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1

由十二月三十日到一月一日元旦的三天假期很快便來臨了。

青雲山溫泉渡假區。

渡假區依山而建並位於深山之中,風光旖旎秀麗,更接近山頂的地方還有雲霧繚繞,美不勝收,極目遠眺便能望見如鏡子一般的山中湖泊,因為眼下正值冬季,湖泊的表麵已經結了一層薄冰,冰下隱約流動的湖水,讓整個湖泊看起來如薄荷糖一般晶瑩剔透。

由於海拔較高,整個青雲山的頂峰部分已經被白雪覆蓋,仿佛一座亙古的雪山,在這個難得的假期裏,遊人們紛紛來到這個渡假勝地享受三日的閑暇時光。

當皇甫秧看到這門庭若市的盛況,當即慶幸任逸萌早先定下了房間,若不是提前預約,依照現在的狀況,她們倆就隻有睡山洞的份了……

不對,不是她們倆。

任逸萌無可奈何地看著站在她們身後的陸笑眉的盛仕軒,這兩個硬是要跟來的拖油瓶,使勁了渾身解數都甩不掉,尤其頭疼的是其中一個還是這次任務的關鍵人物……關鍵的最要隱瞞的人物……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任逸萌無可奈何地喃喃自語著,又像在安慰著身邊的皇甫秧。

“這裏的風景確實不錯,聽說溫泉更是有名。”盡管盛仕軒依舊被感冒纏身,但他看起來心情頗佳,精神也不錯,“說不定泡一泡我的感冒就立刻好了。”

“好棒啊,雪山很漂亮呢!”陸笑眉更是一臉興奮地捏著宣傳單,看著上麵圖文並茂的介紹,滿臉通紅地讚歎著,“溫泉的種類也好多,有牛奶泉、紅酒泉、薰衣草泉、薄荷泉……光是想就覺得好舒服了!”

看著這兩個人純遊客的行徑,皇甫秧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甚至希望自己也是眾多遊客中的一員。

“走吧,我們去前台向小姐確認預約,然後拿房間鑰匙吧。”任逸萌及時地開口打破了這哀怨與讚歎混合的局麵,率先拉著行李箱走在了前麵。

皇甫秧忙不迭地跟上,陸笑眉也興衝衝地跟在後麵,盛仕軒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三人的背影,停滯了幾秒,才舉步向前走去。

普通區的三個房間,一個雙人房,兩個單人房,皇甫秧和任逸萌住雙人房,陸笑眉和盛仕軒分別住在兩個單人房裏,順帶一提,這雙人房和兩個單人房距離有十萬八千裏。

“為什麽是這種組合?”陸笑眉拿著鑰匙,有些詫異地皺著眉頭,“應該是我和小姐住一起才對嘛。”

“咳咳……笑眉,這是有原因的……”皇甫秧實在是沒有想到什麽合理的解釋,隻好采取拖延戰術,把希望放在任逸萌身上。

“因為我們要培養感情。”任逸萌找了個實在有點爛的理由搪塞著。

誰會相信前陣子還嚷著要PK的兩個女人會想要培養感情……光想想她們相處的畫麵,就覺得很詭異了。

“……可是我的房間離你們好遠啊。”陸笑眉有些委屈地看著自己手裏的鑰匙,“我想跟小姐一起行動,這樣多不方便。”

“現在是旺季,能訂到房間就算不錯了,如果你覺得寂寞的話,可以找盛仕軒和你一起泡啊。”

前半句很在理,後半句很欠扁,皇甫秧又在展現她的沒大腦特質了。

連皇甫秧都這麽說了,陸笑眉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麽,另一方麵,好在盛仕軒的注意力並不在這裏,隻是饒有興致地觀賞著渡假區大堂別出心裁的設計構造,並沒有專心聽她們說話。

任逸萌瞪了皇甫秧一眼,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才高聲說道:“今天坐了兩個小時的車也累了,大家就先回房間睡一覺吧,晚上我們再出來泡澡好了。”

陸笑眉順從地點了點頭,隻是表情仍舊不怎麽開心,皇甫秧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並承諾下次一定帶她去更好玩的地方,陸笑眉才逐漸恢複了開心的神色。

四個人慢慢地往住宅區走去,由大堂通往住宅區的道路也設計得別出心裁,石子鋪成的小路俏麗可愛,蒼勁的雪鬆佇立四周,各式各樣的石雕、涼亭陳設路邊,每隔一段距離還能看到木製的秋千,秋千上落了一層雪,雖不能坐,卻也分外地好看。

