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滅門之罪

九、

回去的路上,裴雲漢的心並沒有輕鬆下來。

一來,他並未完成父親的囑托;二來,這一路上他總覺得有些異樣的目光瞧著他。

身為裴倨山莊的人,他幾時受過這種待遇。快到裴倨山莊的時候,這些異樣的目光變成了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這讓裴雲漢的心裏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他不敢多想,便加快了腳力。

突然一個人把他拽到僻靜的小巷,裴雲漢正在納悶,一瞧卻是兒時的玩伴裴鬥俊。

裴雲漢尚未開口,裴鬥俊已帶著哭腔,道:“雲漢哥,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

“裴倨山莊已經被官府查封了,他們……他們說你和青溪勾結魔教圖謀造反,殺了朝廷命官胡不歸。如今官府發了海捕文書,通緝裴倨山莊上上下下的人。”

像是一個晴天霹靂,盡管裴雲漢的心裏有所準備,但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期,裴雲漢現在終於明白了沙子那句——“有些東西是回不去的”,原來自己回去的路已經斷了。

他連忙著急詢問裴鬥俊山莊裏其他人的情況。

裴鬥俊言道:“幸好有人事先通報了莊主,說這是滅門之罪。讓莊主他們先到外麵躲一躲,如今莊主他們躲藏在太行山的深處,一時無虞。”

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裴雲漢的內心稍稍寬鬆一會。

不過如今既已經定罪,裴倨山莊的周圍早已遭到嚴密的監視。

裴雲漢馬上想起之前路上行人的指指點點,也許早就有人認出他便是公示上通緝的犯人,隻是沒料到他會這樣大搖大擺的進城。

想到這裏,他暗暗地叫了一聲不好:隻怕衙門的人馬上要趕過來了。

他趕緊吩咐裴鬥俊離開,可卻遲了。大街上一陣**,一隊人馬圍住了他們的去路。

裴雲漢急中生智,對著裴鬥俊罵道:“好你個小人,竟然勾結官府,將本少爺騙到這裏。”

罵完,便舉起寶劍要刺殺裴鬥俊。

裴鬥俊是他多年的玩伴,早已經心神領會,也假裝罵道:“你這個天生反骨的小賊,該殺千刀,被淩遲處死。”

他一邊罵一邊後退,退到了眾人後麵。

但這些差人卻並沒放過他的意思,但看到裴雲漢輕輕一躍,竟然跳到屋簷上麵,假意逃走的時候,這些人終於不顧裴鬥俊,一個個急於逮捕裴雲漢,向著對方一擁而去。

裴雲漢故意挪騰到讓衙役們看得見的地方,引得眾人一路跟隨。他看到裴鬥俊隱匿於人海之中,才鬆了一口氣。

裴鬥俊自小機靈無比,像是一條油滑的泥鰍。隻要他隱匿於人海,就像泥鰍進入了水底,再也好不抓捕了。

裴雲漢一個鷂子翻身,落入屋簷之下,消失於眾人的視線裏。這個地方,他從小玩到大,他比誰都懂得躲藏。

在這裏抓捕他豈非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隻是他沒有注意到一個豺聲狼顧、鷹視猿聽的人悄悄地逼近他,一看便知是一個陰鷙的人,如果說胡不歸還有一絲溫度,在這個人身上隻能嗅到一股死亡的氣息。

十、

仿佛像是獵物墜入他的彀中,他不慌不忙地跟著裴雲漢消失的方向走去。

來到裴雲漢的後麵,隔著一層厚厚的牆壁,隻見對方若無其事地拍出一掌。整座房子像是失去了支撐的棟梁,頓時轟然的塌陷,這一聲將裴雲漢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跑了出去。

對方一個箭步,形似鬼魅,便來到了裴雲漢的跟前,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盯著裴雲漢。

這雙眼睛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無論是誰被盯上,都會感到一種威脅。

他看了一下裴雲漢,竟然把目光移開了,像是不屑一顧。道:“你可以選擇一種體麵的方式離開。”

裴雲漢站了起來,淡淡地說道:“你知道我沒有束手就擒的習慣。”

像是了無興趣,對方索然無味地說了一句:你還不配我動手。

裴雲漢靈機一動,笑著道:“閣下既然不願出手,那麽在下便告辭了。”

他剛要邁開腿,發現對方竟然已經繞到他的前麵,攔住了去路。對方不願出手,卻也沒有讓裴雲漢離開的意思。

裴雲漢感覺自己就像一隻籠中的小鳥,既沒有出路,還要忍受別人的捉弄。

對方又是冷冷地說道:“你是跑不掉的。”

