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解魏門客

一陣吵鬧的腳步漸漸逼近,沙子示意裴雲漢安靜,她探出頭看了看外麵的情形,隻見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像昆蟲一樣蠕動著。

沙子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她下意識得看了一下燈光下的裴雲漢,那張菱角分明的安靜的臉上似乎平添了許多不好的事情。

有些人注定就不能安分。

“我出去看看究竟。”

沙子朝著裴雲漢深意看了一眼,小心地推開了門,她離開之後,裴雲漢就愈發顯得孤單,那扇半掩半開的門在夜風中發出不安分的響聲,如鬼魅似泣訴,裴雲漢心裏浮現出一種熟悉的不良預感。

正是這種久違的不良的預感,讓他心生惶恐。

他有一些警惕地望著夜空,屋外夜風不止,再也沒有比這種纏綿的呼聲更加令人心神不寧的了。

裴雲漢靠在柱子上,堅硬的柱子給了他一絲安全感,他劇烈的呼吸此起彼伏,就像是煙杆在夜色中燃起的火光,忽明忽暗地讓人清晰可見。

他不想做一些違心的事情,卻又逼不得已應對著。

突然,一陣滾滾地掌風自夜空中襲來,破開窗戶直逼裴雲漢的胸前。裴雲漢拔出長劍直接向對方刺去,對方竟然無視裴雲漢手中的寶劍,整個人像肉球一樣從窗戶外麵彈進來,直接撲在裴雲漢的身上。

抗爭中,裴雲漢連換了三個劍招,每一劍都能刺中對方的要害,但那人仿佛渾身似鐵,不懼與裴雲漢手中的長劍接觸。

兩人的交鋒中,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就像是山泉從山澗裏濺出時發出的響聲。

裴雲漢一陣疑惑,在這個小小的錢塘縣怎麽突然間多了這麽一位高手。他的左手匯聚著十種不同執念內勁,這一記暗含十難魔功的冥頑不靈拳硬生生擊在對方的身上。

隻聽到“嘭”的一聲,那人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終於向後退了五步,跌坐在地上。

裴雲漢的這一記重拳不僅立馬終止這一場的戰鬥,對方也感到了一陣懵懂,仔細辨認後,他才確定,並無暗中的人來幫助眼前的這個少年,他的心裏泛起了一種悸動。

這種不思後果冒然然的舉動令他心裏有一些後悔,但他卻裝得比任何時候都冷靜。

“小子,這是什麽功夫?”

裴雲漢也盯著這個凶悍的陌生人,經過剛才的較量,他知道自己可以應付眼前的人,但他的血氣卻是翻騰地厲害,這十難魔功與冥頑不靈拳仿佛時刻喚醒他心中那隻惡魔。

這隻足以毀滅人類也會毀滅自己的惡魔。

“這是一種殺人的拳法。”

裴雲漢死死地壓製翻騰不熄的血脈,連他自己也困惑不已,今天的十難魔功怎麽會如此地不友善。

那人似乎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他的額頭浸出豆大的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在了滿是肥肉的脖子上。

他說話的時候喉結上下竄動,汗珠也跟著起起落落。

“即便是你武藝超群,你也是跑不了的。”

他試圖在轉移裴雲漢的注意力,又接著說道:“現在到處有人再找你,而我不過是他們當中最弱的人,你贏得了我一個人,卻贏不了解魏門客。”

“解魏門客?”

裴雲漢內心一陣心驚:“你是解魏門客的人?”

他連問了兩個問題,就在裴雲漢分心的時候,那個長得像肉球的人朝著窗戶像魚一樣滑了出去,消失在裴雲漢的眼前。

裴雲漢並未追趕,他被那胖子口中所說的“解魏門客”而感到震驚。

解魏門客並不是一個叫解魏的門客,而是一個組織,一個為朝廷緝拿要犯的組織,他們靠懸賞為生,過著刀頭舔血的生活。據說他們作風凶悍,天生擅長追捕,有著獵犬一樣的嗅覺,老鷹一樣的敏銳,老虎一樣的潛伏,惡狼一樣的忍耐,還有獵豹一樣的速度。

他們的恐怖絕不止江湖的傳言,憑著剛才的短暫交鋒,裴雲漢就深知那是實打實的本領,遠非衙門中那些捕快可比。

“沒想到……竟然來的那麽快。”

裴雲漢不知覺冒出這樣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解魏門客的人行動迅速,還是在說衙門裏的人消息傳達得那麽及時。

他立馬示意到,這個地方自己是不能在停留了,他翻身走出房間,來到郊外。

解魏門客就像是一條獵犬,它能敏銳嗅覺到裴雲漢出現的地方。現在除了那個昨晚與裴雲漢交過手的胖子外,還有六個人。盡管相貌不一,但從他們走路的姿勢來判斷,這六個人的能耐絕非在那胖子之下。

這一點也從那胖子對六人畢恭畢敬的態度上可以得到證實,他真的像極了那個跟班的人。七人據裴雲漢不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從他們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們由始至終都沒有講過一句話,若非那胖子曾與裴雲漢說過話,他甚至懷疑這七人是不是啞巴。

