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如果有一天
我再也記不清你的模樣
請用你的懷抱
深深將我埋葬
1
靜靜的路燈下，幾隻小飛蟲繞著燈光飛舞，地上投下放大了的影子。
程斯傲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尹寶藍，那灼熱探究的視線簡直要在她的身上穿出洞來。
尹寶藍不適應地縮了縮脖子。
“不說話的話，我就走了。”她最後瞟了他一眼，順著石子路朝前走去。
“等一下！”程斯傲果然上前一步截住了她，柔和的表情漸漸地滲透了驚喜的成分，他的聲音在夜裏聽起來格外的清朗，“沒想到你平時看起來那麽冷漠，竟然也有溫柔的一麵耶。”
“哦。”看著程斯傲興奮的樣子，尹寶藍卻也沒有被感染，隻是淡淡地應著，“真稀奇，你是第一個用溫柔來形容我的人。”
“我真是對你越來越好奇了。”程斯傲眼睛亮亮的，就像發現了新奇大陸的小孩子，“平時的你是什麽樣子，真實的你又是什麽樣子？”
盡管小公園附近並沒有什麽人經過，但是程斯傲的聲音還是稍嫌太大，可能會吵到附近的住戶。
“這附近有冰淇淋店麽？”尹寶藍抬起眼簾，看著程斯傲問道。
“呃，我記得在馬路的轉角處有一家喔。”程斯傲撓撓頭，一臉疑惑，“怎麽了？想吃冰淇淋嗎？”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雖然是春天，但氣溫還一點都沒有回暖，想要吃冰淇淋的寶藍的確是個神奇的人物。
“提供食物和場所，我就可以考慮回答你的問題。”尹寶藍一板一眼地說得很認真。
“真的嗎？”聽到尹寶藍這麽說，程斯傲的精神馬上就好了起來，“那我們快去，那家店就在前麵喔！”
程斯傲興奮地在前麵帶路，一蹦一跳的身影像個小孩子，偶爾回過頭去看看身後的寶藍，揮著手讓她走得再快一點。
轉角處的甜品店，的確是小小的一家店。如果是夏天的話，總會有很多的女孩子來光顧，還處在化冰期的春季，店裏的生意冷清了很多，但尹寶藍就是喜歡這種安靜的氣氛，在安靜的地方，她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她可以不錯過任何一個風景，就這樣一直走到時光深處。
“寶藍，你想吃什麽口味？”程斯傲很紳士地拉開小椅子請寶藍坐下，笑咪咪地問道。
“除了牛奶的，其他什麽都可以。”尹寶藍托著腮答道。
“你果然不喜歡牛奶啊……”程斯傲又開始打量起尹寶藍的身高，結果是被尹寶藍用威脅的眼神嚇得落荒而逃。
五分鍾後，程斯傲端著一杯熱可可和一小碗冰淇淋回到了座位。
“呐呐，我挑了香草和巧克力口味的，都是我喜歡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的雙手捧住熱可可的杯身，很滿足地吸了一口氣。
“不討厭。”尹寶藍拿起小勺，在兩球冰淇淋的表麵輕戳著。
安靜的甜品小店，空氣裏滿是香甜的味道。
“告訴我嘛。”程斯傲喝著熱可可，還不忘繼續灌輸著他的重點，“你為什麽總是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呢？”
“因為每個我愛的人最後都會離開我。”尹寶藍吃掉冰淇淋球上的櫻桃，玩著被染成紅色的櫻桃梗，慢吞吞地擋掉他的問題，“我不想讓自己傷心，索性就不要親近陌生人。”
她愛的爸爸，她愛的媽媽，她愛的姐姐……
不是都不在了嗎？
就算她再愛他們，他們也不會再回來了，是吧。
“你愛的人離開你？”程斯傲小心地追問了一句。
“聽不懂的話，你就把它當作是一個笑話好了。”尹寶藍大口地吃著冰淇淋，甜膩的感覺在唇舌中化開，細碎的冰粒粘住舌尖，牙根麻麻地疼起來。
“寶藍敷衍我。”程斯傲放下杯子，很委屈地扁了扁嘴巴。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尹寶藍很快地解決掉兩個冰淇淋球，舌頭有點僵，隻能慢慢說話。
