事不宜遲,還請速速帶我去見傷者吧!”

船艙內,燈火通明。

床榻之上的青年麵如金紙,氣若遊絲。周蒙劫人時也不忘拿了周雄飛的醫箱等物,可等周傳雄讓眾人將燈火移近,看清張保仔的傷勢時,也不覺倒吸涼氣,不住搖頭。

待他上下檢查後歎息道:“張公子腹部、左肩、腰際內都有不少炮彈的碎片,不僅如此,恐怕脾髒之內也有,必須立刻手術,但在手術過程中,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還請幫主做好準備。”

周傳雄又道:“且有多處傷口已經感染,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石香姑咬牙:“紅旗幫的人從不信天命,周神醫,你大概有幾分把握?”

周雄飛皺眉道:“張公子傷勢嚴峻,這裏手術又條件簡陋,我雖然精通中西醫理,但就算一切順利,我也隻有二成把握。”

周雄飛在兩廣江浙一帶非常有名,他祖上數代行醫,自己二十幾歲遠渡重洋留學,學習西醫,救死扶傷無數,被人稱為周神醫,如今他說隻有二成把握,那根本就是希望渺茫。

“周先生,手術開始吧。”

石香姑沒有離開,一直以來他都站在她的身後,從這一刻起,她會一直陪著他。

雲海飛渡在海麵上緩緩航行。船艙內的手術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周雄飛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從這個年輕人的身體裏取出不下二十幾塊炮彈碎片,他的尚且體力嚴重透支,昏迷的病人遭此大難,可想而知。即便是用了西藥,可手術後張保仔仍舊高燒不退,全部喪失了意識,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

“幫主,周某能做的全都做了,張公子能否挺過這一關,我還是那句話,隻能看天意了。”

“有勞了!”

石香姑吩咐周蒙帶周雄飛去隔壁休息,自己屏退眾人獨自留在了艙內。

手術結束後,石香姑親自為張保仔的換上了一件幹淨的長衫,他靜靜地那裏,毫無聲息。她走過去坐在了床邊,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手,冰冷的觸感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那種冷就順著她的手指漫延到了全身,仿佛感受到死神正一點點將生命從他的體內帶走。

他還那麽年輕,誰也不能讓他死,她不允許,人擋殺佛擋殺佛。

“你就準備這樣離開我了嗎?”石香姑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這些年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陪著她一起走過了無數艱難險阻,每一步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從來沒有遺忘過。

“他去的時候,我沒有想過自己要做紅旗幫的幫主,那時我隻恨不得隨他而去才好。”石香姑的眼淚再次湧上了眼眶,“你說六旗聯盟未久,六旗無首南海必亂,這是我們的責任,你說為了和咱們當年一樣受盡苦難的沿海百姓,你會助我坐穩這個位置。”

一滴眼淚落在了張保仔的臉頰上,他仍舊無知無識,清冷的艙內隻有跳動的燭花回應著她。

“為了我,你殺了鄭安斷了烏十二想要擁他為幫主的念頭,你怕我嫌你心狠手辣,讓眾人相信鄭安是不慎墜崖而亡。”

“黃旗幫的林金彪想要挑唆烏十二擔任盟主,血洗紅旗幫,你帶人在越南海域斬殺他及黃旗幫千餘人,擁立其部下吳知青為黃旗幫新幫主,事後你將這一切嫁禍於紫旗幫的鄭流唐。”

“保仔,你怎麽這麽傻?”

“這一切你都是為了我,我又怎麽會嫌棄你?”

“當年我們一起被帶到大嶼山,你在我心中你早已不可替代。”

“你不要離開我…”

“隻要你醒過來,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石香姑喃喃地說著,淚水一次次模糊了雙眼,直至滾滾落下。人人都稱她為海盜女王,殊不知她幼時失去雙親,幼時被兄長所賣,她最渴望的就是家庭的溫暖,親人的平安。

所以她自決意做海盜的那一刻起,便發誓要用自己的力量守護每一個沿海的家庭,流離失所,痛失親人,那種滋味太苦了。

“保仔,保仔…”

躺在這裏的是她的弟弟,她的親人,她的戰友,如今她生命裏最重要的人,隻要有一絲希望她都要讓活下來,她不能失去他。

“張保仔…”

‘沉睡’中的張保仔聽到她一聲一聲地呼喚自己的名字,宛若多年前他和她被帶到大嶼山的途中一模一樣。她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時候他被海盜打得痛不欲生,可是那時他卻是感到無比的幸福。她的懷抱那麽暖,聲音那麽暖,他舍不得死,隻要能讓她再這樣喊他一次,他甘願毀了地獄之門,沒有什麽能阻止他重返人間。

她曾說他隻是弟弟,可他卻至始至終深愛著她。

日複一日,無可自拔!