隻是他們的氣勢仿佛不可阻擋,七人的出現立馬讓裴雲漢感覺到了一絲壓抑。

他有把握對付的了一個胖子,但是絕沒把握同時對付七個胖子,而這其中的六人還在胖子之上。所以,他隻好識趣回避著。

那七人就像是獵食的群狼,不緊不慢盯著獵物,隻要他們一旦合圍到位,也會像惡狼一樣毫不留情撲了過來,將獵物撕裂。

裴雲漢現在就感覺自己無論從哪個方位出走,都會落入對方的彀中。就在短短的瞬間他們就應部署到位。現在,他們就等待著獵物的分心,然後迅速出擊。

空氣中彌漫著焦灼的氣氛,卻被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所打破,沙子遠遠地走了過來。

她徑直來到裴雲漢的身邊,找了一張凳子就坐了下去。也不說話,拿起桌上的酒壺就往自己的杯中倒酒,然後一口喝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是遲到的懲罰。

“酒是好酒,可喝酒的地方卻不是好地方。”

沙子喃喃自語的,像是喝醉了一樣。

裴雲漢說道:“在郊外這麽一個地方,能夠喝到這樣的酒豈非是美事一件,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沙子仿佛像是故意說給解魏門客的人聽一樣,道:“可喝酒有什麽好看的,這樣被人盯著,總歸是有一些不自在。”

“人家是也公事在身,身不由己。”

兩人一唱一和的,但那七人還是悶聲不吭,仿佛不是在說他們一樣。

沙子突然笑道:“我倒是有一個方法,他們便不會跟著你了。”

裴雲漢“哦”了一聲,隻見沙子拉起他的手,說道:“你要是加入了我們綠竹教,保管沒人再跟著你了。”

果然,她的這一句話仿佛有受用無窮,那七人真的就豎起了耳朵。

裴雲漢拿起酒杯,突然走向那七人,說道:“諸位。實在對不住的很,讓諸位白白的幸苦一趟了,我實在故意不去。可是我這個人怕死的很,為了保命也隻好加入綠竹教了。”

那七人雖然心裏一些心慌,卻不顯山不露水的,其中一人沉聲地問道:“閣下果真要加入那綠竹教?”

隻見他不修邊幅的麵孔著帶著兩道深沉的目光,深邃地注視裴雲漢。

“剛才的話,你們都已經聽得清清楚楚了。不錯,比起被人盯得不自在,倒不如這樣痛痛快快地喝酒吃肉。”

那人突然哈哈大笑,激昂地說道:“有道是自古正邪不兩立,閣下身為裴矩山莊的人,若是加入了綠竹教,何以麵對裴矩山莊百年的清譽。”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總是能夠輕易抓住事情的關鍵。

可裴雲漢卻淡淡地說道:“閣下大概忘了,我正是你們要緝拿的人,都已經是大奸大惡之人,還什麽清譽不清譽的。”

“閣下若真是裴矩山莊的弟子,就應該堂堂正正做人。即便是殺了人,也應該是自我贖罪,才不失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說得義正言辭,看到裴雲漢一時沉默不語,又繼續說道:“若不然,即便閣下今日逃得過我們七人之手。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卻總有人收拾了你。”

“精彩,真是精彩。”

沙子一邊拍手一邊說道:“閣下不但武藝超群,這說教的能力我們也是自歎不如,相形見絀。”

似乎聽出沙子話中的譏諷之意,那人一陣錯愕,反問道:“我哪裏說錯了?”

沙子笑道:“你也沒說錯,隻不過他也不是那犯罪之人。”

那人沉著地說道:“衙門有司鑒定,那楊天遠正是死於一種拳法之下,他與我七弟昨天所受的傷口如出一轍,在這錢塘縣實無第二人有此本領。”

沙子道:“他會這種拳法,難道就是他殺的嗎?閣下的判斷隻怕也是猜測吧。”

那人冷冷地說道:“是與不是,到衙門裏審問一番,自然就能清楚。但他的確有重大的嫌疑,閣下若是自問清白,又何須逃跑。”

“閣下說的都很對,隻可惜他現在的綠竹教的人。閣下要是抓他,他們綠竹教也不會對解魏門客熟視無睹。”

沙子懶懶地說道,就這麽一句話,讓那人陷入了一種沉默之中,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又或者他本來就明白這一切。

總之,他對於眼前的事或者物表現出一種麻木,一種含著屈服的淡漠。

他們眼睜睜看著沙子與裴雲漢走出他們的視線,兩人有說有笑。這種蔑視又讓七人感到一種憋屈。那人滿眼通紅,手中死死地握著酒杯,嘴裏含糊不清說著一些話,仿佛像是暗暗下了某種決定。

此次行動的失敗,讓解魏門客受了重大的打擊,七人於夕陽殘照的郊外喝著悶酒。

七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在此之前,他們從不在例行公事的時候喝酒。夕陽緩緩而落,像是眾人的捫心自問,又像是反思些什麽。

“就這麽放棄了嗎?”

