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輕人要狠狠愛

1.

“如果那天我退縮了,你會不會真的嫁給別人,我們是不是不會再見麵。”

“不會,我相信你。”

“謝謝。”

“謝你妹。”

老張跟我說起這段話時,臉上洋溢著幸福。他的眼睛眯稱一條縫,眉毛聚在一起,我已經許久沒見他這麽開心。

說過之後,他熟練的點燃一隻煙,想了想又熄滅,放回煙盒。

我問他,怎麽了?

老張說,她不讓我多抽煙。

我斜視他一眼,滾你丫的。

老張是我大學同學,一個宿舍的兄弟。

老張是南方人,我也是,我們的口音很相似,我一直以為他是重慶人,後來班會課自我介紹後才知道他是四川成都人。

老張話裏的她是他的初戀女朋友,一個血統純正的北京女孩子。很多人說,北方女孩性格豪邁,南方女孩個性偏溫柔。其實不是,夏涵涵就很溫柔。

據說戀愛中的兩個人都會向對方所在的領域改變。

後來兩人戀愛太久,老張開始變得溫柔,夏涵涵則把溫柔從自己性格中剔除,成為了別人說的那樣,豪邁。

老張和夏涵涵的愛情是什麽樣的呢?

在當時的我們看來,就是典型的流氓痞子和鄰家乖乖女,完全不搭。

2.

2010年,電影《怦然心動》還沒有上映。

我挎著**的背包,拖著沉重的箱子,跨進神聖的大學校門。

讓我沒想到的是,老張比我還**。當他一隻腳跨進宿舍,同寢室的同學正準備歡迎,看到門推開頓時沒了興致。黑色短褲,灰色超短袖,一雙人字拖,這些還好,關鍵頭頂一團紅色的殺馬特發型,所有人的心裏都閃過“這特麽什麽鬼東西?”

老張沒在意,看我離得最近,直接給我一個熊抱,操著一口濃烈川普音向我們打招呼,你們好,我叫張宇。

男人和女人有很多不一樣,其中一點是特別容易打成一片。

當天晚上,宿舍的同學約著去校門旁邊的火鍋店吃了一頓火鍋,吃飽喝足就成了兄弟。第二天互相叫起床,上課互相答到,應付老師抽問,一起看美女,比較誰的臉蛋更好看,誰的腿更細更白。

大學報道第一天,老張給自己定下過一個目標,大一一定找一個女朋友。我們打笑道,你是想早點把自己的處男身破了吧。老張笑了笑沒說話,隔了一會兒,老張說,結婚之前不做那事兒。

宿舍另一位同學說,老張,沒看出來啊,你還挺純情的。

老張說,我特別想體驗愛情,雖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但從戀愛到結婚的過程很難,戀愛牽手親嘴都可以,最後一步就不做了,如果最後新郎不是我,對人家姑娘多不好啊。

說完之後,沒有人相信。對於當時的我們而言,結婚是很遙遠的事,剛剛成年,高中畢業,哪裏想到那麽多。

老張繼續說,我在網上寫故事,寫了那麽多愛情故事,自己卻沒戀愛過,總覺著寫出的故事差了點什麽。

我說,差了真實感受吧,單身狗寫愛情故事,真特麽可悲。

老張哈哈一笑,確實可悲。

人類可能不擅長愛情,但擅長描述。

3.

夏涵涵是比老張小一屆的學妹,他們的認識倒有些像電視劇裏的英雄救美,男主救了女主,女主愛上男主。

大二下學期,老張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吃完晚飯準備回學校。剛走出聚會的酒樓,聽到旁邊有女孩叫救命。

老張自然不會不管。走過去之後,看到兩個比自己壯了不少的青年人拉著一個女孩,女孩正用力的擺脫,卻因為力氣太小,始終無法擺脫成功。

老張走過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哥們兒,這我女朋友。”

兩人一看,知道今天做不了什麽,隻得作罷,轉身離開了。

那女孩連說謝謝,還表示下次請客吃飯。老張一看,天熱也晚了,不太安全,準備親自送女孩回去。

“那個,這麽晚了也不太安全,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老張說話時有些靦腆,抬手一直摸著自己後腦勺。

“我是理工大學的學生。”

“你也是理工的?好巧。你哪一級的,我們一起走吧。”

“11級的,今年大一。”

“原來是學妹,我10級的。”

“師哥你好,謝謝舍命相助。”女孩說話時還做了個手勢。

“別說那麽多了,快走吧,待會兒晚了,宿舍就關門了。”

後來老張說起這事,我們看了看他頭頂的一團紅色。笑道,他們真的不是因為你這團紅色太社會才作罷?