他的話一向很簡潔,直截了當,但誰也不敢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這一次,裴雲漢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了。

他冷靜地盯著對方,對方也是人,隻要是人就會出現失誤。

裴雲漢總是能夠抓住稍縱即逝的瞬間,可是這一次,對方並沒有給他這種機會。

像是銅牆鐵壁沒有任何破綻,裴雲漢幹脆也不走了,坐到剛剛倒塌的斷壁殘垣的上麵,從身上掏一個酒袋,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對方卻並不理會裴雲漢這種挑釁,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種作死的舉動。

裴雲漢不過是想激起自己的憤怒,然後讓自己出手,這種小把戲自己怎麽會看不穿呢?

裴雲漢笑吟吟的,突然朝著對方噴出一股酒水,這突如其來的酒水將對方淋了一身。

這一次,對方終於沒有忍住,像火山爆發一般,朝著裴雲漢的腦袋就是一掌。這一掌夾著呼嘯而過的掌風,裴雲漢避無可避。

與此同時,隻見屋頂上跳下一個人,“嘭”的一聲,雙掌互擊。

這人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向後退了三步。

一個胡子花白身形消瘦的小老頭站在裴雲漢的跟前,裴雲漢仔細地打量著來人,隻覺得對方似乎是童真未泯,隻見對方拍手笑道:“有趣,讓我再來陪你耍耍。”

說完,便對著對方拍出一掌,對方竟然不敢硬接,一個側身,試圖避開。

哪知這小老頭出手是虛,突然他改掌為抓,轉向裴雲漢。

一手已抓起了裴雲漢,笑嘻嘻地說道:“看什麽熱鬧,還不快走。”

他出手極快,裴雲漢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抓了起來。

別看他身形消瘦,但抓起裴雲漢卻像是拎著小孩一樣,毫不費力。拎著裴雲漢,幾個跟頭就消失在那人的視線裏。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對方竟然沒有跟過來。

十一、

長胡子小老頭放下了裴雲漢,露出幾許讚賞的目光,說道:“想不到小兄弟年紀輕輕,竟然能處驚不亂,實在是難得。”

裴雲漢作了一個揖,道:“前輩的救命之恩,晚輩沒齒難忘。”

長胡子小老頭道:“你要謝別謝我,你謝沙子那小丫頭。”

老頭天真爛漫,心裏藏不住事,早將沙子的囑托,忘記得一幹二淨。

臨來之際,沙子讓他暗中保護裴雲漢,卻不願說出這是她的意思。

這個時候的裴雲漢想起了額濟納遇到的女子,女孩子豈非都是這樣的,口是心非,表麵上要你走,內心卻放心不下。

那長胡子小老頭卻最怕煩悶,看到裴雲漢沉默無語,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嚷嚷道:“悶死了,悶死了。”

裴雲漢笑道:“老前輩既然覺得煩悶,那麽由晚輩做東,請前輩飲酒如何?”

那長胡子小老頭先是會心一笑,接著卻使勁得搖頭,嘟著嘴道:“不好。沙子那小丫頭,不讓我和你一起喝酒。”

他眼珠子一轉,說道:“不如你陪我過過招如何?”

他看著裴雲漢,盡管年輕、朝氣、健康,武功卻不咋地,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過你武功太差……”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老頭一拍腦袋,說了一聲:“有了。”

然後笑嘻嘻對著裴雲漢說道:“要不我教你一套武功,這樣過招起來就不那麽無趣了。”

裴雲漢皺了皺眉頭,道:“就在這裏?”

長胡子小老頭拉著裴雲漢的手,來到一個塊空地,道:“這裏怎麽樣?”

裴雲漢仍有顧忌,他看了看身後,那個陰鷙之人並沒有追來。

長胡子小老頭道:“你放心好了,他是不會追來的,你沒看到他都沒對你下手嗎?”

這話正戳中了裴雲漢的疑惑,他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

長胡子老頭道:“他不願出手,隻不過是想把功勞讓給別人。”

裴雲漢道:“那麽把功勞讓給誰呢?”