“你不是說，你的愛好是探究新奇事物？” 她站起身來拍了拍程斯傲的腦袋，“假如我就這麽告訴你了，你豈不是失去了探究的樂趣？”
程斯傲愣了愣，再回過神來時，尹寶藍已經推開甜品小店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夜晚的風還真的有些涼了。
尹寶藍活動了一下麻木的舌頭，縮起肩膀，抬手把衣領拉得更高了一些。
這裏離她的住處已經不遠，拐過一個彎道，便能看到住宅區亮起的燈光。
回到家後，尹寶藍打開臥室的窗戶，從桌前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厚厚的硬皮本子，走到了窗前。
房間裏沒有開燈，她借著窗外清澈的月光和小路上昏黃的路燈燈光混合而成的微光，翻開了那個厚厚的硬皮本子。
本子裏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很娟秀的字體，每一頁都清楚地標明了日期。
沒錯，這是一本日記本。
尹寶藍一頁頁地翻看著。
她看得很仔細，很認真，時不時還會低聲地呢喃幾句，仿佛麵前有一個人，在等待著她的對白。
夜風吹來，日記本的紙頁嘩啦啦地往前翻動著，最後停在扉頁，一個寫在扉頁上的名字在星光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那個名字，是尹惜白。
2
這個星期剩下的三天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尹寶藍依舊獨來獨往地行走於學校和家中，程斯傲也依舊扮演著活躍氣氛的角色，而方佑澄卻有些不一樣了。
他不再遲到，不再帶錯課本，不再忘記值日的日期。
健忘症好像在一夜之間就離他遠去了。
而每到放學之後，他也是早早地就離開，到Lyar酒吧潛心研究新的魔術，熟練技巧，以準備下一周的比賽。
大家都對方佑澄突然的變化而感到好奇。
比賽的前三天，方佑澄在午休時間找到了坐在公園樹陰底下的尹寶藍，他對她露出笑容，慢慢地坐在了她的身畔。
“參賽的魔術……準備得怎麽樣了？”尹寶藍看著他淺淺微笑的側臉，心情在刹那間變得柔軟起來。
“全力以赴著呢。”樹葉篩下的光斑落進方佑澄的眸子，使他的眸色看起來一深一淺，像隻擁有高貴血統的波斯貓。
“那一天，可以讓小白來看我嗎？”方佑澄的目光看向很遠的山頭，輕輕地開口問道。
“當然。”尹寶藍很快地回答道。
小公園裏靜靜的，除了樹梢隨著微風輕擺的沙沙聲，便沒有再一絲多餘的聲響。
尹寶藍忽地有種錯覺，仿佛這世界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還記得小白的樣子嗎？”尹寶藍的身體慢慢後仰，靠在了寬大而粗糙的樹幹上。
“我當然記得。”方佑澄的聲音似一抹微笑的歎息，“我永遠記得，當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閃閃發光的模樣。雖然當時她的表情那麽慌張，險些就要哭出來，雖然她甚至沒來得及跟我說上一句話，我卻對她留下了那麽深刻的印象……”
她隻離開他兩年而已……
可是，這兩年卻這麽長，這麽長。
他輕笑，如風過樹梢。
“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了？”方佑澄轉過頭來看著尹寶藍的雙眼。
“還記得具體的時間、地點和事件嗎？”尹寶藍抱起雙膝，眼神中有一抹期待。
“那天是平安夜，下著很大很大的雪。”方佑澄一點一點地陷入雪白的回憶當中，表情漸漸地溫暖起來，“我那天碰巧去醫院探病，在醫院的頂樓看雪時，救下了一個暈倒的小女孩。”