其實老張自己心裏明白,若不是夏涵涵長得漂亮,自己才不會多管閑事,老張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

後來的事情,就如小說的發展一樣。夏涵涵主動找老張要了QQ號碼,電話號碼,兩人經常一起吃飯,夏涵涵主動邀請老張看電影。他們做了大學中情侶才能做的所有事,卻一直沒公布他們在一起。

老張知道自己喜歡上了夏涵涵,但因為從未談過戀愛,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甚至怎麽表白都不知道。

直到14年年底,除夕之夜。距離兩人相識已經過去一年。

夏涵涵打電話給老張,祝新年快樂,順帶找學長要紅包。那天兩人聊了許久,夏涵涵把最近發生的趣事都告訴老張,七大姑八大姨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家裏的小狗狗出生了,老張笑得合不攏嘴。

掛了電話後,老張收到一條短信。

“學長,有同學說喜歡我,問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你說我要怎麽回複他。”

老張看了之後,沒有動靜。接著收到第二條短信,“學長你還在嗎?”

老張問她,“你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應該不喜歡,沒感覺。”

老張看了之後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那就跟他說對不起,不喜歡他。”

“那你喜不喜歡我?”

老張看了之後沒回複,似乎心裏的秘密突然被別人發現,手心冒汗,心跳加速。第二條短信如期到來,學著老張的口氣,“張宇,能不能成給一句話。”

淩晨兩點多,天空開始下雪,雪花緩緩自夜空飄落,城市依舊繁華喧囂,霓虹燈點亮了都市的奢華,掩蓋了星月的清輝。老張還沒睡,手裏抱著手機,握得緊緊的,手機頁麵在短信頁,內容是夏涵涵發的那條短信。

老張歎了口氣,欣慰的笑了笑,終於抬手打字發了過去,“能成,您都發話了。過完年我來車站接你。”

消息剛發過去,手機迫不及待的收到一條來信:“必須來接。”

“好,快睡覺,明天起床吃湯圓。”

“晚安。”

“晚安。”

那天晚上,老張並沒有睡著,或許因為鞭炮的轟鳴聲,或許因為第一次戀愛,身份的變換,心裏有些緊張。

第二年開學報道,老張去火車站接到夏涵涵,接的過程中,很自然的把所有重物攬到自己身上。夏涵涵見了點了點頭,很滿意新任男朋友的做法。

從那之後,老張見了我們開始仰著頭走,有了女朋友,看單身狗的眼神都變了。

自從戀愛後,夏涵涵開始管理老張的一切,包括身體。

“快期末考,把專業課本多看幾遍。”

“好,看很多遍。”

“走在路上,看別的女生不能太久。”

“我不看,一眼不看。”

“愛情故事的女主角必須是我。”

“從來都是你。”

“你把發型換一下,不好看。”

“好,換回黑色。”

兩人的戀愛全世界都知道,兩人撒過的狗糧所有朋友都吃過,兩人戀愛的酸臭味每個人都聞到過。

在愛情裏,兩個人沒有最合適,真正的完美是兩個不完美的人恰如其分地在一起。

4.

2014年,我們大學畢業,畢業以後老張選擇留在北京。他說,北京遍地是黃金,隻要用心,總有出頭之日。

可現實與幻想總有出入,甚至完全相反。畢業之後,老張找了很多工作,但對方總有理由拒絕。最紮心的一次,老張和另外一個人爭一個崗位,老張其實更合適,卻因為戶口原因被拒絕。老張心灰意冷,最後留在一家廣告公司任設計師。