四人慢慢地邊散著步邊觀賞著風景,就連皇甫秧和任逸萌也暫時忘掉了她們的任務,陶醉在這美麗的景致當中,約莫十分鍾後,半山腰處的普通公寓式住宅區很快便到了,再往舉目往更高的地方看去,便是貴賓級的別墅住宅區。

貴賓級別墅區的環境更加優美豪華,由於海拔高的緣故,接近山頂的空氣更加清新怡人,每一個別墅都配有私人的溫泉館,不似普通區的客人必須到公共的溫泉池泡澡,若是富裕又喜歡安靜的客人,別墅區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任逸萌意味深長地看著遠處的別墅區,悄悄地與皇甫秧交換了一下眼色,便繼續朝著自己的公寓走去。

“C棟,五層,雪芙館。”任逸萌在轉角的第三棟公寓樓前停下了腳步,接著回過頭對陸笑眉和盛仕軒說道,“我們到了,你們還要繼續往前走到K棟,別走錯迷路啦,有事電話聯絡吧。”

盛仕軒隻是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不著痕跡從皇甫秧的身上掃過,便轉過頭繼續朝前走去,陸笑眉不舍地看了皇甫秧一眼,見她並沒有再說話,也隻好加快腳步跟上了盛仕軒。

待兩人的身影漸漸地走遠,任逸萌這才舒了一口氣,湊在皇甫秧的耳邊沉聲說道:“陸笑眉我不敢確定,但盛仕軒這次來絕不會是為了渡假泡溫泉的。”

“哎,他最麻煩了。”皇甫秧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任逸萌瞪住她:“當初就不該讓他發現我們的計劃,那家夥的頭腦是要命的靈光,我們可得加倍小心了。”

“請你連我的份一起小心吧,我實在沒自信。”皇甫秧對盛仕軒這種千年老妖級別的人物束手無策,“就連笑眉這次也怪怪的……”

“總之一切小心,所有的行動都聽我的指示,了解嗎?”任逸萌歎了口氣,無奈地下令。

“行動時間?”皇甫秧挑起眉問道。

“越快越好,今晚沒有問題吧?”任逸萌征詢著皇甫秧的意見。

“正和我意。”皇甫秧露出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滿意地點頭道。

其實某人還幻想著如果能早早把任務結束掉的話,還能毫無後顧之憂地當一回遊客……

當然,前提是任務圓滿完成。

2

老天當然不會這麽仁慈。

當皇甫秧和任逸萌兩人趁著夜色,背上輕便的行裝作賊一般地走出公寓樓之後,居然發現盛仕軒和陸笑眉正站在樓下,滿麵笑容地望著抽筋的兩人。

“……為……什麽會在……”皇甫秧明顯是受到了驚嚇,幾乎是求助一般地向任逸萌看去。

“問他們本人。”任逸萌也強烈地抑製著嘴角的**,麵無表情地盯著那兩個笑得春花一般的人看。

“我們剛吃過晚飯,盛仕軒說你們也許會在這個時候下來泡澡,就在這裏稍微逗留了一會,沒想到真的碰見了呢!”陸笑眉笑得很開心,手裏還捧著潔白柔軟的浴巾,似乎是正準備去泡澡。

“當然,在這個時候出門,不是去泡澡還能去做什麽呢?”盛仕軒也露出招牌的腹黑笑容,眼裏卻盈滿了精明銳利的神氣,仿佛能夠看穿人心。

皇甫秧被他盯得心虛了,連忙拉著任逸萌幹笑起來:“啊哈哈哈哈,沒錯,泡澡泡澡,其實那個紅酒溫泉我老早就想嚐試了,對不對,任逸萌?”