這句話出自一個少年之口,隻見他長相俊美,隻怕連女孩子都能遜色三分。賈新月走了過來,他毫不避嫌的坐了下來,對麵坐著七個猶如石像的人。石像沉默如斯,當然也不會理會賈新月的話。

“若是任由這種惡行橫生,世上還有什麽幸福可言?”

那人惡狠狠瞪了一下賈新月,道:“閣下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昔年解魏門客為尋公理,前赴後繼舍身取義,才有如此的威望,想不到如今竟然淪落到與惡人共存。”

賈新月有意相激,其餘六人均有憤慨之色,那說話之人卻不動聲色,淡淡地說道:“這世上有除不盡的惡人,不與之為伍,又與誰為伍?”

他看了看賈新月稚嫩而又不畏強權的臉,又沉聲說道:“我們解魏門客總歸是拿賞金做事,力能所及者做,非力能所及者又何必強出頭。”

賈新月故作長歎地道:“我原以為你們會與一切不公正之事做抗爭,卻不想與其他的庸碌之輩沒兩樣,可歎可悲!”

他故意長籲短歎的,遺憾不已。

那人便皺了皺眉頭,道:“閣下若是果真是疾惡如仇,眼裏容不得沙子,那便該自己去除惡務盡。”

賈新月道:“有死而已。”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緩緩走出眾人的視線,遠遠地傳來那句話:我不畏死,隻怕這世上還不夠光明。

這句話仿佛像是給了解魏門客一記耳光,其他六人早已感到了臉上發燙,齊齊地望著說話的人,隻見那說話之人說道:“不必受此人的影響,對於壞人我們自然是對付的,但我們必須妥善的找到方法。”

說完,他自斟自飲了起來。

對於眼前離去的少年,卻不禁心生感歎,仿佛瞧到了過去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也是這麽的一往無前,不畏生死。

夕陽西下,夜色中仿佛隱藏著巨大的不安,那些挑起事端的人卻潛伏於黑夜之下暗自發笑,他們在等待著陰謀的得逞。一些自命不凡的俠義之士,與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火爆脾氣,都被那些潛伏於黑夜之中的人窺視著、利用著。

賈新月就是這麽一個人,他千方百計說動解魏門客的人出手,又繼而在他們退縮的時候扇起一陣陰風。他聰明的預料到自己的言語應當有所作用,他相信解魏門客的人還會去找裴雲漢的不是。對於裴雲漢的那張臉,他已經心生厭惡,繼而感到麵目可憎。金針過穴的事情讓他感覺自己在朱家老爺麵前丟盡臉麵,也受盡了恥辱,他最恨的就是自己臉上無關,偏偏裴雲漢又不止一次讓其丟臉。

對於裴雲漢曾經給予的幫助,他大概是忘了,或者覺得這是對方本應該做的事情。

事實上,他的內心或多或少的以為,那金針過穴就在裴雲漢的身上,盡管裴雲漢跟他說明過,可他固執己見的想法總是能夠輕易推翻地別人的解釋。

他還有一顆永不放棄的心。

這些日子裏他想過無數的方法,知道自己力量的渺小,故而決定在解魏門客與裴雲漢的對決中渾水摸魚,現在他終於如願以償了,他偷偷地觀察者解魏門客的反應,如他預想的一樣,這班人還是決定抓捕裴雲漢。

在賈新月離開之後不到兩個時辰裏,解魏門客就重新部署逮捕裴雲漢的方案,他們卓有成效的行動給他們的部署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些時候,裴雲漢與沙子顯然放鬆了對他們的警惕,就在一個郊外不起眼的酒肆之內,解魏門客的人潛入後廚,他們在裴雲漢與沙子吃飯的地方下了一點蒙汗藥。

為了讓裴雲漢與沙子能夠吃上那些蒙汗藥,他們不斷計算著這兩人的腳力,以及對方圓十裏的酒樓進行了逐一排查,精確地計算出兩人的落腳點,為了使他們的計劃更加可控,他們甚至在附近有可能出現的酒店裏都安排了眼線,方便他們隨時下藥。

他們的計劃做到了滴水不漏,他們下藥的方式也很為奇特,將桌上的筷子替換成浸泡過藥水的筷子,筷子遇湯化開。事實上,裴雲漢兩人也是小心謹慎,沙子甚至用銀針測過飯菜之中是否存有問題,卻不想還是落入了解魏門客的圈套。

等到裴雲漢被他們帶出酒店的時候,還是呼呼大睡,這姑且被看作是下藥過猛了,但他們絲毫不介意,事實上他們希望這一路裴雲漢還是莫要醒來了。

他們把其囚禁於囚車之內,在他的身上綁了最堅固的繩子,還給他點了重穴,為了防止日後綠竹教的報複,這一次他們打扮得像是衙門裏的公差,並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大肆的宣傳,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公差一樣。

七個與裴雲漢及沙子見過麵的人卻未曾現身,他們也化妝成去往錢塘的商人,路上暗中監視著大隊的行動,此次行動出奇的順利也讓七人鬆了口氣,不過慣有的職業讓他們保持著出奇的冷靜,他們有一個約定成俗的規矩,那就是沒有將犯人交到衙門之前,便不算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