老張天天和廣告親密接觸,時間久了心情煩躁,他給自己找了個私活,給網絡玄幻大神代寫小說。

老張說,雖然代寫小說收益很低,可隻有那個時候才是他真正自由的時候,他可以隨意編寫別人的人生,可以在欲望的時代根據自己的心理隨心所欲。

夏涵涵大四,同樣準備實習,夏涵涵的實習期很輕鬆,她父母給她找了個實習機會,在一所重點中學教美術,工作輕鬆,每天兩節課,離學校近。

其實人與人之間從來沒有平等,正如男女之間沒有永遠不會平等一樣。男生總要在吵架時認輸,男人結婚時需要有車有房,找工作時能力不是問題,崗位不需要多大能力,北京戶口確實牛逼。

北京這種一線城市是最體現現實的地方,用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句話形容這座城市真的很貼切。

由於工作的緣故,老張租的房子離學校有些遠,夏涵涵依舊在學校住著,雖在同一座城市,卻經常不能見麵。兩人真正成為一座城市的異地戀人。

時間久了,許多情侶的愛情都會或多或少出現毛病,老張他倆並沒有,依舊我行我素的秀恩愛,撒狗糧。

十二月份中旬,臨近夏涵涵生日,這是兩人初入社會第一次生日。

那幾天老張正為手頭的一個案子焦急不堪,夏涵涵對老張說,要不今年的生日延遲過,等你把手頭的工作忙完,我們利用假期去旅行,放肆的玩幾天。

老張說,好。

等到夏涵涵生日那天,老張給夏涵涵發了微信,祝你生日快樂,小笨蛋,未來的生日我們都要在一起過。

夏涵涵說,嗯嗯,忙工作記得注意身體。

老張說,和朋友要開心點,party過後早點回學校,注意安全。

夏涵涵說,我記得啦。

他們說完掛了電話,兩人繼續忙著之前未做完的事。

老張繼續把心思投入忙亂的工作中,客戶說的要求千奇百怪,一會兒說星空氛圍,一會兒說雪花也不錯。

夏涵涵把手機放下,切了蛋糕,在朋友閨蜜的注視下許了願。我也在,我還記得兩小時前老張打電話給我,讓我幫忙看好夏涵涵,順便送她回去。

聚會結束後,所有朋友都離開了,夏涵涵準備回學校。我招呼她,老夏,我送你回去吧,老張可交代了。

夏涵涵說,好呀,木子,我們再去喝點。

那天,夏涵涵對我說,她母親讓她回去相親,她不答應,跟家裏人吵了一架。還好,她老爸同意她的想法。

我說,父母其實都是這樣,他們那個年代,溫飽才是最重要的,很多婚姻都是磨合而來,都是為了你好,不過因為心理想法太固執,形成了代溝。

我把夏涵涵送回學校,正準備離開,轉身走了一會兒,遇到老張,他正奔跑著往女生宿舍趕去。看到我,他說,木子,幫個忙,讓涵涵出宿舍一下,用你的名義,怎麽讓她出來就是你的問題了。

我笑道,“今晚又要吃狗糧咯。”

雖然打笑著老張,另一邊手卻很老實的拿出手機發送微信,老夏,出來下,有個東西剛剛忘了給你。

“好了。待會兒一起去喝點。”

老張隻有一個字,“好。”

夏涵涵出了宿舍看到我,問我,木子,什麽東西要給我。

老張從黑夜的陰影處走出來,拿出一束花,以及一塊小小的蛋糕。輕輕的唱起生日快樂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涵涵,生日快樂,快許願吧。”

夏涵涵看著老張沒說話,突然哭了出來,跑過去抱著老張。我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轉身走到遠處,把時間空間留給冰涼城市裏兩位熱情似火的戀人。

5.

兩人膩歪過後,老張向我走來,示意我找地方喝兩杯。

人總是酒到深處才會說出藏在心底的事情,因為說出自己的心事總需要勇氣。剛剛好,酒能壯人膽。

老張說,夏涵涵她媽來找過他。

那天天氣為陰,似乎快要下雨,城市變得灰暗。她母親找到老張,老張叫了一聲阿姨好,她母親隻說了一句話,“你離開涵涵吧,你們不合適。”

看到她的臉上滿是慈祥,老張竟生不出絲毫的怒意。

老張看著她,急迫的想從她眼裏找到滿意答案,“我們為什麽不合適?涵涵愛我,我也愛她,為什麽?”