尹寶藍的雙唇輕輕一顫，壓抑住自己漾起波瀾的語氣，追問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我把她抱回了病房，在病房裏見到了匆匆忙忙趕過來的小白。”方佑澄的眼神中漸漸地沉澱下厚重的感情，“小白急得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而醫生和護士都站在空空的床邊，見我抱著小女孩出現，連忙把她接了過來，放在病**，圍繞著昏迷不醒的小女孩開始進行緊張的治療和診斷。”
“所以，這是我和小白的第一次見麵，很短暫也很混亂，連一句話都沒能說成。”方佑澄笑了起來，“當小女孩醒來之後，確認已經沒有大礙，小白才想起要跟我道謝，但那時候我已經從醫院離開了。”
“那……你不記得當時那個小女孩了嗎？”尹寶藍極力控製住聲音中的顫抖，雙臂也加倍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膝。
她在害怕，在不安。
“那個女孩好象是小白的妹妹。”方佑澄的眉心微微地蹙起，好象在努力地回憶著什麽，“似乎小她很多歲的樣子，具體的我也記不太清楚，隻記得我從醫院離開之後，也就沒有再和她見過麵了吧。”
“那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小女孩可能一直在找你，可能很感激你那一天曾經救過她？”尹寶藍的十指緊緊地糾結著，“或許她很想和你見麵，卻因為發現了你變成她姐姐的男朋友而傷心地選擇了逃避？”
方佑澄笑起來。
他的笑聲很清朗，似乎可以隨著風飄遊到很遠的地方。
“你很適合去編故事喔。”他拍了拍尹寶藍的腦袋，站起身來，把手伸給她，“我要先回去了，你呢？”
“……我想多呆一會。”尹寶藍垂下眼簾，淡淡地說道。
“好吧，小心不要睡著了，容易著涼。”方佑澄溫和地叮囑，轉身離開了公園。
修長的背影漸漸地模糊在逆光之中，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尹寶藍的心在逐漸地變涼。
慢慢地，沉到海底。
一抹苦笑順著唇線牽出，尹寶藍閉上雙眼，屏蔽掉那些刺目疼痛的光線。
早在他牽起她姐姐雙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
這一生，她注定要為一個名叫方佑澄的少年而心疼。
3
“小黛，今天的英語語法筆記借我抄一抄。”莫黛的好友小晴笑嘻嘻地搬著椅子湊到了莫黛的旁邊，“我上課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抱歉，我今天也沒有記。”莫黛輕掐著太陽穴處，麻木的疼痛順著腦部神經蔓延到每一個細胞。
“咦？”小晴睜大了眼睛，“我沒有聽錯吧？”
“嗯。”莫黛不想多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麵前的那本世界曆史已經在她的麵前放了很久，隻是幾個簡單的年代事件，大半個午休時間過去了，她一個也沒能背進去。
“對了，君傲那天把你接走，是不是為了出國留學的事情？”小晴話鋒一轉，關心起好友的前途未來。
莫黛再次點了點頭。
“小黛，你不要傻啊，這麽好的機會你不好好抓住，為什麽非要自己在這裏折磨自己？”小晴開導著她，“雖然你和我有過約定，但是我可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如果你和君傲一起出國念書，我會更高興的，因為你有了更好的前途和發展，又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作為好朋友的我怎麽能當你的絆腳石呢？”
“可是，這樣好嗎？”莫黛的聲音有點嘶啞，“把自己全部的未來，都交到另外一個人的手裏，這樣真的好嗎？”
小晴微微地怔了一下。