任逸萌簡直欲哭無淚,心想今天晚上的計劃算是“泡湯”了,隻好一同打起了哈哈:“其實我們原本是想出來散步,既然你們要泡澡,那就一起泡吧。”

說完連忙催促著皇甫秧回去拿那件為了以防萬一而帶在身上的泳衣。

隻是,這樣的用途,會不會太囧了……

於是四個人邁著緩慢的步伐朝著山上走去。

入夜的溫度雖然很低,但是雪卻已經不再飄了,漆黑的天幕明澈無比,仿佛一塊巨大的黑曜石,轉過一個彎,幾個形狀不一的溫泉池正散發著熱氣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皇甫秧已經暫時把任務丟到了腦後,她歡呼一聲衝了過去,脫下身上的大浴袍便往泛著紅寶石般光芒的紅酒溫泉裏跳,將整個身子完全沒入,隻露出頭部,恰倒好處的溫度讓她舒服地打了個顫,全身的毛孔都仿佛舒張了一般大口地呼吸著。

陸笑眉則選了離紅酒溫泉不遠的一處散發著甜香氣味的牛奶泉,那如雪一般的純白色令人心曠神怡,而任逸萌則是繼續往前走了些,走進了由木頭和玻璃搭建的SPA暖房裏去泡蘋果泉水流按摩浴。

皇甫秧幸福地歎息著,趴在池子的邊上仰頭看著滿天的星星,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無比美妙……當然,若不是有重任在身的話……

溫吞吞的熱氣在她的身邊氤氳著,皇甫秧覺得自己都飄飄然了,想睡的感覺頓時侵占了她的腦細胞,連陸笑眉想試著與她搭話都沒能成功,皇甫秧眼前的景物仿佛統統變成了飄渺的海市蜃樓,隻差一點,她的眼皮就要粘在一起了……

“喝點大麥茶吧。”清矜好聽的聲線如清爽的流泉一般貫進她的耳中,那聲音似乎還帶著點淺淺的鼻音。

這聲音讓皇甫秧立刻清醒了起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接過了大麥茶,一仰頭便看見了盛仕軒俊美如鑄的臉龐正對著她微笑。

嗡地一聲,昏眩感好象更重了。

還是那麽腹黑的笑……這樣會很容易讓人誤會他在這茶裏下毒的……

盡管腦袋裏塞滿了亂七八糟的念頭,皇甫秧還是乖乖地道了聲謝,端起紙杯喝了一口,大麥茶並沒有想象中的熱燙,而是淺淺的溫著,茶水跳躍著滑過食道,讓皇甫秧頓時精神了不少。

“泡溫泉要注意保持水分,每五分鍾要上去休息一會,不然很容易頭暈的。”盛仕軒一邊說著,一邊及其自然地脫去了身上的浴袍,彎腰踏進了紅酒溫泉。

這一下,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小小的紅酒溫泉隻有兩平方米不到的占地,皇甫秧愣愣地盯著盛仕軒下了池,紅寶石一般晶瑩的**漫過他白皙的肌膚和修長完美的身體線條,忽然嗷地大叫一聲,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爬出了溫泉池。

血液衝到頭頂,險些就要從七孔飆出,皇甫秧也不顧自己的身體還濕漉漉地滴著水珠,七手八腳地拽過掛在一旁的浴袍緊緊地裹在了身上。

這個……這個是不是叫作鴛鴛鴛鴛鴛鴦浴……

好險……

她一個雲英未嫁天真可愛的少女怎麽能和男子一同泡澡……真是太不純潔了……還好閃得快,否則她的一世清白到此為止。

“也對,你泡了也有七八分鍾了吧,是該上去了。”盛仕軒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皇甫秧媲美紅酒的臉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調侃與戲謔,簡稱調戲……

皇甫秧覺得他絕對是故意的,否則放著這麽多池子不泡,偏偏跑來跟她擠,這不是別有居心又是什麽。

“小心不要著涼,休息個五分鍾之後還可以再下來泡喔。”盛仕軒還惟恐天下不亂地招了招手,紅寶石般的**隨著他的動作變化,順著他線條優美的鎖骨滑下,因為熱氣而朦朧的眼神,帶著水汽的睫毛和發梢無一不流露出**的氣息,真是要命的養眼。

皇甫秧既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仿佛血管下一秒便會華麗麗地爆開,又舍不得移開視線,畢竟美男沐浴圖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尤其是這種天字一號大BOSS……

完了完了,為什麽離開了溫泉池還是會犯暈,絕對是醉了絕對是醉了。

“我,我,我去薰衣草池……”皇甫秧急著落跑。

這紅酒池是萬萬不能再呆了,嚴重的妖氣罩頂,還有個標準的大妖孽坐鎮。

“等等,那件浴袍穿起來不會太大嗎?”盛仕軒撐著下巴看著皇甫秧那件拖到了腳踝處的浴袍,唇邊依舊是那個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浴袍?”皇甫秧戰戰兢兢地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浴袍,因為裹得緊,她幾乎沒發現浴袍的不合身。