“我知道你愛涵涵,我也同樣知道她愛你,可這個社會不是光靠愛就可以生活。我不想知道你有沒有車和房,我問你,涵涵跟著你,會不會吃苦?你知道她以前的生活是什麽樣子嗎?你能讓她有依靠嗎?我是她媽,我不想讓她吃苦。”

“你離開她,我給你十萬,我已經給她找好工作。你好好想想吧。”

時間突然安靜,安靜得可怕。

隔了一會兒,阿傑率先打破了沉靜,“你走吧,阿姨,我當你沒說過這話。涵涵也不會知道你來過。”

她母親走後,老張第一次掏出朋友給的那包中華牌香煙。老張的身上總有兩包煙,一包自己抽,一包給別人。

老張從中拿出一隻,點燃,再慢慢的吸著,看著煙圈向上飄,超過頭頂,再成為一絲一絲的透明狀。

我問他,你是怎麽想的?

老張說,我不知道,不想經曆,希望那一天晚一點到來吧。

我拿起酒杯和老張碰一下,輕微抿了一口,從嘴裏吐出作為旁人想說的話,“老張,加油吧,讓老夏不再為生活奔波,讓她的父母看上你。”

老張沒回複,拿起一旁的酒,說了句喝。然後抱著啤酒瓶子,自顧自的幹了起來,試圖把一切不快樂全都溶於酒裏,將它喝掉,讓不快從生活消失。

最後,老張醉倒在桌子,臉的一側貼在案板,環手抱著一旁的啤酒瓶子,嘴裏呢喃著,說了很多,我隻聽清了涵涵兩個字,我猜後麵接的是我愛你吧。

我突然想起大話西遊裏至尊寶的情節。

至尊寶昏迷後在山洞醒來,旁邊的乞丐告訴他,叫了晶晶這個名字叫了九十八次,至尊寶說那是我娘子。乞丐又說,叫了紫霞這個名字四百八十四次,至尊寶沒說話。

夢是不會騙人的,正如喝醉之後呢喃的名字一般,都是你愛的人兒啊。

6.

第二天,老張依舊拖著麻痹的身體,西裝革履,用心工作,在這個被壓抑著的時間繼續努力的生活。

從那之後,我和老張見麵的機會很少。

那一年,我換了工作,工作地點從北京換到了上海,生活的城市改變,氛圍卻沒變。

晚上的街道,依舊燈火通明,清晨的城市,依舊車水馬龍。酒吧裏放著似曾相識的歌曲,我依舊做著相同的工作,拿著剛剛足夠生活的工資。還好,我認識了更多的朋友,聽了他們的故事經曆。我也找了女朋友,一個短發女孩兒,和當初的她有些像,但我發誓,我並不是還想她,隻是恰好有些像。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生活還要繼續,我們仍需努力。

再一次見到老張,是一年之後。

公司委派我去北京簽一個單子。聽到北京,我想到老張,我給老張打了個電話,“我去北京出差,有空的話,出來喝兩杯。”

他說,“好啊,登機前發信息給我,我去接你。”

我回了句,“好,到時候不見不散,順便讓我看看你這逼長啥樣了。”

第二天,老張來機場接我,打車來的。我打笑他道,怎麽,還不敢上路?

老張說,在北京這個寸金寸土的地方,很多人有錢買車卻沒錢買停車位,而我買車都沒錢,哈哈哈。

老張笑的有些諷刺,似乎諷刺生活,也或許諷刺自己。

老張將我送到酒店,我們約定明晚見。

我在酒店睡了一覺,起床時已經下午五點,距離跟客戶約好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我穿衣洗漱,整理著裝之後就出門。當天晚上喝了許多酒,拍了這輩子最難聽的馬屁,終於將單子簽下。

等我回到酒店已經十一點半,不想洗澡,脫了衣服直接睡覺,第二天在老張的敲門聲中醒來。我滿臉睡意的看著他,他說回學校看看,這麽久沒去過,看看我們放肆青春的地方有沒有改變。

青春這個詞一下子出現在我的腦海,似乎畢業就在昨天。我突然想到,我們已經被社會這個狗娘養的按在地上摩擦許久,並且我們無法反抗。

青春,是一段你能肆意揮霍的美好的時光,時間就是你最大的底氣。

你在青春裏深愛過,心痛過,大笑過,也哭過,然後你才真的變得成熟。

長大成熟的代價是我們再也沒有大哭過,所有的想哭都變成了一個人默默地哭。眼淚也不再是單純的不開心,裏麵夾雜著太多的生活情感,隻能讀給自己聽。

7.