“總之，我還是勸你好好考慮一下吧。”她躊躇地補了一句，“小黛，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驕傲，但是就算是為君傲犧牲一下，不可以嗎？”
莫黛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忽然懷念起那個同時用有著溫暖笑容和疏離眼神的少年，那個告訴她夢想比什麽都重要的少年……
那個少年，好象突然從她的生活裏消失了。
忽然意識到這一點，莫黛的心底竟然覺得不安起來。
方佑澄，好象已經有幾天都沒有來找過她了。
“小晴，我到樓下去一下。”莫黛站起身來，匆匆地對好友說道，便向班級門口走去。
“等一下，你是去找學弟嗎？”小晴叫住了她，麵露難色地想要說些什麽。
莫黛默認一般地垂下了眼簾。
“可是，我最近聽到一些傳言，不知道可不可信，關於學弟的。”小晴壓低了聲音，表情好象很為難，“我聽到高二年段的女生在傳，說他喜歡你隻是個誤會，其實他在最近已經交了女朋友了。”
“不可能吧。”莫黛的臉上是平靜的笑容，心裏卻咯噔一跳，沒來由地覺得很難受。
“我本來也不信，因為誰都看得出來學弟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小晴繼續說著，“可是剛才我從外麵買午餐回來的時候，路過學校對麵的小公園，看到學弟和一個女生坐在樹下說話，兩個人很親密的樣子……”
“這跟我無關。”莫黛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我隻是把佑澄單純地當作學弟而已，盡管我現在和君傲有分歧，但是我依舊是他的未婚妻。”
留下這句話，莫黛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班級。
小晴撐著下巴輕皺起眉頭。
為什麽，她總覺得莫黛有種在逞強的感覺呢？
4
青年才藝選拔比賽當天，晴天花園廣場前人潮湧動，即使是夜晚，臨時搭建的大舞台上打出的燈光也足以點亮半邊的天空。
主持人已經走上舞台，拿著話筒激昂地說著什麽，舞台下的群眾們大多都是年輕的少年少女，他們揮舞著熒光棒，積極地響應著。
攝象機捕捉著每一個鏡頭，將畫麵實時傳遞到各家各戶的電視當中。
尹寶藍站在人群的最前麵。
她深深的眸子裏遊動著海樣的色澤，一抹淺黃色的燈光掠過她的臉頰，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有種溫暖的錯覺。
也許是因為她那麽專注的眼神，身邊的一切聲音匯成喧鬧的海洋，仿佛隻有她站的這一個角落，時間瞬間靜止了下來。
尹寶藍無意識地看了看四周，卻發現在舞台的右側，也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順卻含著少量不安因素的眸子，手裏拿著熒光棒卻忘記了要怎麽揮動，莫黛在這熱情高漲的人群中，也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分子。
尹寶藍收回視線，重新看著布置得豪華瑰麗的舞台，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方佑澄站在聚光燈和所有人視線底下的樣子。
在介紹完來賓和評委之後，舞台兩旁的音響奏出了節奏感強烈的音樂，主持人笑容滿麵地請出了一號選手，自己退到了台下。
一號選手的才藝是街舞表演，這種參與感頗為強烈的舞蹈點燃了觀眾的熱情，所有的人為選手的每一個動作尖叫著，氣氛更加熱烈起來。
比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經過表格篩選，目前出場的選手實力都很平均，不過卻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絕大多數的人的才藝都集中在舞蹈和歌唱方麵，有少量的人演奏樂器。