“嗯,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穿的這一件是我的,可能下擺有點長,走的時候小心不要滑倒。”笑咪咪,笑咪咪。

“……”皇甫秧石化當場。

脫也不是穿也不是……盛仕軒這個千年妖孽……可惡到令人發指……

“秧秧。”

還未等皇甫秧從這個打擊中回過神來,盛仕軒再次開口用軟糯的帶著鼻音的聲音輕喚著她的名字。

好象是第一次,他叫她,秧秧。

“答應我,要乖乖的,知道嗎?”寵溺的口氣像是在對著小狗說話,盛仕軒半眯著雙眼,氤氳的水汽中,皇甫秧竟然發現他的眼神中竟然隱藏著一絲擔憂。

“我要你保證,絕對不會讓我擔心。”盛仕軒繼續說著,眸光裏有漸漸清晰起來的認真。

“我……不會……讓你擔心……”皇甫秧拚命壓抑著亂七八糟的心跳,呆呆地看著他,無意識地跟著他斷續地說道。

“再說一次,跟我發誓。”

“跟你發誓,我不會讓你擔心。”皇甫秧清了清嗓子,總算流利地把這句話說完,隻是腦子裏依舊是霧蒙蒙的,心裏裝滿了飽漲的酸甜。

他知道嗎?

她也在擔心著他的,擔心得那麽深,那麽深,就像她喜歡他一樣。

3

假日的第二天,青雲山從一大早便開始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所有的顏色都被耀眼的白給覆蓋,露天的溫泉也不得已地關閉了,好在渡假區裏還有一個小型的滑雪場,許多泡不到溫泉的客人都紛紛租來了滑雪用具,興致勃勃地前去滑雪場體驗滑雪的樂趣。

“這麽冷的天氣,下這麽大的雪,竟然還有人出門滑雪,真是好有興致啊。”皇甫秧捧著一杯熱可可站在窗邊,一邊吹著白氣一邊探頭看著山路上陸續往滑雪場方向走的人群。

“誰都會覺得在這麽冷的天氣出門是個不明智的決策吧?”任逸萌也走上前來,若有所思地問了句。

“嗯。”皇甫秧點頭表示讚同。

“那我們準備上山吧?”任逸萌話鋒忽地一轉,眉頭一挑,“大雪的天氣,我們的目標相必也不會出門走動,更不會有那麽好的興致專門跑下山來滑雪,撿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現在來個出其不意的突擊。”

“就現在?”皇甫秧顯然對任逸萌的提議還一時無法接受。

“當然啊,難不成你還想再被那兩個人逮住不成?”任逸萌一副衰事可一不可再的表情,“再這麽拖下去,三天就要被我們拖完了。”

“好象有點道理……”皇甫秧抓抓頭,“那趕緊準備吧,衣服可得多穿點,誰知道山頂上會冷成什麽樣子呢。”

“嗯,分頭收拾東西,十分鍾後準備出門。”任逸萌利落地下達了指令。

當兩人整理好了行裝準備上山時,老天竟然很不給麵子地刮起了大風,絲毫不憐香惜玉,雪仿佛也比剛才下得大了許多,狂風挾著雪片如飛標一般抽打在皇甫秧和任逸萌厚厚的羽絨服上,發出駭人的“啪啪”聲。

“這種天氣,我確定沒有哪個瘋子會跑出門去了。”任逸萌嘴角抽了一抽,露出一絲苦笑。

皇甫秧一邊詛咒著這鬼天氣,一邊裹緊了身上的棉衣,發現所有滑雪的遊客們都已經從滑雪場返回來,準備在自己的房間裏等待雪停。

為了行動方便,任逸萌和皇甫秧都沒有穿長款的風衣或較緊的皮衣,而選擇了棉製外套和羽絨服,怕冷的皇甫秧還在裏麵加了好幾件毛衣,圍了長長的圍巾,隻露出了半個臉,確實很像執行秘密任務的可疑人員。

“快走吧,能快去快回最好,這樣的鬼天氣,最好一刻也不要在山上多呆。”任逸萌扯了扯還站在原地發呆的皇甫秧,示意她快些跟上自己的腳步。

皇甫秧回過神來,這才點了點頭,兩人一起頂著風雪向山上的別墅區走去。

因為風太大,她們甚至有些睜不開眼,任逸萌拉住皇甫秧的胳膊叮囑道:“路滑,小心不要摔倒,這一摔就很有可能摔到山下去,所以千萬要留心看路。”

“我知道。”皇甫秧點了點頭,這才發現自己聲音幹澀。

她竟然開始緊張起來了。

“任逸萌,我們……不會有事吧?”皇甫秧冰涼的手指抓住了任逸萌的衣袖,盡管她覺得問出這個問題的自己很孬種,但她卻忘不掉自己昨天向某人許下的承諾。

……

“答應我,要乖乖的,知道嗎?”