長胡子老頭道:“知府之子曲如鞍。”

看到裴雲漢一臉不解的神色,長胡子老頭從懷裏掏出一張告示,隻見上麵寫道:若是誰能夠抓住裴倨山莊的餘孽裴雲漢和裴青溪,便將裴倨山莊的莊子賞賜給對方。

這呂州城最大的官是知州,最好的莊子卻是裴倨山莊。

明眼人都知道,能夠將裴雲漢兄弟抓捕歸案的,除了呂州知府的人,再無其他人了。

況且,那個陰鷙之人本不過是呂州知府下麵的一條爪牙,他獻出的功勞自然是歸呂州知府所有了,尤其是呂州知府還有一個一心栽培的兒子。

曲如鞍年方二十,正是大好的年華,呂州知府過早的培養著他的兒子,他自然不願別人搶了他兒子這次揚名立萬的機會。

裴雲漢不願意那麽去想,如果真的如此,那麽事情糟糕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當時的預估。

在此之前,關於裴倨山莊的查封,他一直認為:頂多隻是他們兩兄弟的事情,遠不會牽涉得那麽廣。

他陷入了一種沉思,盡管沒有想明白,卻已經有了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

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憂慮不知不覺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

十二、

他對長胡子的提議並不感到興趣,可越是這樣,長胡子反而愈加的興致勃勃,一個勁的纏著裴雲漢,見到自己的方法沒有用時,他裝著一臉很不高興的樣子,用著一個很誇張的姿勢在裴雲漢的麵前來回的走著。

裴雲漢瞧著他憋著嘴的模樣,感到了十分地好笑,便道:“好啦,我學便是。”

聽到裴雲漢答應了自己的請求,長胡子立馬轉怒為喜,那神采眉飛色舞的,還手舞足蹈了起來。

他教了裴雲漢一套“冥頑不靈拳”,聽到這個名字,裴雲漢幾乎是哭笑不得。

據說這是長胡子無意間悟出來的拳法,每一招都勢大力沉,並不講究招式上的變化,倒也跟這個名字十分的貼切。

隻是幾遍下來,裴雲漢已是氣喘籲籲,他一直走得是輕巧的路子,因此練習起來十分地吃力。

看到裴雲漢進展緩慢,長胡子又像是失去了耐心。

這時,天空中飛舞著兩隻彩色的蝴蝶,長胡子再也忍不住地說道:“不練了,不練了。”

便伸手去抓捕蝴蝶去了。他的秉性就像是一個小孩,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

沒過多久,便見大街上有一隊人馬走過,前麵一個開路的差役敲著鑼鼓,一對回避的牌子高高地舉在半空中,一看便知是呂州知府的轎子。

這個意在奪走裴倨山莊,抓捕裴氏族人的貪婪之人的經過,裴雲漢又怎能不感到憤怒呢?

他咬著牙,一拳重重地打在牆壁上。

“轟”的一聲,牆壁上出現了巨大的裂紋,緊接著裂紋漸漸擴大,露出一個巨大的窟窿,沒想到這一拳竟有如此的威力,裴雲漢驚呆在原地,他被眼前的情形給震撼住了。

窟窿那邊伸出一個頭,正是長胡子,他用手比劃著這個窟窿。顯然裴雲漢的這一拳,連長胡子也感到了不可思議。

他一邊看著窟窿,一邊詫異的看著裴雲漢。

突然拍手道:“好小子,這拳法到了你手裏竟然有如此威力,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其實,他自己也能做到這般威力。

隻是裴雲漢的突飛猛進讓他感到了匪夷所思。

裴雲漢若有所思,像是融會貫通了一般,突然領悟到了,真正的威力來自於仇恨和憤怒。

仇恨使人蒙蔽心智,卻也讓人滋生出無窮的力量,這種可怕的力量比起勤奮與苦修更加的厲害。

他再一次地練起“冥頑不靈拳”,這一次他的拳法飽含憤怒,每一拳都想將仇人置之死地。

他的拳法雖不像長胡子那樣矯健,卻是更加直接、粗暴,仿佛有著氣吞山河的氣勢。

一趟拳法下來,像是一次無聲的發泄,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都空了,他並沒有察覺這種輕微的變化,還沉浸在拳法初成的喜悅之中。

他的仇人都將會倒在他的拳頭之下,裴雲漢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不斷呐喊著。他仿佛聽到了仇人被拳頭擊中之後骨頭碎裂的聲音,這種碎裂的聲音讓他感到了興奮。

他突然狂笑了起來,冷漠與無情在支配著他。

遠山傳來一陣鍾聲,接著梵音陣陣。

裴雲漢驀然清醒,想起剛才的情況,他心有餘悸。

十三、

這究竟是什麽拳法,裴雲漢心裏一陣疑問。

這長胡子老頭絕不像是心懷鬼胎的歹人,他滿臉天真。在這一點上,裴雲漢的答案無疑是肯定的,可對方又怎麽會這樣的功夫呢?