由於這些參賽者都是沒有經過訓練的新人，隻憑才藝表演，完全不知道要怎樣掌握舞台和觀眾互動，久而久之，一開始熱情高漲的觀眾們也逐漸厭倦了這種一成不變的模式，歡呼聲明顯小了下去，而有一小部分觀眾也開始離場，氣氛已經不如開場時那樣熱烈。
不知不覺的，已經有十名選手經過了這個舞台，在主持人宣布第十一號選手出場時，尹寶藍的心強烈地跳了一下。
十一號，正是方佑澄的參賽號碼。
優雅的西方古典音樂輕柔地響起，帶著一點異域風情。燈光換成了藍色，亮度也不再那麽強烈，一明一暗地變得飄渺起來。就在這令人屏息的如海底一般的氣氛當中，方佑澄身穿一襲剪裁合度的燕尾服，邁著優雅的步伐出現在了舞台的正中央。
驚豔地讚歎聲中，有不少女孩興奮地竊竊私語起來。
尹寶藍的目光已經和舞台上的方佑澄融為一體，他的每一個動作，他的一顰一笑，都足以牽動她每一個神經。
當方佑澄的手心開出一朵嬌豔的玫瑰時，在滿場少女的尖叫聲中，尹寶藍的淚水悄悄地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迅速滑落。
……
……“那……你不記得當時那個小女孩了嗎？”……
……“那個女孩好象是小白的妹妹，似乎小她很多歲的樣子，具體的我也記不太清楚，隻記得我從醫院離開之後，也就沒有再和她見過麵了吧。”……
……“那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小女孩可能一直在找你，可能很感激你那一天曾經救過她？……或許她很想和你見麵，卻因為發現了你變成她姐姐的男朋友而傷心地選擇了逃避？”……
……“你很適合去編故事喔。”……
……
他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了。
在他所有的記憶裏，隻有一個叫做尹惜白的女孩，而尹寶藍這個名字，從來沒有在他過去的生命裏留下一絲痕跡。
而如今，她可以這樣接近他，可以隨時隨地地出現在他的身邊，也是因為尹惜白。
她想，假如他還記得，那麽她會問：
“你還記得當年你為我變出的一束百合花嗎？”
她還記得當初自己很失望地看著那束百合，並撅著嘴巴嫌棄它並不是玫瑰。
那一天，下了那麽大的雪。
那一天，他和她初識，同時也和尹惜白第一次見麵。
可是，他卻隻記住了那個叫做尹惜白的女孩。
……
舞台上的音樂漸漸地熱烈起來，方佑澄的表演也達到了**，隻見細小璀璨的火花在他的十指間舞動著，無數晶亮的七彩紙片從他翻飛的指間抖落出來，與火花融為一體，變成了不會熄滅的焰火。
一度沉寂的觀眾們再次沸騰了。
有許多小女生尖叫著為他加油，拚命地揮舞著熒光棒，舞台四周的人越來越多，人群急劇地向裏麵湧去，都想要更近地一窺魔術的奧秘和那王子一般的優雅少年。
魔術漸漸地接近尾聲。
尹寶藍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少，眼底的光芒卻越來越多。
她的唇角逐漸向上彎曲起來，原本安靜的表情慢慢地變成了驚喜明亮的笑容。
她要準備好。
因為，他就要來了。
隨著方佑澄深深的鞠躬，這一場華麗眩目的魔術表演正式地劃上了句點。
觀眾們的掌聲如海浪一般翻湧著，其中不乏“安可——”的叫好聲，以及少女們高分貝的尖叫聲。
看這個狀況，如果就光拚人氣的話，方佑澄也許就是本場比賽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就算是拚才藝，他也可稱得上是毋庸質疑的NO.1。而且，他比其他初出茅廬的選手更加具有舞台經驗，剛才在表演時收放自如，和台下觀眾的眼神互動也效果極佳，難怪有那麽多少女一瞬間就拜倒在了“方佑澄”這個名下。