“我要你保證,絕對不會讓我擔心。”

……

“喂,打起精神來。”任逸萌轉過身來,很用力地拍了拍皇甫秧的雙頰,大聲地說道,“皇甫秧,這樣子一點都不像你了。”

“可是……那是黑道老大啊,我真的不指望他會跟我們講道理,萬一他根本不聽我們所說的話,直接把我們丟下山崖怎麽辦?”一直到今天為止,皇甫秧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是個這麽渺小的存在。

“你難道不想保護你所珍惜和在乎的人了麽?”任逸萌揚起了聲調,“難道你的喜歡就隻有那麽一點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沒有嚐試過的話,沒有資格說放棄。”

皇甫秧的眼神逐漸由迷惘變得清晰。

她知道自己不會後悔。

守護的代價,在她童年的時候,就已親身體會。

因為她記得曾經有一個人,為了守護他所珍惜的東西,不惜被她拳打腳踢,也誓死要保護到底。

既然那麽小的孩子可以做得到,那麽現在的皇甫秧又為什麽不行呢?

“嗷嗷嗷,我真是愛犯糊塗。”皇甫秧的嘴角迅速地咧開,抬起拳頭砰砰地敲著自己的腦袋,笑出聲來,“看來我還是沒見過大世麵啊,就趁此機會鍛煉鍛煉,當作一次修行吧!”

看著突然豪情萬狀熱血奔騰的皇甫秧,任逸萌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其實,說她不緊張,是騙人的。方才的鎮定,也是她好不容易才硬撐下來的,因為她知道,當一個人亂了陣腳時,剩下的那一個是萬萬不能失了方寸的,否則一定會失敗。

手心漸漸地回暖,心中充滿著澎湃的力量,一排排的腳印被她們留在了身後,映著潔白耀眼的雪地,兩人並肩迎著風雪朝山上走去。

別墅區,已經近在眼前。

4

和式榻榻米房間內,一個桌爐擺在房間的正中央,源源不斷地散發著溫暖,一杯烏龍茶置於桌爐之上,嫋嫋地冒著白煙,空氣裏有淡淡的茶香。

與窗外的大雪紛飛相比,房間內自然是溫暖怡人,但那個坐在桌爐旁始終不發一語的中年男子的表情,卻讓溫度硬生生地將下好幾度。

“組長,現在弟兄們正在全力擋住這兩個侵入者,但是由於下了大雪天氣太冷,原本留在外麵的人就少,弟兄們的手腳也凍得不太利索,形式好象不太樂觀……”一個留著長發的男子跪在坐墊上,聲音微顫地匯報著情況,這樣冷的天氣,他的額頭竟然沁出了幾滴汗來。

“哪個幫派的人?”

在靜默了許久之後,那個被稱為組長的男人——白夜組的老大林舸,終於懶懶地抬起眼來,用銳利的目光掃過那跪在地上的兩人,緩緩地開口沉聲說道。

“那兩個丫頭看起來不像是幫派的人……長得細皮嫩肉的,其中一個身手厲害得不得了,另一個一直說要見組長,否則不會罷休……”另一個手下也戰戰兢兢地低垂著身子,把他剛才的所見所聞如實說出。

聽到闖入者是兩個女孩,林舸的表情不禁再沉下去幾分,看得兩個手下膽戰心驚,生怕他一個不如意就大開殺戒,送他們倆上路。

皇甫秧和任逸萌已經快要接近林舸所居住的主屋,她們兩人自從走進了別墅區之後,一路上可謂是一帆風順,林舸原本就是來渡假,手下自然不會帶得太多,而那些守在外麵的小嘍羅一點都不經打,而且一個個被凍得睡眼朦朧,皇甫秧隨便兩拳過去都可以將他們打得趴下,而任逸萌則是使足了巧勁,時不時地伸腳拌倒一個,或是拿著裝有奇怪氣體的瓶子,猛地往那些人的鼻子上罩去。

就在最後一個小嘍羅哈哈狂笑著倒下去時,皇甫秧摸不著頭腦地跨過那在地上不斷翻滾大笑著的身體,詫異地向任逸萌問道:“你到底給他聞了什麽秘密生化武器?”