張保仔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期間周傳雄每日都要來為他紮針,問藥。手術是西醫之法,可是接下來的調理全都靠得是中醫。一根銀針紮入張保仔的百會穴,每日數遍,在他已經完全不抱希望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就那麽睜開眼睛。

“張公子?”

周雄飛大喜過望。實際上,在手術中他本就已經對傷者不抱希望,隻是作為醫生,隻要病人一息尚存就要盡全力。傷勢如此之重的人活下來實在是奇跡,他生平從未見過。

張保仔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頭的石香姑。他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可他看到的她清瘦了許多,麵色蒼白眼底兩片深深的青色,憔悴得讓人心疼。

他張張嘴,喉嚨裏隻發出一陣沙碩般的聲響,卻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但是他知道那一聲聲的呼喚、一聲聲的懇求;那樣的不舍,那樣的心疼;她的那些話,一聲聲一句句都不是他夢中的臆想。

夢醒了,她還在,一切都是真的。

此時,她微笑地看著他,四目相望,無聲勝有聲!

此時紅旗幫大勝英葡聯軍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歐洲,這些歐洲列強習慣了在海洋上掠奪財富,獲取勝利,無法接受在中國南海屢次吃虧的事實。

這隻訓練有素的中國海盜條文清晰、懲罰嚴明,讓鬆散的數萬海盜過上了有規有矩的非法生涯。他們隻搶洋船,平時上岸買老百姓的東西還加倍給錢,儼然是個一絲不苟、井井有條、欣欣向榮的大型海上集團,甚至被當地百姓視為劫富濟貧的好榜樣。

東印度公司董事會一致認為,必須全力清繳中國南海的紅旗幫海盜,瓦解六旗聯盟。更重要的是紅旗幫海盜的存在讓他們細思極恐,海盜若真為中國朝廷所用,那將影響他們在整個東方的戰略計劃。

就拿大英帝國自己來說,祖先就是以海盜起家。在奪取海上霸權的戰鬥中,英國皇室不僅給與海盜為他們提供武器和後勤保障,甚至在海上戰役中取得勝利的海盜賞賜大量的黃金,被授予爵位,正式進入貴族階層,這也是英國海上力量越來越強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僅是英國,法國、葡萄牙、西班牙等歐洲強國也紛紛效仿。海盜為各國皇室帶來了大量的財富,一起分享掠奪他國的勝利果實,最終各國的海盜成為了該國的正規海軍,甚至是海軍中最具戰鬥力的一支隊伍。如果中國朝廷根據歐洲各國的發展史,認識到海盜的價值,將它變成自己的海上力量,未來的世界格局都會隨之變化。

大英帝國的最終目標是把古老的中國變成第二個印度,徹底成為他們斂財的殖民地。但是中國在曆史上不止一次的領導世界,潛意識裏又沒人敢真正把中國當成印度,所以才會用鴉片當做炮彈最先運往中國。

“現在中國朝廷的意向如何?”路易斯爵士向亨利上校問道。

“我們的人已經遊說了眾多中國朝廷大員紛紛上表中國的皇帝,但是目前京城的皇帝陛下還沒有明確的態度。”亨利如實稟報。

路易斯先生的上司威廉伯格雖然在東印度公司出任要職,但實際上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政治家。

“中國的皇帝也不希望鴉片在中國**,所以他現在並沒有要馬上剿滅紅旗幫的意思,但是我們不能等,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給中國朝廷一個必須剿滅紅旗幫的理由。”

亨利忽然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說要借刀殺人?”