填滿了整個廣場的讚歎歡呼聲中，身穿燕尾服，優雅得如同王子的少年並沒有像其他選手那樣馬上退回舞台後方，他噙著溫潤的淡笑，緩慢地順著舞台最前麵的樓梯拾級而下，似乎就要走到台下的觀眾群當中。
少女們的尖叫聲更加響亮，險些穿透夜空，原本就擁擠的舞台前方此刻更是**不安。
方佑澄並沒有再繼續往前走，隻是停在了一個站在最前排的少女麵前。
他的眼神裏飽含著海一樣的深情，卻不敢輕易地波動。
那一點點的疑惑，是不確定，麵前這個少女，到底是尹寶藍，還是他的小白。
即使她那麽甜美地笑著，他還是不敢輕易就斷定。
因為，小白重新回到他身邊的事，至今為止，他都覺得像一場夢境。
“笨橙子，你還愣著幹嗎，快送我花啦！”少女巧笑嫣然，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掌伸到了方佑澄的麵前，尹惜白那種專屬的生動活潑的語氣點燃了他的眸光。
方佑澄悄悄地屏息，眼神中開始漸漸地湧出飽滿的感情，他上前一步，伸開雙臂，直接把麵前嬌小的少女抱進了懷中。
四周的觀眾明顯愣了一下，緊接著，掌聲從舞台的最前方開始爆發出來，少女們惋惜的抽氣聲也逐漸連成一片，微笑著的攝相師給了擁抱的兩人一個特寫鏡頭，方佑澄的表情幸福得讓人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仿佛他懷中擁抱著的，是他失而複得的整個世界。
“小白，我準備要實現和你的約定了。”方佑澄輕輕地在少女的耳邊說道，“我會努力，很努力，去一點一點邁上最高的階梯。”
“嗯，我相信你。”她的聲線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臉龐深深地埋在他溫暖的懷抱當中，“這樣，大家都會看到，我的橙子是最棒的。”
“小白……”他隻是輕喚著她的名字，便覺得全身都充滿著幸福的力量，“小白……”
舞台上的比賽仍在繼續。
少年和少女久久地相擁著，時間在他們的身邊靜止下來。
也許是因為今夜的霓虹太過耀眼，深黑色的夜幕中，竟然找不到一顆星星的影子。
舞台下方的另一端，莫黛遠遠地看著相擁的兩人，眼神緩緩地黯淡下來，嘴角投出一抹苦笑的陰影。
不久之前，她還是他舞台上的表演伴侶。
他那麽溫柔地聽她的煩惱，不厭其煩地開導她，一年的相處讓她漸漸明白了，當她累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
可是……
就連這樣的地方，現在也不再屬於她了嗎？
身邊是喧鬧的人群和節奏感強烈的音樂，莫黛轉過身去，努力地撥開擁擠的觀眾，走出了一重又一重的人群，離開了晴天花園廣場。
夜已經很深了。
遠遠地，還能看到舞台上耀眼的燈光。
幽靜的小道上，一個少年正牽著一個少女的手，慢慢地饒著廣場附近的公園散步。
“小白。”方佑澄輕喚。
“嗯？”女孩抬起頭，詢問般地看著他。
方佑澄眨了眨眼睛。
尹寶藍的麵龐在夜的襯托下顯得愈發的雪白，深深的大眼讓她看起來就像是童話裏迷失了的愛麗絲。
他的小白，現在正住在這樣的身體裏，看著他，跟他說話。
“喂，你到底叫我幹嗎？”她不滿地停下腳步，搖晃著他的手臂，“自從上次見麵，你就一直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盯著我，怎麽？不喜歡見我我就再也不來了。”
“我，隻是覺得有點害怕。”方佑澄抬起手，輕輕地撫上尹寶藍的頭發，“怕有一天寶藍突然跟我說，她不能再用魔法叫你出來，或者她的魔力不管用了，那我該怎麽辦。”
她明亮的眼神微微一滯，眉間微蹙一下，卻很快便恢複了原來的表情。
“如果，我真的有一天不會再出現了，你還會像過去那樣拚命遺忘掉所有的事情嗎？”她的聲音像是在歎息，又像是在擔心，“我不希望你忘記我。”
“我不知道。”他握緊了她的手，慢慢地將她的手心貼近自己的臉頰，“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你這次重新回來，對我來說到底是幸福還是災難……”