當時臨近放假,學校裏人很少,冷冷清清,許多同學已經離開。老張帶了許多酒,似乎想要夢回青春。

黃昏已經謝去,夜幕開始降臨,校園廣播正放著悲傷歌手的民謠,路旁的小草被校園內刺眼的白色路燈照亮,有時隨著拂過的秋風搖動,發出輕輕的沙沙響,隻那麽一陣,就消失在無限的寧靜之中。

老張向著天空看了一眼,天空什麽都沒有,隻有黑壓壓的空氣,轉身打開兩罐啤酒,遞給我一罐。我們兩人直接坐在草坪上就喝了起來,後來我們都醉了,或許也沒醉,半醉的人最清醒。

我實在忍不住,把心裏的疑問說出口,老張,你和老夏怎麽回事?

老張歎了一口氣,“分手了,分手快半年了,她母親始終沒有接受我,也是因為我,最後我提了分手。”

原來,在我離開的那段日子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原來,那次生日驚喜是最後的禮物,原來,老夏知道她母親找過老張。

我說,你特麽傻逼啊,明明知道她愛的人是你,你卻把她往外推。

老張一下子把整瓶酒喝完,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我他媽也不想啊,可我無法做到啊,她媽要的我給不了。

是啊,兩個人的婚姻自己定,兩個人幸福的婚姻卻必須父母的祝福,沒有父母在場的婚禮不完整。

我問他,如果哪天你有能力了,老夏還沒有結婚,你會不會追回來?

老張依舊說了那句話,我不知道。

酒過半旬之後,老張對我說,我準備離開北京了,回老家。我隻嗯了一聲,連一句祝福都沒有。

天黑了,老張準備離開,拖著麻木的身體回到沒有她的家。

我看著老張的背影,在我視野裏慢慢變小,最後消失融於黑暗。我沒有跟上去,我知道每個男人都會有一段時間想要獨自一個人,這段時間不需要任何人陪,一個人默默思考心事,回憶往事。

老張走後,我拿起一罐啤酒,走在校園的小道上,邊走邊喝。冷風吹在我的臉上,卻沒能力讓我清醒。

那次去北京隻待了兩天,第三天就離開了。臨走登機之前,我給老張發了條短信,老張,我走啦。隻有五個字,我沒有說其他的話,因為男人之間不需要,有些事情不用提起,說了反倒多餘。

老張回複同樣簡單,好,到了發個平安。

8.

兩年後,四川成都。

每天下午六點鍾,老張照常從公司下班。以前老張一般都帶著愉悅的心情,因為屬於自己的時間到了,他可以在漫漫長夜肆無忌憚的生活。今天不太一樣,他收到了一封請柬,結婚請柬。

老張看著紅色邀請函上的合照,眼神突然變得空洞。他多麽想把這兩人撕開,可他知道這無濟於事,明天的婚禮依舊照常舉行,這樣子想了想,他慢慢地把請柬放進公文包,走向不遠處的汽車。

汽車是一輛XX新款的SUV,價格二十萬左右,老張大學時就很喜歡。

老張打開車門後,轉過身看向了旁邊的高樓大廈。這座充滿著金錢利息味道的城市和北京很像,不同的是,沒有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很多人不顧一切的向它奔去,最後遍體鱗傷,黯然離場。

他轉身坐進車內,順手打開了車廂音樂,一首大學時期很流行的《私奔》。老張拿出香煙,香煙名叫蘭州,老張抽煙時間不足一年,卻鍾愛這個牌子,老張隻抽這個香煙,據說蘭州代表思念。

很巧妙的是,就在那天,我主動打電話給老張。電話一接通,我問他,你有沒有收到什麽東西?隔著電話,我聽到一聲苦笑,收到了,一張請柬。

我不知道怎麽繼續回複他,時間突然就停頓在這一刻,兩人拿著電話放在耳邊卻不知道說什麽。

似乎兩人都陷入回憶。過了許久,我突然打了個冷顫,我突然想到什麽。我說,老張,我看到老夏的人人網更新了一條動態,這些年唯一一次。

老張問,什麽動態?