威廉伯格先生用一種孺子可教的眼神看向亨利:“中國的《孫子兵法》博大精深卻又通俗易懂,當初拿破侖一度愛不釋手,廢寢忘食,值得我們學習。”

不知為什麽,亨利抑鬱已久的心情因為這句話豁然開朗,用中國的計謀圍剿紅旗幫,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在這些大員的眼中,海盜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社會底層的不入流之輩。朝廷實行禁海政策多年,唯一的通商口岸廣州的貿易掌握在十三行的手中,充其量不過是各位達官貴人的以及當今陛下的一個錢匣子,可是中國地大物博,堂堂國中之國沒有還有一樣富庶。

海盜惹怒洋人,洋人向沿海的官員施壓,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而京城中的大員更不不允許小小的海盜冒犯官威,紅旗幫殺死水師提督,不殺不足以示天威。

亨利沒有閑著,返回廣州後,迅速加大了對兩廣江浙乃至珠江福建等沿某些海官員身上的投資。同時在這些沿海地區幾乎同時出現了打著‘紅旗幫海盜’名義襲擊百姓的事件發生。這些‘紅旗幫’的海盜無可疑義都是東印度公司找來的偽裝者。

京城中本來還在猶豫不決的嘉慶帝以及主張嚴查廣州提督命案的官員都開始動搖。東印度公司又在這個當口聯合歐洲各國以商船數次被擾損失慘重為由,向清廷抗議,要求清朝政府嚴懲紅旗幫。

嘉慶帝在金鑾殿中想要當場宣旨,剛剛被冊封的兩廣總督張百齡正在京述職。他當庭上表,事到如今終於在是否圍剿紅旗幫這件事上又一次聽到了不同的聲音。

“微臣上任期間曾多次微服私訪,聽到百姓口中紛紛讚許石香姑自任紅旗幫幫主以來,從未騷擾過沿海百姓,當地商船屢次被紅旗幫護航,凡是有洋船私販鴉片進入我朝南海,紅旗幫聞訊後必阻止燒毀。

百姓稱石香姑為‘龍嫂’,觀音在世,稱張保仔‘俠盜’。石香姑的照片還流到山外甚至國外,被一時傳為‘海上觀音’‘中國時尚女王’等等各種美名。”

見嘉慶帝未打斷自己,知道當今聖上對紅旗幫也是舉棋不定,所以繼續道:“石香姑執掌紅旗幫以來,紅旗幫海盜隊的伍迅速發展壯大,粗略統計擁有大船小船各千艘,聚眾達數萬人。紅旗幫縱橫粵東沿海、珠江三角洲。帥營設於香港大嶼山島,西營盤位於扯旗山下,東營盤在銅鑼灣一帶。以劫洋船替商船押鏢為生。

紅旗幫紀律嚴明,維護百姓利益。石香姑在幫規上規定:如取予百姓物品,必須以加倍價錢給付,若強取百姓財物,立即處死。若違背命令者,斬;敢於專權者,斬;私藏戰利品者,斬;臨戰退縮者,割耳示眾;強奸女票者,斬!這樣一支海上隊伍若是能為朝廷所用,實在是社稷之福,朝廷之幸。”

同在金鑾殿上述職的福建總督胡天奎與張百齡意見相悖:“敢殺朝廷命官的海盜婆子就該立刻處斬。”

胡天奎冷笑:“如今死無對證,張大人如此替石香姑開脫,莫不成是拿了紅旗幫的好處,或者是貪圖那女海盜的美色?”

“你胡說八道,有辱斯文。”張百齡義憤填膺。

就在京城金鑾殿上張百齡與胡天奎爭論得麵紅耳赤時,大嶼山中的各位當家一個個義憤填膺,紛紛要求石香姑派他們出海迎戰。數月以來,朝廷的水師多次前來圍剿大嶼山。石香姑幾次派船隊也隻是將對方逼退,並未大規模與朝廷開戰。

自她做海盜那天起就從未想過與朝廷為敵,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多番圍剿大嶼山勢必是要將紅旗幫數萬兄弟置於死地。她身為一幫之主有義務保護所有的弟兄,更何況如今的大嶼山除了眾兄弟外,還有他們的家人,還有前來投奔的沿海百姓,若是隻守不攻一旦失手,到時哪裏還分得清是海盜還是百姓?