然而,他卻不知道這長胡子老頭童真未泯,一心隻求拳法上的威力。故而,這套拳法本身就是殺機過重,而他被仇恨驅使,無意中激發出拳頭的威力與魔性。

這種魔性反過來又吞噬著他的靈魂,直到他聽到鍾聲,遠山傳來的陣陣梵音。

他才有所悟,冷靜了下來。

裴雲漢看著山的那邊,有一座山寺在雲霧下若隱若現。

他的內心一片空明,於是決定登山而去,山中一片寂靜,裴雲漢感覺自己洗盡凡塵,他先是佛前參拜,之後被山澗的怪石所吸引,決定登高一望。

隻見山中奇鬆怪石,雲霧繚繞,真是人間一番好仙境。

他深深地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心中的鬱結似乎退卻了不少。

突然聽見山腳下一陣**,一隊人馬已經到了山門前,正是裴雲漢先前見到的那隊人馬。公人們列隊成兩排,從轎子裏走出一個年輕的後生,竟不是呂州的知府。

寺中的方丈早已經在山門前迎接了,年輕的後生先前還是一臉高傲的神色,見到方丈之後卻是笑臉相向,快步而來。

裴雲漢並未聽清兩人的談話,隻覺得似乎像是在寒暄,年輕人真心求教,老禪師語含禪機。

兩人攜手走進山門,進入大殿。

公差們已將山門前的官道圍得水泄不通,雖無幹涉善男信女的參拜之路,卻也將廟門搞得擁堵不堪。

這個年輕的後生不是別人,正是呂州知府的公子曲如鞍。

雖然從未見過曲如鞍,從他的陣勢和情形判斷,裴雲漢顯然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他從山上下來,正好碰到曲如鞍從寺廟裏走出來,兩人幾乎是擦肩而過,裴雲漢不動聲色,他試圖直麵這個抓捕自己的人。

他很好地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看著對方進入了轎子,然後離去。

他並不急於找對方的麻煩,也沒有打算給對方沉重的一擊,盡管現在的機會比任何時候都容易實現。

他隻是看看對方究竟是什麽的貨色。

一視之下,未免感到了一些失望,對方盡管也算長得不賴,甚至是有足夠的理由讓其心高氣傲,自恃良好。但和絕大多數的世家弟子並無區別,輕佻而高傲,仿佛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那個人,目中並無其他的人。

裴雲漢忽然哈哈大笑,有這樣的敵人似乎也並沒有感到恐懼的。

他竟然沿著隊伍尾隨而去。

隻是讓裴雲漢感到一絲奇怪的是,隊伍中並沒有那個陰鷙的人,曾經一度讓他感到無可奈何的人並未出現。

他去了哪裏,是隱匿於人群之中,還是躲藏在暗處,這樣的人豈非是本就不能見光。

還是對方礙於長胡子的本領而不敢露麵。

想起長胡子,這個貪玩的小老頭,裴雲漢就感到了一陣好笑。可他現在終於也明白了,對方教他武功,並不是真的想跟他過招,對方隻不過是不想這麽麻煩的跟著一個人。

長胡子讓他自己來保護自己,對方倒也是真知灼見,畢竟沒有誰能夠保護別人一輩子。

十四、

裴雲漢盯梢著人群,並不十分靠近,他就像盯梢著一群無法逃脫的獵物一樣胸有成竹,甚至有些閑庭信步的觀賞著四周的景色。

青山翠竹間隱藏著一股寧靜,看起來那麽宜人,十分寧靜。

他不時看著三三兩兩進入山中的行人,盡管他們神色如常,但裴雲漢總覺得有一雙目光盯著自己。

就像自己盯著前麵的隊伍一樣,對方亦是從容不迫。

裴雲漢故意腳下一滑,從山路向山崖跌去,一個翻身跳入山崖。

山穀之內,對方亦跟了下來。

裴雲漢懶懶地靠在溪邊的岩石上,看著從上麵跳下的來人,懶懶地說道:“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一直以為我是獵人,想不到真正的獵物竟然是我自己。”

那人一臉陰鷙,生性多疑。不停地注視著四周,發現四周並無異常之後,才跟裴雲漢說道:“閣下自以為聰明過人,誘使在下現身,就以為我功敗垂成了嗎?”