“小白，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害怕再一次失去你，那種心裏麵空****的感覺，我即使找遍了全世界卻再也找不回你的感覺，真的很可怕，很可怕。”方佑澄微垂著眼簾，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反複零散的句子，微蹙的眉心讓人無法不心疼。
“我沒有離開你。”她的心一陣刺痛，反手抱住他，“我一直都在天上看著你，以星之精靈的身份，守護你……”
“假如我有一天真的消失了，那麽，我隻有一個要求。”她的聲音裏漸漸地滲透出哽咽的成分。
“什麽？”他俯在她的耳旁，輕聲問。
“不要忘記我。”她抬頭看住他的雙眸，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不要忘記我。”
濃濃的夜色中，女孩的雙眸深藍深藍，幽謐得如同陽光無法照徹的海底。
一時間，方佑澄竟有種時空交疊的錯覺，仿佛麵前這個請求著他不要忘記的少女，並不是他的尹惜白，而是那個像瓷娃娃一般安靜少語的尹寶藍。
“不要忘記我。”
微涼的夜裏，隻有她手心的餘溫和臉上的淚水，帶著思念發酵的溫度，悄悄地熨上他疲累不安的心。
“我答應你。”方佑澄低低的聲音，鄭重得像是一個誓言，“我知道你不會消失的，因為，你會永遠住在我的記憶裏。”
她笑起來。
流淚的雙眼，微笑的臉龐，看起來卻是那樣的和諧而美麗。
方佑澄溫柔地抹去她腮邊的淚珠，唇邊的微笑恍若有光。
不會忘記的。
無論是寶藍還是小白，他都不會忘記的。
5
隔天早上，緋雪高中高二1班的教室門口擠滿了女生，大多數都是高一年級的小學妹們，她們臉色緋紅地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手上握著帶有攝相頭的手機，以便可以隨時捕捉到她們想要的鏡頭，幾個關係不好的女生你推我擠，似乎都想要搶到最自己有利的位置，以便能更加接近心目中的王子。
“拜托，現在是什麽狀況？”高二1班今天當值的靜雅一邊心不在焉地擦著黑板，一邊碎碎念著看堵在班級門外的低年級小女生們。
班級裏明明還沒有來多少人，好好的一個清靜的早晨，居然被這些臭小鬼搞得雞飛狗跳，那些雷達一般在班級裏掃射的眼神，害她都不能專心打掃。
已經來了的學生也努力讓自己無視掉那些聒噪的學妹們，或拿起未完成的作業開始繼續寫，或趴在桌子上補眠，全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喂喂，到底哪一個是佑澄學長啊。”門口的小女生伸長了脖子朝班級裏看去。
“佑澄學長確定是這個班的嗎？”另一個看起來比較冷靜的女生撫著下巴大膽地發出質疑。
“哎，我八卦琳琳的名字可不是白得的！這種情報我隨便一打聽就到手了，怎麽可能弄錯。”兩人中間那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最聰明的女生挑著眉毛說道。
“要追星可以，但是拜托不要妨礙我們學習工作。”拿著掃把和畚鬥的靜雅臉色不悅地走到班級門口，“我現在要去倒垃圾，麻煩你們讓一下！”
也許是靜雅的晚娘臉太過傳神，原本還擠在門口你推我攘的小女生們居然很識趣地讓開了一條道路，在道路的盡頭，出現了剛剛走近教室門口的程斯傲。
程斯傲明顯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我人氣有這麽高嗎？”他受寵若驚地眨著眼睛，“來上學還被列隊歡迎？”
“他就是佑澄學長？為什麽看起來跟昨天在舞台上的樣子差那麽多？”一小學妹很小聲地問著自己的同伴。
“不是吧……雖然這個學長也滿帥的，不過看起來很脫線，佑澄學長可是氣質型美男，絕對不是同一個人。”另一學妹很肯定地下了結論。