到時殺戮一起,最終受傷後的還是老幼婦孺、無辜的沿海百姓,折損的更是朝廷重金打造的海上軍隊。一旦開戰,洋人便有了可乘之機,受益無窮。

數日後,京城中最終胡天奎代表的清繳一方占了上風,嘉慶帝命浙江總督胡天奎圍剿紅旗幫。聖旨一出,消息也很快從京城傳到了大嶼山,被封為剿匪大將軍的胡天奎親率福建、廣州、浙江三路水師齊聚大嶼山。六旗聯盟聞訊紛紛派主力艦隊支援大嶼山,一場朝廷與南海海盜之間的大戰即將上演。就像石香姑擔憂的那樣,兩方無論勝敗,最終受益的隻有洋人。

張百齡心急如焚,夜不能寐。這一日忽有侍衛通傳,南海大海盜黑旗幫幫主郭學顯求見。

“快請!”

郭學顯自吳誌死後一直尋求投誠之道,如今得知張百齡在京城力薦紅旗幫,欣喜若狂前來投奔。將當時吳誌如何與英國人勾結的過往一字不落的寫下來,並甘願獻出麾下一萬餘人,船艦千艘,火炮千門,張百齡將其全部納入廣州水師麾下,一時間廣州水師的戰鬥力增強數倍。郭學顯正式投誠後,張百齡立刻上書嘉慶帝,向朝廷提出由他出麵招安紅旗幫的想法。嘉慶帝從張百齡的折子上看到了招安的好處,封郭學顯正七品官職,並下旨對圍剿一事暫緩處理,由張百齡全權負責招安一事。

而此時郭學顯毫不客氣的將六旗聯盟的核心機密如數上報張百齡,作為朝廷的談資。

兩廣總督張百齡派周雄飛為中間人去大嶼山勸張保仔與石香姑接受朝廷的招安。張保仔以前幫主鄭一生前遺願為由,拒不同意。張百齡大感意外,沒想到張保仔竟然連救命恩人的麵子也不給,談判第一回合便僵持在遠點,停滯不前。

“香姑,你真的下定決心了?”

燈下的石香姑退去白日裏的淩厲,仿佛又變成了當年那個抱著奄奄一息自己的溫柔少女。

“從始至終,我的心意從未變過。”

他明白了,無論是當日花船初見的花樣少女,或是來大嶼山誓不為盜的倔強女子,還是叱吒南海的鄭一嫂,她隻想百姓安居樂業,隻想在南海為國人保駕護航,阻止洋人侵略,抵製鴉片流向國內。隻要能一直為這個心願而努力,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是什麽。

十日後,石香姑做好一切準備,親自前往廣州與張百齡談判。她帶著17名女將,不卑不亢,婉轉迂回,談判一直進行數天,洋人向朝廷施壓,對紅旗幫招安的條件十分苛刻,導致談判未果。胡天奎向朝廷請旨,如果石香姑不從便就地正法,朝廷同意。

第二次張百齡親赴大嶼山和談。此次談判中,朝廷再次放寬談判條款,並由張百齡主婚,石香姑與張保仔在聖旨下終於結成真正的夫妻。這時,鄭一嫂提出,她可以改嫁,但有兩個條件,其一是改嫁不改姓,她仍然冠鄭姓,說鄭一對她有情有義,她敬重前夫和夫家;二是與後夫生的子女也要姓鄭,以紀念前夫。另外要求仍舊堅持應該保留一隊帆船,留以自用。

最終談判達成,石香姑帶領紅旗幫數萬人一起歸順朝廷。招安的成功,最大收益者為沿海各地的平民百姓,避免了更多的的傷亡。同時也徹底粉碎了英國東印度公司想要借清廷之力摧毀他們進入南海最大屏障,間接削弱清朝水師力量的陰謀。逼迫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得不放緩了對中國的鴉片侵略。

1810年,張保仔封三品官,後升從二品,調福建閩安、彭湖等地任副將,鄭一嫂授誥命夫人。被招安後,張保仔與石香姑屢建戰功。在海上為漁民保駕護航,驅逐越境洋船。

1822年,張保仔於澎湖副將任上突然暴斃,死在了石香姑的懷裏。石香姑替丈夫守孝三年,在張百齡的再三挽留下,執意登上去澳門的郵輪,隨著起航聲,她的還是生涯就此結束,新的人生旅程再次揚帆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