“不是生化武器,是氧化亞氮,也俗稱笑氣。”任逸萌神情輕鬆地將空掉的塑料瓶丟掉,拍了拍手,“是我從化學實驗室裏拿來的。”

“那他會一直這樣嗎?”皇甫秧一邊和任逸萌並肩往前走著,一邊同情地回過頭去看著地上那些東倒西歪的軀體,“好可憐喔。”

“傻子,那氣體對人體無害,而且效力馬上就會消失了,所以我們要趕緊跑。”任逸萌奮力地邁著步子,雙眼直視前方,催促道,“快,馬上就到目的地了!”

前麵已經沒有任何的阻礙,隻要穿過這條木長廊,一轉過彎便是林舸所居住的主屋。

皇甫秧發揮著百米衝刺的速度躍過了轉角,不料有個人影猛地斜刺進她的視線,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擋在了皇甫秧的麵前,她未能刹住腳步,一頭撞在了那人堅實地胸膛上,吃痛的悶哼在她的頭頂響起,她自己的腦袋也撞得暈眩不已,正要往後倒去,卻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了身子。

意識還未清晰,皇甫秧聽到了身後腳步凝滯的聲音,任逸萌竟然也停了下來,呆怔得一個字也無法說出。

“還好趕得及。”溫暖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皇甫秧的雙肩,隱約帶著顫抖和劇烈喘息的聲音如風一般真切地貫進皇甫秧的耳膜。

“林逍!”皇甫秧抬起頭,一張帶著薄怒的麵龐頓時闖入她的視線,她失聲叫了出來,不可自抑。

林逍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呼吸間還帶著明顯的顫抖,顯然是一路趕過來的,連一刻都不敢耽擱。

“回去。”他冰涼的唇瓣微微地扇動著,輕輕碰出這兩個字眼。

“不……”

“回去!”破空的怒吼聲夾雜著亂舞的雪花,生生截斷了皇甫秧的抗議,她的腦海再次缺氧般地暈眩起來。

“既然已經來到這裏,我想我們已經沒有理由再返回去了。”任逸萌鐵青著臉色走上前來,眼神越過麵前的皇甫秧和林逍,直直地落在他們身後的某一點上,“就算想要回去的話,恐怕也不被允許吧。”

主屋的拉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拉開。

緩慢沉穩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踏在木製的回廊上,高大的身軀和鷹一般的雙瞳,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

林逍的背脊陡然僵直,一抹從身後傳來的寒意銳利地劈開了他的身體。

皇甫秧拚命地在狂亂的風雪中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怔怔地盯住那個站在林逍後麵的男子,刀刻般的臉龐上不見一絲多餘的情緒。

“讓她們進來。”低沉而粗獷的聲線,帶著不容反抗的命令口吻響起,即使在這風聲肆虐的室外,也聽得格外清晰,“我很想知道,你們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情。”

林逍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已經,無法回頭了。

5

四個人走進圍溫暖的和式榻榻米房間裏,按道理應該是個和煦溫馨的氛圍,但氣氛卻僵硬得可怕。

林逍低頭垂首站在拉門邊上,冰涼的雙手緊握成拳。

任逸萌的臉色微微發白,神情卻依舊鎮定,而皇甫秧卻因為氣溫的暖和和放鬆了戒備,方才因為看見林舸突然出現而緊張萬狀的神色也不知什麽時候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雖然我是來這裏渡假,但並不意味著我有空閑看你們在這裏發呆。”林舸緩緩地轉過身來麵對著他們三人,臉上的表情依舊是看不出絲毫喜怒,讓所有人都不敢輕易地出一口大氣,場麵有些難看。

不知為何,皇甫秧的腦海中忽地浮現出方才那些小嘍羅四仰八叉倒地的畫麵,心頭頓時浮上一絲愧疚,清了清嗓子覺得先道歉會比較好:“那個,林組長,把你的手下整成那樣,我們真不是故意的,因為我們真的很想見你一麵。”

要不是現在場合不對,任逸萌真想將皇甫秧的腦袋按到地上好好地撞一撞。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所以,你打了我的手下,這麽不辭辛勞地要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麽重要的事?”林舸並沒有動怒,卻在“重要”兩個字上加了重音,言下之意假如她們這一趟來若不真是有特別重要的事的話,就沒那麽好交代了。