裴雲漢道:“你並不是來抓我的,不是嗎?”

對方“哦”了一聲,道:“何以見得?”

裴雲漢道:“閣下若是要抓我,那日在呂州城內早就抓我了,何必等到現在。”

對方突然冷冷地說道:“那日不抓你,並不代表現在還是不抓你。”

突然對方出手如風,向著裴雲漢的膻中穴抓來,爪風中夾帶這一股冰冷的陰氣,這是他成名已久的絕招,以裴雲漢目前的身手,他自恃斷不可能躲得過去。

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冷漠而殘忍。

隻聽見“嘭”的一聲,他的微笑變成了扭曲,一股熱浪撲鼻而來,裴雲漢的一拳打在他的手掌上,那是集著仇恨的拳法。

裴雲漢冷冷地說道:“那日你不來抓我,隻怕再無機會抓我了。”

山穀之內無聲的寂靜,對方滿臉的詫異,像是心裏有無數的疑問難以解開,一個人怎麽可能進步到如此的不可思議。

他“哇”的一聲,嘴角流出一絲鮮血,跟著他顧不得身上的傷口,一個翻身向山中的茂林躍去。

裴雲漢大喊一聲,哪裏去。

也追了過去。

他認定此人就是呂州知府的爪牙,能除去此人也是斷了敵人的一條臂膀。對方奪路而逃,裴雲漢緊追不舍,轉眼之間便追到了寺廟的邊上。

那人翻身落入寺廟之內,裴雲漢毫不猶豫,也跟著躍了進去。

這一次輪到吃驚卻是他自己,剛剛還是人聲鼎沸的寺廟。此刻,一個人影也沒有,大殿之外煙霧繚繞,似乎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味。

裴雲漢戒備地盯著四周,突然聽到一陣鍾聲響起,一個人影一閃而過,落入大殿之內,他毫不遲疑,也跟著進到了裏麵。

後麵的廟門大開,裴雲漢拾階而上,翻過一座山梁,前麵竟然有一個石洞。

穿過石洞,內中豁然開朗,石洞後麵別一番天地,不遠處竟然有一座美輪美奐的宮殿。

裴雲漢推門進入宮殿,裏麵竟然空空如也,連裴雲漢都感覺到一絲惋惜,這樣的宮殿若是沒人住,豈非是暴殄天物。

十五、

“你終於來了。”

身後響起一個年邁的聲音,裴雲漢立馬轉過身去,卻沒有看到人影,便道:“閣下是何許人也,引我到此有何貴幹?”

對方並沒有理會裴雲漢,而是反問道:“你想不想光複裴倨山莊?”

“你是打算幫我?”

“當然。”

裴雲漢冷冷一笑,說道:“閣下不敢以真麵目示人,行事偷偷摸摸,絕不像是一個古道熱腸扶危救困之人。”

對方哈哈大笑,說道:“不錯,在下當然另有所圖。”他幹咳了一下,繼而說道,“這也算得上是一個公平的交易。”

裴雲漢道:“如何交易?”

對方說道:“我幫你光複裴倨山莊,事成之後,你把裴倨秘圖交給我。”

對方說出裴倨秘圖的時候,裴雲漢大吃一驚,這一驚非同小可。相傳,這裴倨山莊之所以能夠屹立三百年而不倒,其秘密就藏在裴倨秘圖上。

然而除了每一任裴倨山莊的主人,誰也沒有見過裴倨秘圖的模樣。

據說,它藏在一個十分隱蔽的地方,隻有上一任莊主故去之時,才會口口相傳給下一任莊主。

裴雲漢冷笑著說道:“隻怕閣下打錯了算盤,慢說在下不答應,即便是答應了,在下既非裴倨山莊的莊主,又怎能知道裴倨秘圖的所在。”

“閣下光複了裴倨山莊,大功於裴倨山莊,這裴倨山莊的莊主舍你其誰。”

像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局,對方似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過了。

裴雲漢環顧四周,明白自己落入對方的算計之中,說道:“看來我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

“我們各取所需,這本來就是一件很公平的交易。”

裴雲漢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一直是一個識時務的人,既然能夠光複裴倨山莊那麽合作一次又何妨。”

“你果然是一個聰明的人,沒有令我失望。”

“那接下來我們又該如何行動呢?”