一段歌詞,把青春獻給身後那座輝煌的都市 為了這個美夢 我們付出著代價。

我繼續說道,這麽些年過去了,這首歌都差點沒認出。

我似乎聽到電話那頭急促的喘息聲,連接著哭泣,一浪接一浪。我問老張,你還記得那個問題嗎?當時你沒有回答。如果哪天你有能力了,如果老夏還沒有結婚,你會不會追回來?敢不敢?

老張說,可她已經結婚了。

我說,活該你他媽的傻逼,婚禮還沒辦,結的哪門子婚?何況這句歌詞你聽不懂嗎?啊,你是真他媽的膽兒小,慫逼。就這樣,掛電話了,隨便你,愛去不去。

後來的事是聽朋友說的。

老張去了,並不算鬧婚禮,隻是在台下一群人的拉扯中,被保安按在地上。老張急促的對老夏說,似乎生命的最後一刻,需要大聲疾呼,“涵涵,我錯了,我很想你,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發誓,以後我一定拚命對你好,保證再也不把你弄丟,我唱歌給你聽,每天叫你起床,做早餐喂給你吃,給你吹頭發,每天晚上陪你講故事,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說完,老張奮力掙脫保安的束縛,艱難的從懷裏拿出一隻戒指,滿臉期待望著老夏。

老夏很勇敢,轉頭對新郎留下一句對不起,我要去追求幸福了。便走下台將老張扶起來,說著我願意。

以前的老夏是不會這樣的,據說戀愛中的兩個人都會向對方所在的領域改變。

後來兩人戀愛太久,老張慢慢變得溫柔,學習暖心情話,做著夏涵涵一個人的中央空調。老夏把溫柔從自己性格中剔除,成為了別人說的那樣,勇敢豪邁。

9.

“如果那天我退縮了,你會不會真的嫁給別人,我們是不是不會再見麵。”

“不會,我相信你。”

“謝謝。”

“謝你妹。”

老張說完之後,熟練的點燃一隻煙,想了想又熄滅,放回煙盒。

他就那麽一直望著那隻香煙,好似過了一個世紀。我看了看,哎喲,好小子,還特麽的是蘭州。老張說,抽習慣了,其他煙沒有口感,沒有那種將香煙吸入身體得到的充實感。我打笑道,你依舊比我騷,抽煙就抽煙,說得那麽清新脫俗。

時間就這麽在一言一語中流逝,我們卻很滿足,交流是人類最高級的活動。

我看著老張笑得變形的臉,真可惡啊。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老張,當初那個恰逢其時的電話,那條剛剛好的人人網動態,那句嚴肅的問答,都是老夏安排好的,我隻是配合。

兩年半之前,他們分手,老張提的,不僅僅是老夏母親的問題,老張同樣,老張一直認為老夏和自己在一起苦了她。當時的老張屬於三無產品,無車無房無存款,麵對老夏母親,沒有絲毫底氣,於是,在某一天晚上,打電話說了分手。

永遠不要在晚上做任何決定,因為第二天你會後悔。

老張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忒混蛋,可世界上哪有後悔藥?

後來老張離開北京,老夏一直向我打聽他的近況,曾經我打笑老夏,沒想到主動的反而是你。老夏說,我這輩子就愛過他這麽一個男人,總要努力一些。

曾經有個女孩兒問過我相似的問題。她問我,“你是不是對每個姑娘都這麽好?”那天我沒有回答。

後來,我告訴她,一個人隻有那麽多感情,如果我對每個姑娘都像對你一樣,是會爆炸的。

可後來的我終究把她弄丟了,或許因為人,或許因為狗娘養的生活,後來我們生活在不同城市,每天見著不同的人,發生不同的故事。

其實我已經忘了曾經問過老張的那個問題,就在老張收到請柬的前兩天,老夏聯係我,讓我問問老張敢不敢。

她說,她已經跟家人談好,父母妥協她的選擇。

她說,戀愛是她主動提出的,結婚,這次她希望老張主動。

她說,隻要老張來帶她走,她就會跟他走。

現實中哪有那麽多相遇,不過是其中一人渴望重逢,主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