“林組長,我們兩個是林逍的同學。”任逸萌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才開口緩緩地開始敘述狀況,“一個機遇偶然讓我們知道了您是林逍的父親。”

聽到父親這個詞,林舸的神色微微有些動容,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了站立在門邊的林逍身上。

冷風颼颼地從門縫中灌進來,林逍原本就穿得不多,嘴唇凍得有些青白,手指也緊緊地蜷在一起,卻仍舊是低著頭沒有說話。

“過來。”林舸出聲打斷了任逸萌的敘述,用眼神示意林逍坐到桌爐的旁邊來,“既然她們的來意與你有關,那麽你也和她們坐在一起。”

林逍聞言抬起頭,神情裏有輕微的詫異,隨即便順從地走到了桌爐旁,緩緩地坐了下來。

“林組長,我聽說你有意培養林逍成為白夜組的接班人?”皇甫秧絲毫不知道什麽叫做迂回,立刻開門見山地切入主題,直白得簡直讓人吐血。

任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林逍也如坐針氈,險些厥倒。

……難道帶皇甫秧來是個錯誤的選擇麽?

“你的消息還算靈通,不過至於消息的準確性,我就不多置評了。”林舸依舊沒有露出憤怒的神色,反而眼底還流出一抹探究的神情,上下地打量著膽大包天的皇甫秧。

原本皇甫秧還想說些什麽,可被林舸這樣一饒,她張了張嘴巴,不懂得該如何應變。

任逸萌適時地按住了她的手,抬頭開口道:“那麽,假如這條消息是真的話,林逍是否還有餘地退出白夜組呢?”

放手一搏了。

反正皇甫秧都將話挑得那樣清楚,那任逸萌也就順水推舟地把話講得更明白了。

果然林舸的表情無法再繼續維持先前的平靜,他的雙眼微眯,眉心也開始有了淺淺的褶皺,林逍則是震驚地看向了任逸萌,臉色刷白,嘴唇也不受控製地輕顫起來,而皇甫秧看起來像是對任逸萌提出的這個問題頗有共鳴,也抬著腦袋詢問般地看著林舸。

“林逍,你怎麽說?”林舸不怒反笑,銳利的眼神投向神色緊張的林逍,“你想退出白夜組嗎?”

林舸的神色仿佛是已經篤定了林逍的回答會是否定的。

好家夥,居然踢皮球。

皇甫秧有些不滿地挑了挑眉,緊緊地握住了林逍冰涼的手。

“不要怕,告訴他你的真心話。”皇甫秧仰起臉龐,拉著他的手,要他看向自己,眸光裏充滿著鼓勵的意味,“我們永遠站在你這邊,我會永遠保護你,我說過的,我就絕對會做到。”

“剛好,我最喜歡聽的就是真心話。”林舸點了點頭,慢步走到窗前,背著手望著窗外紛飛肆虐的雪片。

林逍的手已不再顫抖,他的十指緊緊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刺進掌心,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出青白的顏色,緊閉著雙眼,內心仿佛天人交戰一般難熬。

走到這一步,到底是他的自願,還是因為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而默默承受著。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到底是機會,還是死路?

混沌的腦海早已無法思考,隻有握緊的手心裏源源不斷地傳來屬於另外一個人的溫暖,耳邊有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地說著,會保護他,會永遠在他的身邊保護她。

盡管,隻是保護他……

……

林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對上了林舸探究的視線。

皇甫秧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任逸萌殷切鼓勵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他每一個表情變化。

林逍的眼眶微微地濕熱起來,不安而慌亂的心,也悄悄地有了澎湃的溫度。

可以嗎?

他真的……可以沒有負擔地生活嗎?

十年,真的可以就這樣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輕鬆地一筆勾銷掉嗎?

“林逍,快說呀,想說就說吧,為什麽要考慮那麽多呢?”皇甫秧搖晃著他的手臂,“不要顧慮了,隻為自己想想,搏一次吧,像我們這一次來,不就成功地見到你爸爸了嗎?隻要有機會,就一定要爭取,知道嗎?”

林逍的呼吸微微一窒,反手握住了皇甫秧溫暖的手,緊緊地握住。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微啟雙唇: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要繼承白夜組,我也希望可以和這個組織完全脫離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