“你看到牆角那邊有一個酒壺嗎?那裏麵是世間罕有的佳釀,你把它喝了。”

裴雲漢上前拿起酒壺,打開酒瓶頓時酒香四溢,裴雲漢聞了聞,道:“好酒。”

他拿起酒,掂量了一下,一口飲下。

隻覺得自己兩眼朦朧,身體搖搖欲墜。

對方哈哈大笑,說道:“這酒中我下了穿腸毒藥,閣下若是反悔我們今日的交易,必將七孔流血而死。”

可裴雲漢卻沒有一點反應,他已經倒在了地上。

宮殿的門緩緩打開,走進一個人。他瞧了裴雲漢一眼,突然一陣歎息,說道:“想不到裴倨山莊的人竟然也會不守信用。裴少爺,你就不用再裝了,起來吧!”

裴雲漢口中噴出一股酒水,雖然被人識破,但他並不惱怒,而是嘻嘻一笑,道:“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對方看了裴雲漢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誘使我現身,想知道我是誰,隻可惜是枉費心機,這並不是我的廬山真麵目。”

看得出來,對方易容了自己的模樣。

一個不能活在陽光下的人是不會讓你看見他本來的麵目。突然,他出手如風,這招式竟然和裴雲漢之前對峙過的那個陰鷙的人如出一轍,但力道卻大了好幾倍。

這一次,裴雲漢沒有硬接,他一個翻滾,躲過了對方的一擊。

十六、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笛聲。

對方臉色一變,突然縱身一躍,消失在裴雲漢的跟前。

裴雲漢追了出去,此時月色如新,卻早已經沒有了對方的蹤跡。他略微有一些失望,原本自己打算假裝醉酒來製服對方,沒想到卻被他一眼識破。

裴雲漢一陣苦笑,喃喃自語道:“我到底還是年輕了一些。”

“裴公子,能夠從此人手中逃脫,那也是你的造化了。”

一個聲音從屋簷上麵傳來,裴雲漢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隻見沙子悠然地坐在屋簷之上。

裴雲漢道:“你認得他?”

沙子搖搖頭,看著裴雲漢一臉的疑惑,沙子說道:“我看他逃跑的功夫,也算得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了。”

裴雲漢道:“我倒是想會一會這個江湖的第一流高手,他往哪個方向逃走了。”

沙子順手一指,說道:“往那邊逃走了,不過你卻追趕不上了。”

裴雲漢若有所思,問道:“剛剛那笛聲,是你吹起的嗎?”

沙子顯然不願回答他這個問題,道:“你想聽笛聲嗎?”

裴雲漢道:“我仰著脖子與你說話怪累的,你不如下來吧!”

沙子調皮一笑,道:“站得高看得遠,你為何不上來呢?”

裴雲漢一個鷂子翻身,穩穩地落在沙子的跟前,抱拳拱手道:“你又再一次的救了我,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恩。”

沙子瞧著裴雲漢一臉真誠的模樣,內心一陣暗笑,嘴上卻說:“隻可惜你現在不但身無分文,還窮得要命。就算是我要你點東西,你也是拿不出來。”

裴雲漢坐了下來,道:“那就先賒著。你呢,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想必你剛剛也瞧見對方的武功,你見多識廣,跟我說說這個人的來曆吧。”

沙子用手托著臉頰,眨眨眼睛,故意說道:“他出的都是普通的招式,而且就一招,我哪能知道什麽來曆。”

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裴雲漢隻是覺得有一些遺憾。盡管與答案失之交臂,不過能見到沙子,他還是十分的開心,於是調笑著說道:“你與我這個通緝犯在一塊,不怕有通敵的嫌疑嗎?”

沙子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不怕,等他們來抓捕你的時候,我先把你供出去,說不定還能得到一筆不菲的賞金。”

裴雲漢卻順勢躺在屋簷下,道:“你不會的,我還沒感恩,這樣把我供出去,那你不是白救了。”

沙子大笑:“你這個人,總是自以為是的很。”

她看了看月色,輕輕地說道:“這呂州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你還是趕緊找你的族人去吧。”

說完,她站了起來,移步離開。剛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道:“他是天魔的人,你一定要小心。”

天魔,這個名字裴雲漢卻是初次聽見。便問道:“天魔是誰?”

沙子道:“天魔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一個很神秘的組織。他們行事詭異,行蹤不定,多年前已經在江湖銷聲匿跡,最近不知怎麽又活躍了起來。”

她看了看裴雲漢,突然很嚴肅地說道:“你一定要小心了。”

盡管對方來意未明,但被這樣的人惹上,總歸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裴雲漢看著這樣的夜晚,又看了看沙子,他的心裏突然泛起了一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