“可是，剛才那個學姐好恐怖喔，我們還要在這裏等下去嗎？”一膽小學妹有些畏懼地瞟了一眼仍舊一手拿掃帚一手拿畚鬥站在門口的靜雅。
“沒關係，她要去倒垃圾，我們還可以多呆一會，說不定佑澄學長馬上就來了。”另一膽大學妹安撫道。
於是，“脫線學長”程斯傲和“恐怖學姐”靜雅表情各異地在眾學妹的列隊中擦肩而過，而程斯傲的後腳剛踏進班級，小螢的前腳就馬上跟了進來。
“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我說得沒錯吧！”小螢站在講台上開始放聲大笑起來。
“又是什麽狀況？”長發女孩無奈地撐起了下巴。
“你們昨天都有看電視吧？A市青年才藝大賽初賽的直播！”小螢拍了拍胸口順氣，居高臨下地環視全班，頗有女王的氣勢。
“啊，昨天晚上很早就睡覺了。”剛坐下來的程斯傲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椅子以後兩腳著地，看起來很危險地後仰著，以很誠實的身體姿態來表達他昨天晚上沒有看節目。
“我是去現場看的，不過去的時候，好位置都被人占走了，隻好站在很後麵看了幾個選手的表演就離開了。”長發女孩有些掃興地說道。
“哎，真是太可惜啦！”小螢抬起手用力地捶了捶桌子，“我告訴你們，方佑澄和尹寶藍千真萬確是在交往中！他們兩個人昨天在所有觀眾的麵前當眾擁抱哇！”
長發女孩明顯是愣了一下，連所有在做自己事情的同學們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程斯傲沒掌握好椅子的平衡，“砰”地一下子連人帶椅地倒了下去。
而更大的反應還是來自於門口的小學妹們。
“不……不會吧？那個女生真的是學長的女朋友？”其中一個很打擊地捂著胸口，“看那個女孩子長得這麽小，我還以為是妹妹什麽的……”
“你就自欺欺人吧！我早說過佑澄學長那麽出色，肯定已經是名草有主的人了。”還有一些聽起來比較理智的聲音。
“嗚，過分，那個女生怎麽可以一個人霸占學長！”絕大多數的學妹還是不能接受殘酷的現實。
“算了啦，我們回教室好了，不然等等被老師看見又要追問起來。”有幾個學妹明顯降低了興致，收起了手機就要離開。
“可是，就算沒辦法呆在學長身邊，看一看又有什麽不好？”這些是比較務實派的，“反正我們原本就沒有奢望可以當學長的女朋友什麽的，我們也可以為他加油打氣，讓他在以後的比賽裏順順利利嘛！”
這種說法明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擁護和認同，於是一來二去，門口的親衛隊大軍仍舊沒有減少多少，倒完垃圾回來的靜雅很鬱悶地被堵在門口，即使一手拿著掃帚一手拿著畚鬥，還是無法找到可以突破的關口。
“哎，你們要等的人還沒來，趕緊回去好好學習吧。”小螢很得意地對學妹們扮著鬼臉，“人家就算沒有女朋友，你們也排不上號的，知道嗎？”
才剛恢複元氣的眾學妹們哀怨地瞪著小螢，敢怒而不敢言。
“喂……”長發女孩連忙把小螢從講台上拉了下來，“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騙你幹嘛？不信的話，今天中午可以去看重播，他們兩個的擁抱可是有特寫鏡頭的！”小螢因為掌握了證據，說話也格外地鏗鏘有力。
“那，這樣吧。”長發女孩摸了摸腦袋，眼珠一轉，“今年的文化祭，就讓他們兩個挑大梁好了！”
“咦？”小螢眨了眨眼睛，“你說的是那個文化祭的話劇演出嗎？”
“對。”身為文藝委員的長發女孩笑咪咪地點著頭，“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劇本，就差沒有合適的人選。按照你剛才的說法，他們兩個就是我們班的班對了，話劇的男女主角交給他們來演出，不是應該會取得很好的效果嗎？”